夜幕降臨,茅屋裏的住宿者和客人們都集中在幾個火爐周圍,鋼酸草的厚皮被折疊著放在爐外,預備著化為灰燼的最後旅程。葛期禮坐在寧百清和繁浩身邊,神色輕鬆地東扯西談。彤颯並不在人群裏,她借口出去挑水就離開茅屋找寧亞穗。彤颯低聲呼喚,沒有回音,她繞到茅屋後麵,看見那兩個帶著寧亞穗藏起來的阿姨,問道:“亞穗呢?”

其中有人道:“不知道,葛期禮來了不久,她就嚷著要進屋,我和阿蘇連忙阻止,可是她一脫手就不見了,我們四處找她都找不著。”

“什麽?”彤颯跺著腳,心煩意亂地轉了個圈,想了想,輕步繞著茅屋走,回到原位的時候對兩人道:“今晚葛期禮一定是住在茅屋裏,亞穗一定要在屋外什麽地方安身,她可能預感到什麽,先一步走了。這下麻煩了,我們要到哪裏去找她呢?”但是沒有人回答這種自言自語式的問題。

烤蘋果的香噴噴味道在簡陋茅屋裏飛繞,葛期禮一邊喝酒,一邊和寧百清說話。可寧百清無心與對方交談,點頭應答著,緊張地瞥著草簾,等待彤颯回來。葛期禮怎麽會看不出寧百清心緒留在外麵的那種神情,於是托著酒意說道:“你還說你不想出去,瞧你這副模樣,天都告訴我你一定會主動要求離開酸土之地的。”說著,把破陶碗遞給寧百清,斟上剛貼碗底的一點酒,繼續道:“別推托了,答應我吧。”

寧百清回過頭來,十分不情願地說道:“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有別的原因我必須留下。”

“什麽原因?”

聽見葛期禮的追問,寧百清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多說了話,要收回不說原因似乎太唐突了,而且對麵的繁浩不停地向自己示意,轉而道:“沒什麽,這裏的人都沒有犯什麽過錯,而我,我本來是靈界的逃兵,這個罪名足以判轉世,現在以你的關係抹去我的罪名,讓我離開酸土之地,你想想,他們將會多麽地仇恨嫉妒我啊。”

葛期禮回頭看了看退縮的繁浩,不滿地喝道:“是你嗎?你想離間我和寧百清的關係嗎?真是個不安分的家夥。”

繁浩不屑地回答:“誰離間你們的關係了?寧百清想不想走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可沒強迫他留下。你這個執行官以為擁有把握別人心思的能力,大錯特錯,別把事情都扣到別人頭上來。”其實在繁浩的話後麵還有不少肮髒的罵人詞,葛期禮很不滿他這種態度,用拳頭把繁浩哄出去了。寧百清輕蔑地看了葛期禮一眼,跟在繁浩後麵也離開茅屋。

繁浩和寧百清借故離開茅屋,在屋後麵找到了慌亂的彤颯,繁浩問道:“彤颯,怎麽了,亞穗還沒有找到嗎?”彤颯搖頭。寧百清望著黑暗的遠方,很希望能大聲喊叫“寧亞穗”,但是他不能這麽做。在一個荒蕪的世界裏,在一個充滿腐蝕性泥土的世界裏,一個小女孩能去哪裏呢?繁浩也在煩亂,卻裝作平靜,對著深邃的黑暗閉目。過了一會兒,繁浩張眼道:“不在,亞穗不再酸土之地。”

寧百清和彤颯一下子跳起來,正要發問,隻聽見後麵傳來了葛期禮的聲音:“誰不在酸土之地了?來到這種地方就別想在夜間活著出去,而且犯人一旦離開此地就是逃犯,不僅要捕捉,而且還得送去‘轉世’。”不慌不忙地話語讓寧百清不寒而栗,彤颯和另外兩個女性躲在繁浩後麵,繁浩則盯著葛期禮。“怎麽,我說得不對嗎?”

繁浩終於忍不住怒火了:“別以為你是自由的執行官就可以對我們指手畫腳,我可不受你這套。你老是叫寧百清離開離開的,你有沒有尊重過他的想法。”

葛期禮被繁浩刺激的話弄醒了,酒意還在,含糊地道:“你這是哪裏的話,我是看見百清有心事,知道他對外麵朋友的安全感到擔憂,才如此急切地想幫他,你們說說,做朋友的做到這份上,你們還怪責我些什麽?”

寧百清不願聽見吵鬧聲,大聲喊道:“別吵了,我很煩,你們都離我遠一點。”瞬間,葛期禮和繁浩都安靜下來。就這一刻的安靜使得遙遠而微弱的聲音傳入每人的耳裏,“歌聲?是誰在唱歌?”漆黑的天空下,稚嫩的聲音伴隨著有規律的音符上下跳動,像微風又像小溪,清純的歌詞裏麵讚歎著自然和神靈的偉大。

“冥界的歌?”葛期禮頓生疑惑,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喊道。“什麽人在那裏唱歌?”

葛期禮話音剛落,寧百清邁開腳步往前衝去。由於出來匆忙,寧百清和繁浩都沒有穿上布鞋,赤腳踏著酸土,鑽心的痛阻止不了他們急切的心情,葛期禮和彤颯也跟去。當大家更靠近唱歌者,發現那仿佛近在咫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遙遠,彤颯不禁自問:“我們是不是走錯方向?”

繁浩也忍不住如此問自己,但是神經所感受到的寧亞穗的力量倒是真的來自前進的方向。他低聲問道:“這就是寧亞穗的力量嗎?”正想著,隻覺得腳下一片冰涼,“是水。”水花濺上四人的小腿,清涼透骨。“真奇怪,我還以為除了茅屋前麵,酸土之地再也沒有水了。”

彤颯道:“我以前來過這裏,是沒有水的,現在怎麽會……”刹那間她想到了寧亞穗。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寧百清一說話,歌聲停了,接著是幼小的哭泣聲:“爸爸,不要打,亞穗以後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