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在校長家的寶錠,一隻狗妖,四個孩子德明、隆明、耀明和漣漪如今都和他住在同一個地方。為什麽是如今?因為他們父子分開了一段時間,如果沒有歐陽玲刻意安排,他們隻會在幽深的冥界相遇,或許永遠見不到。寶錠對於隆明愛護有加,但是對德明反應倒有點冷淡,這僅僅是表麵,這次德明生病了,最焦急的還是寶錠,畢竟是父子啊。

歐陽玲從遠處仔細觀察了德明那帶著絲絲血跡的嘴,說道:“它舔舐的時候把毛吞進肚子裏了,要取出來。”不用說,胃鏡已經把糟糕的情況全部顯示出來,霧舅舅花了好長時間好大氣力才把結成一團團的毛發取出來,德明反射性地嘔吐著,吐了一地黃色發臭的酸水。大概被酸水嗆著了,德明嘔吐後一直在咳,嘴角淌出了些許酸液,呼吸總算是平穩了少許,肚子也縮小了許多,身體卻開始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寶錠從聲音裏判斷出兒子平安度過第一關,湊到歐陽玲身邊,想更進一步接近德明。歐陽玲伸手按住了寶錠的頭,說道:“等一會兒,我們要把德明轉移到別的房間繼續治療。”寶錠站住腳,等待機會,但是焦急的心情全都顯露無遺。

黑鶴早已回到鐵籠旁,看見大家都忙著,當然不能打攪,靜靜地等候輪到自己上場的時間。現在是時候了,她倒了一杯水,遞給龍牙,好讓他能清理德明口中的雜物,又遞給隆明一條幹淨的毛巾,包裹著抖顫的德明。

歐陽玲、寶錠跟著黑鶴離開鐵籠,霧舅舅隨後,接著是抱著德明的龍牙,最後才是隆明。他們先後進入旁邊的小廳,分散坐下,龍牙輕輕地把德明倚在自己的膝蓋上,讓他呼吸暢順點。德明很累,一動不動地躺著,暖和的毛巾下傳出低低的叫聲,那聲音比最初清晰多了。歐陽玲放開了寶錠,它馬上就跑到龍牙身邊,輕輕嗅了嗅,溫柔地舔舐著兒子憔悴的臉,這份情不言而喻。德明也知道是父親的愛撫,很希望能抬頭回應,可是身體不能動,無法表達自己複雜的心情。

黑鶴和霧舅舅整理著黑乎乎的藥膏,歐陽玲看了看,並不理會,而是伸手隔著大毛巾,在德明的脊背上尋找穴道,輕輕揉按。德明很快就發現歐陽玲的撫摸令人感覺舒服,那不是單純的撫摸,而是治療性的按摩。不久疼痛感減輕了,呼吸也變得暢通,繃緊的神經和肌肉逐漸放鬆,原本半清醒的神智在如此舒服的撫摸下逐漸模糊:疲倦的德明開始昏昏入睡。

黑鶴拿著藥和一把電剃刀過來,隆明奇怪地問道:“這個用來做什麽?”

“剃毛。德明皮膚出疹,必須敷藥治療,不過身上的毛太礙事,剃了後才好辦。”黑鶴一邊說一邊挪走毛巾。一大堆白毛隨即掉落,這樣一來德明身軀上的毛更稀疏,露出的皮膚更多,紅色的泡疹全部呈現眼前,真是糟糕的情況。黑鶴輕輕地把德明的毛全剃了,塗上藥,用外套包裹德明的身體,取走舊毛巾,鋪上新皮墊,讓機械人清洗了小廳才放心離開。

這件事忙了半日,也算趕得上晚飯,大家聽見德明平安的消息都放下心頭大石,心情愉快地吃過飯,在小廳門外看了看熟睡的德明,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歐陽玲也是,她隨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今天事情也夠讓她累壞了。漣漪本來想找她玩,這個精力過剩的孩子確實讓人頭疼,今天歐陽玲不在,隻好跟著新誌等看電視,漣漪開始對這種東西感到無聊。

黑鶴等大家都休息後,一個人走進主人的房間,在黑暗中靠近歐陽玲的床。歐陽玲剛才睡了一會兒,現在醒來反而不能入睡,雖然疲倦得不想做其他事情,但是醒著什麽也不做對於她也是一種折磨。黑暗中能做什麽,對普通人而言或許真的不能做事,但這位奇怪的小姐卻能在這種情況下穿針。黑鶴沒有製止歐陽玲,隻要主人仍舊半倚在**就足夠了。她安靜地坐下,輕聲道:“主人,雖然我不想這麽想,可是……”

歐陽玲不曾放下手中活兒,聽見黑鶴欲言又止,聽出了意味,於是說道:“你認為德明的病是我弄成的吧。”黑鶴不言,房間裏刹那間陷入靜寂。少女從小盤裏挑出一顆卵型的珠子,用針穿過細細的小孔,然後打了個結,繼續從盤子裏挑珠子。好一會兒的沉默讓黑鶴開始以為自己猜錯了,歐陽玲才說道:“的確是我做的,寶錠也同意這樣做。”

黑鶴簡直想不到寶錠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兒子。

“德明與隆明不同,你也是知道的,我們總把它關在鐵籠裏也不是長久辦法。他必須出來,可是如果輕易地放出來恐怕會對伊休普頓的工作帶來負擔,所以,這種事一次就足夠了。”

“一次嗎?包括高勝如的事也僅一次嗎?”

歐陽玲終於停手,眺望著並不明亮的星星,繼續說道:“德明很強,這點他並沒有意識到,現在的他不過是沒有老師的學生,需要一個人來引導他發揮力量: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的是我,而他絕對不會輕易聽從我的教導,所以我才先發製人,讓他明白自己的位置,好好地發揮我的作用。”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把清潔液換掉,用其他辦法不行嗎?”

“其他辦法我試過了,德明比想象中更固執。”歐陽玲淺淺地微笑著,臉上流露出非常滿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