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陰司派人來?”

周澤皺了皺眉,因為泰山府君的關係,周澤自打當鬼差以來,陰司對他的製約就很小,他自己也不想去和陰司打太多的交道。

且如果真的陰司派來了人,那這件事和就和他一個外地鬼差沒關係了。

最重要的是,周澤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曝光,又經曆了上次鐵憨憨在地獄大殺四方的事情,巴不得和陰司老死不相往來,哪裏有主動往人家眼前去湊的道理?

雖說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為安全的地方,但周澤並不認為自己能做成陰司裏的餘則成。

“可以派熟人,來一個正兒八經的巡檢,那家夥估計就藏不住了。”

周澤抿了抿嘴唇,道:“你和馮四兒,怎麽又攪和到一起去了。”

之前在野人山的那場大霧,連許清朗都看出來了,別說周澤了。

有了上次在大霧裏進入地獄的經驗,

這場“巧合”的大霧如果背後沒有安律師的操控,周澤第一個不信,而安律師畢竟是一介白身了,甚至是戴罪之身,肯定得有人去配合他。

想來想去,也就隻有那位喜歡吃酸菜的主兒了。

“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安律師被直接說破了心思,也沒覺得不好意思,隻是很鄭重地道:

“升官發財,這是第一要素,這關係到咱們能不能在接下來的地獄動蕩之中擁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但既然碰到了那種石頭,哪怕隻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要去爭取,畢竟,我們都知道老板你體內的那位蘇醒與否對於我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周澤手裏把玩著打火機,

他在猶豫也在思索。

安律師則是陪著蹲在旁邊,等待著老板做決定。

現在,畢竟和以前當小鬼差那種最基層公務員時不同了,想要繼續往上爬,想要再做些事情,沒有和上麵的關係,沒有來自上麵的提攜,會很艱難。

朝中有人好做官,這是萬古不變的道理。

安律師之前費盡心思促成了周澤這個史上含金量最高的捕頭誕生,但他不會就這樣滿足,一個捕頭,哪怕含金量再高,也是捕頭。

至少是巡檢,甚至上了判官,才堪堪有資格說自保,在城頭變幻大王旗時,你才能擁有資格去改換門庭而不是被隨意地丟棄。

“馮四兒,沒問題麽?”

周澤看向了安律師。

歸根究底,這才是最要緊的問題。

“他很聰明,是個聰明人。”

安律師這般回答。

周澤又沉默了。

安律師則是繼續道:

“第一,老板,我已經跟了你,做了你的手下,馮四兒當初是我的手下,陰壽算起來,他對我的了解比我媽對我的了解都要深刻;

他肯定不會相信我真的隻是跟了一個又懶又自私又貪財又摳門又硬不……額,

的老板。

第二,上次鬼玉的事兒,算是老板你截胡了他,他肯定對你也上心了,說不定還特意調查過你。

第三,聽說,上次在那座宮殿門口,翠花兒還看見了老板你在那邊排隊?

而前陣子地獄的動蕩,最開始的起點,就是那座宮殿!”

“你是說,他猜出我的身份了?”

安律師搖搖頭,“聰明的人,容易想得多,我是能感覺到他對你感興趣,哪怕是之前我拖他弄出那場大霧,也沒許下過什麽諾言甚至連半點口風都沒透露給他。

讓他猜,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才最有效,也最安全。”

周澤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緩緩道:

“老安,如果玩兒脫了,你知道會是什麽後果麽?”

一旦讓陰司的高層知道前陣子打爆了八位閻羅法身的始作俑者還在陽間瀟瀟灑灑地當著捕頭,

那所要麵對的報複,

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玩兒脫了。”

安律師是這般回答道。

周澤點點頭,問道:“怎麽發信息?”

安律師找來了紙和筆,把這裏發生的事情經過給寫了下來,不過隱去了一些關鍵的東西,比如那綠色的石頭已經眾人來雲南的目的。

字數沒多少,但把事情給寫出來了,重點還是在於民宿被殺的人以及這個被滅口的鬼差。

等寫完後,安律師把那張紙印在了周澤的捕頭令牌上,紙張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跡,像是印章一般。

隨即,

周澤拿出打火機,準備把這張紙燒掉,結果安律師又遞來了兩張冥鈔。

“加著一起燒吧,老板。”

“這還要塞小費?”周澤有些好奇道。

“小鬼難纏嘛,路過扒皮這是…………”

說著說著,

安律師感覺自己又把老板給罵進去了,當即笑笑,道:

“陰司這些年本就不注重基層的事兒,而且咱這事兒說小不小,但說大,也真算不得大,如果那家夥沒有後續動作,沒有繼續連續殺人殺鬼差的話,以陰司的那種官僚態度,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不過,這和咱們沒什麽影響,咱們隻要確保這封‘報告’能送上去,走程序。

然後再讓馮四兒主動請纓,來處理這個問題,就行了,這兩張冥鈔隻是想著不要被陰司的郵政係統直接給淹沒了。”

“那就再多燒幾張是不是還能發陰司的順風?”

“那就太紮眼了,要是被上麵哪個傻吊發現外放做鬼差收入居然這麽高,特意把信給扣下來,再跟你索賄什麽的,不是添麻煩麽。”

“吃相這麽難看的麽?”

“活人貪財還顧忌一張臉皮,這下麵的,都是一幫沒臉沒皮的。”

把這張紙加著兩張冥鈔燒成灰燼之後,周澤就拍拍手,“他多久能到?”

“得走程序,最快也得一天吧。”

“那我去休息了。”

“行,老板,我幫忙看著。”

鶯鶯和許清朗已經把帳篷搭好了,這裏野營的人本就不少,但這寒冬臘月的來野營的人卻真的不多。

躺進帳篷裏,

鶯鶯很快也進來了,把周澤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根部,她再輕輕地幫周澤按摩。

“辛苦了。”

周澤說道。

“不辛苦的,老板,老板你最近才真的辛苦了呢。”

周澤閉上眼,

他是真的累了。

…………

“叮咚…………叮咚…………”

水珠的聲響,

周澤發現自己正坐在河邊,

抬起頭,

明明太陽就在天上掛著,卻依舊給人一種時下灰蒙蒙的感覺。

低下頭,

周澤看向了河麵。

河麵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但這道影子,卻有些模糊。

這是夢啊。

“咕嘟……咕嘟……咕嘟……”

河麵下,不斷地有氣泡冒出來,整個河麵也開始彌漫著一股子腥臭的味道。

一條條胳膊,一條條腿,從河底翻騰了出來,整個河麵上,滿滿當當地都是斷肢殘骸。

“嘩啦!”

河麵的中央,

像是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浮出了水麵,

因為在密密麻麻的殘塊之中,根本就看不真切。

但隻感覺有一雙眼睛,似乎在盯著自己。

如果普通人做這種夢,估計早就嚇慌了,要麽繼續在噩夢裏渾渾噩噩,要麽就一身冷汗的驚醒。

周澤卻在原地站著,

和那個黑影的目光對視著,

黑影很平靜,

周澤也很平靜,

大家都很平靜,

周圍,隻有潺潺的流水聲以及那些斷肢殘骸碰撞在一起的輕微摩擦。

也不知看了多久,

周澤有些厭倦了,

打了個嗬欠,

對那個黑影揮揮手做道別,

閉上了眼,

等再睜開眼時,

周澤已經醒了,此時他正躺在帳篷裏的**,鶯鶯坐在旁邊玩著手機。

她最近似乎不怎麽喜歡玩遊戲了,倒是喜歡看小說。

之前在書店裏周澤有一次因為關心鶯鶯的思想生活也是極度無意之間更是很意外地巧合之下不小心拿起了鶯鶯放在床頭的手機。

發現鶯鶯看的小說裏,以耽美為主。

“老板,你醒啦?”

鶯鶯放下手機,湊了過來,

“老板,你這次睡了很久了唉,應該是累壞了吧。”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呢,差不多三十個小時。”

周澤點點頭,倒是沒太意外,且不說那長夢中的漫長無聊凝視,就是這陣子自己東忙西忙,精神上的消耗也確實比較大。

一覺醒來,

倒是覺得有些神清氣爽起來。

坐起身,周澤剛準備讓鶯鶯給自己準備點吃的,鼻尖就嗅到了一股濃鬱的酸菜味。

“他們來了?”

周澤問道。

“嗯,他們來了。”

周澤起身,彎腰走出了帳篷。

“哈哈哈哈哈!來,幹杯!”

安律師的聲音傳來,顯得極為高興。

周澤向那邊看去,

看見安律師和一個年紀在四十左右的婦人席地而坐,

安律師硬要拉著和人家喝交杯酒。

而在旁邊,有一個老嫗正蹲在小火爐前看著火候,小砂鍋裏正在煮著酸菜麵。

見周澤出來了,

安律師馬上站起來,

婦人也站起身,但略顯矜持,一派富豪遺孀的既視感。

“老板,哈哈哈哈哈!!!!!”

安律師笑得要喘不過氣來了,

指著身邊的婦人道:

“老板,馮四兒來了。”

額,

這……

婦人向前走了幾步,對周澤微微頷首,沒有諂媚,也沒有拿捏架子,隻是很平靜地道:

“來得有點趕,麗江這兒的殯儀館裏,也沒合適的男屍,隻能將就一下了。”

旁邊正在伺候著小火爐的老嫗抬頭瞪了一眼周澤,

用很沙啞蒼老的聲音嗲道:

“哼,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