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侍衛

那種痛,一直隔了好久才緩緩地消散下去。

尚妝倚在床邊坐了很長的時間,長長地鬆了口氣。

“雩兒。”**的男子輕聲喚著她。

她吃了一驚,抬眸的時候瞧見他正看著自己,皺眉問:“怎麽了?”

“哦,沒事,你握著我的手,我正想脫鞋的。”胡『亂』搪塞著。

他這才一笑,鬆了她的手:“怎的又起來了?”

“嗯,外頭下雨了,叫茯苓回去休息,這裏不比宮裏,外頭也沒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怕那丫頭病了。”她說得輕鬆,脫了絲屢上床。

他動不了,隻能緊緊地拉住她的手。

方才的劇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那時候的事情,隻是她的錯覺。尚妝微微咬唇,也不說任何話。

翌日,茯苓來的時候,尚妝才剛醒。

她進來說昨夜下了整夜的雨,外頭的道路愈發地泥濘了。尚妝看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皺眉問:“淋病了麽?”

她搖頭。

“昨夜睡得不好?”

茯苓還是搖頭,有些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靈闕還活著的事情,自家小姐知道麽?還有昨日莫尋對她的態度,都讓她懊惱了一晚上。悄然看了一眼她身後之人,皇上在呢,她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尚妝這才瞧見她脖子上的傷,吃了一驚,忙拉過她,小聲問:“脖子怎麽了?”傷處已經結痂,那麽,是昨晚的事情?昨夜天黑,她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

茯苓本能地撫上頸項,那到傷口此刻有點微硬的感覺了,她勉強笑道:“沒什麽,不小心弄傷了,上過『藥』了。”

尚妝欲追問,卻聽外頭說辛王府來了人。

有些震驚地循聲瞧去,張公公請了那人進來,是一個侍衛,先是行了禮,才道:“我們太後也是才知道皇上來了雲滇郡的,太後說,請皇上紆尊住王府吧。”

元聿燁與尚妝對視一眼,他有些奇怪,這個時候許太後突然派人來請……

尚妝卻是朝他輕輕搖頭,對了,這次事情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被擄一事,許太後也是從中幫了小忙的。

元聿燁略微一笑,他倒是也不曾想過要住那裏去,要去,早就去了。

才要開口,便見張公公掀起了簾子進來,急道:“皇上,外頭莫侍衛急著求見。”

莫尋進來了,也不看尚妝,隻直直地跪了,沉了聲道:“皇上,昨夜天『色』驟變,我家王爺身子素來不好,此刻病得厲害,請皇上恩準讓他先行回城。”

不自覺地上前一步,握緊了雙手,尚妝明白的,元政桓並不是病了。隻是,聽莫尋的語氣,他怕是不太好。的確,在這裏,雖然有軍醫在,條件卻並不是最好的。回城裏,也還好一些。

那侍衛忙道:“請皇上和王爺一並過王府吧。”

元聿燁略微沉思了片刻,才開口:“既然如此,那……”

“皇上不可以!”急急打斷了他的話,許太後有問題,她怎麽能讓他們過王府去?

莫尋卻是猛地胎膜看向麵前的女子,置於膝蓋的手猛地收緊,眼底皆是恨意。她,真的已經不顧主子的死活了麽?

不去看莫尋的眼睛,她知道他肯定是誤會了的,隻是此刻,她不能公然解釋。

那侍衛卻是從容地開口:“我們太後親自來迎接聖駕。”

他的話,讓眾人俱驚。

元聿燁開口:“還不輕許太後進來?”不管怎麽樣,許太後終究是長輩,這點長幼尊卑他還是懂的。

不一會兒,帳簾給人掀起,今日的許太後換下了素『色』的衣衫,著一身的淺朱錦服,入內朝元聿燁行了禮。她的目光,落在尚妝的臉上,她倒是沒有顯得有多驚訝,看來是一早便知道了她已經脫離黎國之手的事情。

“前些日子,哀家為逡兒的事情心力交瘁,也不知皇上來了雲滇郡,今日哀家親自過來請罪了,望皇上恕罪。”她說著,又跪下去。

忙著了人攙起來,元聿燁開口:“許太後嚴重了,辛王的事情朕也覺得很遺憾。鐔兒好麽?”

“好好,多謝皇上掛心。哀家來的時候聽聞皇上受了傷?還是請皇上移駕府上,讓城裏最好的大夫給皇上瞧瞧。”

元聿燁笑一聲道:“既如此,也是好的。”他又朝莫尋看了一眼,道,“替皇叔去收拾。”

“是。”莫尋急急應了聲下去。

許太後這才笑道:“那哀家去外頭恭候皇上。”與那侍衛一道退下了。

尚妝才忍不住道:“皇上,許太後與黎國之人有勾結,你和王爺怎麽能去辛王府?”

他卻輕握了握她的手道:“放心,既是許太後親自來,便是在告訴我,她要將功贖罪。”既然是這樣,他便給她一個機會。

尚妝還是有些擔心,真的是這樣麽?

臨行,元聿燁有傳了楊成風來,交待了作戰事宜。楊成風點了頭,繼而才問:“丞相還在軍營麽?”

“他在沒事,主帥是你。”元聿燁淡聲說著。

聞言,楊成風倒是也不說什麽。

其實,將慕容雲楚留下,元聿燁也是想看一看,在西周對敵開戰之際,慕容雲楚究竟能出多少力?那時候,尚妝說懷疑慕容相的時候,他著手查過,且,查到了一些事情。

“皇上。”張公公進來朝他道,“東西也沒什麽需要準備的,奴才讓人進來扶您出去。”

回了神,他這才點了頭。

……

過辛王府的似乎,已經將至未時了。

辛王妃與世子帶著眾人恭候在府外,遠遠地瞧見行仗過去,忙跪下行禮。

元聿燁雖下旨要世子襲辛王位,不過念在他還小,這王爺的爵位,還需待他再大些方能襲的。

許太後特意辟了一處幽靜的院子給元聿燁住,還命人將南苑空出來,給桓王。

安置了元聿燁,尚妝出來透氣的時候,恰巧見著許太後攜了世子的手過來。尚妝退了半步,朝她行了禮。她低頭朝世子道:“鐔兒,去見見你皇上叔叔。”

世子聽話地點點頭,上前,張公公忙引著他入內。

見他們進了門,許太後才將目光移向尚妝。她的臉『色』未變,隻抬步上前道:“怎的雩修容看哀家像是哀家會將你吃了似的?”

尚妝定了心神,才開口:“難道太後做了那些事,還能如此麵不改『色』。”

許太後一笑:“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哀家不過是為自己留了後路罷了。”

尚妝一怔,先前,她還幫著黎國做事,如今看著黎國形勢不妙,她立馬又回頭向元聿燁示好。她這腳跟站在方向,換的倒是快。

“你也不必在皇上麵前告狀,在今日之前,哀家可沒在雲滇郡見過你。還有,王府後院的那口井,也因為怕鐔兒玩耍危險,命人封了。”

許太後漫不經心地說著,尚妝終是震驚了,看來,她真的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隻是這些,元聿燁心裏清楚著。他們,都不過是不捅破麵前的這層紙罷了。

而尚妝隻希望,許太後這一次,是真的『迷』途知返了。

身後的房內,傳出了笑聲來。

尚妝才想起是世子進去了,那個孩子,她也曾經見過一麵的,很乖巧,很可愛。元聿燁見著了,定也是喜歡的。

聽見孩子的聲音,許太後的臉上才『露』出溫柔的笑來。那是她的兒子留給她的唯一的血脈,辛王府往後的希望可都在他身上了。

“看來皇上此刻很高興,不如,哀家帶雩修容到王府各處走走。”許太後說著,也不看她,隻轉身往前而去。

尚妝遲疑了下,終是抬步跟上去。

走了一段路,才聽許太後又道:“哀家倒是覺得有些失望,還以為裴將軍能有多大的能耐,卻不想,到頭來,還是自身難保。”

尚妝輕笑一聲,裴天崇是算計得很好,知道元聿燁放不下她。他沒算到的,便是她會從他們的手中逃跑。是了,嚴格來說,不算逃跑。隻是,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元聿燁接住了她。

失去了她這個籌碼,黎國便沒有任何優勢了。

“哀家真好奇,雩修容究竟是如何安然地回來的?”她回頭看她。

尚妝隻輕言著:“怎麽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宮不是他們手裏的籌碼。”她說著,遠遠地瞧見莫尋疾步從他們的麵前走過。

她略微遲疑了下,許太後也看見了,轉了口道:“倒真是奇了,桓王竟也來了。”

尚妝一時緘了口,她是不知道為何元政桓也來了,可她卻知道他想來的目的。隻是這些,自然是不能告訴許太後的。

“哀家說給桓王請了大夫瞧瞧,他那侍衛卻說不用,休養休養就好。嗬,說起來,自從離京之後,哀家倒還沒和桓王說過話。”許太後自言自語地說著。

尚妝咬著唇,將目光從莫尋消失的那院子收回,她想,她這輩子都是不能再見他了。

“對了,哀家那裏還有一些人參,雩修容一會兒派人過去取一些,給皇上熬了參湯喝。”許太後說著,已經抬步朝前走去。

尚妝應了聲,抬步的時候,那種劇痛再次襲上來。尚妝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柱子,她的身子抵上廊柱,才勉強沒有倒下去。

“雩修容?”許太後見她隻倚著柱子不動了,那張俏臉此刻已經慘白不堪,她不免皺眉看著她。

咬著牙開口:“這些天……累了。”

許太後這才笑道:“倒是哀家之過了,本不該拉著你出來逛的。”

“是……本宮拂了太後的興致。”扶著廊柱的手已經顫抖得厲害,她忍著,沒有讓麵前之人瞧出端倪。

許太後笑著轉了身:“既如此,我們還是回去吧。”反正要說的話她也說了,那便回去接了鐔兒。

尚妝瞧見她已經獨自往前而去,隻是她此刻一步也動不了,隻得道:“本宮想過後院瞧一眼那……那井,否則,本宮不……放心。”

許太後的腳步微微一滯,倒是也不說什麽,她要看,隨便她看。

見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尚妝才仿佛被抽盡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了一旁的欄杆上,咬破了菱唇,漸漸地嚐出了血腥的味道。

這種痛楚又是隔了好久才緩下去。

她倚著廊柱大口喘著氣,她想,她是中毒了。

細細地回想著這幾日的點滴,除了在黎國的時候有可能被下毒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麽時候,誰能。

蕭譽。

看來她並沒有因為逃脫了他們的手心而失去了能被利用的價值。

隻要她不死。

想著,渾身的寒『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她忽然想起元政桓,此事,他知道麽?

握緊了雙手,她頹然地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是不希望他再跟黎國之人有任何瓜葛的,那麽,她必然不可能再因為黎國的事情回頭去找他。不,哪怕不是因為黎國之事,她也不能。

“小姐,原來您在這裏啊,奴婢到處找您。”茯苓衝她跑著過來,扶著胸口喘著粗氣。近了,瞧見她的臉『色』,她嚇了一跳,忙問,“小姐怎麽了?怎的臉『色』如此難看?”

尚妝這才回了神,忙搖頭:“沒什麽,隻是覺得有些累。”

“是麽?可別是病了。”她說著,伸手過來欲探上她的脈,卻不想被她悄然躲開了。茯苓有些驚訝,卻聽尚妝道:“對了,你去外頭守著,若是有人送來信件說是要給皇上的,你就收下,就說……說你是伺候皇上的。”

若是黎國之人下的毒,她想必然會有信件送來通知元聿燁這件事的。她要在元聿燁看見之前,將其截下。

茯苓吃了一驚,脫口道:“小姐想做什麽?”她原本是想問她是否想幹政,隻因,此刻又人給皇上送信,不是軍事上的事情,她想不出其他。隻是,這是大逆不道的話,她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

“不必問,快去。”她催促著,她毒發了,想來那信件不會遠了。

茯苓遲疑了下,終是轉身出去。

尚妝望著女子有沒有遠的身影,她歎息一聲,她不想讓茯苓知道,是因為茯苓太過關心她。怕她會忍不住將這件事說出來。

她希望,西周與黎國的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她,將不會成為蕭譽危險元聿燁的籌碼。還有元政桓,他後悔自己喝了忘情水忘了她,若是被他知道她出事,他也會坐不住的。她更怕到時候,抖出元政桓與蕭譽有關係的事情來。

……

南苑。

靈闕擠幹了帕子小心地貼於元政桓的額上。

他已經昏『迷』了整夜了,沒有發燒,卻是整個人汗涔涔的,看著的人都能感到他的難受。靈闕深吸了口氣,她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後悔麽?後悔打翻了那瓶忘情水?

她最終,隻頹然一笑,說實話,她也不知道。

“母後……”**的男子虛弱地喚了一聲。

靈闕微微一驚,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見他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動,聽他頹然又道:“母後不要……咳——”重重地咳了出來,他才猛地睜開眼來。

“王爺……”

聽出了麵前的女子是誰,元政桓的嘴角才略微一動,比之昨日,似乎少了外頭巡邏的士兵的腳步聲了。他不免輕言道:“這裏,是哪裏?”

“哦,是辛王府。”抬手,撿了落在枕頭旁的帕子。

辛王府?

元政桓有些震驚,撐起了身子。靈闕忙俯身去扶他,忙道:“王爺還是歇著。”

他搖著頭,這才想起昨夜的情形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問道:“雩修容呢?莫尋呢?”狠狠地蹙眉,他抓著她的手有些顫抖。

靈闕沒有拂開他的手,隻淡聲開口:“她與皇上在一起,莫尋去給王爺熬『藥』了。”

是麽?和元聿燁在一起。

他有些無力地鬆了手。

“王爺……”靈闕擔憂地喚了他一聲。

他卻是淺笑著搖頭。

隔了會兒,他才問:“靈闕,你愛他,愛得有多深?”

靈闕沒想到他會頹然這麽問,怔了下,才笑道:“很深很深,深得,連我都說不清楚。”她可以為了他生,為了他死,為了他做任何事。

他笑著,其實,他早看出來了。

“王爺……”她伸手去扶他。

他卻是抬手,示意她不必,自己坐了起來,半晌,才開口:“本王沒事。靈闕,你出去,讓本王一個人靜一靜。”

“王爺……”

“出去吧。”

不知為何,靈闕覺得有些想哭,起了身,行至門口,又停下了步子,回身道:“王爺,你會恨我吧?”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元政桓微微一怔,他卻不問為何,隻搖頭道:“不會。”

他的一句“不會”,讓靈闕怔住了,她不知他緣何可以說得這般堅定。隻是……她卻不如他這般大度,他可以容忍自己喜歡的女子和他人在一起,她卻不能容忍她的姐姐幸福。

她想,她與元政桓,是多可憐的兩個人。

她愛的,和他愛的,此刻卻相守在一起。

而他們,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她才不甘心,她曾無數次地想過,給尚妝一杯情花,給元聿燁一杯忘情。

嗬,卻也終究,隻是想想。

情花無解,她難道真的要自己的姐姐也與元政桓一樣麽?尚妝說的沒錯,情花的厲害,她不是不知道。看著元政桓,她便已經清楚無比了。

咬著唇,從元政桓的房間出去。

女子的腳步聲已經離得遠了,元政桓靠著床沿略微咳嗽了幾聲,其實,靈闕做的事情,他如何會不知道?隻是,他還能怎麽辦?兩邊的人,他都不能傷害。

也許,這一切,在很久很久,在他們初次交集的時候,便已經注定。

誰也逃不開,誰也阻止不了。

她如今,在元聿燁的身邊,真的開心麽?

嗬,顫抖地出手,將一枚銀針打入胸口的『穴』道,如此,方能減輕一些痛楚。他需要冷靜下來,才能想得清楚一些事情。

他想,他這輩子注定是要負了那個女子。

對了,她說她叫安陵雩。

修長的手指微微圈緊,隻是為何,他覺得她不該叫這個名字呢?

為什麽……

他想不起來。

頭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抬手撫上額角,他咬著牙,他要做的那些事,卻並不會因為這個而停下腳步。他從來是理智的人,也許從一開始,他便不必與她有任何的交集。

這顯然也是他選擇喝下忘情的原因。

隻是感情……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皇和母後,那是一種很深的愛,所以他從來相信,深宮,亦是有愛的。

而如今的他,早已經失了愛人的資格。

反手,將銀針紮得更深一些,那種痛楚才能換換地輕減下去。

“王爺。”外頭,傳來太監的聲音。

他怔了下,才啟唇問:“何事?”

“哦,皇上差奴才來問問王爺的身子如何?”張公公站在門外問著,他似乎有些奇怪,他過來,並不曾見了莫尋,可,卻也不像是在房內。

“本王沒事,有勞皇上掛心了,公公回去告訴皇上,請皇上好好保重龍體才是。”虛弱的聲音從房中傳出,卻是淡得仿佛連著一絲感情都無。

張公公卻還不走,又道:“皇上說,還是請了大夫給王爺瞧瞧。”大夫他都已經帶來了,此刻正侯在門口。

“不必了,本王不過是受了涼,不是什麽大事。”

“這……”張公公似是很為難,“皇上說,務必讓大夫替王爺瞧瞧,不然,皇上又得怪罪奴才辦事不利了。”

“那公公便直接回了皇上,說一讓把過脈,主子隻需休息,並無大礙。”張公公一驚,瞧見莫尋冷冷地站在他的身後,一麵上前來,一麵道,“公公可以回了,別打擾我家主子休息。”他徑直進門,又是“啪”的一聲合上了房門。

張公公吃了一臉灰,回頭朝那大夫看了一眼,搖頭歎息一聲,也隻好回了。

莫尋端了『藥』碗上前,開口道:“主子,先把『藥』喝了。”一手過去扶他,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銀針上,大吃一驚,脫口道,“主子您……”

他略微一搖頭,隻道:“不礙事。”

莫尋咬著牙,怎麽不礙事?這種抑製痛楚的方法,是極傷人的。他如今已經這麽虛弱,他真擔心他會承受不住。

服侍了他將『藥』喝了,才聽他道:“前些日子,我飛鴿傳書給了師父,想來他回信,今日也差不多了。”

“主子……”莫尋訝然,這裏是辛王府,且如今元聿燁也在這裏,若是飛鴿傳書,怕是信件沒到他們手裏,就被他人截了去了。

元政桓知道他擔憂的是什麽,淡聲道:“如今辛王府裏,飛鴿傳書不安全,倒不如,叫人明明白白地送來。今日,你且去外頭轉轉。”

忙應了聲,還是主子考慮得周全。

“對了,靈闕呢?”莫尋這才想起靈闕居然不在他的房內。

“讓她出去了,放心,她不會『亂』走的。”如今靈闕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他的侍女,靈闕自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是會安分地回房,不會『亂』走的。

莫尋這才放了心,朝他道:“那屬下先去府外看看。”見元政桓點了頭,他才轉身出去。

他知道,自家主子無事不會與他師父聯係,除非,是迫不得已。不過他想,也是時候了。

其實,對於情花,他一直抱著奢望。希望,是有解『藥』的。

他的臉『色』沉沉的,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

辛王府的侍女們見了他,都『露』出驚慌的神『色』,小聲地議論著這樣鐵麵的侍衛究竟是誰的人。

莫尋沒有功夫去管這些,大步行至王府門口的時候,卻是猛地一怔,那不是福茯苓是誰?

他不自覺地收住了腳步,握著長劍的手有些微緊,也不知怎的,目光直直地尋著她的頸項而去。他想起來了,昨夜,他用他的長劍劃傷了她。

茯苓等得有些煩躁,朝外頭看了好久了,什麽人都沒有。她無奈地回頭,正巧見了不遠處的莫尋。

見他正直直地看著自己,心下一驚,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昨日的事情。

傷了她,還打了她,光憑這兩點,就讓她花了一夜的時間用來咒罵他了。最讓她咽不下這口氣的自然是莫尋居然是為了靈闕!

天知道她最討厭靈闕,想起她的嘴臉,她就忍不住想跳起來罵人。大罵上三天三夜也不會解氣。

茯苓狠狠地瞪著他,她以為他會調頭就走,卻不想,他遲疑下,居然還是抬步上前來。

莫尋是有要事在身,此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

茯苓因著無聊,原本在院子裏折了一根樹枝把玩的,此刻見他上前來,一氣之下將手中的樹枝狠狠地丟過去,怒道:“不許你過來!”她以為,他是來找她道歉的。

啊,道歉,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

莫尋卻不躲,那截短短的樹枝打在身上不痛不癢,他也沒停下腳步,徑直上前。

茯苓瞪著他道:“打也打了,殺也殺了,這會子想來解釋,門兒都沒有!”他以為她茯苓是很好哄的人嗎?才不是。

莫尋上前,站在門口,半晌,才冷了聲音道:“是主子要我來。”

“啊,王爺叫你來解釋?”茯苓那雙明亮的眸子死命地撐了撐,不是吧?有沒有這麽誇張啊?

莫尋低咳一聲,依舊麵無表情地開口:“我不是來解釋的,是來辦事。”他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昨夜的事情,再讓他選一次,他還是會那樣做。隻是,也許會小心一些,不讓她的脖子傷了。

方才的高興一下子又散了,茯苓氣得牙癢癢。還以為他是來解釋的,就知道這莫侍衛沒那麽好的心!想他怎麽對自家小姐就是了,她怎還將他想得那麽好?

後悔了,早知道如此,昨兒個她就該紮小人詛咒他。

才欲開口,便瞧見外頭一個身著布衣的男人朝這邊而來,他的手上正拿著一封信。茯苓的眸子一亮,忙迎上去。開口問:“這可是給皇……”

她還未問完,便感覺身邊的影子驟然上前,接過那人手中的信件轉身便走。

“喂……”茯苓傻眼了,這莫尋竟然連信都搶!

那送信之人怔了怔,叫他送來的人告訴他,要給張公公。不過他管他誰是張公公呢,有人急著侯在門口等著,而他也拿到送信的錢便好了。

茯苓見莫尋已經大步離去,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把信給我!”說著,伸手去取。

莫尋一驚,用力甩開她的手,怒著開口:“你怎麽什麽事都管?回去!”

“喂,那是……”她才想說,麵前之人已經閃出很遠了。

茯苓的嘴巴半張著,真好了,為了搶那信,他連輕功都用上了!不過,那是小姐千交代萬交代的事情,她不能搞砸了!

才欲追上去,卻聽得身後之人開口叫著:“哎,茯苓姑娘……”

聽聞有人叫她,茯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守衛的人跑上前來,手中拿了一封信,道:“又有人送了一封信來。”

茯苓這才怔了怔,忙問:“給誰的?”

“哦,說是給桓王殿下的。”侍衛忙說著。

咬著牙,從侍衛的手中取了那信,抬步追上去。原來,莫尋也是來等信的,可惡啊,見她想取信,他問都不問直接奪了就走!

“茯苓。”張公公瞧見她趕得急,不免開口叫住了她。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件上,皺眉道,“誰的信?”

“啊。”茯苓沒想到會在路上遇見張公公,此刻,手中的信是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

張公公上前,伸手道:“是給皇上的麽?”

本能地一縮手,脫口道:“不,是王爺的。”

桓王?張公公略微皺眉,方才皇上派了大夫給他瞧病,也不讓瞧。此刻,居然有人給他送信?這,著實奇怪。

“王爺的信件,如何在你手裏?”

張公公的話,說得茯苓一怔,卻隻在這一瞬間,張公公已經上前,輕鬆地取下她手中的信件。一麵道:“我去給王爺。”說著,轉身便走。

“哎,公公。”茯苓追上去,忙道,“還是……還是我去吧。”她得用這信去換小姐要的那一封啊。

張公公卻不應,他實則,是想要元聿燁先過目的。

他們如今在雲滇郡,有人給桓王寄信,他覺得奇怪,皇上定然也會的。

……

莫尋走得飛快,他實則很是想不通,茯苓那丫頭什麽時候管了那麽多的事情?這一次,居然還想搶主子的信!

他想著,已經到元政桓的房門口,推門進去,見元政桓並不曾睡下,隻倚著床沿閉了眼睛。聽完呢有人進來的聲音,他才開口:“莫尋?”

“主子,是我。”他應著,上前道,“信件拿到了。”

元政桓睜了眼,他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快。

“順利麽?”這話問出來的時候,他卻笑了,自然是順利的。

莫尋應了聲,上前扶他坐正了身子,才取出懷中的信,一麵道:“主子真是料事如神。”說今日到,果真便到了。

低頭,目光落在那信上,信封上,並不曾寫有任何字。

他也不多想,再看的時候,卻見那信封居然都不曾封蠟。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取出了信紙,上麵的字倒是不多,而莫尋,隻看了一眼,卻是驟然變了臉『色』。

這是……

眼前,回想起在門口遇見茯苓的事情來。難怪茯苓會出現在那裏,她居然也是去等信的!

而他,硬是從她手裏搶了這信,這……原本該落於元聿燁手中的信!

他知道了,茯苓會在那裏的原因,必然是尚妝要她出去截住這封信的。

“莫尋,師父寫了什麽?”聽他久久不說話,元政桓終是開口問道。

心頭一顫,他本能地抬眸瞧了他一眼,忙道:“主子,屬下弄錯了,這不是給主子的信。”他說著,飛快地起身,欲走,卻見元政桓伸手過來欲拉住他。

他有些慌『亂』地側身,邊說著:“屬下馬上將信還回去。”

“誰的信?”反常的莫尋,讓元政桓變得警覺起來。

張了口,說誰的?

許太後?她與黎國有關係,到時候主子定是要追問信中內容的。

說尚妝更是不可能。

他也來不及多想,隻道:“是皇上的。”

元政桓卻沒有任何遲疑,開口道:“念。”

念?這叫他如何念!

咬著牙,抬步往外挪了一步,突然聽得“叮叮”兩聲,莫尋瞧見兩枚銀針被直直地釘入門檻上。

“誰的信?”**之人冷聲問著。如果是給元聿燁的,被莫尋截了下來,他會不念麽?

不知為何,他隱約覺得,此事跟黎國有關。

跟黎國有關,是否就跟她……

一手撫上胸口,他皺眉欲再將銀針紮入,莫尋大吃一驚,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呼道:“主子不可!”那次,是他不在,他若是在,必然不會讓他這樣傷自己的元氣。

他怔了下,沒有用力,隻出聲道:“念。”

莫尋的臉『色』暗沉得厲害,終是咬著牙開口:“雩修容中了‘魅心’,想要解『藥』,接受上回開出的條件。”很簡短的話,信是裴天崇寫的。

元政桓猛地皺眉,脫口問:“是裴天崇?”

“是。”

“他……”

“主子!”莫尋緊張地扶著他,急道,“主子便不必管她的事了,算屬下求您!”

他搖頭:“莫尋,是我負了她。”

“主子也為她做了很多了!”他恨恨地說著,“屬下會將此信原封不動地交至皇上手裏。”

元政桓的神『色』隱在陰影中,卻是開口:“你去,找裴天崇。”

“屬下必須在您身邊,一步都不離開。”這也許算借口,可他也確實不能離了他的身邊。把他交給誰他都不會放心,靈闕……也不放心!

“你敢違抗我的命令?”他的聲音沉了下去。

“等屬下回來,您再責罰。”但,這信,是一定要給元聿燁的。

莫尋轉了身,卻聽得身後之人跟著起了身。他大吃一驚,忙扶住他道:“主子如何能……”他怎麽能起來,這裏是辛王府,多少雙眼睛可能就在暗中盯著他們啊!

十多年,他都不曾在外人麵前離了那輪椅過。唯有那一次,在軍營,為了尚妝……

咬著唇,他不願去想。

他卻是道:“把信給我。”

“主子……”

“給我!”略微加重了語氣。

莫尋狠狠地握緊了手中的信件,終是將它交至了他的手上。

……

尚妝抬眸的時候,瞧見茯苓急急推門進來,脫口道:“小姐不好了,那信……那信……”她跑得太急,此刻上氣不接下氣,猛地喘了幾口氣,還是平複不下來。

尚妝起身上前,開口道:“你別急,慢慢說。”

茯苓又喘了幾口,才道:“小姐要是信,被……被莫侍衛拿去王爺了那裏了!”

“什麽?”尚妝一驚,忙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欲問怎麽回事,茯苓接著道:“不知誰給王爺的信,卻被張公公拿去了給皇上了!”那張公公還假惺惺地說自己拿給王爺,結果說先給皇上過目。

尚妝倒吸了一口冷氣,元政桓的信,落入了元聿燁的手上?

好端端的,張公公為何要這樣做?莫不是,懷疑了元政桓什麽麽?

“小姐怎麽辦?”茯苓將事情辦砸了,都記得快哭了。都是那可惡的莫侍衛啊,她此刻在心裏罵著,也無濟於事了。

尚妝想也沒想,直衝出房門。遲疑了下,終是抬步朝元聿燁的房間而去。

元政桓的信若是有什麽問題,那隻能是大問題。而她要茯苓去等的信,即便讓元政桓見了,想來,也不算大事。不過是她的命而已。又或者,他看不見,莫尋本就不會告訴他。

茯苓也不問她去哪裏,隻急急地跟上去。

推開了元聿燁的房門,瞧見張公公恰好服侍了他喝『藥』。他見是尚妝,不免笑道:“不是要你去休息麽?怎的又來?”

“休息了會兒,便來了。”上前,目光落在那被置於一旁的信紙上。

元聿燁隻道:“那是皇叔的信,張廖給我念了,嗬,沒想到皇叔也有這等閑情逸致。”

尚妝仔細看著,隻見那上頭寫著:

為爾消得人憔悴,濕衫卻道滿襟淚。

再見君能何時還,雲中隻得錦書寄。

惦爾念爾癡心想,君可知妾心如醉。

下麵的落款是——亦妝。

茯苓也湊著上前看了一眼,“啊”了一聲,臉紅了一片,那懸起的心倒是放了下來。

而尚妝卻是覺得奇怪,安陵雩既是叫了茯苓帶話,何苦有寫手思君的詩來?

目光,再次落在麵前的情詩上,突然覺得心頭狠狠一震!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