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驚呼
“啊,小姐!”隨著茯苓的一聲驚呼,尚妝隻覺得滿世界的涼意從四麵八方包裹下來。
慕容雲楚大吃一驚,他本能地想用輕功,卻已經晚了。腳尖沾了水,隨即整個身子一下子浸沒了下去。
尚妝一手還拉著他的手,瞬間沉沒下去的時候,她才驚愕了。
慕容雲楚不會鳧水!
二人再次衝出水麵的時候,尚妝急忙開口:“別『亂』動!”她會鳧水,可,到底是女子,她怕自己拉不住他。
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隻急急吐出那三個字,周圍的水聲仿佛越來越大了,她不知他究竟有沒有聽到。
岸邊傳來茯苓焦急的聲音,她咬著牙轉身去找人。
尚妝拉著他的手,想把他拉出水麵,卻不想,水下之人一掙紮,尚妝沒拉住,一下子鬆了手。這下,她終於慌起來,是她故意將他拉下來的,卻怎知他不會鳧水!若是真害他有個三長兩短,她豈不成罪人了?
“快點,快點,在前麵!”茯苓叫了幾個侍衛過來,伸手指著前方,急著都快哭了。
侍衛們此刻什麽也不說,衝上去也顧不得脫衣服,隻聽幾個“撲通”聲,便縱身跳了下去。
尚妝浮上來,長長地吐了口氣,她恰巧看見侍衛們跳下來。一個侍衛已經看見了她,卻聽她道:“快找丞相!”
侍衛們顯然怔了下,她又喊了一聲,才見他們紛紛沉入水下去。尚妝欲潛下去,手臂已經被一個侍衛抓住,聽他道:“屬下先送娘娘上岸。”
欲開口,聽見岸邊茯苓的聲音都帶了哭腔了,她終是點了頭。她若是執意不上岸,怕分了他們的心,她可以忘記,還有一個也在水裏。
茯苓瞧見了她,忙伸手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哭著,又笑:“小姐,真真嚇死奴婢了!”幫著侍衛將她拉上去,那侍衛並不上岸,隻回身朝前麵遊去。
茯苓也不管其他,隻拉了尚妝道:“小姐快回去換身衣服。”
尚妝站住了腳步,搖著頭:“不可,丞相還在水下。”
“呀。”茯苓輕叫了一聲,她倒是一時間忘記了慕容相了。不免抬眸朝湖麵瞧了一眼,那裏此刻是一個人都看不見,隻是不斷有水平冒上來。
尚妝突然又想起元政桓那邊的事情來,抬眸瞧了一眼,並不曾看見有火光了,想來是火勢不大。放下心來,握著茯苓的手緩緩收緊,風吹了上來了,真冷啊。
茯苓知道她此刻不願離去,也不顧她身上全都濕著,伸手抱住了她的身子。感覺她還不住地顫抖著,她不禁責怪道:“小姐怎麽敢這樣做?”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家小姐是故意的。
尚妝歎息一聲,隻道:“我是因為會鳧水,才敢下去的。倒是不曾想,丞相居然不會。”她若是不這麽做,慕容相也許就在這寺廟裏發現元政桓的蹤跡了。而她要的,不過是絆住慕容雲楚的腳步,隻是不想,這件事似乎做得過火了。
心裏有些緊繃,她不敢去想他若真的出了事會怎麽樣。
茯苓終是訝然了:“丞相不會鳧水,怎敢……”後半句,她沒有繼續說出來。
尚妝卻是搖頭,她是知道的,若然不是她用力將她拉下水去,她相信慕容雲楚是理智的人,不會隨著她跳。就如茯苓,她對自己總比慕容雲楚親近,茯苓尚且知道這個道理,他慕容相不會不知道。
人還是沒有被救起來,隻偶爾有侍衛會出來透口氣。
尚妝心裏愈發地緊張起來,她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沒能抓緊他的手,隻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她忽然想起慕容雲薑,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她想,還是先不要告訴她的好。
又過了一會兒,才見兩個侍衛猛地衝出水麵來,尚妝定睛一看,瞧見慕容雲楚的臉。
茯苓仿佛是安慰地道了句:“出來了!”
侍衛將他扶上岸,一人半跪下去,一個用力抵住他的胃。隔了會兒,才見慕容雲楚皺眉嗆出幾口湖水,又不住地咳嗽起來。
尚妝臉『色』一變,他似乎還是昏『迷』著,隻得道:“此事先別伸張,送丞相回去,去請大夫,要快!”
侍衛忙扶著他離去。
茯苓這才又道:“小姐先回去換身衣服。”夜裏怎麽冷,她怕她生病了。
尚妝點了頭,卻推她道:“你跟著去照看著,我自己回去換就好。”說著,拂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小……”茯苓動了唇,見她走得飛快,便也不再說什麽,隻回身跟著侍衛的腳步而去。
尚妝回了房,匆匆換了身衣服,真冷啊,她咬著牙有些瑟瑟發抖。換好衣服,一刻也不停留,又出門去。
慕容雲薑如今是皇後,她的廂房自然不可能與慕容相的連在一起,她方才吩咐了此事不得伸張,想來慕容雲薑此刻還是不知道的。她也不是想刻意隱瞞什麽,隻是,等確定他沒事再說,想來便好點。
匆匆趕去,見兩個侍衛在門口。她疾步上前,隻問:“大夫來了麽?”
其中一個侍衛卻搖頭:“回娘娘,這麽晚了,去哪裏找大夫啊?況且,已經出城了,城門也早關了。”
尚妝吃了一驚,是了,她怎麽忘了了呢?
另一個忙道:“娘娘不必著急,屬下們來的時候,瞧見一個小和尚,他請了方丈大師給丞相大人瞧了,此刻,正在裏麵。”
尚妝本能地回眸,朝裏頭看去,卻因為關著門,什麽都沒有看見。
雙手絞著帕子,在外頭等了會兒,才見房門被人打開。
方丈撥弄著佛珠走了出來,尚妝忙上前問:“大師,他怎麽樣?”
方丈雙手合十,緩聲道:“阿彌陀佛,倒是無礙,,讓他好好休息一晚便無礙了。”
聞言,尚妝才放下心來。
目光探向內,聽方丈又道:“老衲先回去了,施主早點休息。”語畢,帶著身後的小和尚抬步離去。
尚妝往前走了一步,終是沒有入內,今日已晚,她與他身份有別,該是保持距離的。
“茯苓。”她叫了聲,裏麵的丫頭馬上應了聲出來,小聲道:“小姐,丞相大人睡了。”
尚妝點了頭,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她身後傳來,回眸的時候,瞧見孫易之疾步過來。見了尚妝,先是微微一怔,隨即草草地行了禮,便又衝進去:“少爺!”
尚妝沒有進門,聽茯苓回身道:“丞相大人沒事了,好好休息一下就好,孫侍衛也別吵了他。”她說完,才行至外頭,輕輕拉了拉尚妝的衣袖道,“小姐,我們也回吧。”
尚妝遲疑了下,才點了頭。
走了一段路,聽茯苓道:“小姐,奴婢方才幫丞相大人換衣服的時候,瞧見他身上好明顯的一個傷疤呢。奴婢還以為,如丞相大人,如皇上、王爺,他們那樣的人,是不會受這種傷的。奴婢總以為,隻行軍打仗的將軍,身上才會有那麽明顯的刀傷呢。”
尚妝不免一笑,茯苓這丫頭真是大驚小怪的。那傷,是當日呂德儀欲行刺慕容雲薑的時候,他幫她擋下的,尚妝心裏清楚。
茯苓還是滔滔不絕地說著:“小姐,奴婢還瞧見丞相大人的胸前有個月牙形的胎記啊,真好看啊。”她眯著眼睛笑,小聲道,“別人不知,還以為是女子用朱砂染上的花樣呢。”
尚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禁道:“你把慕容相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心裏是不是很得意啊?”
茯苓的小臉一紅,咬著牙道:“小姐在說什麽?”
尚妝也不再與她說笑,步子微微慢了下來,開口道:“茯苓,你去後頭,問問今日失火的事情。”她不能再回去,即便是要茯苓去,亦是不合適的。所以隻能叫她旁敲側擊地去問問旁人,既是走水,寺裏定是有人過後院去過的。
至今未有任何消息傳來,想來元政桓和靈闕都該是沒事的,隻是,她還得要茯苓去問問,親耳聽了,才會安心。
“是,奴婢這就去。”她轉身的時候,似又想起什麽,看著尚妝道,“那小姐您……”
“放心吧,我這就回房了,回房等你回來。”聽她如此說,茯苓才放心地離去。
孫易之探傷慕容雲楚的脈,得知他的脈息尚且平穩,才舒了口氣。
他是過慕容雲薑那邊而來的,路上,聽聞有人落水,聽其形容,很像自家少爺,未及入內,遠遠地便瞧見了守在這裏的侍衛,心下不免一驚。
夜裏,他隻說想一個人靜一靜,小姐沒說話,他也沒有跟出來,可,如何會出了這樣的事?
方才,雩修容在,她的丫鬟也在。
孫易之似是想起了什麽,猛地吃了一驚,目光,落在一旁地上濕透的衣服上。濕衣服周圍的水印正一點一點地擴大,換下來還不久啊。
起了身,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先收至一旁。
回身的時候,聽見**之人突然咳嗽起來。他忙上前,皺眉道:“少爺?”
慕容雲楚緩緩睜開眼睛,看清了麵親之人,低聲道:“易之,你如何在?”
他扶了他起來:“少爺都回房了,我自然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好端端的,少爺怎麽會掉進湖裏去?”他不會鳧水,即便靠近了湖邊,也會小心的。除非,是有人趁其不備……
慕容雲楚依舊低咳幾聲,眼前,仿佛浮現出他與她跌入湖中的情景來。嗬,她倒是不驚慌,這恐怕與她會鳧水根本無關。而是,她根本就是知道自己將掉下去!
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被隱去,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而孫易之也已經想道什麽,驚道:“是修容娘娘!”說話的時候,眸中染起了憤怒,“她想殺少爺?”幸虧他早點來了,否則方才,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慕容雲楚卻是搖頭,沉了聲道:“不,你趕緊去,去後院,看看那裏究竟有什麽事,或者,那裏住了什麽人?”她應該不是要他死,否則也不會是那樣的態度。
在水裏,驚慌之時,聽到她說,別『亂』動。她是想救他的,否則,也不會想要拚命地拉住他的手。也許,跌入湖中,唯一叫她驚訝的,便是他。因為,他不會鳧水。
他想起來了,他是因為想過後院去看看走水的情況,她才急著將他拉下去的。
那裏,究竟有什麽呢?
孫易之瞧見他的臉『色』有異,忙點了頭,又道:“我這就去,少爺先歇著。”語畢,轉身出去。
“易之。”慕容雲楚又叫住了他,“此事,不必告訴雲薑,免得她擔心我。”
“好。”應著聲。要說,他也早說了,少爺的心思他還是懂的,所以,他才沒有說。
免得,小姐因為擔心,連夜過來,說到底,他們如今的身份,還是應該避嫌的。
看著他出去,慕容雲楚低頭咳嗽了幾聲。嘴裏、胃裏,似乎還有著濃濃的湖水的味道,他難過地皺起了眉頭,下了床,倒了滿滿的一杯茶灌了進去。
尚妝果然是徑直回了房,坐著等了會兒,便見茯苓從外頭回來了。
起了身,脫口問:“如何?”
茯苓笑道:“沒什麽,奴婢問了,據說是不小心打翻了燭台罷了。恰巧外頭一個和尚經過,瞧見屋子裏冒出煙來,便已經走了水,虛驚一場。”
“是麽?”
“嗯,小姐還不放心奴婢麽?”她笑著,臉『色』並沒有異樣,尚妝這才放了心,看來真的是她多想了。不過,沒事就好了,而且,慕容雲楚也沒有過去,明日,他們便會離開了。
無論是元政桓,還是靈闕,都會好好的,沒有一絲危險。
茯苓扶她坐下,一麵又道:“奴婢回來的時候,看見皇後娘娘的房間了,外頭站了好多的伺候的人呢。清兒也在,小姐,多奇怪,她們好像並不知道丞相的事。”
不知道,那定是因為慕容雲楚沒有說罷了。
尚妝深吸了口氣,朝她道:“沒事了,回去睡吧,折騰了大半夜,你也累了。”
茯苓倒是真覺得有些睡意上來了,打了個哈欠,笑道:“奴婢伺候您上床,奴婢再回。”說著,推她至床邊,伸手幫她解開衣服上的扣子。
尚妝沒有拒絕,任由她弄著。
房裏的窗戶都緊閉著,尚妝的目光隔著窗戶望出去,此刻外頭的光線倒是很亮了,連樹杈映上來的影子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尚妝的心情似乎也好起來,緊張的一夜,也將隨著這散去的雲霧,一點點地散去。待明日回宮,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軌道上,隻是,少了靈闕了。
可,至少靈闕在蜀郡會比皇宮安全。這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況且,莫尋對她的態度,她今日,也瞧見了。她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呢?
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出笑。
孫易之再次回來的時候,瞧見慕容雲楚支頷坐在桌邊,似乎是睡著了。
他快步上前,去了一旁的披風給他披上。慕容雲楚一驚,睜開眼來,看清楚了是誰,才放鬆似的一笑。孫易之卻皺眉:“少爺怎的坐在這裏?”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以為你會很快,坐一下,居然就睡著了。”
孫易之扶了他起身,才道:“怕探得的是虛,便又打聽了好幾個人。”扶他在床沿坐了,繼續道,“那邊沒有問題,住了一對兄妹,一個下人。”
“哦?”慕容雲楚有些吃驚,“那,人你見著了麽?”
孫易之搖頭:“沒有,那邊廂房走了水,將那小姐嚇壞了,說是不吉利的兆頭,連夜出去了。”
慕容雲楚卻皺了眉,沉思了起來。
隔了半晌,孫易之終是忍不住,開口問:“少爺原以為是誰?”
他卻搖頭,他也不知道是誰。
會讓雩修容那種神『色』的人,究竟是誰?
無謂一笑,抬眸看他道:“這裏沒事了,你去雲薑那裏吧。”
遲疑了下,終是點了頭,臨出門,又囑咐著:“少爺別『亂』來,萬一出了事,易之萬死難辭其咎了。”他們一家都受恩於他,他若是出事,他日黃泉之下,他也沒有麵目去見爹的。
慕容雲楚點了頭,他自然不會『亂』來,他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
過了禪房去,見慕容雲薑依舊伏在案前認真地抄著佛經。而清兒蹲在一旁,小心地將佛經一張張地放進焚爐。孫易之過去,也蹲下身,取了清兒手中的佛經一起燒著。
清兒看他一眼,小聲道:“少爺沒事吧?每年這個時候,少爺心情都不好,哎……”
孫易之的身子略微一震,抬眸看了慕容雲薑一眼,才道:“沒事,我勸他回房休息了。”
“怪不得去了那麽久,方才小姐問起了,我隻說,想來是少爺還想一個人待著,你不知該怎麽勸了……”話說了一半,她的神『色』有些黯然,歎息道,“往年,小姐還能去和他說說話,如今,倒是也不能了。”
孫易之也不說話了,屋子裏,隻聽得見三人的呼吸聲,還有焚爐裏火苗竄起來的聲音。
“當——當——當——”
尚妝被鍾聲吵醒了,坐了起來才想起她如今還在城外的寺廟裏。隔了會兒,見茯苓進來了,見她已經醒來,便笑道:“小姐睡不習慣吧?奴婢也是早早的就醒了,起來了,過會兒便回去了。”
尚妝點了頭下床,天亮了,也不知他們走了沒有?
嗬,早走晚走,總歸是要走的。
收拾了一下,便聽得有太監在外頭道:“娘娘可好了麽?”
茯苓應了聲,二人出門,便朝外頭而去。
行至寺門口的時候,正巧遇見慕容兄妹。
尚妝上前朝慕容雲薑行了禮,見她滿臉的倦『色』,想來是昨夜一夜未睡。尚妝不免有些欽佩她的,她的孝,不是裝出來的。
慕容雲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會來的事情,慕容雲楚已經告訴她了,故此見了,也不覺得驚訝。便輕聲道:“真巧,看來雩修容也是要回宮了,本宮正想著路上沒個說話的人,雩修容若是不嫌棄,便與本宮一同走吧。”
尚妝忙道:“嬪妾怎會嫌棄?”說著,跟上她的腳步。
慕容雲楚並不曾與慕容雲薑一道走,而是等尚妝上前來了,才低聲道:“昨夜一事,臣還得謝謝娘娘。”
尚妝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忙道:“不,是本宮該謝丞相才是。”
他輕笑一聲:“臣既沒有拉住娘娘,也不會鳧水,倒是不知,娘娘要謝的是什麽?”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倒是說得尚妝一時語塞。心下略微一驚,莫不是他察覺了什麽?
正想著,果真聽他又道:“臣不放心後院走水的事情,特意遣了易之去瞧過。娘娘猜,臣看見了什麽?”
猛地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勉強笑著:“據本宮所知,那邊似乎沒什麽大事,火勢也不曾蔓延。不過聽聞丞相這麽說,本宮倒是也好奇了,你究竟看見了什麽?”
目光直直地瞧著身側的女子,她亦是隻看著他,絲毫沒有要逃避的意思。似乎,真的很期待聽他說出他所看見的東西。
笑著,開了口:“正如娘娘所言,不過是虛驚一場。”他說著,站住了腳步,朝她道,“娘娘請吧。”
回了神,才發現原來已經行至了馬車邊上。慕容雲薑已經在清兒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茯苓也扶她上了車,行至裏麵,見慕容雲薑臥在軟墊旁,見她進來,隻抬眸瞧了一眼,低語道:“本宮昨夜給父親抄經了,倒是沒有時間去看靈淑媛一眼。”
是尚妝坐了下來,馬車已經平穩前進了。
“靈淑媛如此對娘娘,難得娘娘寬宏大量,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尚妝笑著說道。
慕容雲薑似是一怔,隨即才道:“她被封了淑媛那麽久了,皇上都不曾臨幸過她,她心裏一時想不開,本宮也理解她。”
麵前的女子,一臉淡淡的神『色』,尚妝不知道她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隻是,她在元聿燁麵前替靈闕求過情倒是真的。光憑這一點,她這做姐姐的,倒是想替靈闕說聲謝謝的。
隻是,這些話,在心裏想想也就罷了。畢竟,表麵上,她與靈闕什麽都不是,她若是替她道謝,恐引起他人懷疑。
故而,隻能笑著道:“娘娘心存仁慈,叫嬪妾佩服。”
慕容雲薑淺笑道:“這一點,本宮可比不上雩修容。你還能求了太後讓你出來送她最後一程啊,這靈淑媛素日裏,對你可也不客氣。”
尚妝略微一怔,在太後的麵前,她是說自己害了靈闕,怕他日被鬼魂纏身才要如此的。如今在慕容雲薑麵前卻是斷然不能這樣說的。
低下頭,順手理著散落在一邊的青絲,她開口道:“娘娘是知道的,皇上以往疼愛靈淑媛。這一次,雖是他親自下的旨意要了她的命,想來皇上心裏不會一點都不難過的。嬪妾的做法,想來宮裏很多人都想做的,隻不過嬪妾運氣好一些,先了她們一步罷了。”
慕容雲薑終是有些震驚了,撐圓了雙目看著麵前的女子,這樣的理由!
嗬,她還能這樣明目張膽地說出來,竟然也絲毫不避諱。
不過,她承認,不管麵前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這真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為了討皇上的歡心啊,這該是任何一個後宮的嬪妃都想做的事情。隻她慕容雲薑,並不想做的。
是的,是不想,而不是不願。
如果有需要,她想,她也是願意的。
畢竟,如今的她已經貴為西周的皇後,再不是當年那個慕容家的小姐了。
菱唇微微揚起,她瞧著尚妝,笑言:“雩修容真的很聰明,這後宮怕是再無人可以與你相比了。你有皇上的愛,還懂得如何去留住他的心。”
“娘娘言重了,娘娘才是皇後,嬪妾不敢忘。”從容地開口。
卻聽她嗤笑一聲道:“你有什麽好怕的,本宮與你,不是敵人。”
尚妝一驚,不知她此話何意?
這事,聽外頭傳來孫易之的聲音:“娘娘,少爺讓屬下來轉告一聲,少爺不隨娘娘入宮了,此刻便回府去了。”
慕容雲薑這才正了身,抬手掀起了窗簾,朝外頭道:“本宮知道了,好好照顧丞相。”
“是。”孫易之應了聲,才驅馬上前。
慕容雲薑遲疑了下,終是放下了窗簾。
尚妝不免道:“娘娘與丞相兄妹情深,如此親情當真羨煞旁人的。”
慕容雲薑抬眸瞧她一眼,卻是笑著:“這話別人說也就罷了,你雩修容說出來,本宮倒是想笑了。你不也有個事事關心著你的哥哥麽?你們兄妹的感情,也非一般的。”
尚妝抿唇一笑。
她與安陵霽根本不是兄妹,又哪裏來的兄妹情深呢?她方才也是一時間沒想到,否則這話是斷然不說的。
回了宮,慕容雲薑因著一夜未睡,便徑直過關雎宮去休息了。
尚妝回景仁宮的時候,發現宮裏安靜得很。她與茯苓對視了一眼,茯苓也皺了眉,如今大白天呢,怎的這麽安靜呢?平日裏,總也是有宮人經常交頭接耳地說些話的,今日倒是奇怪了。
推門進寢宮的時候,瞧見**的幔帳落著。
茯苓吃了一驚,忙疾步上前,一把掀起來的時候,猛地撐圓了雙目。
還能有誰?
居然是皇上!
她忙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禁不住叫出聲來。
尚妝見她臉『色』有異,上前瞧了一眼,頓時呆住了。
元聿燁在啊,怪不得外頭安靜得連一絲聲響都不曾有。定是張公公遣退了所有的人,怕擾了他休息。示意茯苓走開,再次落了幔帳,自己也輕聲行至外頭。
茯苓小聲道:“皇上怎的在這裏啊?”
尚妝搖頭,她也不知道。
二人坐在外頭,也不敢大聲說話,此刻是下了朝的,他又回來睡,想來是太累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他突然叫:“張廖。”
尚妝倒是想起來,方才進來的時候,外頭也不曾見過張公公的。便轉身入內,掀起了幔帳低聲問:“皇上叫張公公何事?”
他撐開了眼睛,瞧見床邊的尚妝,略微一笑,卻不起身,隻道:“回來了竟也不吱聲。”
一旁的茯苓小聲道:“皇上您睡著,誰敢出聲打擾您啊。”
他也不惱,隻道:“朕的公公不在,你去,給朕倒水。”
茯苓嬉笑著應了聲,下去了。
目光移回尚妝的身上,招手讓她過去,邊問:“一切都順利麽?”
“嗯,莫侍衛親自來接她走的。”其實這些,他的侍衛會跟他報告一遍的,他隻是見她,想問一次。聽她這樣說了,覺得放心無比。
茯苓倒了水進來,尚妝接了,才遞給他,不免問道:“皇上怎的睡在這裏?可把我嚇了一跳。”
他低頭喝了一口,笑道:“下了朝,也不知怎的,走著走著就來了。嗯,你不在宮裏,我不習慣。所以隻好來你宮裏,睡你的床。”他說著,將杯子遞給茯苓,又道,“茶涼了,換一壺去。”
茯苓笑著接了,她何嚐不知皇上是在支開她?她也是識趣之人,不會在這裏逗留,點點頭飛快地退下了。
尚妝就著床沿坐了,他坐起了身,『揉』『揉』眉心,似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尚妝低聲道:“靈闕的事,你日後不必擔憂了,她會很好的。莫侍衛,對她很好。還有,忘情水一事……”她實則是想問,他有交代莫尋給用麽?
隻因,她又想起了元政桓,那真的是很厲害的一種『藥』水。
他隻“唔”了聲,倒是不再問有關靈闕的事情。拉了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胸口,笑著道:“也不知怎的,昨夜你在外頭,我心裏一直緊張得很。怕你出事,卻又不能過寺廟去,免得靈闕的事出問題。如今看你好端端地回來,我才放心。”
尚妝微微一怔,隨即道:“皇上想多了,我能有什麽事。”
他依舊笑著:“我就想,我醒來幾次,就可以看見你了。嗯,從昨夜到今日,醒了十九次。這一次,總算不是張廖的臉了。”
“皇上怕我不回來麽?”不然,何以整夜都不曾睡著?
他卻搖頭,將她拉入懷中,深吸了口氣道:“不是怕你不回來,是怕你回不來。”
身子微微一顫,她笑問:“為何?”
“不知,就是心裏慌得很。”她去接觸任何和元政桓有關的人和物,他都會緊張不已。隻是如今,也不必說出來,她人都在他的身邊,說了,便是他小氣了。
不知為何,聽他說這樣的話,尚妝隻覺得心頭一陣不舒服。回身看著麵前男子疲憊的臉,單手撫上他的臉龐,低聲道:“這不,回來了麽。”
“嗯。”他低低地應著聲,閉了眼睛靠在她的身上。
她身上的味道,熟悉的味道,比之這屋子裏的,還要濃無數倍。
他手裏有那個契約,他還給元政桓下了情花,他本該高枕無憂的不是麽?可是,為何他心裏每每還總要惶惶不安呢?
每次,想起那道契約,心頭便會覺得痛。
他明白,沒有它,他那時候留不住她。
可,如今留住了她的人,他的心卻日漸不安起來。
他甚至有些痛恨當初的手段,可,痛恨過後,又要覺得慶幸他用了。否則,她此刻定然不會在他的身邊的。
它成了束縛她的東西,卻也恰恰成了他們之間一道無法撇清的契約關係。
是的,隻是契約。
他需要它,卻又痛恨著。
很矛盾的心情,他自己都想嘲笑自己。
尚妝以為他是累了,才要開口,卻不想門被人輕聲推開了,抬眸瞧去,聽得一人進來。穿過了珠簾,才瞧見了坐在床邊的尚妝,張公公怔了下,忙行禮道:“奴才給娘娘請安。”
尚妝示意他免禮,瞧見他手中的東西,不免皺眉問:“公公這是……”
“哦,雲妃娘娘說給皇上準備的參湯,奴才去取了回來,卻不想,原來娘娘回來了。”他說著,才又上前來,小聲道,“皇上是現在喝,還是一會兒再喝?”
元聿燁並不睜眼,隻道:“朕不喝了,不如你替朕喝了吧。”
“啊?”張公公一臉尷尬。
尚妝忙道:“公公不必聽他胡說,放下吧,他一會兒就喝了。”
張公公這才點了頭,將瓷碗小心地擱在床頭。
尚妝推開他,伸手將碗端了起來,遞給他道:“這樣的好東西,皇上卻不喝,倒是辜負了雲妃娘娘的一番心意了。”
他卻道:“你不說,我不說,她又怎知?”
忍不住笑,便道:“皇上不喝也別浪費了,不如我替你喝了。”
碗口剛移至唇邊,卻見那大手飛快地審過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碗,咬著牙一口氣喝了。尚妝有些訝然,他卻道:“日後別人的東西你別隨便就吃!”
怔住了,不免好笑地開口:“可這原本是她給皇上的,她總不敢給皇上……”話至一半,她突然想起那媚『藥』的事情來,不禁住了嘴。
他瞧著她,皺眉道:“如何不說了?”
尚妝有些尷尬地搖頭:“沒什麽,隻是想說,皇上不是沒事麽?”
他的眉『毛』佻了佻,有些不悅道:“你想我有事麽?”
伸手捂住他的嘴,她慌忙開口:“胡說什麽?”她怎麽會希望他有事?
瞧見她這個樣子,他又高興起來,一下子倒在**,懶懶地說:“真想這樣躺著就不走了。”
尚妝有些吃驚,他卻自己又飛快地爬起來,下了床,一邊說著:“我還要過禦書房去,你才回來,便好好休息一下。”
隨著他起身,欲抬步跟著他出去,卻被他攔住了:“不必送了。”語畢,已經轉身出去。
茯苓見他出去,才入內,開口問著:“皇上怎的就走了?”
尚妝抬眸看她一眼,笑道:“他是皇上,有很多事等著他做呢。”她倒是不想睡,將**的幔帳用掛鉤掛起,回身的時候,忽然聽茯苓又道:“小姐,王爺回京的事情,是不是皇上不知道?”
尚妝的臉『色』一變,忙將她拉過來,斥道:“既然知道,還敢說出來?”
她吐吐舌頭,在小姐麵前,就是不吐不快嘛。
尚妝見她這樣,歎息一聲,隻道:“日後不要說這些了。”
茯苓點點頭。
接近傍晚的時候,雲妃居然來了。
又讓宮女拎了蓮子羹來。
尚妝皺了眉,聽她笑道:“誰不知道皇上天天往雩妹妹這景仁宮跑,本宮有心想做些東西給皇上補補身子,便隻能尋至這裏來。”
茯苓不快地看了雲妃一眼,不過這樣的場麵,她是不會放肆的。
尚妝也有些厭惡,開了口道:“嬪妾隻是不知,娘娘這蓮子羹裏到底有沒有摻什麽東西進去?嬪妾可不想做第二個靈淑媛。”
她的話,說得雲妃臉『色』一變,她強忍著怒意,開口道:“本宮怎麽會做這種事,再說了,雩妹妹怎麽能和靈淑媛相比?”
她當然不會和靈闕比,那是她妹妹,根本無需比較。
笑道:“嬪妾自然和靈淑媛是不一樣的,所以嬪妾,不會傻到讓皇上吃些不安全的東西。”
“你!你什麽意思?”雲妃氣得臉『色』都鐵青了,纖長的手指有些顫抖,指著她道,“本宮給你好臉『色』,你最好識相一些。要不是皇上會來這裏,本宮才不想來的。”
尚妝倒是起了身,朝茯苓道:“既然娘娘不喜歡這裏,還不送娘娘出去麽?”她回了身,又道,“哦,對了,忘記和娘娘說,您不必送什麽東西來給皇上,這景仁宮是嬪妾的地方,您有辦法送東西進來,嬪妾自然有辦法不讓皇上瞧見它們。”
她也不知為何,這一步,就是不肯讓了。
雲妃哪裏知道她居然這麽不給她麵子,她叫她走,她還真走了,那叫她的臉往哪兒擱去?再說,她不過是個小小的修容,膽敢在她的麵前如此囂張!若不是看著皇上寵著她,她真想衝上去甩她幾個耳光!
不過,她要忍著。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深吸了口氣道:“那本宮倒是想問問,本宮早上送來的參湯呢?”
茯苓機靈地跪下道:“雲妃娘娘恕罪,奴婢一不小心,灑了。”與其讓小姐得罪她,不如還是她站住來,她不過是個奴婢,皮粗肉厚的,即便是被責罰了,也沒什麽。
尚妝錯愕地看著地上的丫頭,她是真沒想到茯苓會這麽做。真傻,她如今是元聿燁的寵妃,雲妃即便再怒,也不敢當場把她怎麽樣的。
果然,聽茯苓這樣說,雲妃的眸子都成了赤『色』了。
罵道:“本宮辛苦燉的參湯你也敢灑,什麽東西!”說著,揚起手便想打下去。
尚妝嚇了一跳,忙上前一步擋在茯苓麵前。雲妃一驚,忙收住了手,怒道:“怎麽雩妹妹宮裏有人犯了錯,還打不得了?”
尚妝卻道:“犯了錯的宮人自然是當罰,隻是這個丫頭,怕還是幫了娘娘您的忙不是麽?靈淑媛的事情,娘娘自個兒清楚的很,也不必嬪妾來提醒您。嬪妾是擔心,娘娘會再次失手……”
失手在那參湯裏下『藥』。
這句話,她不必說出來,一直知道雲妃會理解的。而尚妝自己也清楚,那參湯裏本沒有『藥』,因為那湯沒有灑,讓元聿燁喝了。她隻是不喜歡雲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送東西的理由過景仁宮來,倒不如索『性』斷了她的念頭。
雲妃的臉『色』極盡難看,瞪著麵前的女子,咬著牙道:“對本宮說話,你也不必拐彎抹角著。靈淑媛的事情,本宮清楚,你雩修容不也一樣清楚著?那靈淑媛,不還是你間接冤枉了的?”
這叫什麽話?
“嬪妾何時冤枉了她?”『藥』也不是她下的,這雲妃倒是好笑了,竟說是她間接冤枉了靈闕。
雲妃哼了聲道:“你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也不在皇上麵前解釋半句,這還不算麽?怎麽事到如今,你對著本宮,又想過河拆橋了不成?”
“娘……娘娘……”雲妃身邊的宮女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目光朝門口瞧去。
尚妝隻覺得心頭一驚,順著宮女的目光看去,隻見男子冷峻著麵容站在門口,雲妃嚇得臉『色』都白了。此刻,再沒了之前的半分趾高氣揚的樣子,顫抖著唇不知該說什麽好。
而尚妝,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他隻瞧了她一眼,麵『色』一冷,轉身大步離去。
“皇……皇上!”張公公在他身後叫著追著上前。
“皇上,臣妾是胡說的,臣妾冤枉……皇上……”雲妃終於反應過來,大叫著追出去。
方才的話,她雖沒有嚴明,不過一句“過河拆橋”,聰明如元聿燁,不會聽不出來。
茯苓爬了起來,急道:“小姐,皇上好像生氣了。”
自然生氣的。
而尚妝亦是知道,他生氣的,不過是因為她知道靈闕是冤枉的,卻不幫她解釋。其實,他心裏亦是清楚靈闕是被冤枉的,可偏偏,尚妝不說。
雖然,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可,在元聿燁的心裏,卻有著太多的不一樣了。
咬著牙,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張公公往後看了一眼,小聲說著:“皇上,皇上,雲妃娘娘在後頭追著呢。”
是麽?那麽她呢?她有沒有來?
此話,不必問,也知道,她沒有追來。到了現在,她也連一句解釋都不想對他說。
微微握緊了雙拳,是否,在他說出要將靈闕送出宮去的時候,她心裏其實也是高興的?她高興,是因為可以少了這麽一個對手。
如果,她也成了那樣不擇手段鬥爭的女人,那麽他該高興麽?可悲的是,他在她的身上,卻看不見她對他的感情。
“皇上,皇上……啊……”雲妃跑得太急,一不小心便扭到了腳,她痛苦地捂住腳『裸』,抬眸看著男子越來越遠的背影,心裏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宮女忙急著去叫太醫。
雲妃咬著牙,那雩修容可真鎮定啊,居然都不追出來!
雲妃走得急,那蓮子羹還放在景仁宮的桌上,尚妝看了一眼,從容地開口:“撤了它。”
茯苓才欲開口,便見她已經回身入內,便隻能先將桌上的東西撤下。
當初靈闕是求她去給元聿燁解釋的,隻是,她在知道了對方是自己的妹妹之後,便也與元聿燁一樣,也是一心想要她出宮的。她隻是覺得,解釋不解釋,沒有那麽重要。倒是不曾想,會被他無意中聽見這事。
深吸了口氣,今日雲妃來說這番話,恰好被元聿燁聽見,很巧啊。
也許,是有人去請了他過來。
“茯苓。”她叫著。
茯苓忙入內,聽她又道:“媗朱收拾我屋子的似乎弄壞了我的一支玉簪,找人將她關起來。”她早就懷疑她了,隻是這一次她想通了,一味的忍讓根本沒有用。
事情再嚴重一點,怕是她和茯苓的命都要丟了。
幸好,這次生氣的是元聿燁,不是太後,或者皇後。
聽她突然如此說,茯苓顯然是吃了一驚,不過此刻也不問,隻匆匆下去。
是不是冤枉,她很快便會知道。
抬步出了寢宮,行至外頭,隨便喚了一個宮女,準備了轎子去乾承宮。
過了乾承宮,很是奇怪,一個人都不曾見著。
她原以為,元聿燁會在,雲妃必然也會在。問了才知,元聿燁根本不曾回來過,聽說,又去了禦書房。那麽,雲妃該是回宮去了。她不知是因為解釋完了,還是其他。總之,雲妃此刻不會在禦書房。
尚妝歎息一聲,也不走,就站在外頭的欄杆處等著。
她想起那一次,她也在乾承宮等他,他下了令,不許任何人入內。她隻得站在外頭,那天,天好冷了。
“娘娘,不如,您進去等?”一個太監過來好言相勸著。
尚妝怔了下,卻是搖頭,還是站著吧,進去了,她自己也覺得煩躁。
裏頭空『蕩』『蕩』的,她也怕自己寂寞得慌。
嗬,如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也說不清楚。
太監勸了幾次,見她都不肯進去,隻能作罷。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了,他還不曾回來。尚妝忽然便想,若是今夜,他根本不回來乾承宮,她還繼續等一夜麽?那麽,不回乾承宮,他會去哪裏?
搖著頭,不管去哪裏,都不會是景仁宮的。
怔怔地想著,忽然聽身旁的人道:“奴才(奴婢)參見皇上!”
吃了一驚,抬眸的時候,瞧見那抹明黃『色』的影已經『逼』近。
他遠遠地看見她,還以為是自己錯覺了。問了張公公,也說瞧見了,他竟然遲疑了,遠遠地站了好久,才終是抬步上前來。
“臣妾參見皇上。”她朝他行禮。
他隻瞥了她一眼,沒有預料中的怒火叢生,隻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出來,徑直入內。尚妝躊躇著,終是抬步跟上前。張公公怔了下,竟然停住了腳步。
聽見女子跟上來的聲音,他的心裏似乎才放了心。
他怕她不解釋,是的,怕。
如今來了,便是來解釋的,是麽?
方才在禦書房的時候,他還想著,還如何讓她解釋。他隻要一個解釋,不,確切地說,是她的一句話。那不管是如何爛的借口,他都可以當做是解釋。
尚妝安靜地跟著他入內,他隻背對著她,一句話都不曾說。她以為,他看見她的第一眼,會是大怒得衝上來扼住她的手腕,然後厲聲問她為什麽。
可,她錯了。
他什麽都不說,安靜得讓她覺得不安。
他站定了,在窗口,抬手撫上窗框,十指微微收緊。
她在他身後,也站住了,隻怔怔地看著。
好久好久,身後之人依舊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甚至快要以為她已經走了。略微撇過臉,用餘光掃到了她衣裙的一角,他才似放了心。
隨即,卻又覺得難過起來。
終是,開了口:“來這裏,以為你是來解釋的。其實,你隻需要說一句話,哪怕,那是編出來騙我的。”那麽至少,她在他的麵前,還是願意偽裝的。
是啊,即便是偽裝,他也能接受。
就如同,她不走,偽裝起她不走的原因。讓他奢望地去想象,也許,這和那一紙契約無關……
握著窗框的手再次收緊了,指尖嵌入那木質的窗框裏。
他的話,卻讓尚妝心頭一通,是麽?明知道是騙他的,他也會選擇相信麽?
遲疑了下,她上前,從背後抱住他的腰身。
突如其來的動作,幾乎讓元聿燁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女子的聲音自他身後柔柔地傳來:“我沒什麽好解釋的。”
“可我隻想聽一句。”
“皇上即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當初也不會改變現在的任何事情,你也不會因為下『藥』一事舍棄了靈闕先處理雲妃的。再,我沒有證據。”人證,早就死了。
回身,凝視著麵前的女子,他隻要一句,她卻說了這麽多句解釋。
還不夠麽?
夠了,足夠了。
她隻要解釋,無論是否合理,無論多蹩腳,他都不會再過問的。
“我以為你不在乎。”
“不在乎什麽?”
“嗬。”他嗤笑著,將眼前的佳人擁入懷中。
“皇上為何會突然來了景仁宮?”她以為,他要去,也該是晚上了。
“你宮裏人說雲妃去找你麻煩。”
伏在他懷裏,低聲問:“媗朱?”
“嗯……怎麽?”
抬眸笑著,她搖頭,沒什麽,隻是她不想再這樣被動下去了。
妹妹也找到了,這輩子哪怕是不能出宮了,她也想好好地活著。
好多活下去的理由,不是麽?
比如,這個懷抱,就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