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顫抖

扶著樹幹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方才侍衛們退下的時候沒有帶走她,她相信那不會是元聿燁的意思。恰恰隻是因為元聿燁不想她與莫尋見麵,所以才不能讓侍衛說破她在的事實。可現在,除了莫尋,連元政桓也來了,那麽,她能出去麽?

她會出去麽?

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撐圓了雙目看著前麵。

今日十六,月亮很圓,隻是整整一日的大霧,到此刻也不見得完全散去。月光透過雲霧,歪歪扭扭地『射』下來,地上的事物看得並不十分真切。

傍晚才被埋上的土在尚妝來之前就已經有侍衛刨開了,莫尋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下麵的棺木上。隻是極為普通的棺木,並沒有用上好的材質,莫尋仔細查探了下,連著釘子都是未曾釘緊的,為的,自然是開棺的時候容易一些。

元政桓驅動著輪椅上前,小聲道:“莫尋,還不動手麽?”

莫尋似乎走了神,聽聞元政桓說話,才猛地回神,低低應了聲“是”,才縱身跳下去。他深吸了口氣,喝一聲,雙掌一翻,隻聽“轟”的一聲便已經將那棺木沉重的棺蓋劈落至一旁。

裏頭的女子輕輕合著雙目,安詳地睡著,絲毫不知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麽。

莫尋的臉『色』微微一擰,忙伸手至她的鼻下探了探,忍不住“嗬”了一聲,這種假死的『藥』,他隻聽說過,卻是沒有見過的。今日見了,才真真叫奇啊,看起來真的跟死人沒什麽兩樣。不免回眸道:“主子,連氣息都沒有。”他問的時候,有些忐忑,太像了,實在太像。

元政桓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朦朧,這種『藥』是無需解『藥』的,睡上三天三夜,等『藥』『性』解了,就會醒來。元政桓心裏其實清楚,靈闕喜歡的人從來都是元聿燁,如今,卻要讓她跟著莫尋走,她,會願意麽?

微微吸了口氣,那麽,若然在離京之前,便讓她知道,其實是元聿燁不要了她。靈闕,她會恨麽?

元聿燁是算好了三日之後,他們早已經離京了。可,他卻想現在,就讓靈闕醒來。

對,就是現在,此刻,想讓她醒來。

指尖微微一動,藏於袖中的手一翻,那一氣嗬成的動作卻在一瞬間遲疑了,他回了眸,厲聲問:“誰?”

尚妝一驚,她以為他隱藏得很好了,卻還是被發現了麽?

莫尋已經從底下上來,一把抽出了隨身的長劍,朝尚妝這邊走來,他的目光驟然變得犀利起來。他家主子秘密回京的事是誰都不知道的,到底是誰?元聿燁的人麽?

尚妝咬著牙,他再過來,她還能躲得起麽?

她是知道對方是何人,可,他們卻不知道是她。一劍劈下來,她也不見得躲得開。深吸了口氣,隻能一步跨出去,卻在這個時候,什麽東西從她身後竄出來。

本能地回頭,看不真切,似乎,是一隻兔子。

她一瞬間,僵在了那裏。

嗬,這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呢,她就說,她那麽小心,怎麽會被發現呢?原來,被察覺到的,根本就不是她,不過隻是她身後的一隻兔子。而她,做賊心虛著,先那兔子一步出來了。

現在,縱然想躲都來不及了。

莫尋在瞧見麵前竄過的小小影子的同時,見麵前的大樹後麵,悄然走出一個人來。

他頓時大吃一驚,閃身上前,卻不想來人根本不會功夫,他的長劍瞬間加上她的頸項。靠的近了,才看清楚,竟是她!

尚妝嚇了一跳,本能地欲退,卻被男子一把抓住了手臂,狠狠地拉住不讓她退。而那冰冷的長劍已經觸及她的肌膚,那是一種蝕骨的涼意,尤其,還在對上莫尋的目光之後。

她低低地“啊”了一聲,那是出於本能,也是驚嚇。

鋒利的長劍已經劃破了她白皙的肌膚,細微的疼痛從頸項處緩緩蔓延開去。

尚妝忽然想起那一次,在興園,也是莫尋想要殺了她。元政桓對莫尋的態度,她至今記憶猶新。隻是不知今日,他會否還如那一次那般,救她。

瞧見女子的頸項已經明顯瞧得出一道殷紅的血印,莫尋握著長劍的手微微一顫。

那是他握劍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他也與尚妝一樣,想起在興園的那一幕。那時候,主子喜歡她,他殺不得她。那麽今日呢?

她如何出現在這裏?

陰謀,還是巧合?

他若就地殺了她,那他們還能安然出城麽?若是不殺,皇上很快便會知道主子進京,那,危險的,無疑便是主子。

狠狠地咬牙,他遲疑了,掙紮著。

“莫尋。”身後傳來元政桓的聲音,他原本是想問來者是誰,卻不知為何,一下子問不出來。

是個女人,那聲音他聽見了。

很細微的聲音,帶著驚恐與不解。

他有些懊惱,不過隻是短短的一個“啊”而已,卻感覺那麽熟悉那麽熟悉。

似乎這樣的一幕,他曾經經曆過。

“莫尋,把她……”

把她殺了。

他原本,是想說這樣的話。隻是,話至喉嚨,一下子哽住了,什麽都發不出聲來。

頓了頓,卻換成了:“帶走。”

尚妝吃了一驚,他知道她是誰麽?為何要帶走她?

莫尋回眸瞧了自家主子一眼,不能殺,不能帶,這是他心中所想的。進退不得,騎虎難下。

尚妝卻是淡淡地開了口:“王爺帶走本宮,就不怕皇上知道您回京了麽?”

莫尋訝然地看著她,他終於知道自己忘記做了什麽事,他怎麽能讓她說話?

如果方才隻是猜測,那麽現在,元政桓可以肯定這個女人是誰了。十指微微一動,開口道:“原來是娘娘,本王倒是好奇,這麽晚了,娘娘出現在這裏,皇上可會放心?”

尚妝明白,他想問的,無非是元聿燁知不知道他回來。

心下略微一笑,她繼而道:“本宮求了太後的恩準,來送靈闕最後一程的,卻不想,竟在這裏遇見王爺。”

元政桓輕輕蹙眉,她隻說遇見了他,而不是他和莫尋。那麽有一點是肯定的,莫尋會來帶靈闕走的事情,她知道。而她亦是在告訴他,他回來的事情,元聿燁不知道。

不知為何,對於她的話,他是想信的。

沒來由的,很是奇怪。

隻是,在那之後,她呢?會不會告訴元聿燁?

不動聲『色』地開口:“既是如此,莫尋,還不讓娘娘過來麽?”

莫尋怔了下,終是咬牙收了長劍。

噝——

指腹輕輕碰觸了下被劍刃劃傷的頸項處,傷口不大,隻滲出了一圈細小的血珠。取了帕子捂住,才抬步上前。男子循聲瞧來,朦朧的月光下,他英俊的臉龐變得愈發清晰起來。那雙璀若星燦的眸子似乎閃著光,能讓人在瞬間,慌了神。

心裏緊張著,麵上,卻要裝得平靜如水。

她忽然之間竟忘記了,他是看不見的。

嗬,頹然一笑,頸項的傷讓她微微皺眉。

聽元政桓開口道:“莫尋,這裏還不收拾麽?本王與娘娘,看來有些話要說。”

莫尋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也不說話,嫻熟地將長劍『插』入劍鞘,跳下去,俯身小心地將女子從棺木中抱出來。尚妝瞧見他一手褪了自己的外衣,鋪在地上,將靈闕輕放上去,而後再回身,開始收拾現場。

不過一個細微的小動作而已,尚妝心裏已經明白,靈闕跟莫尋,莫尋是決計不會虧待了她。想到此,心裏終於高興起來,莫尋雖然一直冷臉對人,可,隻要是他喜歡上的人,他定會如待元政桓一般待她的。

那麽,她和元聿燁做的這一切,還是值得的,不是麽?

正想著,聽元政桓的聲音傳來:“娘娘方才說,得了太後恩準,來送靈闕?”

尚妝回神的時候,見他已經緩緩朝前而去。遲疑了下,才抬步跟上去,她知道,待莫尋收拾完這裏的一切,他們便會離開,而元聿燁的侍衛會再回來,他們有話,也隻能在在此刻說而已。

點了頭道:“本宮來,倒是沒想到會遇見王爺。本宮好奇。”好奇他來作何?

他突然笑:“有何好奇的,本王也喜歡靈闕,怕她出事,就這麽簡單。”

微微怔住,是麽?那麽她呢?他現在不在乎她是否出事了,是麽?

從那次被陳靖擄進山洞,他不折回來,到今日冷冷的叫莫尋帶走她……

嗬,她可以說,在元政桓的身上,見識了忘情水的強大。那麽往後,靈闕喝了,也會將元聿燁忘得一幹二淨吧?

此刻想來,竟覺得一陣苦澀。

男子已經停了下來,尚妝站在他的身後怔怔地看著,又道:“皇上若是知道王爺回來,會生氣的。”倘若被元聿燁知道,豈止是生氣啊?可她卻選擇了用最溫和的說法。

他嗤笑道:“娘娘會說麽?”

捂著傷口的手一顫,她吃痛地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從方才看見他到現在,她心裏一直在想著。如果,不想他們大動幹戈,她自然是不能說的。可,他回來的原因,真的如他自己說的那麽簡單麽?

咬著唇,她實在不知道。

隻因如今,元政桓怕是也防著她,不會與她說實話。

那麽……

內心掙紮著,聽他又開了口:“傷口不深吧?”

一句話,讓尚妝猛地怔住了。

空氣裏,有寫細微的血腥味,他聞到了。他想,定然是方才莫尋失手所致。

“不深……”答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一絲慌『亂』,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他轉向她,啟唇道:“本王這裏有傷『藥』。”說著,從袖中取出一盒小小的『藥』膏遞給尚妝。

尚妝吃了一驚,卻聽他解釋著:“本王的眼睛看不見,磕傷碰傷總是難免的,莫尋準備的,上好的傷『藥』。”

遲疑著,終是伸手接了過來。

指腹上微微沾了些,卻因為瞧不見傷口,她有些懊惱。

元政桓卻突然輕笑一聲,低語道“娘娘還是好歹塗上一些,這『藥』膏的味道很好聞的。”

尚妝的指尖一顫,他是在告訴她,『藥』膏的味道是可以遮住血腥味的。他是在幫她掩飾她受傷的事實,畢竟,就算不知道他今天在場,可,莫尋總來了。

要是讓元聿燁知道莫尋失手傷她,必然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心裏難過著,卻依舊笑道:“王爺想的真是周到。”合上蓋子,將『藥』膏遞給他,又道,“本宮先謝謝王爺的『藥』。”

男子抿唇一笑,伸手過去。

月光下,尚妝明顯瞧見他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似乎,比之之前更加消瘦了。

指尖,觸及了『藥』膏的盒子,他一把握住,尚妝卻覺得,他有些吃力。

皺了眉問道:“王爺怎麽了?”她這才注意到他的異樣,是病了麽?

將『藥』膏收入袖中,他隻靠著輪椅微微咬牙,為何……每次都這樣?

隻要她輕聲軟語地關心地問他一句,某個地方會疼。

抬眸,略微一笑,他開口:“不知為何,胸口突然疼起來,可否,借娘娘的手一用?”

尚妝吃了一驚,好端端的,他胸口怎麽會疼?他又不曾再次記起她來,該也不是為了她。隻是,他要借她的手作何?

“娘娘……”麵前之人沒有動,他又低聲喚了她一聲。

直直地看著麵前的男子,躊躇了片刻,終是伸出手去。

元政桓淺笑著,抬手,觸及女子柔軟的手,他突然一把握住了,尚妝驚得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他拉過去。她的手掌,完完全全地被貼上他的胸口。

心跳,一下子紊『亂』起來,從她的掌心穿透過來,直撞上她的心。

驚愕地看著他,為什麽?

那一次,她不過是想給他些許的溫暖,他都要說:娘娘,請自重。

那麽今日呢?主動拉住她的手,還……

元政桓猛地緊蹙了眉心,這,在他的記憶裏,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這個女子。上一次,她不小心倒在他懷裏的時候,他甚至都未曾反應過來,她便已經起身。

可,這種感覺,無法言語的感覺,究竟是什麽?

方才,從他的指尖觸及她的,心口的那絲疼痛一下擴大。

直到,他將她的手貼上他的胸口,好痛……

他咬牙忍著,強行壓下喉頭的那陣腥甜。

尚妝見他臉『色』都變了,忙欲將手抽出來,誰知,他的力氣竟然那樣大。

“王爺,放手!”她嚇壞了,他想做什麽?他到底在做什麽?

咬著牙:“王爺忘了那日對本宮說的話了麽?今日本宮倒是想說,請王爺自重!”

她的話,他仿佛充耳不聞。

她掙紮著,用了很大的力氣,他卻不放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又似乎,很清楚地知道著。

弄疼了她,可他的心,似乎比她更疼。

明明,他每次接觸她,心裏都要有很大的反應。可是,他的記憶力,關於這個女子的事情,卻是空白一片。

最近的那一段,也是從太後壽辰他與莫尋從蜀郡回來那一次。

她對他來說,明明應該是很陌生的,不是麽?

陳靖擄了他們的那次,他決然地離開,若不是莫尋讓人點了他的『穴』道,那一次,他都不知他究竟會如何?也是從那次回蜀郡開始,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到底哪裏出了錯?

思來想去,他想不明白。

也許,隻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那便是,他,忘了她。

忘……

唇角嚐出了腥甜之味,如果,真的是他忘了她,那麽她對他而言,應該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麽?否則,又何以會覺得心痛不已?

渾身的力氣,仿佛在那一刻散盡了。

尚妝猛地抽出了手,被他扼得真痛啊,她抬手輕撫著,依舊有些驚恐地看著他,見他的臉『色』比方才還要差一些。回眸,莫尋還在重新將那副棺木埋起來。棺蓋已經再次被嚴嚴實實地蓋住,這裏發生的事情,他還不知道。

尚妝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叫他。

隻因,對著這樣的元政桓,她有些害怕。

他卻顫聲問道:“你……究竟是誰?”或者,他該問,她是他的誰?

他的誰?

赫然閉了雙目,好奇怪,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尚妝撐大了眸子看著他,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他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不明白!她不明白!

踉蹌地退了一步,聽他又問:“你是誰?我……我是不是之前見過你?”

如果之前,她還『逼』迫自己不明白,那麽現在,她難道還不明白麽?他懷疑著,所以才要這樣問她啊。他甚至,都不自稱“本王”了。

可,她能說麽?能告訴他,她是尚妝麽?

不,不可能。

搖著頭,苦澀地開口:“王爺糊塗了麽?你之前必然是見過本宮的,太後壽辰的時候,在宮裏。還有準王妃進宮的時候,在鬱寧宮外頭。最後一次,是王爺離京的時候,本宮代皇上相送。對了,那次,還弄出了些許的不愉快。”緊握的雙拳,指甲都嵌進肉裏去了。

“不,不是……”他的神『色』有些惶恐,不止這樣的,肯定不止這樣。

尚妝笑道:“那,是什麽?”她肯定了,他沒有記起她來,所以,她說話的時候才要更加小心。她不能讓他想起來,決不能啊。

深吸了口氣,胸口悶痛的感覺讓他幾乎要支持不住。

莫尋回身瞧了前麵二人一眼,隔得有些遠,他是看不清楚元政桓的臉『色』的。不知為何,他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妙,不免開口道:“主子再等一下,莫尋很快便好了。”

元政桓這才猛地回神,是啊,他到底在做什麽?他這次回京的目的,他忘了嗎?

心一點點地收緊,既然那一次,他可以對莫尋說走,這一次,為何他卻忍不住了?

也許隻是,他不曾想,會在今夜,會在這裏,遇見她。

他有些痛苦地低咳了一聲,尚妝微微張了口,卻是沒有叫他。莫尋終於做完麵前的事,回身小心地抱起地上的女子,才大步朝麵前二人走去。

尚妝不覺回眸看了一眼,好了,莫尋的事情做好。也就是說,他們要走了。

而她,也該會寺廟裏去。

明日,便是要回宮的。

深吸了口氣,罷了,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她沒有想到的不過是在這裏遇見了元政桓而已。

“我和莫尋住在寺廟後院,一會兒你來,我還有話想說。”他的聲音很輕,從尚妝身後傳來,卻是字字清晰。

她這才大吃了一驚,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借著並不十分明亮的月光,她瞧見他與莫尋皆隻是這了家常的衣衫,單是衣著,的確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看來,他們是早了她一步,先在寺廟住下了。

微微咬唇,這裏周圍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且,誰都不會想到他們會住在寺廟。連她也沒有想過,隻因,若是莫尋一人來,他的『性』子,選擇『露』宿,也不會住寺廟的。

才想著,莫尋已經近前,朝元政桓道:“主子,我們可以走了。”

“嗯。”他隻低著頭輕輕應了聲,轉身離去。

尚妝呆呆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兩個身影都消失在夜幕中,她才像是回了魂兒。

腦海裏,一遍一遍地回想著元政桓最後一句話究竟的什麽意思。他有話要和她說,他能有什麽話?

那麽她呢?

該去麽?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元政桓的這句話,是連莫尋都避開的。他不想莫尋知道這件事,所以才壓低了聲音急急說了。

咬著唇回身,朝前走著。

頸項的傷口已經不再疼了,這上好的傷『藥』果然名不虛傳。她想,侍衛們,誰也不敢直視她的,且,天已經黑了,她在這裏受了傷的事情,過了今夜,明日,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瞞住的。

侍衛們站得很遠,見她出來,才有人上前來道:“娘娘,莫侍衛走了麽?”

尚妝點了頭,那侍衛才又道:“皇上說,莫侍衛定是喜歡獨來獨往的,所以屬下們不好在他邊上看著。將娘娘留下,是因為……”

“本宮知道,回吧。”打斷了他的話,將她留下的原因,她早就猜到了。

她既說要送靈闕最後一程,那麽必然是要來的。其實元聿燁想的是對的,隻要她遠遠地看著,不見莫尋,也是好的。畢竟,莫尋素來對她充滿著敵意。隻是啊,誰會想到元政桓也來了。她更不會想到,恰巧便有那麽一直兔子,讓她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嗬,搖著頭,無奈地笑。

侍衛將她送回了房內才退下去。

在**坐著,她想了想,還是睡了。

好久好久,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翻了幾個身,還是睡不著。有些煩躁地坐了起來,過去開了窗,此刻,外頭的雲霧才漸漸地散開。

圓月『露』出了大半的臉,月光清晰而皎潔,她不禁伸手沐浴著月光,真美。

穿了衣服行至外頭,空氣裏,帶著絲絲的涼意。她不禁縮了縮身子,用手臂將自己抱緊。

走著走著,便瞧見了後邊的那個湖。

月光被清楚地倒影在水裏,丟了一小塊石子進去,『蕩』起的漣漪將月光扭曲著漾開去。

目光,不自覺地尋了那處燈光瞧去。

他說,要她去。

那麽他的房間,必定是亮著燈的。

那一間。

在夜幕中染起的光亮的窗口,她不知他是否麵朝著窗外,等她進去。

她不去,他便不可能出來找她,他行動不便,若是被人發現就糟了。

所以,他隻能等著。

女子之立於湖邊,投目看著,腳步都沒有挪動一步。

他想對她說的話,她心裏好奇者,她也十分想知道究竟是什麽。可她亦是知道,她不能去,她怕去了,會讓元政桓瞧出端倪。她覺得,他是很精明的人,任何的風吹草動,他都可以感覺得到。

可是不去,那她又為何要出來?

問著,心裏終是沒個答案。

她心裏矛盾著,那種感覺,任是誰都無法理解。

“小姐?小姐!”茯苓從她身後追上去,白了臉道,“小姐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嚇死奴婢了,方才去您房裏,發現您不在。奴婢幾乎找遍了整個寺廟了,問了好多人,都說不曾見您出去的。”

尚妝吃了一驚,沒想到茯苓到現在還沒睡。不過,她去問,自然沒有人見著她出去的,隻因她出去,都是侍衛帶著直接從圍牆上過的。

才欲開口,那丫頭忽而皺眉,靠近她,神秘地道:“小姐,王爺在這裏。”

她的話,說得尚妝瞬間變了臉『色』,抓著她的手問:“誰告訴你的?”元政桓那麽小心,怎麽會讓茯苓知道?

茯苓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抽了抽手,尚妝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撤了手,聽她嘟囔著:“奴婢也沒瞧見人,就是,奴婢去找您的時候,在寺廟的廚房,瞧見那爐子上煎著『藥』。奴婢,聞過那味道的。和興園,莫侍衛交給奴婢的醒酒『藥』一樣。”

指尖一顫,是了,那時候,茯苓就曾小心翼翼地告訴她,元政桓的醒酒湯裏摻了『藥』,什麽『藥』,她說她也不知道。

茯苓看著她的臉『色』,又小聲道:“王爺真的在,小姐您知道,是不是?”不然,方才她也不會對自己那麽凶了。那麽小姐請旨出宮……

茯苓驀地吃了一驚,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還了得?

想到此,也不管什麽,隻拉住了尚妝的手道:“天『色』很晚了,小姐還是回去睡吧,明兒個還早起呢。”她邊說著,邊加大了手上的力氣。

尚妝卻站住了腳步,盯著她問:“今日在廚房熬的什麽『藥』?”上回她說不知道,這一次她卻再想問一遍。

既然,茯苓聞到兩次了,那隻能說明元政桓一直在服用的。究竟是什麽『藥』?

他病了,還是如何?

茯苓怔了下,還是搖頭:“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一定會告訴她。

皺了眉,她突然睜開了茯苓的手,轉身朝那亮著燈的房間走去。

“小姐!”茯苓追上去,卻聽尚妝道:“不必跟了。”她去見元政桓的事情,瞞不過茯苓,可她卻不想她知道她去找了他做什麽。

“小姐。”茯苓不明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怎麽還會讓她到處『亂』跑?

尚妝終是停下了腳步,回眸瞧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去見王爺,你不許跟來。”靈闕的事情,茯苓是不知道的,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她怕節外生枝。

茯苓怔了下,見麵前的女子已經轉身離去。張了口,依舊是什麽都沒有說,又跟著走了幾步,見她往前麵一個亮了燈的小院走了進去,她想了想,在外頭的台階上托腮坐了。

目光,不覺朝裏頭瞧去。

王爺來了,莫侍衛定也是來了,如今京中無大事,他們怎的就來了呢?

莫不是,王爺是為了小姐來的?

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想法最貼切。咬著唇,這下好了,王爺和皇上,到底誰好呢?她拍拍自己的臉,好難比較啊。

尚妝輕聲進去,小院連著四間廂房,隻最邊上的一間還亮著燈。朝那房間走去,在門口停下,遲疑了許久,才終是抬手推進去。

男子抬眸循聲瞧來,他的臉『色』較之方才好了一些,卻依舊透著蒼白。

尚妝順手關上了房門,才道:“莫侍衛呢?”莫尋該是寸步不離身的,她其實隻是想問,他有多少時間給她。

他顯然未曾想到她進門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莫尋。愣了下,才道:“讓他去守著靈闕了。”

尚妝有些訝然,這麽說,她有一整夜的時間。

心頭一顫,一整夜……

嗬,她倒是也不需要這麽多的時間,她問完,就回去。決不多停留半刻的。

上前幾步,開口問:“王爺素日裏,在吃什麽『藥』麽?”

她的話,問得他一驚,反問道:“誰說的?”她不是和他不熟麽?

尚妝一時間怔住了,她問的時候倒是沒有好好想過的,隻好搪塞道:“王爺忘了?茯苓曾經是你的丫頭,她如今,伺候本宮。”

他卻輕笑一聲,不管誰曾伺候過他,都不可能知道他一直在服『藥』的。除了莫尋。

而麵前的女子卻知道了,那麽隻兩種可能。

第一,便是他告訴她的。可她卻不知他吃的什麽『藥』,所以這個想法排除。

第二,便是她一直在關注著他。既然,他們不熟,她關注他作何?

見他笑了,尚妝隻覺得有些奇怪。

才要開口,卻被他搶了先,聽他問:“本王不會問你究竟如何知道此事,本王,隻問你一句話。”

尚妝有些驚訝,原來自己的話中,已經有了破綻了麽?

咬著唇,他已經啟唇:“你叫什麽?”

一句話,讓尚妝幾乎呆住了。

他問她叫什麽。

嗬,誰不知道她雩修容叫安陵雩?

他卻偏偏這樣問,是懷疑什麽,還是想起了什麽?

直直地看著麵前的男子,她的心裏有些恍惚。卻,心頭苦笑著,也隻能這樣告訴他:“本宮閨名,安陵雩。”末了,她又笑著補上一句,“本宮以為,王爺是知道的。”

安陵雩,前任京兆尹的千金,這個誰不知道呢?

元政桓頹然一笑,是他瘋了,覺得人是她,還覺得她似乎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樣。可,她卻告訴他,她不認識他。她還說,她叫安陵雩,總所周知的安陵雩……

他的臉上,緩緩凝起了防備之『色』。

也許,他那時候的想法是對的,她,隻是元聿燁的人。所以,她才會多加關注他。

那麽今日,她見過他的事情,也會傳入元聿燁的耳中吧?

尚妝見他不說話,便又道:“王爺,你還沒回答本宮的問題。”她是關心他才要問的。

元政桓卻依舊不答,隻道:“今日本王見了娘娘的事,也不過是小事,便不必告訴皇上了。靈闕跟了本王回蜀郡,本王亦會讓莫尋好好待她,決不虧待。”

震驚異樣地看著麵前的男子,他話裏的意思,她何嚐聽不出來?

用靈闕在警告她!

元政桓……

他何時,也會對她用這樣的手段了?

震驚著,卻又兀自好笑。

為什麽不能對她用手段呢?她算他的誰呢?

如今的他們,一個是王爺,一個是皇上的妃子,嚴格說來,他們是對立的。

這種手段,真算卑鄙。元政桓心裏想的時候,想要嘲笑自己。

一時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尚妝退了一步,想來該回去的,她問的話,他是不會答了。欲走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什麽,開口道:“亦妝姑娘好麽?本宮還奇怪著,王爺怎的將婚事延後了這麽久?”這些話,她本不該問的,隻是,忍不住便問了。

提及他口中的“妝兒”,元政桓蒼白的臉上才略微染起了笑容,點了頭道:“難為娘娘掛心了,她很好。本王……嗬,如今也是好的,興許,還能將莫尋的事,一起辦了。”

雙喜臨門,真真好事。

“那,本宮先恭喜王爺,好事成雙。”

他勉強一笑。

“本宮便回了,想來王爺明日也是要離開的,路上小心了。”語畢,再不看他,隻轉身出去。

跨出門檻的時候,聽得身後傳來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尚妝嚇了一跳,慌忙回身,見他低下頭去,一手扶著桌沿瑟瑟顫抖起來。

“王爺?”疾步上前,見他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倦了。不知為何,尚妝忽然想起那日在興園,他也如此刻這般。莫尋說,那時候是喝多了酒,身子難受著。那麽今日呢?

伸手過去的時候,聽他道:“娘娘請回吧,本王會喊莫尋來。”

遲疑了下,是啊,自然是要叫莫尋的。她也不宜久留,她與他如今算什麽呢?還是趁早回去的好。

一咬牙,轉身出去。

茯苓見她出來,不禁跳了起來,欲開口,見尚妝的步子飛快。“小……”一句話哽在喉嚨出不來,隻好先追上去再說。

回去的時候,又路過那平靜的湖。

不知為何,尚妝的腳步慢了下來。回眸,又看向元政桓的房間,燈還亮著,他還未睡,也許是莫尋還沒來。回頭往前去的時候,瞧見前麵一個人影。

尚妝略微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麽晚了,真的還有人不曾安睡的。

又往前幾步,待看清了那人,她才覺得訝異。

倒是茯苓不免脫口道:“啊,丞相大人!”

慕容雲楚早就聽聞有兩人過來,抬眸瞧來的時候,亦是微微一怔。隨即,淺笑道:“臣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修容娘娘。”他的話說得從容,似乎遇見她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尚妝才想起她過鬱寧宮的時候,聽慕容雲薑在說趕上她爹忌日,所以要出宮。那麽,在這裏看見慕容相倒是也沒什麽奇怪的了,不出意外,慕容雲薑也該在這裏。

嗬,今夜什麽日子呢,小小的一個超度寺廟,竟然住了這麽多人。

上了前,尚妝才道:“怎麽丞相倒是一人在這裏,皇後娘娘已經歇下了麽?”

慕容雲楚笑道:“皇後娘娘在房裏朝了佛經要給爹的,她是孝女,年年如一日。”提及慕容雲薑,他的臉上全是疼愛之『色』。

尚妝也輕笑一聲,隻道:“太後也誇娘娘的孝心的,慕容老爺知道了,定也是含笑九泉的。本宮先回去了,丞相也好是早些回去為好。”語畢,從他身旁走過。

慕容雲楚側了身,低頭道:“娘娘走好。”

才從他的身邊走過,突然聽得身後不遠處有人叫著:“不好了,不好了!著火了,著火了!”

尚妝一驚,與茯苓二人循聲瞧去,正是她方才出來的,元政桓的院子!

心下猛地一沉,好端端的,怎麽著火了?

元政桓,靈闕……

慕容雲楚略一皺眉,當下也不多想,隻抬步欲往那邊而去。

尚妝嚇了一大跳,若是被他瞧見了元政桓就糟糕了!這樣想著,疾步往湖邊走了過去,朝茯苓使了個眼『色』,茯苓會意,忙大聲叫著:“啊,娘娘小心!”

慕容雲楚離得近,他本能地朝尚妝看來,見她的身子一晃,似很快要跌進湖裏。臉『色』一變,閃身過去,一把抓住尚妝的手。尚妝一咬牙,狠狠地拉了他一把,再加上今日霧重了一天,此刻正值深夜,『露』氣重,湖邊滑。慕容雲楚一時間沒站穩,與尚妝兩人一齊跌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