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巧合

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之人,她小心翼翼地揣著這個她認為能要了他的命的秘密,可他卻告訴她,不認識這玉佩……

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說謊。

咬著唇,安陵霽……

這些,她如果還有命回去,才能好好地問他。

“誰告訴你這玉佩是本王的?”男子終是輕皺了眉頭問她。

尚妝一驚,她自然不能說是安陵霽。有些心虛地抬眸瞧了他一眼,隻得搪塞道:“先皇駕崩的時候,我在宮裏撿的,隻因那時候,單瞧見了前麵的王爺,故此才以為是王爺的。”

反正她便是這麽告訴安陵雩玉佩的來曆的,既然元政桓說不是他的,屆時問起安陵雩來,也好對得上話。

聞言,元政桓倒是不再說話。

方才,她還提示他,說是不是他回京的時候誰送的,所以,這必然不是巧合。她或許知道什麽,隻是她不願說,他也不再問。

二人緘默了良久,才聽得山洞口又傳來細微的說話聲,想來是那些人回來了。

朝元政桓看了一眼,見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想說什麽,卻依舊咽了聲。

天『色』漸漸地暗沉了下去,透過空氣裏的風便能覺察出來。尚妝不覺抱緊了雙臂,朝洞口瞧了一眼,隱約瞧見洞口有幾個人影在走動,想來那些人是不會取了什麽禦寒的衣物來給他們的。

這個季節的晚上,還是會很冷的。

尚妝幹脆站了起來,走動走動,身子便不會那樣冷了。

回身的時候,瞧見元政桓,微微一怔,是了,她差點忘了他了。

遲疑了下,終是蹲下身去,小聲問:“王爺可覺得冷?”問了,又覺得好笑,定然是冷的,他又不是神。

繼而,又想起元聿燁大婚的時候,在成王府,茯苓曾說,他不能走,身子自然比常人寒一些。那時的茯苓,還取了厚厚的絨毯給他蓋的。此刻是在山洞裏,除了一些碎石,再看不見其他。

顫抖著雙手,探上他的手。

他不曾想她會有此動作,本能地一縮手。

尚妝卻是感覺到了,那徹骨的寒。

她是女子,脫不得衣服。

似乎是想到了她的尷尬,元政桓低聲道:“不要緊,熬一下,很快就天亮了。”熬著,這麽多年來,他不都是熬著的麽?

嗬,那又有什麽難的?

麻木了,便不覺得冷了。就像麻木了,很多事都不會再痛一樣。

緩緩地靠向身後的壁沿,輕闔上雙目,隻餘下呼出的氣息還有些微微的溫。

尚妝心疼地看他一眼,搓著雙手嗬著氣。洞內的光線也暗了下去,幾人在洞口升起了火,圍坐在一起,偶爾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身子有些緊繃,她上前,小心地半跪下去,在他的身邊,試圖給他一些溫暖。

明顯感到他的身子微顫,卻是抬手推開女子的身軀,皺了眉道:“本王是王爺,你是娘娘,請娘娘自重。”

自重?

好一句自重。

有些委屈,眼淚流了下來,滑過臉頰的速度極快,在這黑暗裏,任是誰都瞧不清楚。

他是真的忘了她了,他的心裏,隻有安陵雩。他口中的“妝兒”。

深吸了口氣,她開口:“王爺顧及禮數,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若是亦妝姑娘見了,多心疼?”

聽她說“心疼”的時候,他的心頭一顫,為何他卻先疼了?

好……奇怪的感覺啊。

麵前的女子,是元聿燁愛之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他能給她這樣的愛,她難道會無動於衷麽?此刻來接近他,又是為何?

他懷疑著她,因為是元聿燁的人,所以他懷疑。

尚妝見他的樣子,微微歎息一聲,隻得起了身。沉思了會兒,才又將目光探向洞口那火光處。

朝著那邊開口道:“洞內太冷了,裏麵也來生一堆火。”

那邊的人聽了,隻冷笑一聲,連看都不看尚妝,幾人自顧自說著話。

尚妝又道:“叫陳靖來,告訴他,本宮若是有個好歹,皇上定叫徐昭儀給本宮陪葬!”

終於,那邊說話的聲音一下子停止了,他們似乎是相商了一番,才有一個抱了柴火起身,朝裏麵走來。尚妝退至一旁,見他粗魯地蹲下身,點著了柴火,冷著聲音道:“我們少爺說了,你也別得意!”說著,狠狠地看了尚妝一眼,才轉身出去。

火光竄起來了,兩人的臉龐映照出紅彤彤的顏『色』。

元政桓終是動了容,撐著身子坐起來。

尚妝在火堆旁坐了,才小聲道:“如此,王爺可滿意了?”

他不語。

尚妝有些尷尬,隔了會兒,才又道:“對了,我還沒有恭喜王爺和亦妝姑娘。”

聽她提及亦妝,元政桓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他仿佛忘記了先前的不快,隻道:“可惜不能邀娘娘過蜀郡去的,妝兒倒是說,與娘娘談得來。”

有些苦澀一笑,她開口道:“王爺對她真是上心,能嫁給王爺,是她的福氣。”

他笑著:“娘娘亦是有福之人,能讓皇上如此。”

突然提及元聿燁,尚妝微微怔了下,是啊,他對她的好,她都知道。這一次,消息傳入宮裏,也不知他究竟會如何?

隻是,叫他就這麽放過徐昭儀,他怕也是斷然不肯的。

無關乎誰的命更重要一些,那是皇帝的女人,如何能這般被別的男人帶走?

想來那陳靖定也是急糊塗了,他以為他這樣,便能救徐昭儀出冷宮,卻不想,他的做法已經讓她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點燃的幹柴發出細微的聲響,身子開始暖起來。元政桓卻突然想起她方才的話,不知為何,聽她說恭喜他,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那,並不是她的語氣裏聽不出恭喜之意,隻是,他心底突然不舒服起來。

直到,他說,她亦是有福之人的時候,心口處,似是被針紮過一般。

蹙了眉,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太奇怪了,究竟為什麽會這樣?她明明就是元聿燁的女人,他本該防著她的,不是麽?

手指動了下,才想起他的手傷了,還纏上了厚厚的一截衣袂,她的。

“王爺……”尚妝注意到他的異樣,不免擔憂地喚他一聲。

他似是猛地回了神,頹然一笑,搖頭道:“累了。”說著,側身躺下去,閉了眼睛。

尚妝欲再開口,卻已經不知該說什麽。

他隻背對著她,火光在他的背上跳躍著,或明或暗,她漸漸的,仿佛有些看不清楚了。

男子略微動了動身子,單手撫上胸口,為何今夜,這裏的疼一直不曾停止?微微吸了口氣,他想,他也許瘋了。

尚妝亦是覺得有些犯困,靠著壁沿閉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隱約似乎聽見有喧鬧的聲響從山洞口那邊傳來。尚妝猛地睜開眼睛,見麵前的男子亦是動了身子。

聽他低語著:“莫尋。”

尚妝吃了一驚,不免回眸瞧去,那邊,好多的身影交錯在一起,她看不清楚。

不過,若真的是莫尋來了,她該高興的。莫尋定是徹夜不眠地在找他。

想到此,不免大聲道:“莫侍衛,王爺在這裏!”

突然聽見有聲音自山洞內傳出來,莫尋握劍的手一顫,抬眸,隻瞧見有微弱的光從山洞內透出來。他用力震開麵前的一人,開口叫:“主子!”

聽見了回應,尚妝心中大喜,回眸道:“王爺,真的是莫侍衛!”

元政桓轉了身,朝她道:“不要『亂』走,就待在這裏。”外頭已經開始打鬥了,她不會功夫,『亂』跑會很危險。

尚妝一怔,聽見外頭傳來一聲慘叫,也不知是誰,她隻是本能地回頭瞧去,緊張地咬下唇。

瞧見,一個人影衝了進來,大呼著:“主子!”

定睛一看,是莫尋進來了!

尚妝忙起了身,莫尋亦是瞧見了他們,疾步衝上前,俯下身查探元政桓:“主子沒事吧?”

他搖頭,隻問:“外頭如何?”

“他們人多,屬下先衝進來帶您出去。”說著,放下了手中的長劍,將他背上身。

他卻道:“帶修容娘娘走。”

莫尋愕然,外頭那麽多人,他背著自家主子想來還能勉強衝出去,再帶上她?

不免皺了眉:“主子……”

尚妝明白外頭的凶險,她亦是知道,如果隻能救其一,莫尋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救她的。他做的任何事,都不可能會危及元政桓的安危。

朝莫尋使了個眼『色』,她開口道:“莫侍衛前頭走,本宮跟在你身邊。”

莫尋此刻,也不想多說什麽,抬步便衝出去。尚妝遲疑了下,終是沒有動。她出去,莫尋定不會護著她,刀光劍影,她又能護得了自己幾次?

不出去,至少陳靖不會殺她。

莫尋回眸看了尚妝一眼,那一瞬間,他似乎是躊躇了一下,卻隻是短短的一瞬,依舊是咬著牙衝出去。元政桓伏在他的背上,周圍的腳步聲一下子混『亂』了起來,卻,獨獨不曾聽見女子碎小的步子。

他吃了一驚,開口道:“娘娘?”

莫尋有些緊張,此刻卻是加快了步子跑出去。

幾個侍衛見他出去,忙過來護著。莫尋一咬牙,飛身出去。刀刃滑過了他的手臂,衣袖登時濕了一片,他不能低頭去看,心裏想的,隻有衝出去。

陳靖回來的時候,瞧見如此混『亂』的一片,驟然變了臉『色』,隻身進到山洞內。見元政桓不見了,而那女子,還好端端地站著。

心裏長長地鬆了口氣,外頭的聲音漸漸安靜下去。有些人還欲追上前,卻被他喝斷了,隻聽他道:“收拾東西,離開這裏!”難保元政桓不會講他們的行蹤透『露』給皇上,他必須確保萬一。

有人進來了,押著尚妝出去。

她沒有掙紮,卻是微微一笑,看來莫尋帶著他走了。

如此便好,這件事,本就不關他的事。若是沒有她,他應該離京很遠了。

聽著周圍的聲響,元政桓便能是知道,他們逃了出來。一片的侍衛輕呼道:“莫侍衛受傷了?王爺還是我來背。”說著,忙收起了劍。

卻見莫尋搖頭道:“小傷而已,先離開再說。”

“莫尋。”元政桓冷冷地開口,“她逃出來了麽?”聽不見她的聲音,其實這話,他是不必問的。

莫尋沒有停下腳步,隻從容地開口:“主子,那是皇上的人。”

是啊,她是元聿燁的人,和他元政桓本該沒有關係的。隻是方才,他也不知為何會突然說,要莫尋帶她走的話。他亦是知道,她不走,陳靖也不會殺她。他留著她,還有用的。

胸口突然難受起來,他重重一咳,那粘稠的『液』體自嘴角流出來,滴落在莫尋的頸項。莫尋猛地一驚,脫口問:“主子哪裏受傷了?”方才,他還查探過,除了手上傷了外,並不曾覺得他有何不妥的。

元政桓搖頭:“沒有傷了哪裏。”隻是胸口突然一痛。

聞言,莫尋的臉『色』都變了,他暗叫不好。猛地收住了腳步,侍衛見他如此,亦是吃了一驚,卻是誰都沒有說話。放下了元政桓,伸手探上他的脈,卻聽他開口:“有沒有受傷,本王自己會不知道麽?”

不是受傷,不是受傷……

莫尋驚恐地撐圓了雙目,不可能!忘情水是他親眼看著他喝下去的!

“怎麽了?”莫尋今日也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莫尋怔怔地看著自家主子,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倒是元政桓,突然轉口問他:“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麽?”

聞言,莫尋才猛地回神,忙點頭:“是,主子放心。皇上也派人找……”他頓了下,才咬牙道,“找娘娘,屬下命人避開了他們的人。”他是必須避開元聿燁的人的,找到了主子,他們得連夜離開,免得夜長夢多。

目光,依舊落在元政桓的臉上,從他的口氣裏,他似乎並不記得以前的事的。隻是,既然如此,為何對於尚妝,他還是有感覺?

他方才提及她的時候,明顯瞧見他的眉心微微擰了起來。

握緊了雙拳,他果然不能讓尚妝過多地接觸自家主子的。是以,今日見他二人一同被擄走,他比任何人都急。唯恐出了事情,那麽如今,他算來得巧麽?

也是今日,莫尋才徹底地明白了,要想將那女子從他的心底抽絲剝繭地消除是不可能了。

他實則,有些緊張,隻因他不知,主子會不會再次記起她來。盡管,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從未聽說過,喝了忘情水的人還能記起前事的。

他想,等他們回了蜀郡,等亦妝姑娘做了王妃,主子一定不會再想著今日的事情了。

半晌,才聽元政桓低語道:“莫尋,你做的很好。我們,走。”

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莫尋笑了,卻還要刻意問:“主子說,去哪裏?”

“妝兒怕是整夜都擔心著本王。”他淡淡地說著。

“是。”應了聲,背了他起身,此刻的心情,真好。他還以為,主子會命令他折回去救尚妝的。

可,他沒有。

他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揪著衣襟的手略微收緊,他想,亦妝在等他的。她一定很著急,隻是,他離開那山洞越來越遠,心就越來越痛。

猛地閉了眼睛,哪裏出了錯,他不知道。

“莫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本王,不舒服。”其實,他能忍,卻不知為何,那一刻,他卻不想忍了。

莫尋一怔,隨即點了頭,開口道:“那主子便睡會兒,等到了,屬下再叫您。”他說著,朝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會意,上前來,伸手點了他的睡『穴』。

莫尋深深地歎息著,加快了步子朝林子深處走去。

陳靖將尚妝塞進馬車內,直直地盯著她。

尚妝不看他,隻轉身睡了。

想看就看吧,反正此刻,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倒不如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

她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麽事。

元聿燁,他會親自來麽?

不知為何,她卻突然想起在宮裏的時候,慕容雲薑對她說的話。留著徐昭儀的命,終是個禍害。而此刻,她卻想笑,倘若她那時候要了徐昭儀的命,那麽此刻,陳靖怕是什麽都不說,直接殺了她了事了。

所以啊,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馬車跑得飛快,他們是要盡快離開那個山洞的,便是怕元政桓走了,元聿燁便會知道他們的藏身之處。尚妝實則想笑,莫尋的『性』子,他會告訴元聿燁才怪。

否則,方才來的,又如何隻是元政桓的人?

隻是此刻,她也什麽都不會說。

馬車連夜狂奔著,天亮的時候,還在跑著,尚妝醒來的時候,車窗外都已經透下陽光來了。

此刻的車內,已經不見了陳靖。

掀起車簾,見陳靖坐在車外,聽得身後的聲音,他冷冷地開口:“娘娘還真叫我佩服,昨日發生那麽多事情,您還能睡得這麽香。隻是,一會兒結果如何,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尚妝不答,隻笑言:“愛情真令人瘋狂,不是麽?”

陳靖一怔,倒是沒有怒,起了身行至車內,瞧著麵前的女子,嗤笑道:“娘娘是聰明人,我其實一直想知道,那一日,我究竟哪裏出了錯,才會讓你知道上元節的事情與雲兒有關?”

他口中的“雲兒”必是徐昭儀了。

尚妝輕笑著:“本宮隻想告訴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其實那時的事情,她也是試探了一下,不過,具體的事情,她也沒必要告訴他。

他的臉『色』一沉,冷笑道:“好一句除非己莫為,那我倒是想看看,日後在宮裏漫漫長的日子,娘娘如何能做到不傷人而獨善其身。”

他的話,說得尚妝一驚。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嗬,宮裏步步驚心,她不想傷人,卻總有那些人,對她虎視眈眈。一步錯,她也會落得徐昭儀的下場。

徐昭儀無疑是幸運的,還有一個男子,肯為了她如此付出。那麽她呢?

如果失去元聿燁的信任,她又該怎麽活?

馬車有行了一段路,才停下來。陳靖跳下車,將尚妝拉下去,她才瞧見,麵前一間茅草屋。已經有些破舊了,看來是無人居住的。想來也是他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將尚妝推進去,叫人綁住了她的手腳,陳靖又道:“嗬,桓王倒是厲害,我本以為昨夜,他會為了討好皇上拚死救你出去的,卻不想,原來並不是。”語畢,才轉身拉上了門。

尚妝掙紮了幾下,發現無濟於事,隻能靠著草堆坐著。

其實,她也不是聖人。一方麵,希望他可以安然逃走。另一方麵,也是希望他可以回來救她的。而元政桓沒有回來,原因太多了,她不願去想。

陳靖吩咐了他的人在外頭部署好。

尚妝聽見外頭的聲響時,才知道,原來這裏便是要元聿燁來換人的地方。

陳靖也是精明之人,斷然不會允許元聿燁多待了侍衛來的。尚妝不免有些緊張,辰時,很快便會到了。

元聿燁出宮的時候,瞧見太後扶了絲衣的手上前來。

他有些不悅地喚了她一聲“母後”。

太後卻是朝他身後的楊成風看了眼,啟唇道:“皇上乃萬金之軀,如何能隨隨便便出宮去?既然是雩修容有事,讓楊將軍去便是了。”想起昨日,有人來稟報說雩修容出事的時候,他幾乎是從慶合宮衝了出去。太後緩緩拂過長長的護甲,那時候,她便在心裏想,若是她死了,他會如何?

不知為何,這樣想的時候,她似乎很開心。

齊賢妃的兒子,占了這原本屬於她兒子的皇位,這讓她一直耿耿於懷。

元聿燁的臉『色』沉沉的,隻道:“此事不勞母後關心了,朕竟差點以為,您是知道內情的。隻是又一想,這怎麽可能呢,您是國母,自然會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若不是她去為難靈闕,他又怎麽會不與雩兒一起出宮去?如果他去,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彼時,也留不住,隻大步與太後擦肩而過,一麵道:“母後無事請回吧,朕會好好地帶著她一起回來,您那顆心,就好好地放回肚子裏去!”

楊成風忙跟上了他的腳步。

太後握著絲衣的手猛地收緊,護甲嵌入絲衣的手臂,她吃痛地皺起眉頭,卻是一聲都不吭。

元聿燁也沒空回頭去瞧,隻是加快了步子,便問:“你說有人瞧見桓王連夜離開?”

“是,末將仔細查探過,沒有娘娘的蹤跡。”楊成風答道。

元聿燁的眸中閃過一絲戾氣,好個莫尋,既然救得了元政桓,卻不救她!不過,元政桓還真是將她忘得幹淨了。想著,卻並不曾有很開心的感覺。如果,他還記得她,絕不可能讓她獨自一人深陷囫圇的,不是麽?

咬著牙,如果她出事,那便能是他間接的錯。

他也,絕不原諒自己!

宮門口,一輛馬車早已經停在那裏,馬車邊上,一抹小小的身影正和張公公爭執著。

瞧見元聿燁過去,忙回了身跑過去,哭著道:“皇上,奴婢也要一起去啊!”茯苓是一夜未眠,她陪著小姐出去,結果把小姐弄丟了,她是難過得站不是坐不是,仿佛是丟了魂兒。

張公公忙上前來:“皇上,奴才怎麽和她說,她就是不聽啊,哎。”

元聿燁瞧她一眼,沉聲道:“待在宮裏。”他現在心煩意『亂』著,哪有空去理會這些。

茯苓吃了癟,再欲開口,卻被楊成風拉住了手臂,隻見他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茯苓卻不依,才要開口,見元聿燁飛快地跳上馬車。那車夫一揮馬鞭,車輪已經快速滾動起來。楊成風縱身躍上馬背,大喝一聲,策馬追上去。張公公在後頭跟著跑了幾步,眸中滿是擔憂,口中喃喃的:“皇上小心啊。”

元聿燁冷冷地看了眼馬車內的女子,徐昭儀被他犀利的目光嚇了一跳,慌『亂』地低下頭去。

他卻一把捏住了女子的下顎,狠狠地抬起,眯長了鳳目道:“不錯啊,朕還不知,你還在外頭有著情夫!”敢讓他戴綠帽子!若不是為了雩兒,他此刻就想一掌劈了她!

徐昭儀嚇白了臉,哭道:“不,皇上,臣妾沒有。”她隻是一心想要上位,一心爭寵,陳靖……他是愛著自己,可,自己與他卻是清清白白的啊。

他哼了一聲,道:“朕早已經廢了你。”她也不必自稱“臣妾”了。

徐昭儀哭得梨花帶雨,顫聲開口:“皇上,臣妾對您的心日月可鑒,臣妾對您……”

“夠了!”有些煩躁地甩開了她,極為厭惡地看了眼麵前的女子,開口道,“你最好祈禱雩兒沒事,否則,朕絕不放過你們!”

如果,她出了事,那……

緊緊地抿著唇,他不敢往下想。

他知道,他是不該責怪元政桓不救她的。若不是他的一杯情花酒,元政桓就算死,也不會放任她一人的。嗬,想著,不免自嘲一笑,抬手,一拳狠狠地垂在車壁上。

徐昭儀見他的臉『色』鐵青,渾身止不住瑟瑟發抖起來。她怎知,陳靖會想到用這樣的方法救她出冷宮?即便她出去了,那麽她家裏的人呢?

皇上,會放過她的家人麽?

她此刻,才覺得事情的嚴重來。

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氣道:“皇……皇上,此事和臣妾是家人無關,皇上請不要牽連了他們,求您……”一麵說著,一麵重重地磕頭。

挑眉看著她,難為她還想得起自己是父母。

其實,他元聿燁也不是嗜血之人。隻是,誰若動他愛的人,他一定會讓那人付出代價的。

他不說話,她依舊不停地磕著頭。

徐昭儀突然害怕起麵前的這個男子來,是真正的害怕,他看著她求他,卻不說一句話,那比說一句要賜她死罪更讓她覺得恐慌。

“皇上……”她的聲音愈發地顫抖了。

他終是笑了,大掌伸過去,阻止她繼續磕頭,一把將女子拉過來,低語著:“要朕饒了你家裏的人,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誰犯的錯,誰承擔。這一點,相信朕並不過分。”

怔了下,忙點頭。

“那好,你可給朕聽清楚了,事成之後,你還是朕的昭儀,如何?”男子嘴角的笑,有些詭異,看得她陣陣心悸。

隻是,在聽聞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徐昭儀仿佛是看見了曙光,忙點頭應聲。

元聿燁的眸中閃過一絲陰霾,附於她耳邊輕言一翻。徐昭儀置於膝蓋的手微微收緊,咬下的貝齒已經嚐出了血腥的味道。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尚妝依舊靠著那堆稻草。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外有一人道:“少爺,來了!”

猛地一驚,尚妝欲起身,才想起自己的手腳全被綁住了。她有些緊張起來,他來了麽?帶了徐昭儀一起來?努力伸長了脖子,卻是一點都瞧不見外頭的情形。

陳靖聽見“來了”的時候,忙抬眸瞧去。那裏,隻一輛馬車,一個車夫,後麵跟著一匹馬,馬上一名男子。他有些疑『惑』地皺了眉,若是帶了人,絕不可能藏在車內的,車裏,裝不下那麽多人。

他以為,他說不得帶兵前來,對方定然是不肯的,尚義,他還在這裏精心部署的。卻不想,皇帝竟真的聽了他的話。

馬上的男子,他認得,昨日,他劫走雩修容的時候,似乎聽得有人喚他“楊將軍”。

陳靖正欲開口,卻突然聽得一人道:“朕沒有食言,將人帶來了,朕的修容呢?”

陳靖吃了一驚,見那車簾已經被人掀起,『露』出男子冷峻的臉。他是如何不曾想到,堂堂西周天子竟親自來了!

且,隻帶了一個人來!

這讓他無論如何都驚訝的。

不免開口道:“皇上的膽識果然是與常人不同的。”說話的時候,目光,瞧見了元聿燁身後的女子,正是陳靖朝思暮想的雲兒!

“雲兒!”他脫口叫著。

徐昭儀的臉『色』煞白煞白的,此刻聽聞陳靖叫她,抬眸瞧來,櫻唇微動著,卻是沒有出聲喚他。

元聿燁也是看清了外頭之人,才猛地想起,上元節的那夜,居然就是他!猛地回眸,看向徐昭儀,那日他就覺得奇怪,刺客卻不像是要刺殺他的。他還強迫自己相信,那刺客針對的,不是雩兒。沒想到啊,事實竟然是這樣!

不過此刻,他也不想與他周旋,下了馬車,沉聲道:“人呢?”環顧了四周,隻他身後的一個茅草屋,心下一動,大聲叫,“雩兒!”

突然聽得有人叫“雩兒”,尚妝心中一喜,是元聿燁的聲音!

這時,門被人打開了,進來一個男子,俯身解開了綁在尚妝腳上的繩子,伸手將她拉起來。被拉至了外頭,元聿燁的眸子一緊,忙欲上前。

楊成風眼捷手快地拉住他,低聲道:“皇上不可。”

陳靖將尚妝拉到自己身邊,才看向元聿燁,開口道:“娘娘在這裏,毫發無傷。皇上先讓雲兒過來。”

元聿燁冷笑一聲,道:“你能為她做至此,朕也佩服你。”他回頭看了眼徐昭儀,開口,“還不過去?”

見車內女子出來,陳靖的臉上才『露』出笑來,他說道:“皇上,真愛無罪。”

尚妝微微一怔,側臉看著身旁的男子。

真愛無罪……

這是這個男子第一次,讓她覺得震驚。

元聿燁微微握緊了雙拳,嗤笑道:“好一句真愛無罪。”那他倒是想看看,他口中的真愛,究竟是不是他的真愛!

徐昭儀緩緩下了車,遲疑了下,終是抬步走向陳靖。

一步一步,近了,她的心,卻愈發地忐忑起來。

陳靖的臉上,終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伸手,拉住女子的小手,輕擁住她,如是珍寶:“雲兒別怕,我帶你離開這裏,永遠離開這裏。別怕,別怕。”

“雩兒!”元聿燁看向尚妝。

陳靖回眸看了眼邊上的女子,示意手下的人放了她。

尚妝怔了下,忙抬步朝元聿燁跑去。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懸起的心才緩緩放下。解開綁住她的繩子,上下打量著她,憂心地問:“可有哪裏傷著了?”

搖著頭,看著他焦急的臉,尚妝心裏歉疚著,低聲道:“皇上怎的隻帶了楊將軍便出來了?”那多危險啊,他怎的如此大膽?

他卻似不曾聽見她的話,隻一臉釋然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都快嚇死了,此刻再叫他在宮裏等,他如何等得住?

楊成風開口道:“娘娘還是上車吧。”

尚妝不免回頭看了一眼那兩人,隻見陳靖抱著徐昭儀,滿臉的高興。尚妝驀地握緊了元聿燁的手,低聲道:“皇上也上車吧。”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了他們的。

隻是,單憑陳靖方才的那句“真愛無罪”,她想讓元聿燁放了他們。

元聿燁卻是笑:“你看著吧。”

陳靖此刻的心情激動得無法言語了,自從她入宮之後,這樣的日子,他幾乎是想都不敢想的。而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真的就在他的懷裏,他怎能不激動?

徐昭儀揚起臉,看了眼麵前的男子,輕言道:“對不起,我……不想離開。”

陳靖吃了一驚,猛地覺得胸口一痛,低頭,瞧見那匕首被直直地『插』入了身體。他撐大了眼睛看著心愛的女子,喃喃地問:“為……為什麽?”

“對……對不起。”徐昭儀不止地顫抖著,哭著道,“皇上說,說如果我肯殺你,就不計較之前的事情,我……我沒有辦法。”

“少爺!”邊上的人都衝上去,卻見陳靖伸手示意他們站住。

目光,依舊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他苦澀地開口:“就因為這樣……”

“皇上。”尚妝嚇了一跳,猛地抬眸瞧著他。

元聿燁拉過她的身子,冷笑道:“瞧見了麽,他所謂的真愛無罪。”一試便試出來了。

徐昭儀見他們轉身要上馬車,忙推開了陳靖追過去:“皇上,皇上您不是說要帶臣妾回宮的麽?皇上……”

“雲兒……”陳靖不顧自己重傷,依舊看著這個他深愛著的女子。即便,她背叛了他,他卻依然無法不愛她。嗬,真的愛了,就是這麽傻。

元聿燁沒有回頭看一眼,先扶了尚妝上去,自己也跟上上車。

落下車簾的一瞬間,尚妝明顯聽見有箭矢飛來的聲音。伸手欲掀起車簾,卻被男子的大手攔下了,聽他道:“不必看了。”

不必看了。他說得淡然,尚妝依然明白那外頭的場景了。

從出宮的那一刻起,他便沒有打算要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能劫走他的妃子,他想那陳靖也是個聰明人,故此,他沒有帶人前來,而是讓他的人暗中解決了陳靖部署在四周的人。

而他選擇要徐昭儀親自動手傷陳靖,便不會引起雙方的正麵衝突了。

伸手,將女子攬入懷,緊緊地抱住,才換來一夜無眠後的一絲踏實。

“日後,再不放你一個人了。”

“皇上……”看見他滿眼的血絲,她便知道他定是徹夜未眠,她突然心疼起他來。

他把臉埋入她的胸口,低語著:“其實,陳靖倒是叫我佩服的,他愛一個人,很有勇氣。”他實則想說,和他很像,愛了便是愛了,哪怕對方不愛自己。

不愛……

懷中的女子,愛自己麽?

這句話,他從來不敢在她麵前問出來。沒有答應,他便可以自欺欺人地寵著她。

尚妝隻覺得他抱著自己的手臂猛地收緊,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隻是不知怎的,這一刻,她覺得安心。

是的,他給她的安心。

緩緩地,緩緩地回抱住他。

明顯感到他的身子一顫,繼而淺淺地笑起來。

“對不起。”雖然,此事不是因為她的過失才會發生,可,她就是想說一句抱歉的話。

他忽然抬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讓他牽腸掛肚了一整夜,他忽然覺得,那都是值得的。

俯身,吻上她的唇,他的靈舌不動聲『色』地撬開她的貝齒,貪婪地掠奪著她口中的芬芳。抱著她的手微微收緊,將她嬌小的身子貼在自己的胸膛。

尚妝沒有掙紮,閉了雙目,他溫柔地吻著她,一點一點地深入。

她忽然覺得感慨,晶瑩的淚水,從眼角倏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