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皇後

尚妝的腳步一滯,卻聽茯苓壓低了聲音道:“小姐,我們回宮去。”此事不關是不是和靈闕有關,茯苓都是不希望自家小姐摻和進去的。

她討厭靈闕。

略微思忖了下,尚妝終是點頭與茯苓朝前走去。

將至景仁宮的時候,遠遠地,瞧見靈闕扶了宮女的手過來。尚妝微微吃了一驚,靈闕也已經看見了她,上前來,低聲道:“聽聞皇後娘娘出了事,想來,你便是從關雎宮來,竟是真的麽?”

尚妝一怔,才想起慕容雲楚的話來。

靈闕竟然這個時候去探皇後麽?

茯苓卻朝她行了禮,一麵道:“回淑媛娘娘的話,想來皇後娘娘現在沒事了,丞相大人也在關雎宮。”她說著,拉著尚妝的衣袖。

尚妝如何不知道茯苓的意思,她是為自己好。抬眸朝靈闕看了一眼,心下不免一笑,也不說話,與她擦肩而過。茯苓仿佛是鬆了口氣,行了的遠了,才道:“小姐,奴婢就怕您心軟,又想幫她。”

尚妝笑道:“我有什麽能幫得到她的?”慕容雲楚懷疑她,那便讓他查去,隻要她沒做,又能怕什麽?若是真的做了什麽,她想幫,也是幫不了的。

想到此,又思及元聿燁。

想來,若是真的有事,元聿燁定會護她到底的,這一點,她不必擔心。

回了景仁宮,也不曾聽得有傳來任何關於靈闕的消息,想來,慕容雲楚不過懷疑了,倒是沒有真憑實據的。

連著兩日,元聿燁晚上都過關雎宮去。

尚妝在院中散步的時候,瞧見張公公匆匆來了,見了她,忙道:“娘娘,皇上讓奴婢來問,桓王殿下要離京了,您可去送?”

握著帕子的手微微一緊,是啊,今日,就走了。

那一日,對著元聿燁,她說不去的。可他說,到時候再讓她考慮的。所以今日,才差了張公公來問她。

茯苓恰巧端了茶出來,聽聞張公公的話,忙疾步上前,道:“王爺今日就走了麽?”

“可不是,不然皇上怎叫我來問娘娘?”張公公答著,又朝尚妝道,“娘娘快些決定,皇上等著呢。”

“小姐。”茯苓驚呼一聲,拉住她的衣袖,皺眉道,“小姐有何猶豫的?王爺這回走了,就不知何時才能見了。”她心裏著急,說不出來的著急啊。

雖然,她也知道,小姐和王爺兩人怕是此生無緣了。她亦是知道皇上對自家小姐有情有義,可,她就是想讓小姐出去見見王爺。

純粹著如此想著。

尚妝猶豫著,此刻,那句“不見”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娘娘……”張公公抬眸看著她。

茯苓忙轉身隨後將茶杯擱下,推了尚妝道:“公公還愣著作甚?準備轎子啊,我們這就出去了。”

“茯苓……”

“小姐快點吧,別讓皇上等久了。”她隻管低著頭將她替推出去。

張公公見此,忙道:“轎子早就在外頭候著了,就等著娘娘殿一下頭呢。”說著,抬步上前。

茯苓將尚妝推上轎子,低語著:“小姐,有時候可以賭氣,隻管時候可不行。就算日後,您會一心一意留在皇上身邊,今日隻出去見他一麵,又能如何呢?”

尚妝訝然地看了她一眼,不過見一麵,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說的真好。

轎子起了,張公公催促著行得快些。茯苓跟在轎子旁,心情無端地歡快起來。

宮門口,元聿燁遠遠地瞧見那轎子來,嘴角微微一笑。其實,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笑,他亦不知,今日究竟是希望她來,還是不來。

尚妝下了轎的時候,瞧見他直直地看著自己,朝她招,不然皇叔出城都要天黑了。”

茯苓在後麵推了她一把,尚妝上前的時候,聽得身後一個太監高聲叫著:“皇上,皇上……”

回眸,見那太監跑得極快。尚妝不免皺了眉,隱約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太監跑過來,喘著粗氣,朝元聿燁道:“皇上,太……太後去了慶合宮,說前日關雎宮的事,和淑媛娘娘有關。皇上……”

元聿燁的臉『色』驟然一變,尚妝亦是訝然。當日,是慕容相要查的,如今卻是要太後出麵了?她一直知道,太後對靈闕的態度可不好,這一次她過慶合宮去,靈闕還能沒事麽?

“皇上……”張公公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他大步往回走了幾步,猛地站住,回眸朝尚妝看了一眼,尚妝開口:“皇上快去。”她知道,她不說,他亦是留不住的。

畢竟,一邊是他如妹妹般的人,一邊卻是如敵人般的人。

他遲疑著,見那傳話的太監滿頭的汗,隻得朝楊成風道:“替朕好好保護雩修容。”

楊成風鄭重地應了聲,倒是尚妝驚呆了,她不曾想到,他有事不能出宮去送他,卻也沒有阻止她去。甚至還欽點了楊成風保護她。

張了口,才欲說什麽,便見他已經轉身離去。張公公看了看尚妝,也隻能急急跟上元聿燁的腳步。

罷了,靈闕出事,他心裏緊張她知道。

怔怔地站著,那抹身影已經漸行漸遠。茯苓小聲道:“小姐,我們快出去吧。”她才不管靈闕出沒出事,她隻管自家小姐出去見王爺的事。

也許,皇上不去,也是好的。

不知怎的,想到此,她的心下有些微微的得意。

扶尚妝上了馬車,自己才跳上去。

馬車跑了起來,侍衛們皆騎著馬跟在馬車前後,楊成風行在馬車邊上,偶爾側臉看一眼身邊的馬車。上元節的時候,他便看得出,皇上有多看中這個女子,今日,要他保護她,他自然會拚死相護。

其實,私心,他也是有些慶幸的。

畢竟上回讓元聿燁受傷的事情,他一直耿耿於懷,他雖沒有怪罪,可他一直提醒著自己,是他的失職。

“駕。”低喝著,策馬靠得近了些。

馬車行了好久了,尚妝才覺出不對勁來。茯苓掀起了車連,朝外頭看了看,終是忍不住道:“咦?不是過桓王府去麽?”這裏,根本不是去桓王府的路。

楊成風回頭道:“皇上說,直接出城相送。”

茯苓朝尚妝看了一眼,尚妝卻是不言語。

去哪裏送,與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城門口,守城的侍衛上前來查探,楊成風舉了令牌亮了亮,那兩個侍衛的臉『色』一變,忙轉身道:“放行,快,快放行!”

車出城門的時候,尚妝瞧見守城的侍衛似乎比平時多了好幾倍,透過被風掀起的車連,看向外頭的男子。尚妝忽然想起一事,雖然後宮不得幹政,不過此刻已經出了宮了,她也不是要幹政,隻是想問問。

便低聲開口:“將軍,裴天崇的事情,可有了頭緒?”

楊成風未曾想到她會突然提及裴天崇,怔了下,才道:“還沒有,娘娘怎的問起他來?”

“沒什麽,隻是……”隻是元聿燁說,京中有內應,所以裴天崇才能逃得了。不過這句話,眼下在外頭,她是不便說出來的。

楊成風聽她也不再說,便又將目光投向遠處。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聽外頭車夫微微叫停了馬,馬車停了下來。楊成風跳下馬,朝車內之人道:“娘娘,王爺就在前頭,您下車吧。”

聞言,茯苓一喜,探出半個腦袋瞧了一眼,笑著道:“小姐,奴婢瞧見他們了!”她說著,伸手扶她下車。

抬眸,瞧見不遠處,聽著一輛馬車。

她隻瞧見莫尋,還有一個侍衛,想來元政桓與安陵雩是在車內等著的。尚妝的心下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好端端的,安陵雩有什麽話非得叫她出來說。

莫尋見他們來,卻並不曾瞧見元聿燁,心中不免吃了一驚,靠近馬車道:“主子,來了。”

車簾被掀起了,安陵雩遠遠地瞧了一眼,皺眉道:“怎的隻她一人來了?”

“雩修容麽?”元政桓低聲問著。

安陵雩點了頭,才道:“嗯,怎的皇上卻不曾來。”

莫尋的眉頭皺得愈發深了,照元聿燁的『性』子,不可能不來。他不禁悄然按上腰際的長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沒有跟她一起來,莫不是……暗中來了?

想到此,他猛地吃了一驚,隨即,又想笑。不過是相送罷了,元聿燁用得著那麽興師動眾麽?

那麽,隻能說那女人本事實在大,能轟得元聿燁放她一人前來。

定睛看的時候,見了尚妝身後的楊成風,莫尋才相信元聿燁真的是不曾來的。他相信,元聿燁若是來,不管是明著的,還是暗地裏,楊成風是不會離開他身邊半步的。

元政桓略微低了頭,他不來,也是好的。

尚妝走得近了,見車簾被掀起,車內女子小心地下了馬車。上前來朝尚妝行禮:“修容娘娘吉祥。”

茯苓卻是伸長了脖子朝馬車看了看,不過那車簾落著,她看不見裏頭的樣子。倒是瞧見了一旁的莫尋陰沉的臉,茯苓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她是來送行的,他怎的一點好臉『色』也不給啊。

上回,為了讓他一改這千年不變的臉,她不惜用上了瀉『藥』的。哦,對了,她想起來了,出宮的時候,聽聞靈闕出了事的啊,莫尋那麽喜歡她,若是被他知道了……

想著,她忍不住壞壞地笑起來。

莫尋見茯苓笑了,不覺皺眉,這丫頭,太鬼靈精了,他吃她的虧,也不的第一次了。回頭看了眼身側的馬車,裏頭的元政桓並不曾說什麽話。

尚妝親扶了安陵雩起身,低聲道:“此刻不是宮裏,這些虛禮便免了吧。”

安陵雩卻是笑:“娘娘錯了,禮數是不可廢的。”她是在提醒著她,如今她與她的身份。

這些話,尚妝如何聽不出來?

抿唇一笑,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眼她身後的馬車,她知道,他在馬車上。隻是,從她來到現在,他都未曾說過一句話。

不禁苦笑,要她來的,是安陵雩,他自然不會出來。

緩緩收回了思緒,才看著安陵雩開口:“不知亦妝姑娘想與本宮說什麽話。”每次叫“亦妝”,都覺得不順口啊,那本該是她妹妹的名字。

安陵雩朝她身後的楊成風看了一眼,低聲道:“娘娘,請借一步說話。”

楊成風上前了一步,卻見尚妝朝他搖頭:“將軍便在此等著。”說著,與安陵雩略微走開了幾步。

“到底有何重要的事?”她想了一路,都不曾想出來。

安陵雩略微回頭看了一眼,從袖中取出一張紙,疊得很整齊,塞入她的手中,道:“這個,替我給哥哥,有什麽話,都在上頭說了,從今往後,他也再不必氣我了。”

尚妝一驚,給安陵霽,卻不是給老爺。

是了,老爺怕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將要嫁給桓王做王妃。安陵霽自然也是不會說的,看來,她願意寫這封信,也還是顧及骨肉親情的。

尚妝終是知道為何一定要她來了,安陵雩是不可能親自交給自己的哥哥的,此事,又托不得別人。畢竟,在別人的眼裏,她和安陵霽,不會有任何交集。

所以,她隻能求尚妝。

尚妝知道她的身份,且,也隻她最有機會見著安陵霽。

緩緩握緊了手中的信件,尚妝不知道那上頭寫了什麽,也許,是道歉的話,也許,還有其他。

小心地收入袖中,點了頭道:“放心,此事我一定做好。還有其他事麽?”抬眸看著她,若是沒有,她需得早早回宮的。畢竟她如今的身份,待得久了,怕是不合適。

安陵雩遲疑了下,回眸,看了身後的馬車一眼,才道:“其實,是王爺有事找你。我不過,借此機會,叫你幫忙帶些東西罷了。”

她的話,說得尚妝猛地一驚。

元政桓找她?

撐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女子,確定她沒有說錯,她的目光才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那馬車。

安陵雩已經轉了身,低語著:“來吧。”說著,徑直朝前而去。

尚妝遲疑了下,抬步跟上去。

楊成風見她們過去,以為是說完了話,才要上前,便聽安陵雩道:“王爺還有句話要和娘娘說,請將軍稍等。”

楊成風的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茯苓也是瞪圓了眼睛瞧著,繼而,又開心起來。

尚妝上前的時候,莫尋有些本能的往前走了一步,茯苓見此,有些生氣。衝上去,揪住他的衣袖,使勁將他拖至一旁,咬著牙道:“莫侍衛,你就不能有點人『性』麽?”

“喂!”他愕然,他怎麽沒人『性』了?

茯苓此刻是氣極了,也顧不得什麽,隻惱道:“專瞧著我們小姐作何?有時間,多關心關心那靈淑媛。”

明顯瞧見莫尋的眸子一緊,飛快地出手扼住她的手腕,冷聲道:“你說什麽?”

尚妝靠近了馬車,卻見安陵雩也並沒有上前來。

此刻,隻她與他最近。

心下有些緊張,他既已經忘了她,為何又好端端地,說要見她?還托了安陵雩做借口,便是怕她不出來。是啊,他忘了他,不會知道他們曾經有過的交集,那麽,她隻是元聿燁的妃子,是西周的修容娘娘。

後妃,是不得隨便出宮的。

是以,他才要以安陵雩桓王妃的身份,讓她出宮來。

元政桓不曾想到的是,元聿燁竟然會不來。

楊成風欲上前,卻聽安陵雩笑道:“將軍也不必急,王爺與娘娘說句話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話雖然如此說著,她藏於袖下的手卻是微微收緊,元政桓要與她說什麽,他一直不肯告訴她。

而他的心思,從來不是她能揣摩得了的。可她知道,他是關心她的,或許,有些事,不讓她知道,亦是為了她好。是以,她願意相信他。

從他執了她的手,說要冊她為王妃的那天起,她告訴自己,信他。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人,必然,是要信的。

尚妝深吸了口氣,才開口:“王爺有什麽話要說?”

她曾無數次地想安陵雩要與她說什麽,想了一路也沒個結果。而她卻告訴她,其實要見她的,是元政桓。是以,她愈發地『迷』茫了。

心裏忐忑著,希望他開口,又希望永遠不要。

隻因,她不知道他想說的,究竟是什麽。

聽得女子的聲音從車外傳進來,聲音小小的,甚至還帶著些許的顫意。

顫意……

他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心裏,那種說不清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車外的女子,是他侄子的妃子,他甚至,都不曾接觸過她的。可,這種感覺,卻不像是虛浮的影。聽見她的聲音,竟仿佛越來越甚。

“王爺?”尚妝聽車內之人不曾說話,不免皺眉又喚了聲。

元政桓似是猛地回了神,兀自淺笑一聲,他是怎麽了,居然走了神。

搖搖頭,才開口:“還請娘娘移步車內,本王有些話,單獨與娘娘說。”說話間,手探至懷中,觸及那光滑的物品。

尚妝吃了一驚,叫她過來也就罷了,此刻卻還要她上馬車?

躊躇著,她不知該不該上。

“娘娘請吧。”

抬眸,瞧見那修長的手指已經挑開車簾。他的手指,依舊白皙修長,隻是,瞧不見他的臉。

咬著唇,終是抬步上了馬車。

他靠著軟墊坐著,聽聞她上來,『露』出淡儒雅的笑,隨即落下了車簾。

尚妝有些局促,在他對麵坐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離得他遠了些。

“王爺有什麽話,非得讓本宮上了馬車再說?”微微握緊了雙手,此刻的她,還是不知,今日這一舉動,究竟是對是錯?

繼而,又不覺好笑。

管它對錯,她都已經上來了不是?縱然,她此刻立馬下去,隻要她曾經上來過,楊成風回去回話的時候,便是如此說。元聿燁那多疑的『性』子,會不疑心他們麽?

“本王是因為……”

他的話說至一半,突然聽得外頭的馬兒長嘶一聲,似乎有著一股什麽力量,狠狠地引導著馬兒上前。

“啊。”尚妝冷不丁地朝後摔去。

元政桓循聲出手拉了一把,卻是拉了空。此刻也不管其他,隻皺眉叫:“莫尋,發生了何事?”他看不見,卻聽得出,馬在瘋一般地朝前衝去。

莫尋還扼著茯苓的手腕,惡狠狠地『逼』問她關於靈闕的事情,突然聽那馬的嘶鳴聲,大吃一驚,回眸的時候,瞧見馬車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倒是飛快地衝出去。

“主子!”當下,也不來不及多想,甩開了茯苓的手追上前去。

茯苓也是嚇傻了,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她不過轉身與莫侍衛說了幾句話,到底發生了何事?

“楊將軍,我們小姐……”回頭向楊成風求救,卻見他早已經飛身追過去。

安陵雩驚得一步都動不了,半晌,才驚呼一聲:“桓……”他看不見,車上沒有車夫啊,這可怎麽辦?

侍衛們都搶著上前欲妖那馬車停下來,正在這時,聽得周圍一陣異動。一下子竄出十餘個黑衣蒙麵人,個個都是好手,出手纏住他們,不讓他們上前。

“主子!”莫尋急白了臉,幹淨利落地放倒兩個,才踏步上前,卻又有人擋上來。眼看著馬車越來越遠,他己得不知如何是好。

楊成風縱身躍上馬背,大喝了一聲,那匹棕『色』的駿馬不過跑了幾步,卻一下子轟然倒地。他再看的時候,才見了那『插』於馬腿上的四支飛鏢!

“發生了何事?”尚妝扶著被撞疼的肩膀,問了出來,才猛地想起,他看不見。

咬著牙正了身,透過車窗望出去,沒有看見任何人,除了沿途飛速後退的景致。她大吃一驚,一把掀起了馬車的後窗簾,遠遠地,瞧見前麵混『亂』的一片。

“刺客!”她驚呼一聲,看不清楚,這,卻是首先跳出來的字眼。

元政桓一擰眉,聽得什麽人飛上馬車的聲音,然後,坐在車夫的位置上。尚妝猛地回身,卻見身邊的男子飛快地伸手,一把將她拉過來,單手扣上她的頸項。

刺客,可是元聿燁派來的?

他還是不放心,不能讓他毫發無傷地離京,是麽?

那一次,放他離開,這一次,他終究再不能鎮定了。

尚妝未曾反應過來,那修長的手指已經纏上她的頸脖。愕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他做什麽?

沒有掙紮,也許,她忘了。

隻聽他的聲音傳下來:“皇上想做什麽?”馬突然發狂,隻有一個解釋,便是有人用暗器打中了馬匹。他隻以為,元聿燁是想趁他一人在車上的時候,用隻有的方式,迫使莫尋離開他的身側。卻不想,他竟讓雩修容也上了馬車。

大手欲用力,他卻覺察到了,她並不掙紮。

為何不掙紮?

他的動作,還不夠明顯麽?

是因為她太過從容,還是……

他怎麽了?這個時候還想些什麽?

微微咬著牙,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卻不知為何,心口處突然一陣**。

明明,他是用力扼住了她的脖子,卻仿佛是這些力道,全部反噬在了自己的身上。

聽得他一句“皇上想做什麽”,尚妝了然於心,他定是以為今日之事,是元聿燁下令做的。可,隻有她最清楚,那決不能是元聿燁做的。且不說他此刻正為靈闕的事分不開身,單憑他給她立下的契約,他便不能做。

元政桓死了,他便要放她離開,不是麽?

才想著,瞧見元政桓的臉『色』蒼白,扣住她脖子的手顫抖起來。

“王爺……”她低低地喚了他一聲。

他隻覺得胸口一震,撤了手,撫上胸口。

尚妝到底是震驚了,他怎麽了?情花……

不,不可能,他忘了她,不是麽?

空垂的手,終是沒能過去扶他,她心裏,到底是害怕的。

身子抵上車壁,是心疼,真真切切的疼。他咬著牙,為什麽會心疼?揪著胸前的衣襟,那種痛,卻並不減少幾分。

車外,飛揚起的馬鞭狠狠地落下,馬車再次加快了速度狂奔而去。因著慣『性』,車內之人往後倒去。

尚妝才想起車外有人在!

狼狽地起身,一把掀起車簾,外頭趕車之人似乎聽到了響動,微微側臉,而尚妝,隻覺得心頭猛地一顫。

是他!

上元節傷了元聿燁的那個人!

他依舊一身玄衣,尚妝一眼便認出來了。

男子隻冷冷地哼了聲,一聲厲喝,趕著馬車飛快地前進。

車行得快,外頭的風已經大得“呼呼”作響,尚妝隻得大聲道:“你是誰?”她不認得此人,對了,她想起來了,那次的事情,與被廢了是徐昭儀有關。

猛地吃了一驚,他是知道了徐昭儀被打入冷宮的事情,所以伺機尋她報仇麽?這麽說,她在出宮的時候,便已經被人盯上了?

想到此,不禁一陣惡寒。

可,元政桓呢?

心下一驚,忙回神,瞧見他正撐著身子起來,他的手上,不知滑到了什麽,好長的口子,鮮血直流。

“王爺!”尚妝嚇得不輕,忙撕下衣袂幫忙將他的手纏起來。他有些本能地縮了縮手,隻問:“外頭何人?”

他雖不回答,不過尚妝想,她已經知道他是什麽人了。不必知曉名字,他的身份,絕對與徐昭儀有關的。頹然笑道:“倒是我連累了王爺了。”

有些震驚,蹙了眉,他方才還以為是衝他來的,竟是衝她麽?也不知她究竟得罪了什麽人。不過他想,他此刻不會問。

凝神,周圍,除了風聲,便是這車輪滾過的聲音。

他的人,亦或是楊成風的人,都聽不見。

他微微咬牙,看來,被甩開太遠了。

看他的神『色』,尚妝也是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麽。才要開口,便感覺身後的簾子被一陣風掀起,接著,她的頸項一痛,隻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來。頭有些重,強撐著睜開眼睛,瞧見自己在一個山洞裏。她也不知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猛地又想起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忙跳了起來。瞧見元政桓躺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此刻洞裏,除了他二人,卻是沒有第三個人。

忙爬起來跑過去,握住他的手,輕喚道:“王爺,王爺……”

他的手冰涼一片,想起他在馬車裏時異樣的神『色』,尚妝不免大吃一驚,握著他的手顫抖起來。想了想,便站起身,朝著洞口跑去。

在口子上,赫然瞧見個人倒在地上。尚妝不免驚呼了一聲,怔怔地看了許久,才確定此人真的沒有了知覺。也許隻是昏過去了,也許,死了。誰知道呢?

咬咬牙,跑至外頭,不見了那趕車之人。

尚妝跑出去,外頭荒郊野外的,她也不知他們究竟誒帶到了哪裏。想求救,卻是不敢大聲叫喊的,難保那人不是在這裏附近。救兵不曾來,倒是叫來了敵人,那可真叫得不償失了。

轉了幾圈,也不見任何人,這裏安靜得很,空『蕩』『蕩』的,隻她一人。

尚妝覺得有些奇怪,怎的就這麽放心留下她與元政桓二人,就不怕他們逃跑麽?

忽然想起元政桓,嗬,她怎的就忘了,他行動不便,除非是她一人先走了,否則,他怎麽走?

再回去的時候,倒在洞口的人依舊在,尚妝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個人又是怎麽回事。小跑著入內,見元政桓依舊昏『迷』著,她有些緊張,茯苓不在身邊,她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小心地扶他起來,用力掐住他的人中,叫著他:“王爺,王爺……”

過了好久,才瞧見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睛來。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麽,微微掙開了尚妝的手,低語著:“這裏是什麽地方?”

“是個山洞,具體是什麽地方,我不知道。”尚妝搖頭答著。

山洞?難怪,他隻聽見了一個出風口。

見他不說話了,尚妝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問:“王爺……身子不適麽?”試了好多次,依舊問了出來。方才,在馬車上,真真把她嚇了一跳的。

她的話,說得他一怔。

抬手,緩緩撫上胸口,他也不知究竟怎麽了,隻是方才,這裏突然好疼。

在馬車裏的時候,他曾想到要傷害她,隻因,他一開始以為那些刺客與元聿燁有關。直到,車外之人出手打昏她的時候,他才知,竟是他誤會了。

那一刻,他竟覺得有些釋然,還好,沒有釀成大錯啊。

“王爺……”尚妝見他的樣子,不免喚他一聲。

他卻是搖頭:“現在沒事了。”

他說現在……

那麽方才呢?真的不舒服麽?指尖一顫,才要開口,卻聽得有人的腳步聲近了。

緊張地回頭,果然見幾人進來。

才行至洞口,便聽一人“嗬”了一聲,接著,那玄衣人抬腳踢了踢那躺在地上的人,怒道:“還不快給我起來!”

他正說著,目光朝洞內瞧去,見尚妝和元政桓都在,才放了心。

地上之人這才醒了,忙爬了起來,低語道:“少……少爺。”

“混賬,叫你看著他們,是叫你來睡覺的嗎?”玄衣人狠狠地怒罵著。

那人慘白了臉,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拖出去。”玄衣人冷冷地說著,已然大步上前。

那人被拖了出去,他還求饒著,卻在出了山洞之後,那聲音一下子湮滅了。

尚妝心頭一緊,她想,她知道為什麽了。

此刻,見他走過來,不免動了身子,在元政桓前麵,抬眸看著那玄衣人。那一夜,她雖然未及看見他的臉,卻是人的這一身衣服的。

而現在,他沒有再套鬥篷,尚妝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樣子。

很年輕的樣子,大約不過二十五六歲。她記得方才那人,叫他“少爺”,那麽,該是京城哪戶人家的公子。

玄衣人行至他們麵前,站定,目光,落在尚妝身後的男子身上,半晌,才道:“王爺,你我是甚久不見了。”

雙眸撐了撐,他……認識元政桓!

元政桓亦是皺了眉,他仔細辨認著他的聲音,似乎有點熟,卻始終想不起來。

那男子卻笑道:“陳靖該死,居然忘了王爺看不見的。”

聽他自稱“陳靖”,元政桓才想起這個人來。四年前,他在外的時候,認識一個叫陳靖的年輕人,家裏似乎還是經商的,家底豐厚。他還記得那時候,他說他有個心愛的女子在京城,為了隨她,他要進京的。

皺眉道:“本王倒是不知,你擄了本王來作何?”

陳靖笑道:“這是在是巧合了,我本不想傷王爺的,我要是,隻是她。”他說著,朝尚妝看了一眼,目光裏染著怒意。

元政桓當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不免皺眉道:“怎麽,她就是你心愛之人?”

尚妝大吃一驚,他究竟在說什麽?她怎麽可能是陳靖的心愛之人?

心頭一驚,她脫口道:“是徐昭儀!”

對了,她終於聯係得起來了。

元政桓一怔,他是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會與徐昭儀聯係了起來的。隻陳靖冷笑一聲道:“是又如何?”為了她,他願意做任何事的。

哪怕,她必須為了她家的前程,留在皇上身邊,他都願意幫她去爭寵。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她幸福麽?隻要她幸福了,那麽他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才會為了幫她穩固地位,在上元節那一日,出手殺雩修容。卻不想,竟是誤傷了皇上。

之後,徐昭儀被廢如冷宮,他一直在想著辦法救她出來。他每日都會在皇宮周圍查探,他是想入宮營救的。可,皇宮到底不是人人都能隨便進的地方。

進不去,便隻能守。

直到今日,他才等到尚妝出宮來。

失去了這次的機會,又必須等到什麽時候呢?

俯身,一把將尚妝從地上拉了起來,冷聲道:“皇上既然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想必這一次,他同樣會顧全你的命。”

尚妝咬著唇:“你想用我的命換徐昭儀出來麽?”

“是。”他斬釘截鐵地說著,“且消息已經傳入宮去,明日辰時,再不放了她,就讓皇上來給你收屍。”手上微微一用力,將尚妝推倒在地上。

他的目光,掠過元政桓的臉,繼而才笑道:“這回真的委屈王爺了,待這事解決,我親自送王爺回封地,如何?”

元政桓還回想著陳舊方才說元聿燁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為何,他從來不知道元聿燁竟能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她……究竟是什麽人,竟能讓元聿燁這般?

見他不說話,尚妝徑直道:“既然你要的是我,也不必等徐昭儀出宮了,你先放王爺離開。”針對的不過是她,她又怎能忍心看著他因為她的事而受到危險?

陳舊卻道:“在皇上沒答應放人之前,你們誰都別想著離開。尤其是你,修容娘娘!”那最後一句,隱隱地,夾雜著咬牙切齒的味道,聽了,有些心悸。

他倒是沒有再停留,隻與帶來的人轉身出去。轉身尚妝知道,這一次,他們不會走遠了,就在這附近觀摩地形吧。

“為何要讓本王先走?”身側的男子突然低聲問道。

尚妝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勉強一笑:“隻因,此事本就與王爺無關。”

與他無關,她便要他走?嗬,要知道,今日,還是他非得要她出來的,此刻出了事,她倒是說與他無關?微微有些生氣,回神的時候,不免愣住了。

好端端的,他怎的就生氣了呢?

尚妝卻是吸了口氣,卻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一事,忙問:“對了,今日王爺原本叫我來,是為了什麽事?”要她出宮,還得單獨說,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許是一下子轉換了話題,元政桓有些不適應,半晌,才開口:“是為了娘娘讓妝兒交給本王的那塊玉佩。”

玉佩?

尚妝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了,片刻,才想起來是他落在刺殺元聿燁現場的那一塊。

不免開口道:“怎的,那玉佩有什麽問題?”

元政桓卻是皺眉,伸手入懷,將那玉佩取出來,隔空遞給她,一麵道:“娘娘說這是本文落在宮裏的玉佩,卻怕是你弄錯了,本王,不認得這塊玉佩。”

“不認識?”尚妝終是驚訝,“王爺是不是記錯了?不是宣慶十三年王爺回京的時候誰送的麽?”

他依舊搖頭:“不可能,那一年本王回來,謝絕了所有大小官員,誰的禮,也不曾收過。”

而尚妝,終是怔住了。

那麽,是安陵霽騙了她,可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