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宮

靈闕剛巧對上尚妝的目光,略微吃了一驚,她不過是有些好奇,也想看看那能讓元政桓親口請旨賜婚的女子究竟是怎麽一個人才來了這裏。卻不想,瞧見她也在,還有……安陵霽也來了?

隔得遠,她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此刻,見元政桓和那王妃離去,她也自覺沒趣,轉身便走。

安陵霽也回眸看了眼,隻瞧見了女子的背影。聽尚妝低聲道:“是靈淑媛。”

“她?”安陵霽皺眉,他是聽說過的,她原是元聿燁的侍女,跟了他好久了,關係匪淺。今日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在監視尚妝?

想到此,吃了一驚。

倒是尚妝開了口:“不必緊張的,那麽遠呢,她不會知道的。對了,你怎麽會突然入宮來?”

問及此,安陵霽才又回頭,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隻道:“別人不知道亦妝這個名字,我會不知道麽?是爹慣壞了她了,若是覺得不好,她大可以說出來的,又何苦這樣!”握緊了雙拳,他是氣極的。

尚妝歎息一聲,小姐不喜歡老爺給她的生活。她突然想起曾經的太子,他們,倒是相似之人。

無奈一笑,朝前走了幾步,才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回景仁宮去吧。”茯苓忙跟上她的腳步,她原本,是不知道方才的女子是誰的,如今聽安陵霽這般說,她才恍然大悟起來。

目光,尋著那裏去的人影看去,卻是隔了水霧,早已經看不見了。

自然,是震驚的。

那才是真正的安陵小姐啊!

緩緩咬著唇,不過她不能問,什麽都不能說。這個秘密,勢必要爛在肚子裏的。

安陵霽低聲說著:“匆匆尋了理由進宮來探你,此事,爹還不知。”

“那便瞞著。”尚妝的聲音淡淡的,老爺是不喜歡他的女兒與皇室扯上關係的。再者,元政桓在京待了幾日便是要回封地去的,婚事,也是要回封地再辦的。這事,倒不如不說,隻要,小姐和王爺幸福,老爺即便一輩子都不知,又如何?

心中微微地疼起來,老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與皇室有關,大約,便是疼惜。

皇室有著真情,這一點,尚妝不否認。

可,皇室也有著諸多的無可奈何,這一點,直到她深入這裏,才切身地體會出來。

有些感情,是要隱忍不發的,哪怕,你再愛,再在乎。

安陵霽動了唇,卻是不再說話。

三人回了景仁宮,安陵霽有問及燕窩的事情。尚妝便笑道:“這些東西宮裏都有的,也不必多送來。”

他笑:“我選的,興許,還比宮裏的東西好。”

尚妝抿唇笑著,他若是知道那樣的好東西她卻不眨眼睛滴送了人,會生氣麽?

邊喝著茶,邊說著。

坐了一會兒,聽得元聿燁來了。

起了身行禮,他進來之時,瞧見安陵霽,輕快地開口:“朕來的不是時候啊。”

“皇上如此說,叫臣無地自容了。”安陵霽朝他施禮,又道,“臣先告退了。”

說著,便要走,元聿燁卻道:“朕倒是像來趕人的,如此,朕可再不敢來景仁宮了。嗬,叫人準備幾道點心,侍禦史既然來了,再坐會兒。”

安陵霽忙應聲:“是,臣恭敬不如從命。”

茯苓笑著下去了,尚妝替元聿燁倒了茶,低聲問著:“皇上此刻怎的就來了景仁宮?”

他笑著看她一眼,聲音亦是低低的:“聽聞你去了鬱寧宮了,看來朕是不必特地宣了準桓王妃進宮來了。”他也不看尚妝的臉『色』,繼續道,“怎麽,見了,覺得如何?可配得起皇叔?”

人在房內,聲音壓得再低安陵霽也還是可以聽見的。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緊,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尚妝勉強開口:“是啊,見著了。皇上真厲害,什麽都瞞不過你。”

他卻是笑:“若是換了別人,朕才懶得管。”他說著,抿了一口茶,微皺起了眉頭,開口道,“何時將茶的味道煮得這般淡了?”

此時,恰逢媗朱端了點心進來,聞言,便笑著答:“娘娘說,安陵大人喝不慣苦味的茶,叫奴婢們換的。”上前,將點心小心地放下,才又道,“娘娘,茯苓弄濕了衣裳,回房去換了。”

尚妝點了頭,聽元聿燁開口:“哦?雩兒對令兄的喜好倒是記得清楚。”

瞧著他,不定連這個都要吃味吧?便笑道:“臣妾隻一個哥哥,自然是要記得清楚一些的。”

她的話,卻叫安陵霽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顫,抬眸看向一旁的女子,那嘴角,淺淺地『露』出了笑。他低聲開口:“娘娘如今進了宮,自然,會更加了解皇上了。”

尚妝倒是一愣,試問,她了解元聿燁麽?

元聿燁聽了高興,回眸看著他,笑道:“商場上的人說話到底是不一樣的。”圓滑。

三人又聊了片刻,安陵霽便起身告退了。

元聿燁朝一旁的媗朱道:“給朕換一杯茶。”

媗朱應了聲,匆忙下去了。

“朕喝不了這麽淡的。”他皺眉說著,“濃茶才能提神。”

尚妝接了他手中的茶杯,不免問道:“皇上這一些日子,有很多勞心麽?”

他低笑一聲,自個兒起了身,行至塌前躺了,歎息一聲道:“朝中,總有那些不太平的事。”

他的話,說得尚妝一驚,繼而,又想起那一日,在乾承宮聽聞裴天崇逃走的事來。到如今,都不曾有消息麽?咬著唇,不過這些話,他不說,她是不能問的。

上前,取了絨毯欲給他蓋上,卻見他擺擺手道:“不必了,就躺一會兒,不打緊。”尚妝怔住了,聽他轉了口道,“你那哥哥對你真是好。”

轉身,將絨毯又擱下,尚妝微微一怔,嗬,他是不知,安陵霽根本不是她哥哥呢。

媗朱換了茶進來,尚妝示意她擱在桌上,自己上前端了茶杯過去,遞給他,他直起身子喝了口,蹙眉道:“嗬,那丫頭給換的真苦。”

“皇上想喝苦的,她若是換了再不苦,還怕你治罪。”不換,說淡了。換了,又要說苦。

一把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幾口便飲盡了,倒頭便睡。一麵道:“累死了,讓我睡一下。”

歎一聲,沒聽說過和了濃茶還睡覺的,不過尚妝也不與他計較,起了身退出去。

媗朱侯在房門口,見尚妝出去,小聲道:“娘娘,皇上在裏頭休息麽?”

尚妝點頭,便道:“你在外頭守著,皇上若是有什麽事情,你便進去。”

“是。”

朝前走了幾步,才看見茯苓跑來了。見了她,便叫:“小姐。咦,怎的出來了?”

她皺眉:“怎的好端端濕了衣服了?”

“哦,不小心打翻了禦膳房的一碗湯。”她神秘地笑著,湊近她,道,“小姐猜是誰的?”

看著茯苓的樣子,尚妝便知道這丫頭詭計多,想來那定不是因為不小心所致。便道:“靈闕的。”

茯苓先在一怔,繼而又笑:“小姐真聰明。”

“你呀。”她用力點了她的眉心,沉聲道,“日後這種事,切不可再做!”

她吐吐舌頭:“知道了,不過就是不小心和那宮女撞了一下罷了。”若不是看那湯好燙著,她會直接撞得它打翻了,今日,還是便宜了那宮女,不過是灑了一些出來罷了。

尚妝無奈地搖搖頭,她真拿她沒辦法。

茯苓又回頭看了眼,便道:“少爺回去了麽?”既然是回去了,那媗朱怎的還守在門外?

尚妝點頭道:“回去了,皇上在裏頭。”

茯苓“啊”了一聲,她倒是沒想到元聿燁會在這個時候來。自太後壽辰之後,他甚少來景仁宮的,尤其是晚上,更不大會來的。

她雖然有些不悅,卻也不好多言皇帝的不是。

尚妝行至外頭,雨絲已經收起,隻地麵上,還是濕漉漉的一片。茯苓忍不住道:“小姐,皇上在景仁宮呢。”就這樣把皇上丟下,好麽?

“沒事,他睡著。”看他的樣子,真是累極了,想來不會那麽快就走。她倒是有些奇怪,今日,居然都不見張公公與他一道來。

二人緩步走著,雨後的後宮,陰霾的感覺,倒是空氣裏,愈發地清新起來。沿途過去,不知不覺便行至了內湖邊上,湖麵上,攏起一抹白霧。

隔岸的景致已經看不清楚。

起風了,吹起了圈圈漣漪。

尚妝攜了茯苓的手,沿著湖邊緩步走著。靜下來的時候,便會想起元政桓。不自覺地一笑,往後,他與她,都有自己的生活。

隔了好遠的距離了,他與她,也將不會再有交集。

茯苓也一下子安靜了下去。

走了一段路,瞧見迎麵走來一個人,茯苓的眼睛亮了亮,尚妝卻是一怔。

莫尋見了她,也沒有掉頭,從容地朝她行禮:“參見娘娘。”他想,從這個女子與自家主子沾上關係之後,他這還是第一次,如此從容地對待她。

隻因,如今的她,與他家主子將再不會有關係了。

茯苓皺眉問:“莫侍衛怎的在這裏?王爺在宮裏麽?”不會啊,她明明聽見王爺說回府去的。

莫尋卻道:“不是,過幾日便離京了,進來看看淑媛娘娘的。”

一聽靈闕,茯苓的臉馬上拉了下來,損口道:“人家現在可是娘娘了,你也什麽心思都別動,小心我告訴皇上去。”

“你!”莫尋立刻冷了臉,咬牙道,“不過是主子讓我帶些蜀郡的特產來,即便皇上知道了,又能如何?”

尚妝拉住茯苓,的確,元聿燁知道了,也不會怎樣。隻要,這些事,不被後宮其他人拿來說事,元聿燁不會管靈闕的事情。

想來,對著靈闕,他始終心存愧疚的。她還記得那一日,在乾承宮,靈闕說,有空讓他過慶合宮去,說她泡了好茶等著他。卻也不知,他究竟去還是沒去。

茯苓卻還是要說,哼著聲:“既是蜀郡的特產,為何我家小姐沒有?”

莫尋也不懼,目光看向尚妝,冷笑著:“自然有,不過屬下以為,娘娘是不稀罕的。屬下便自作了主張了。”宮裏所有的主子都有,隻是景仁宮的那一份,他不送。

尚妝自然知道他指的什麽,元政桓忘了她,莫尋可沒忘的。她抬眸,看著麵前的男子,開口道:“送不送,就不打緊。隻是本宮奉勸莫侍衛,東西送完了,這宮裏,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莫尋『露』出難得的一笑,點了頭道:“屬下先謝過娘娘,此事,屬下必然有分寸的。就此告退。”語畢,朝前而去。

走過茯苓身邊的時候,不免朝她看了一眼,茯苓心中有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拉過尚妝道:“小姐,我們走!”

早知道這莫侍衛這樣,當初在他的菜裏下的,可不知瀉『藥』了。茯苓在心裏惡狠狠地想著。

其實,她並不是很討厭莫尋的,隻是,莫尋喜歡靈闕,她心裏不舒服。那女人,不是好人,隻知道欺負自家小姐!偏莫尋這死心眼兒……真真氣死了她了!

尚妝看她一眼,知道她因為自己的事情才見了莫尋會如此,不免一笑。莫尋隻是對她不客氣,對著茯苓還是不錯的,這些,她都知道。

沿著內湖走了會兒,隱隱約約似乎聽見有歌聲從湖對岸傳來。尚妝不禁抬眸瞧去,茯苓皺眉道:“是不是那冷宮的徐氏啊?”

此時,天『色』因為下過雨而有些暗沉,茯苓不禁縮了縮身子,那歌聲聽著,也仿佛愈發地哀怨起來。

尚妝搖搖頭,淡聲道:“誰知道呢,回去吧。”

聽聞她說回去,茯苓忙加快了步子。

冷宮,是宮裏最忌諱的地方。聽說,被打入冷宮的女子,沒幾個能有好下場的。現在,雖然隔著內湖,茯苓依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回了景仁宮,見媗朱還守在房門外頭。

尚妝上前,低聲問:“皇上還未起麽?”

她點了頭,便道:“嗯,隻中途的時候,張公公來過了。待了一會兒,便出去了。”

“知道了。”茯苓幫她輕推開門,尚妝放輕了步子進去。

拂開了珠簾,才走近他,卻聽他開口道:“回來了。”

微微一怔,原來他早醒了,便笑:“皇上打算睡到幾時呢?”

“乏了,就懶著躺一會兒,怎的,你連這個也要管麽?”他輕笑著,卻依舊不睜眼。

她輕輕說著:“管不著。”

他是皇帝,愛睡多久睡多久,愛睡哪裏睡哪裏,這些,哪裏用得著她管了?

轉了身,自顧倒了杯茶水喝了,聽身後之人道:“給我也倒一杯啊。”

尚妝笑著回眸看他:“可還要交丫頭換了濃茶來?”

他沉了聲道:“太濃了,弄得我一直未曾睡著。”

嗬,有些無奈地看他,她早說的,哪有人喝了那樣的濃茶說要睡覺的?將茶杯遞至他麵前,才見他睜開眼來。喝了茶,才開口:“今日讓人過桓王府去了,既是皇叔大婚,我自然也要意思意思。”

尚妝一怔,怪不得不見張公公呢,想來是過桓王府去了。

元聿燁又道:“他說,隔兩日,便離京了。”

尚妝淡淡地“嗯”了聲,她也知道,雖說多留幾日,亦是不會很久的。況且,如今的她,還能說些什麽呢?她也,再買了立場說話了。

大掌,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過去,聽他低聲道:“桓王妃說,希望你去送送他們。”

他的話,說得尚妝一驚。

安陵雩說,要她去送他們!

她自然訝然了,好端端的,為何要她去送?那麽元聿燁呢,特意在她麵前說出來,又是何意?

“看來,你也驚訝啊。我也有些吃驚,怎的,就讓你去呢?”他笑著,“我倒是想去送送皇叔。”他說著,坐正了身子。

尚妝的黛眉微皺,啟唇問:“皇上可問了,為何要我去送?”元政桓忘了她,必然不可能是他的意思。隻是安陵雩……她如今要是猜不透了。

他亦是皺眉:“我的人說,桓王妃與你投緣,就是想再見見你的。”

而尚妝隱隱覺得,是有什麽事,非要與她說。她伺候安陵雩五年,也僅僅隻是建立在主仆之間的感情。隻因那時候,夫人並不喜歡她,她也不太與小姐有過多的交流。是以,她實在想不出,安陵雩要對她說什麽。

抬眸,瞧著麵前的男子,她低聲問:“那皇上怎麽說?”

他嗤笑一聲,道:“朕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此去蜀郡,又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即便是見上一麵,又如何?

“不過我也一起去。”他又補上一句。

尚妝不言語,他要去,便去吧。

隻是她從未想過,在元政桓離開的時候,她還能出宮去,見他。

嗬,世事總是這樣難料,不是麽?

男子的手臂圈住她嬌小的身子,他靠著她,輕言著:“你房裏的味道真好聞。”

“皇上是說熏香麽?前些時候,內務府新送來的。”

他輕笑著:“那是我特意給你留的,喜歡麽?”地方進貢的東西,說是凝神之用,他馬上便想到了她了。隻是想送給她,卻讓東西過內務府走了一圈,他好像做賊一樣,想起來,自己也忍不住笑。

微微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邊的男子,她怎想得到,這熏香居然是他賜的?

握在他的臂彎裏,她覺得暖暖的,末了,小聲問他:“手臂……好得差不多了麽?”

“嗯。”他應著聲,他就是想這樣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想著,真的緩緩地收緊了手臂。

尚妝略微動了動身子,輕叫著:“太醫說不得使力啊。”

他輕笑起來:“沒事,心裏有數呢。”臉,貼著她的身子,真好聞的味道,比房裏的熏香還要好聞。嘴角牽出了笑,他真滿足啊。

尚妝不說話了,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愈發地濃鬱起來。從她的鼻孔鑽入,而後,在身體裏蔓延。

抬手,撫上他的胸口,又問他:“傷呢?也好了麽?”

“好了。”隻她問一句,他不好都好了。

她低頭一笑,半晌,才突然開口:“王爺離京,我還是不去送了。”其實,從元聿燁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心裏一直在掙紮著,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去。

此刻,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然說,不去了。

他似是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他以為,去送他,她該是求之不得的。卻不想,她會說,不去。她不去,他以為他聽了會很高興,事實卻並沒有。

如果,是因為怕忘不了而逃避,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那麽,該勸了她去麽?

掙紮著,始終開不了那個口。

“為何不去?”想了很久,終是問出這麽一句。

尚妝看著他,反問著:“皇上希望我去麽?”

一時語塞,他猝然一笑:“不知道啊,隻希望你不要後悔才是。等他回了蜀郡,你若再說想見,我可不會由著你去那裏的。”

知道他是玩笑,尚妝卻一點都笑出來。

說不去,的確是她一時衝動。可是,去了,怕也隻是自己一時間的衝動。

她有些痛恨,她何時也成了如此優柔寡斷的女子了?

元聿燁又道:“你去,自然是為了送他。隻是,要你去的,卻不是他,是他的王妃。”這算是提醒吧。

尚妝才緩緩收回了思緒,是啊,是安陵雩要她去的。不是元政桓。

是她想得『亂』了而已。

抱住她的手臂鬆開了,男子從踏上站起來,開口:“罷了,待那日你若是想去,再去。”

看他作勢要走,尚妝忍不住問:“皇上今日去哪裏?”

回眸出笑:“哪兒也不去,過禦書房去。”

不免一怔,嗬,她不過隨口一問,沒有什麽其他的意思。

送了他出去,茯苓才隨著進來。她的神『色』不是很好,想來還在為今日見著莫尋的事情惱怒著。

傍晚的時候,聽聞慕容雲薑身子不適,還宣了太醫。她既是皇後,後宮的女子無論如何,都是要去探探她的。尚妝去的時候,恰巧見雲妃與年嬪一前一後出來。

見了尚妝,雲妃笑道:“喲,雩修容來了。”

“給娘娘請安。”她淡淡施了禮。

雲妃扶著宮女的手行至她的身邊,依舊笑著:“本宮還不曾謝謝你送的燕窩呢,看來有個哥哥,真是不錯的事情。”

尚妝低頭答著:“娘娘若是喜歡,嬪妾那裏還有,一會兒叫宮人送去您宮裏。”

她麵上笑著,聲音卻是冷了下去:“那本宮可怎麽敢,若是你送來了東西,本宮再一轉手,那裏麵就染了毒,可算誰的好?”斜睨著瞧了她一眼,微哼一聲,從她身邊走去。

她是懷疑那芙蓉糕裏的毒本就是尚妝下的,即便不是,隻要她知情,這就是一個讓她不得不防備的人。想起那時候她差點就吃了那糕點了,握緊了雙拳,她命大,沒被毒死,日後,雩修容若是想動她,就看看誰更厲害一些。

年嬪也走了下來,恭敬地朝尚妝行了禮,才扶著宮女的手下去。

自從上回她親自過景仁宮去示好被尚妝拒絕之後,與年嬪,她一直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年嬪以為,她與尚妝是相似的人,其實,誰能與誰相似呢?

尚妝不免一笑,才回身入內。

清兒見是尚妝,臉上微微有些不悅,不過既是來探病的,她也不好如何,隻規矩地朝她行禮。

慕容雲薑臥在**,隔著幔帳,隻瞧見了朦朧的影。尚妝上前行了禮,便聽女子道:“坐吧。本宮也沒什麽大事,倒是惹得你們一個個地來了。”

茯苓扶尚妝坐下了,尚妝才道:“娘娘好端端的,怎的就病了?”

聞言,清兒的臉『色』似乎有些尷尬,隔了會兒,才聽慕容雲薑道:“也……算不得病……”

算不得病?

尚妝不免有些疑『惑』,轉念又一想,心下也便明了了。不過這裏又都是女子,這些事也不必遮掩的。

正說著,便見外頭有宮女端了『藥』進來。清兒忙上前接了,宮女幫忙掀起了幔帳,小心地扶慕容雲薑起來。尚妝微微側身,瞧了慕容雲薑一眼。

茯苓皺了眉,瞧她的臉『色』,她便知道了,原來是月信遲了,身子才比較虛的。

清兒吹涼了『藥』,服侍她喝了,才又扶她躺下。宮女接了空的『藥』碗出去,茯苓小聲道:“小姐,我們也回宮吧。”

尚妝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雖然在私下茯苓對著她說話沒什麽遮攔,可,在人前,她還是很有分寸的。才想著,忽然聽得**之人呻『吟』了一聲。

清兒吃了一驚,忙上前問:“小姐怎麽了?”

慕容雲薑一手捂著小腹,臉『色』煞白,咬著唇道:“清兒,肚子好疼……”好疼啊,她來月信的時候,也會痛上一日,卻也不如此刻般。

清兒急壞了,忙大叫著:“來人!宣太醫!快宣太醫!”

尚妝亦是猛地站了起來,往前跨了一步,卻終是止住了步子。她該明白的,這個場合,不該是她能摻和的。省的,又鬧出不好的事情來。

慕容雲薑虛弱地叫著:“清兒,清兒,叫我哥……叫我哥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隻是,心裏一遍遍念叨的,是慕容雲楚。

清兒急哭了,顫抖地握著她的手:“小姐別急,太醫很快就來了,沒事的,沒事的。少爺……奴婢馬上派人去通知少爺。”

不過是小姐推遲了月信,叫太醫開了一副『藥』,怎的就成了這個樣子?

尚妝終是變了臉『色』,茯苓拉她推至一旁。

太醫很快便來了,一看皇後這樣,自然也是嚇白了臉『色』,此刻也顧不上行禮了,隻急急上前。

“小姐……”茯苓看了尚妝一眼,也不顧什麽,隻將她拉出了房間。

尚妝有些反應不過來,慕容雲薑方才的樣子,好嚇人啊。

“茯苓……”她其實想留下來,聽聽太醫說什麽。究竟是什麽病?

茯苓卻道:“皇後娘娘不過是月信不準罷了。”

不準?

尚妝一驚,脫口道:“她有了身孕?”她雖然不是很懂,不過這個,大抵還是知道的。如果是懷孕了,那麽她方才……

握著茯苓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那『藥』……那『藥』有問題麽?

茯苓卻是一笑:“我的好小姐,您怎的就知道懷孕?也不全是那個原因才會這樣的。”

尚妝知道,她是學過醫,所以才懂的。難得她還笑得出來,尚妝隻能急著拉住她,低聲道:“那是為何?”

茯苓這才斂起了笑,二人又退往邊上,此刻進進出出的宮人們哪裏還注意她們兩個?小聲開口:“奴婢想,皇後娘娘是宣了太醫調理月信的,隻是,那『藥』裏,卻換了一味『藥』。”

“什麽『藥』?”脫口問著。

那丫頭沉了聲道:“有人,將紅花,換成了藏紅花,且,加大了劑量。”

尚妝的眸子驟然撐大,握著茯苓的手猛地收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丫頭,一字一句道:“你一開始就知道?”

茯苓微微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小點兒聲啊。”

“茯苓,我問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她又問了一遍。

茯苓咬著唇,終是點頭。

她的鼻子是極好的,從那宮女端了『藥』進來的時候,她便聞到了藏紅花的味道。且,是加大了劑量的藏紅花啊,她如何會聞不出來?

她雖然醫術不是頂級的,對『藥』理還是懂得很多的。至今,唯一讓她『迷』茫的,無非,便是那次在興園,莫侍衛要她當醒酒湯熬的那些『藥』。

她並沒有騙尚妝,她是真的不知是什麽『藥』。

尚妝深吸了口氣,怒道:“知道為何不說?”

見她生氣,茯苓覺得有些委屈,微微紅了眼睛,輕聲道:“那清兒也不是好東西,皇後娘娘也……”她不想說,也不願說。

誰對自家小姐不好,她也不會對對方好。再說了,今日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小姐做的,她為何要說?說到底,都是和她無關的。

尚妝有些吃驚,知道方才的話重了,握了握她的手道:“茯苓,其實我……”

“小姐不必說,奴婢都知道的,您心善。”她笑了笑,才又道,“您放心,隻是疼,吃點兒苦頭罷了,不礙事的。皇上還沒把小娃娃從她腳底板兒塞進去呢。”

她的話,說得尚妝的臉一紅。

這個未經人事的丫頭,說起話來,總沒個遮攔。

這時,聽得外頭有人叫“皇上萬歲”,抬眸的時候,瞧見元聿燁陰沉著臉疾步過來。目光,落在一旁的尚妝身上,略微一怔,上前拉了她的手進門,一麵問:“如何在這裏?”

“聽聞皇後娘娘身子不適,來探她的,誰知……”後麵的話,不必說,想來也是有人去稟報了他,他才來的。

凝起的眉頭微微鬆下來,他還以為她是因為出了事才來的。

“皇上。”尚妝輕輕掙脫了他的手,他隻朝她看了一眼,也不多說什麽,隻大步上前走向慕容雲薑的鳳床。

**的女子依舊蒼白著小臉,清兒握著她的手哭得像個淚人,隻聽她低聲喚著:“清兒,我哥……來了麽?”

清兒才欲開口,瞥見身側的一抹明黃之『色』,大吃一驚,才要行禮,卻被元聿燁製止了。他上前,坐於她的床前,冷笑道:“朕急著來,沒想到皇後等的卻不是朕。”

慕容雲薑亦是吃了一驚,忍著痛睜開眼睛,待看清了床前之人,臉『色』愈發地難看了,顫聲開口:“皇上,臣妾……”

元聿燁卻已經轉身,看向那太醫,厲聲問:“怎麽回事?”

太醫顫抖著俯身:“回……回皇上,娘娘是因為誤服了大量的藏紅花……”

“混賬!”元聿燁一腳踹過去,“『藥』還得朕的皇後親自過禦『藥』房去取麽?誤服?朕白養了你們了!”

“皇……皇上,臣該死,臣該死!”太醫嚇得不住地磕頭。

“還不下去開『藥』!再出狀況,朕賜你死罪!”

太醫謝了恩,連滾帶爬地下去了。

尚妝因為有了之前茯苓的話,心裏倒是也沒什麽擔心了。將紅花換成藏紅花,且還加了量,不必問,自然是宮裏有人,以為皇後懷了身孕。

正如她之前,一聽到推遲了月信,不也是這麽認為的麽?

若然不是茯苓說起,她是不知道原來不來月信,也有很多種原因的。

她忽然,有些心驚。

幸好皇後不是有了身孕,否則,便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啊。

元聿燁握了握慕容雲薑的手,冰冷一片,抬眸朝清兒道:“加幾個暖爐進來。”

清兒哭著點了頭,出去的時候,恰逢慕容雲楚進來,也不知怎的,她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元聿燁抬頭,見慕容雲楚大步上前來,朝他行了禮。

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眸中徒然染起了心疼之意。

“娘娘她……”

元聿燁回眸看了眼慕容雲薑,才道:“皇後一直念著你呢,可巧,你就來了。”

“臣聽聞娘娘出了事,馬上趕來了。”心裏甚是著急,此刻元聿燁在,他也不好再上前。

慕容雲薑瞧著他,蒼白的臉上『露』出放心的一笑,他在,她便覺得安心。

元聿燁鬆了手,開口道:“皇後的情況好了很多了,朕還有事,先去處理了,一會兒再來。張廖。”他開口叫。

張公公忙應聲入內,聽他又道:“你留在皇後這裏伺候著,有任何事,需得馬上來回朕!”

“是。”張公公點著頭。

他往前走了幾步,又朝尚妝看了一眼,低語著:“雩修容也回去吧,別擾了皇後休息了。”

見他出去了,尚妝才與茯苓跟上他的腳步。

他實則不太願意留在關雎宮的,臨走了,還把張公公留下,尚妝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慕容相雖然是皇後的親哥哥,他元聿燁還是防著的。

他是真的有急事,隻匆匆與尚妝說了幾句,便要過禦書房去。

“皇上。”尚妝忍不住叫住他。

他這才回了眸,微微皺起眉頭,開口問:“還有何事?”

遲疑了下,終是開口:“今日皇後的事……”既然不可能是皇後自己換了『藥』,那麽另有其人,她相信元聿燁不可能想不到的。

他愣了下,才開口:“此事我會查,你不必『插』手。”語畢,隻轉了身匆匆而去。

茯苓上前來,小聲道:“小姐,您擔心什麽,皇上不查,自有丞相大人去查。”

尚妝歎息一聲,這宮裏,步步險惡,真是防不勝防的。

見她如此,茯苓便笑道:“小姐放心,什麽『藥』都進不了景仁宮的。”她會一刻不離地跟在她的身邊,不過讓皇後的事情出現在她家小姐身上。

呆呆地站了好久好久,轉身的時候,瞧見慕容雲楚匆匆從關雎宮出來。她略微吃了一驚,他怎的這麽快就出來了?

慕容雲楚出來的時候,便瞧見尚妝還未走,倒是也沒有遲疑,隻上前來。尚妝見他的臉『色』很差,似乎微微地,染著怒意。

未待她開口,慕容相卻先開口道:“原來娘娘還不曾回宮,正好,臣有事要問。”

茯苓的臉『色』一變,皇後才在關雎宮出了事,此刻丞相來問自家小姐,莫不是興師問罪麽?

倒是尚妝從容地開口:“什麽事?”

他也不拐彎抹角,徑直問:“娘娘過關雎宮的時候,可曾發現不妥之處?”

不妥?細想了下,終是搖頭。一切都正常得很,除了那碗『藥』。

“丞相該去問那端了『藥』來的宮女,而不是問本宮。”他來問她,卻也不是像懷疑了她才問的。

慕容雲楚卻是道:“早就查過了。”

那麽,便是沒有找到線索。

尚妝緘默了,茯苓卻是微微拉扯著她的衣袖,她明白,茯苓是不願讓她再『插』手這件事的。況且,方才元聿燁也說過的,與她無關的事,她確實不該管。

便開口道:“丞相若是無事,本宮要回宮去了。本宮還是謝謝丞相,沒有懷疑本宮。”語畢,也不看他,隻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慕容雲楚的聲音:“隻因呂德儀的事,有關皇後,臣便不會懷疑娘娘。”他頓了下,似是自言自語著,“那麽,隻靈淑媛不曾去過關雎宮。”

尚妝未走遠,聽得此話,不免一震。

靈闕,會是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