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公

元聿燁微微使了把力,順勢將尚妝推在**,自己則伏身上去。側身朝內,薄唇,輕離了她的,殷紅的血自嘴角溢出,滴落在尚妝身旁。她吃了一驚,見他壓了下來,靠著她的臉,一句話都不說。

慕容雲薑看不清他二人的情況,隻所以他們是不顧她在場就親熱了起來。不免臉一紅,握著帕子的手也猛地收緊,貝齒輕咬了下去,拚命地吸了口氣,才勉強出聲:“那……臣妾便不打擾皇上歇息,臣妾先回宮了。”說著,朝他福了身。

也未曾聽他說話,慕容雲薑未作停留,隻轉身離去。

外頭,張公公見慕容雲薑出去,微微吃了一驚,忙迎上來道:“娘娘怎的出來了?”方才太後的話他也是聽見的,還擔心著如何是好呢,卻隻那麽一會子,皇後便出來了?

慕容雲薑輕笑一聲道:“皇上這裏有雩修容在,本宮沒什麽可擔心的,便回去了。”

張公公忙道:“那奴才給您準備鸞轎。”說著,轉身欲走。

慕容雲薑卻叫住他,道:“不必了,公公還是在這裏守著,本宮自個兒走走便是。”

張公公有些詫異,此刻也不知說什麽好,隻應了聲“是”。

尚妝豎起耳朵聽著,殿內似乎真的沒有人了,她微微側臉,卻發現視線被元聿燁的長發擋住,壓根兒瞧不見床邊的情景。回眸的時候,見他直直地盯著自己看。

心下一動,才又想起方才的事情來。

她……主動吻了他……

此刻,才覺得心一下子狂跳了起來,抬手欲推他起來,卻見他皺了眉。心裏緊張著,忙扶了他起來,握了帕子替他擦拭著嘴角的血,他卻忍不住咳嗽了聲,將方才強壓下去的殘血又咳了出來。

喘了幾口氣,側身靠在她肩上。尚妝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那沾了血的帕子於袖中,才開口問:“皇上可好些?”

他“唔”了聲,繼而又長歎:“難道你主動接近我……”卻不想,他竟這樣。真後悔啊,隻是,誰讓自己不爭氣啊。

尚妝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麽,這種事,她到底還是羞澀的,便急急轉了話題,朝外頭叫了張公公進來。張公公很快便進來,隻聽尚妝道:“床單髒了,叫人來換一床。”

張公公隻一眼,瞧見**的點滴殷紅,心中已然明白些許,也不說話,忙回身去外頭吩咐。

側目看向元聿燁,低聲道:“我扶你過塌上躺一下。”說著,伸手去扶他。

他卻笑笑說:“走不動了,沒有力氣。”

知道他騙人啊,尚妝也不揭穿他,隻笑著:“那皇上便坐著,一會兒他們進來,讓他們連帶著皇上和床單一並換掉。”

他咬著牙看她,真可惡的女人啊,他為了她傷,她一點都不心疼,還取笑他。

“皇上還坐著麽?”她又問他。

他咬咬牙:“坐著,看看誰那麽大的膽子敢把我卷出去去。”

尚妝好笑地看著他,隻得起身取了外衣給他披上,一麵道:“那皇上便坐著。”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滿意地笑:“真好啊,總不聽見你說‘臣妾’了。”

他的話,倒是說得尚妝一怔。他不提,她倒還真是沒意識到呢。

這時,張公公帶了兩個宮女進來了,還抱了嶄新的床單。尚妝還怔著,卻見他自個兒起了身,低語著:“還不讓開麽?”

微愣了下,又不免想笑,上前扶了他出去外頭的塌上。

待坐下了,才聽他道:“口渴了,給我倒杯水。”

點了頭,轉身去倒茶,聽他的聲音自後頭傳來:“方才,你和茯苓說了什麽?”

拎著茶壺的手一滯,隨即淺笑道:“也沒什麽,為何好端端的問起這個?”端了茶杯行至他的麵前,遞給他,他卻不接,抬眸直直地看著她。

尚妝被他看得有些心悸,隻好皺眉道:“怎麽,不要麽?”

他微笑一聲,接住了杯子,抿了一口,才道:“茯苓那丫頭不過走了不久,太後和皇後就來了,這事真是巧。”

看他不再喝了,尚妝從他手裏接過茶杯,順口說著:“太後和皇後來了,不正好說明她們關心皇上麽?”起碼,這種表麵功夫,太後還是會做足的。

元聿燁冷哼了聲,也不再計較,隻道:“我受傷一事不得外傳,別讓人知道我帶了你出宮去,又得有人盯著你不放。”

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的確,放在慕容雲薑在,差點就『露』餡了。所以,她才會情急之下吻上他的唇。

床單換好了,扶他過**去,外頭傳來嘈雜聲。

朝張公公使了個眼『色』,他馬上出去了。

再進來,開口說著:“皇上,是淑媛娘娘來了。”

尚妝不免一驚,靈闕啊。回頭看了他一眼,她忍不住道:“皇上讓她進來吧,見不著你,她怕是都不得安歇的。我先進裏麵待一會兒便是,公公去請靈淑媛進來。”

語畢,轉身入內。

靈闕進來了,見他坐在床邊,微微吃了一驚,她聽說,隻雩修容在乾承宮照顧他的,怎的如今卻隻他一人?不過,雩修容不在,她心裏,想來是高興的。

“站著作何?還不過來。”元聿燁家她怔住了,便皺眉說道。

回了神,上前,看他一臉的蒼白之『色』,心頭泛起一抹心疼。在他身邊坐了,抬手過去,元聿燁本能地動了身子,女子的手背已經碰觸到他的額角。

他尷尬笑道:“燒退了,現在好多了。”

聞言,她才似鬆了口氣。略微一笑,道:“你怎的這麽叫人不省心啊。好端端的,又病了。我原本,做了元宵給你吃的,現在,都過了子時了。”

過了子時,便已經過了上元節了。

她先前來過,張公公隻說他累極,睡了。可好端端的,竟又說他病了,天知道她多著急啊。

低了頭,眼睛紅紅的,對她來說,他是極其重要的,她不能失去他,也舍不得他受一點點傷害。她知道他為何會願意封她做淑媛,亦是清楚他為何不過慶合宮,為何不碰她。

這些,她都已經不計較的。

抬手,輕點了她的鼻尖兒,笑著道:“傻丫頭,又怎麽了?”

“沒什麽。”她吸了吸鼻子,強裝出笑來,“吃『藥』了麽?”

“吃了。”

“嗯。”她起了身,扶他道,“那睡吧,我在這裏守著你可好?還記得有一次,你發著燒,夜裏,出了好多好多的汗,被褥都濕透了。一直喊著難受,可把我急壞了。”

愣了下,好久的事情了,她還記得那樣清楚。

他略微淺笑著,低語道:“那夜多冷啊,叫你回去你偏不走,結果第二日,你也病了。”

“撲哧。”靈闕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放心,這一次,不會了。”

他黯然,自然不會了,隻因,他根本不是病了。

伸手,取了那塊玉佩遞給她,道:“這個,你收好吧。”

靈闕訝然:“還給我了麽?”白日裏,他說想看看,特意叫人去問她拿的,不過一日,便還給她。

“嗯。”他點了頭,幫她掛上去。

他不過是用了此玉佩去唬那裴天崇的,如今都回來了,自然還是還給她的好。

本能地抬手撫上那玉佩光潔的表麵,她才突然想起尚妝來。遲疑了下,終是開口問:“雩修容……不在麽?”

元聿燁朝內室瞧了一眼,笑道:“在。”

裏頭的尚妝聞言,吃了一驚,她是不想和靈闕撞上才故意先來內室待一會兒的,他倒是說,直接說她在?咬著唇,氣死她了。

靈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已然明白幾分。臉上的笑容隱了去,緘默了片刻,才起了身道:“那我先回去了。”說著,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並未回身,隻低聲道,“有空的時候,過慶合宮來,我……泡了好茶等著你。”

語畢,低著頭跑出去。

外頭,空氣愈發地冷了。靈闕隻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溫熱的東西從眼角滑出,胡『亂』擦了一把,衝下台階去。她如今是淑媛了,是他的妃子,可以永永遠遠地留在他身邊。可,他的心,卻依舊離得她那樣遠。

如今,倒還不如之前,不能天天見著他了。

隻是,她該後悔麽?

不,她沒有後悔的餘地。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便隻能這樣走下去。

又有冷風吹了上來,她拉緊了衣服,緩步朝慶合宮走去。

尚妝從內室出來的時候,靈闕已經不在了,元聿燁一個人躺在**,見她出來,若無其事地看她一眼。

她有些生氣,為何生氣,卻又一下子說不出來。

“來睡吧。”他指指身邊說道。

尚妝哪裏有睡意,便隻好道:“皇上先睡吧,我口渴了,先去喝杯水。”說著,也不看他,隻走了出去。

在桌邊坐了好久,杯中的茶都涼了,才起身進去。

他是真倦了,身上還有傷,此刻閉了眼睛,已經睡了。

尚妝上前幫他掖了掖被子,他的身子猛地一動,大手握住她的手,久久不願鬆手。

翌日已是正月十六,漫長的新年總算過去。一切,都將慢慢地回到正軌上來。

尚妝醒來的時候,瞧見張公公站在床頭,她嚇了一跳,忙支起身子問:“公公有何事?”

張公公才回了神,忙道:“娘娘,皇上還未醒,奴才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

“什麽時辰了?”她幹脆坐了起來,身邊之人還睡著,唯有那眉頭緊蹙著。

“卯時了娘娘。”張公公朝元聿燁看了眼,遲疑著道,“不如,奴才去回了各位大人,說皇上昨兒個龍體不適,今日歇朝一日?”

晚妝皺了眉,昨夜楊成風說歇朝的時候,他是不同意的。此刻想來是不舒服著,她與張公公說著話,也不見他醒。歎息一聲,俯身附於他的耳邊道:“皇上,早朝時間到了。”

張公公有些訝然,卻見他猛地睜眼,看清了床邊的張公公,才說道:“伺候朕起來吧。”

張公公無奈,隻得點了頭,又喚了宮女進來。

尚妝扶他起身,一麵道:“皇上行麽?”

他回眸看著,繼而笑:“怎麽不行?區區一場風寒罷了,這都要歇朝,豈不叫人笑話?”說著,坐了起來。

尚妝去了衣服披上他的身,自己也披了一件,邊說著:“一會兒讓張公公跟著你,別太勞累了。”

嘴角牽出了笑,他“唔”了聲。宮女伺候他穿了龍袍,扶他起身的時候,聽他又道:“這幾日,不過景仁宮去了,你若是有空,過來看看朕。”

尚妝一怔,見他已經大步出去。

隔了會兒,外頭的聲音小了下去,想來是都出去了。尚妝喚了人進來,簡單梳洗了下便回了景仁宮。

茯苓見她回來,忙迎上來,一麵問著:“小姐今日還過鬱寧宮去給太後請安麽?”

尚妝看了她一眼,皺眉道:“自然去,哪有不去的道理?”

茯苓點了頭,附於她耳畔,小聲地說了一番。

尚妝的手微微一緊,心下終於明了了。

靈闕熄燈晚,定然是擔心元聿燁的病,而那另一人就……

嘴角一笑,她朝茯苓道:“你去給本宮取塊帕子來,我們這就過鬱寧宮去給太後請安。”

茯苓這才瞧見她兩手空空的,帕子倒是沒了。不過昨夜自家小姐在乾承宮過夜的,這帕子哪裏去了,她自是不會多問。點了頭,回身跑進屋內。

媗朱正巧打掃了客廳出來,瞧見尚妝站在院中,忙朝她行了禮,才退下去。

尚妝瞧了她一眼,也不叫住她,昨夜茯苓說她一早就睡了的,可見她該是和昨夜的事情無關。

茯苓取了帕子出來,遞給了尚妝,隨口道:“小姐不換身衣服麽?”

尚妝搖了頭,轉身行至外頭。

茯苓跟上來,又道:“太後壽辰降至,聽聞各位王爺進京賀壽來了。”她悄然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關於元政桓的事情,她不能直白地問,便隻能這樣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

尚妝何嚐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彎腰上了轎子,隻笑道:“是啊,王爺也回來了。”隻此一句,也不再多言,便落了轎簾。

轎子起了,茯苓倒是怔了下。王爺真的回來了,那……小姐她……

方才,也不見她的神『色』有任何異樣,話語,還是笑著說的。

茯苓搖搖頭,不想多想,便抬步跟上轎子。

到了鬱寧宮,個個都主動來和尚妝說話了,無非便是問問元聿燁的病情。

太後來的時候,聽聞眾人說及這個,也順勢問了幾句。

尚妝隻說沒有大礙,太後倒是也不再多問。尚妝不免朝慕容雲薑看了一眼,她隻低頭飲茶,並不看她。想來,昨夜她很快就回了關雎宮的事情是沒有告訴太後的。也許,她該感激她。

靈闕看她的目光,愈發地不友善了,略微,還帶著嫉妒。尚妝有些悵然,回想起她們初見的時候,彼此的感覺都不錯的,她還以為,她們會成為朋友。

嗬,她與她共侍一夫,注定不可能是朋友的。

就好像她不爭,亦是不會有人放過她一樣。

眾人說了會兒,便見外頭進來一個太監,朝太後道:“啟稟太後,桓王殿下已經到了。”

尚妝一怔,目光不自覺地朝滿口瞧去,那裏,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她繼而又想笑,這裏這麽多嬪妃都在呢,他如何會來這裏?

聞言,太後倒是有些高興,起了身道:“哀家與桓王好久不見了,你們都回去吧。”語畢,扶了絲衣的手朝外頭走去。

太監也跟了上去,屋內便隻剩下眾嬪妃。不走的,還嘰嘰喳喳說起太後壽辰的事來。

尚妝有些疑『惑』,元政桓回京,居然來了宮裏見太後。要說太後與他的關係,倒還算是融洽的。隻是如今的情況,他來見她又是為何?

搖了搖頭,也許隻是她杞人憂天了。太後的身邊,不是有絲衣麽?她是元聿燁的人,太後也是聰明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許就是拉拉家常罷了。

起了身出去,茯苓忙上前來問:“小姐這就回宮了麽?”她朝她身後看了看,小聲道,“奴婢瞧見王爺了。”雖然,她亦是知道在這裏,最好不要提及他,可如今見了,卻又忍不住。

她畢竟,也跟過元政桓一段日子。在王府的時候,誰都對她客客氣氣的,王爺,是個好人。

尚妝沒有停下腳步,低聲問:“他好麽?”

“嗯。”茯苓點了頭,“看上去很好,奴婢也隻遠遠地看了一眼的。莫侍衛也很好。”

是麽?

嗬,好就好啊。

略微一笑,抬步向前。

茯苓跟上去,又道:“小姐,您說王爺來太後這裏作何?”

尚妝微微一驚,回瞪了她一眼,低斥道:“這話日後休要再說。”

茯苓吐吐舌頭,倒是不怕她。

二人走的很慢,身後的嬪妃陸陸續續出來了。

尚妝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後的女子攜了宮女的手緩緩出來。她深吸了口氣,指尖觸及了藏於袖中的帕子。昨日,元聿燁咳了血,她小心地藏起了那帕子的,想來,是大有用處的。

“茯苓,一會兒本宮要過乾承宮去。”她故意說得有些大聲。

茯苓抬眸瞧著她,笑道:“那小姐便去啊。”她和皇上好,是她希望的,也是少爺希望的。

王爺呢?

暗自搖頭,她不知道,也許吧。

尚妝點了頭,又道:“你回趟景仁宮,幫本宮拿幾塊帕子過乾承宮去。”此刻,已經出了鬱寧宮的大門了。

茯苓終是訝然了,帕子,她今早不是給了她麽?才欲開口,卻聽尚妝又道:“本宮的帕子,昨夜弄髒了。”這個是事實,茯苓聽不懂,怕是那人一聽就懂了。

她說著,手指一鬆,那染了血的帕子便從身上飄落。她隻微微瞧了一眼,並不停下腳步,隻快步往前。行至門外,她才站住了腳步,茯苓雖然驚訝,卻是沒有說話。

尚妝回身,瞧見徐昭儀彎腰撿起了那帕子,隻一眼,便徒然變了臉『色』。

微微咬牙,果然是她。

茯苓不明所以,卻見尚妝又折回了去,瞧見徐昭儀,故作驚慌道:“呀,我的帕子。”說著,一把將它多了過來,賠笑道,“昨兒個不小心割傷了手,忘了丟了它了,倒是讓姐姐笑話了。”

徐昭儀的臉『色』還是很難看,隻勉強一笑,開口道:“雩妹妹怎的那麽不小心,傷……沒事吧?”

“沒……沒事。”說著,又與茯苓匆匆離去。

徐昭儀怔怔地站著,隻那張小臉越來越蒼白。

行得遠了,茯苓終是忍不住道:“小姐傷了哪裏了?讓奴婢看看。”邊說著,邊拉過她的手細細瞧著。可,看完了這隻,看那隻,卻依舊沒有找到任何傷口。哪怕,隻是一小處。

尚妝低笑一聲道:“放心,本宮沒有傷了。”

“啊。”茯苓半張了小嘴,她沒有傷了?那是她方才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她家小姐說錯了話?可,那帕子上,明明白白就是血漬啊,這一點,她絕對沒有看走眼。

尚妝彎腰上了轎子,茯苓欲再開口,見轎簾已經落下,她隻能緘了口。

尚妝凝視著手中的帕子,思緒緩緩聚起。

昨夜,派了殺手殺她的人,就是徐昭儀無疑。

若然不是擔心著元聿燁的傷勢,她不可能幾乎整夜不睡覺。她隻能打聽,卻不敢過乾承宮去探視。而方才,她說那血因為她弄傷了手染上的,她也隻問了句傷勢如何,那目光卻並不曾看向她的雙手。

那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她根本就知道她的手上沒傷,她知道這血是元聿燁的。

猛地握緊了帕子,可惜了,她沒有任何證據。她亦是不知徐昭儀為何要殺她。從一開始,便與她針鋒相對,說話,從來帶刺。隻是這些,又能有理由讓她對她痛下殺手?

她還想不出來。

所以,她得從長計議。

轎子到了景仁宮,茯苓扶了她下轎,便見媗朱跑上前來,朝她道:“娘娘,安陵大人派人送了些燕窩進宮來,說是給您補身子的。”

尚妝一怔,忙問:“他可有說什麽不曾?”

“沒有呢,娘娘,奴婢瞧了,可都是上好的燕窩。”媗朱說得很開心。

尚妝也笑了,安陵霽對她,是真的上心的。她還記得以往在府上,少爺對著她,一直是和顏瑞『色』的。隻是老爺和夫人不大喜歡少爺和她走得近罷了。之後,少爺離家多年,她也便再也不曾見過他。

如今,她喚他一聲“哥哥”,嗬,他真能如一個兄長一般待她麽?

“娘娘,要奴婢去燉一些給您嚐嚐麽?”媗朱笑著問。

尚妝回了神,點頭道:“好。”

茯苓亦是笑:“小姐,少爺可真上心,小姐現在過得好,大家都放心了。”她說的大家,有好多的人,她亦是刻意不說明白了。

二人入內,尚妝將身上的帕子取出來,又命茯苓取了火折子來,丟進暖爐裏燃盡。

茯苓這才想起帕子的事情來,雖然方才在路上她瞧了她的雙手皆沒有傷,心裏依舊是不放心的。此刻已經關了門,便大膽地問:“小姐是不是哪裏傷了不肯告訴奴婢?”

抬眸瞧了她一眼,尚妝搖頭,歎息一聲道:“是皇上受了傷。”

此言一出,茯苓嚇得臉『色』都變了,脫口道:“皇上不是染了風寒?”她自知說得重了,忙捂住了嘴,撐圓了雙目看著麵前的女子。

點了頭,此事她也不必瞞著茯苓,若是她身邊連個說實話的人都不能有,那她才會覺得悲哀。

隔了半晌,才見茯苓回過神來,壓低了聲音問:“皇上……沒事吧?”

“皇上為了救我,挨了一掌。”說起這話的時候,尚妝心裏是擔心的,他今日照常早朝,也不知,究竟承受不承受得住。

聞言,茯苓愈發震驚,拉著她咬牙道:“誰想傷小姐?下回,奴婢告訴少爺去!”安陵霽對小姐的好,她看在眼裏,若是被少爺知道,定饒不了那人。

尚妝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安陵霽對她再好,那都是外臣,如何管得了後宮之事?

見她不說話,茯苓又道:“哎呀,還是直接告訴皇上!”

尚妝吃了一驚,忙斥道:“不得『亂』說,聽見沒?”

別所她現在沒有任何證據,縱然有,她也不該讓元聿燁參與進來,他可以選擇保護她,卻不能為了她將手伸向任何一個嬪妃。

除非,對方自己『露』出尾巴來。否則,他是皇帝,無論如何都是不妥的。誰都知道,後宮嬪妃的背後,無一不是牽扯或多或少的勢力,是不能隨便動的。

“小姐……”她咽不下那口氣啊。

尚妝不語了,她不動,卻還是惹來了殺手。還連累元聿燁受傷,她心裏一直糾結著,總覺得不舒服。昨夜,他該是先看見了那出鞘的長劍的,他抱著她轉身,又,一把推開了她。

心頭一震,推開她……

正如她最先跑上前,以為他背後有劍傷一樣,他定也是那樣以為,他甚至做好了被長劍刺穿的準備。不然,又何以有那次的動作?

咬下貝齒。

好多的細節,此刻再想起來,她好似有些不知所措。

他真『亂』來,也不想著自己現在是皇帝了。

繼而,又想笑,他元聿燁不一直這樣『亂』來的麽?

茯苓見她不再說話,試了好幾次,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隻得在她身邊垂手站著。

隔了好久,才聽外頭傳來媗朱的聲音。進來了,小心地端著手中的燕窩,擱在桌上,笑道:“娘娘嚐嚐吧。”

尚妝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將勺子伸入燕窩裏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抬眸問:“對了,安陵大人送了多少燕窩來?”

“夠給各宮主子送些麽?”

媗朱一陣愕然:“夠是夠,隻是娘娘,這燕窩可都是上好的……”

尚妝卻打斷她的話:“無妨,按本宮說的,去送吧。”

見她執意,媗朱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得點了頭出去了。

茯苓不解地開口:“小姐這是為什麽?”

放下手中的勺子,她低聲道:“如今後宮,誰不知道我最受寵。我給她們送了東西,會做事的,多少,都會回送一些東西的。”

“可小姐要她們的東西作甚?”她實在不解。

尚妝搖頭道:“這個你不必知道,你隻要幫我記著,什麽東西,是誰送來的,便好。”

她送燕窩,倒是不怕出事的,如今最得寵的便是她,總不會是她一個寵妃去對著不得寵的下手的。隻皇後那邊,若是說她覬覦中宮一位迫害皇後,倒是說得過去。隻是,她相信,慕容雲薑不是那樣的人。是以,她絕不可能會在她送去的燕窩上動手腳。

二人又在房內待了會兒,忽聽得外頭有人道:“皇後娘娘駕到——”

與茯苓對視一眼,有些奇怪慕容雲薑怎的好端端的來了景仁宮。雖隻要想著,也隻能起身出去迎駕。

慕容雲薑扶了清兒的手進來,見那桌上擺了一盅燕窩,便笑道:“本宮來的不是時候,倒是饒了雩修容吃東西了。”

尚妝忙道:“娘娘哪裏的話,您請。”

見她坐了,尚妝才又道:“這是嬪妾的哥哥送來的,嬪妾正想著給娘娘也送些去嚐嚐的,可巧您就來了。”

清兒的臉『色』有些不悅,隻聽慕容雲薑淡聲道:“本宮先謝了你,隻是,給本宮就不必了,本宮素來不遲燕窩的。”

尚妝一笑,便轉身道:“茯苓,去告訴媗朱,就說皇後娘娘宮裏,就不必送去了。”既然皇後不要,也是好的。

待茯苓出去,尚妝才回身,聽慕容雲薑道:“坐吧。”

在她麵前坐了,才聽她又道:“本宮今日來,是有些話,想與修容說說。”

“娘娘請說。”其實,她該想到她來所為何事了。

慕容雲薑睨視著麵前的女子,她的臉上太過從容,從容得讓她覺得驚訝。

安陵雩,是她從來看不懂的一個人。哥哥曾說,她是個很有心計的女子,如今看來,果真是麽?隻是此刻,她是皇後,有些話,她不吐不快。

直直地看著她,開口道:“昨夜的事情,本宮並不曾告訴任何人。雩修容是聰明人,該是知道,曆來後宮專寵之人都是不長久的。”

清兒也是詫異至極,她不曾想,她家小姐也會說這樣的話來。隻因,她從坐上中宮的位置到現在,在眾人的眼裏,她隻是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後。不多行一步路,不多言一句話。

尚妝如何不知,昨夜,她的舉動讓她顏麵盡失。說到底,她不過隻是個妃,而她才是後。

對她來說,慕容雲薑一直是亦敵亦友的一個人,那今日她的話,是否也在告訴她,她不站出來,卻不代表她是不在乎的呢?

淺笑一聲,低了頭道:“是,多謝娘娘教誨,嬪妾定當銘記於心。”

隻是尚妝在她的身上,看不見那種為了元聿燁而站出來的感覺。更多的,也許隻是她想警告她,她才是皇後。

慕容雲薑起了身,開口道:“你昨夜照顧了皇上一夜,也累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言下之意,便是警告她不必過乾承宮去了。

“是。”簡短地應了聲。

元聿燁那邊有張公公在,況且她不去,他也不會留下任何嬪妃的,這一點,她並不擔心。

慕容雲薑這才滿意地點了頭:“如此,本宮便先回去了。”

“恭送皇後娘娘。”

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於門口,茯苓進來了,撅起嘴道:“小姐,皇後就了不起麽?怎可以叫您不去皇上那裏?”

原來,方才慕容雲薑的話,她都聽見了。

她笑著:“她不來,我今日也不打算過乾承宮去的。”

“小姐……”茯苓愕然,不打算去,可是為了今日王爺來了的事情?不過這句話,她自然是不會問出來的。

二人又坐了會兒,聽說媗朱都將東西一一送去各宮了。

傍晚的時候,聽說徐昭儀過了兩趟乾承宮去,元聿燁正巧都歇著,張公公沒讓進。

尚妝雖然未及瞧見她的臉『色』,想來定是嚇得不輕。皇帝避而不見,別人不會多想,可她會。

用了晚膳,聽說徐昭儀來了。

尚妝的嘴角一笑,讓茯苓請了她進來。

徐昭儀身後的宮女手裏,端著一個華麗的盒子。才進門,便聽徐昭儀笑道:“雩妹妹太客氣了,正巧呢,本宮那裏有盒芙蓉糕,是皇上賜的。隻是本宮不大吃這些甜食,如今拿來,借花獻佛了,望妹妹不要嫌棄才好。”說著,使了眼『色』讓宮女上前來。

尚妝心知她是有事找她,才尋了這樣的理由來的,便也不揭穿,而她要是,不也是如此麽?不管什麽東西,她隻要徐昭儀的東西。讓茯苓接了那衣裳,又笑道:“昭儀姐姐客氣了,不過一些燕窩竟換得這樣珍貴的東西,倒是我不好意思了。”連皇帝賜的都拿出來了,她真真下了血本了。

徐昭儀忙道:“說這話可就生分了。”

尚妝淺笑不語。

徐昭儀坐了下來,遲疑了下,才開口道:“昨夜皇上……染了風寒,如今可好些了?”

尚妝故作訝然:“姐姐今日不曾去探過皇上麽?”

“去了,皇上歇著,便不曾進去。”她滿是焦慮。

尚妝微微握緊了雙拳,如今知道怕了?嗬,她是元聿燁的妃子,若是他有個好歹,徐昭儀便什麽都不是了。

便道:“昨夜可不大好呢,隻是今日,我也不曾去過乾承宮,亦是不知道情況的。”

徐昭儀的臉『色』愈發地難看了,倒是也不多問。又坐了會兒,才攜了宮女的手匆匆離去。

茯苓上前來,笑道:“小姐,這個徐昭儀倒是奇怪,別人,都隻差了人來回送些東西。隻她一人,還親自來了。上回來,還那麽趾高氣揚呢。”如今小姐得寵了,別人的態度果然是不一樣了啊。

尚妝的目光依舊直直地看著門外,隻道:“那盒芙蓉糕好生收藏著。”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茯苓怔了下,卻也隻好點頭應聲。

尚妝起了身,如今她在宮裏,徐昭儀便是不必懼她。昨日那玄衣人,是男子,否則元聿燁也不會以為是莫尋。所以,隻能在徐昭儀找了人,至於那屬於女子身上的香味,嗬,荷包,還是香囊?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她隻知道徐昭儀不可能再如上元節那次一樣,能明目張膽地動她了。

目光,又落在那盒芙蓉糕上。

至於暗地裏,她卻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隻是,她該不會給她那個機會了。

她不想主動對付誰,可,隻為生存,她不得不反擊。

一日,沒過乾承宮去。

隔日,便見張公公急匆匆地來,見了尚妝,行了禮,便道:“娘娘,皇上讓奴才來問娘娘,您可有空?”

茯苓聽了這話怔住了,倒是尚妝,不免低笑。

那日他走的時候說,有空的時候,讓她去看看他的。結果,她卻不去。此刻差了張公公來,是何意,她哪裏會真的不明白?

便道:“公公便去回皇上,就說本宮沒空。”

“小姐……”茯苓愕然。

尚妝示意她不必說話,她已經高調了幾日了,這會子,是該低沉低沉了。慕容雲薑的話,不無道理的,她不是真的不明白。

張公公去了,倒是不再回來。

茯苓很是擔心,倒是尚妝並不言語。

再一日,便是太後的壽辰了。

清晨,尚妝起得很早,這一日,因為有晚宴,便不必過鬱寧宮去給太後請安了。梳洗完畢,尚妝便讓茯苓取了那盒芙蓉糕出來。

茯苓皺眉道:“小姐,一早吃那種東西,可不好的。”

尚妝卻是笑:“誰說是我要吃?你隻管拿來就是。”

茯苓無奈,隻得去取了來。尚妝又讓關了房門,命茯苓取了細長的銀針來。想來該是貢品,盒子是被封起來的。尚妝小心地將銀針從盒邊『插』入。

“小姐做什麽?”茯苓驚訝極了。

“試毒。”尚妝淡淡地說著。

“啊。”茯苓不免驚呼了聲,隨即捂住嘴巴,死死地看著那根被『插』進去的銀針。

尚妝從容地一笑,今夜,會是很熱鬧的一夜。她想做的事情,也不算太壞,隻要,那徐昭儀沒有心再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