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子

太子!

尚妝驚得雙眸狠狠地撐大,抬步朝前走去。

“雩兒。”元聿燁喚了她一聲,忙上前,欲拉住她的手,卻在這時,幾個孩子拎著燈籠跑過來。元聿燁頓了下,見麵前的女子已經走遠。

“雩兒!”他大叫一聲,此刻卻是『亂』得很,尚妝根本聽不見。而她的思緒,早就飄向橋頭的那抹身影。元聿燁回了頭,朝楊成風道,“去把她帶回來!”

楊成風遲疑了下,卻不肯走:“屬下要保護公子的安全,夫人那邊,有暗衛……”

“成風,把她帶回來!”他又冷冷地說了句。

楊成風有些無奈,回眸的時候,女子的身影已經被擋住,他有些驚訝。

尚妝行至槐樹下了,踏上那座橋的時候,原本在橋上的男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吃了一驚,又仔細看了一眼,瞧見,出了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有一些,倚著欄杆而立,說笑著,誰也不曾注意到站在橋墩的女子。

尚妝怔住了,半晌,才又笑。

她知道那不可能是太子,因為,太子已經死了。

也許,隻是一個長得和他很像的人。也許,那根本就是她的幻覺。

那裏,自始至終都不曾站立過那真著湖水『色』衣衫的男子。

欲回身,也不知身後誰狠狠地撞了上來,尚妝輕呼一聲被迫往前走了幾步。又有很多人湧了過來,欲穿過這座橋往對岸去。尚妝被擠在中間退不得,隻能順著人流往前而去。

“皇……”回頭欲開口,才猛地想起,此刻在宮外呢,她如何能叫“皇上”?咬著牙,才發現,身後的男子呢?

尚妝這才嚇了一跳,踮起腳尖,也隻看見了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她卻還要被迫被推著往前走。

“雩兒!”

隱約似乎聽見男子的聲音傳來,她卻不知那人究竟在哪裏。

楊成風未曾想到一下子會湧過來這麽多人,此刻他縱然身懷絕技也無法抽身了。沒找到尚妝,等他再回頭的時候,竟也不見了元聿燁。

他的臉『色』一變,頓感不妙!

此刻,哪裏還管前麵的女子,隻折回去找皇帝。可,人實在太多,他逆行著走,根本快不了。

尚妝被擠過橋,她回眸的時候,眼前,驟然閃過元政桓的身影。

心下暗吃一驚,猛地咬住了唇,今日她是怎麽了?

怎的老是出現一些根本不該出現的錯覺?猛地穩了心神,她深吸了口氣,伸手護住自己,拚命地擠出去。不知為何,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她總覺得,有人在看著她,或者說,盯著她。

抬眸,卻又不見任何可疑之人。

元聿燁叫了幾聲“雩兒”也未曾聽見回聲,隻能咬著牙朝前走去。這些人是過橋的,也許,她已經過橋了。她不是真的……想走吧?

這樣想著,突然緊張起來。隻因他今夜說過的,今夜她若是能從他手裏逃走,他便不會將她搶抓回來的。

該死的!

咬牙罵著,他就不該鬆手的!

狠狠地蹙眉,安陵雩,等他找到她,一定好好整治她!

“嗯。”身子被人狠狠地撞了下,他扶著左肩抬眸尋去。這時,不知從哪裏『射』來一陣反光,讓他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

今夜這裏燈籠無數,槐樹上掛滿了燈籠,河麵上飄著數不清的河燈,還有人們手中拎著的,各處房梁上掛著的……

隻是,方才那陣反光是什麽?

兵器。

在腦海裏閃過的時候,元聿燁隻覺得心頭一緊。

這裏全是百姓,誰的身上都不能帶兵器。楊成風沒有配劍,暗衛不可能出現在人群中……

扶著左肩的手微微收緊,他心知不妙,咬著牙一頭紮進人群中。

尚妝沒有找到元聿燁和楊成風,隨著人流退往對岸。過了橋,擁擠的人流一下子消散開去,尚妝長長地鬆了口氣。欲回頭找人的時候,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身子一個不穩便跌出去。

誰的手伸過來,攬住她的纖腰,一用力,將她扣住。

“啊。”她嚇得驚叫了一聲,什麽東西抵在她的腰際,撞得她生疼。

皺眉回眸,瞧見男子怒意滿麵的臉。而尚妝懸起的心,卻在那一刻落了下去。

原來,是元聿燁啊。

伸手探往後,方才撞得她生疼的,不過是他腰際的玉佩啊。她不自覺地一笑,張了口,欲開口,聽見她的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朝這裏而來。接著,她瞧見元聿燁的臉『色』一變,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抱著她猛地轉身。尚妝還未曾反應過來,麵前的男子竟一把將她的身子推開。

尚妝退了半步,身後已是上橋的台階,她一下子沒站穩,直直地跌倒在地。

她卻是猛地抬眸,目光看向麵前的男子。

他一個傾身,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燈光下,他嘴角殷紅的血漬顯得愈發刺目起來。

“啊!殺人了!殺人了——”近前的一個女子驚聲尖叫起來。

接著,更多的人驚慌失措地叫著,場麵一下子混『亂』起來。

“皇上!”尚妝哪裏還管什麽禮數,慌張地爬起來,扶住他的身子。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去,那身後之人一襲玄衣,戴了黑『色』的鬥篷,隻餘下一雙犀利的眼。他手中的上見已然出鞘,劍刃反『射』的光閃得她的眼睛疼。

尚妝嚇得不輕,忙撲上去抱住元聿燁的身子,他的背後,沒有想象中濕漉的一片。

沒有……劍傷……

尚妝有些愕然,抬眸卻瞧見那人的眸中閃過一絲驚愕,一收手,往後退了好幾步。元聿燁站不住,單膝跪倒在地,按著胸口道:“走。”

走?她如何能走?

扶著他的身子,她大聲叫:“楊成風——”他一定在附近的,一定在的!

元聿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隻是一瞬,臉『色』一變,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從衣襟上流下去。他抬手,用力將她推開,咬著牙道:“你不是想走很久了麽?還不走!”

他知道,定有黎國人跟著楊成風進京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那麽,他的行蹤呢?誰透『露』的?他以為今日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覺了。

他推得她很用力,她的衣襟上,被染上好大的血手印啊。看得她有些怵目驚心,隻是現在,哪裏還有時間去害怕?

身後的玄衣人似乎是愣住了,朝前跨了半步。尚妝忙爬起來欲擋在他身前,卻見那玄衣人的目光朝自己的身後看了一眼,握著長劍的手一緊,飛快地轉身離去。

尚妝亦是吃了一驚,回眸的時候,卻並不曾瞧見任何人。想來,是暗衛。唯有那吹上來的風裏,似乎隱隱地,夾雜了一種香味。

楊成風隻聽得前麵有人慌『亂』地叫“殺人了”,他心下一震,慌忙循聲找來。原本要上橋的人都嚇得往回跑,楊成風心急如焚,一咬牙,出手劈開了幾個人,用力不大,卻還是可以致人輕傷。

隻是,如今的他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

空氣裏,竟仿佛有血腥味傳過來了。

楊成風衝上橋頭,瞧見底下一行人。

他一眼便瞧出來了,是他一手調教的侍衛!

暗叫不好,脫口道:“公子怎麽了?”暗衛出來,定是出了大事了。他真該死,出了什麽事,他居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到!

元聿燁有些站不住,侍衛撐住他的身子,此刻見楊成風過來,個個都白了臉。

“公子!”楊成風驚愕地看見胸前滿是鮮血的他,才欲再說話,卻聽他道:“派人去福來客棧。”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無力地靠上侍衛的身。

楊成風聞言,臉『色』大變,隻身上前,扶過他的身子,厲聲道:“你們四個馬上回客棧去!”

“離開這裏,會……會有人報官。”元聿燁說著,又朝尚妝看去。報了官就麻煩了,他們的身份,是誰都不能暴『露』在此的。

尚妝的臉『色』一片慘白,隻見楊成風抱著他快速離開,她的腳有些軟,一個侍衛低聲道了句“娘娘,得罪了”,便用力將她拉走。

渾噩地跟上他們的腳步。

尚妝死死地咬著唇,誰也不會想到今日的人會如此說。方才在橋上,她被擠在中間,幾乎是寸步難行的。那刺客……

他走近之時,誰也不曾發覺。

侍衛們沒有貼身跟著,縱然瞧見,也是反應不及的。

隻是,元聿燁當時的動作……

“公子!”

思緒被楊成風的聲音打斷,尚妝隻覺得心猛地一沉,那一刻,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掙開了侍衛的手,抬步跑著上前。

那襲長衫已經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他的嘴角還掛著血絲。

男子緊閉著雙目,唯有那薄唇蒼白不堪。

馬車還停在路旁,楊成風將他放在車內,自己則出去駕車。尚妝忍不住道:“將軍……”

車簾已經落下,外頭傳來楊成風的聲音:“娘娘坐好了,駕——”

馬車飛快地奔跑起來,尚妝咬著唇回身,俯身將男子扶起來,讓他靠著自己。否則馬車跑起來,會很顛簸。

“嗯。”痛皺起了眉頭,他並不睜眼,略微凝起了些許意識,噓聲道,“雩兒。”

“別說話。”看他的樣子,定是傷得不輕,她怕會震傷心脈。

他卻輕笑一聲,她是在關心他麽?是啊,一定是的。

抬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還以為今日,真要被你跑了。”

尚妝一怔,回想起方才他攬住她腰的時候,那種殺人般的眼神……

原來,竟是以為她要逃跑。

她說過的,她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她不會做這種事的。

可他呢?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歎息一聲,用帕子幫他擦拭著額角的汗珠,低聲道:“皇上為何秘密押著裴將軍?你不該……”她原本是想說他不該隻身處來犯險的。

卻被他接口道:“因為我不相信他們。”

“誰?”脫口而出。

他搖搖頭,才又道:“不知道。隻是,裴天崇既然一直在走動著,我父皇派出去暗訪的人竟然都是瞎子麽?”他喘了幾口氣,複,睜開眼來,眸中閃現一抹犀利的光,冷聲道,“出去的,都是精兵。”

言下之意,便是不可能這麽多年都沒有一點關於黎國餘黨的消息的。

尚妝的指尖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脫口道:“皇上以為京中有內應?”所以,他才要楊成風秘密將裴天崇押進京,卻不告訴任何人。

他點了頭,繼而又道:“真聰明,一點就……咳咳——”胸口一痛,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皇上!”她有些害怕,急著問,“你怎麽樣?”

女子一臉緊張,她越緊張,他卻越高興。往她懷裏靠了靠,閉了眼睛道:“知道關心我了?上回,我從馬球場上死裏逃生,你還……還說我另有緣故!”

略微吃了一驚,好端端的,竟又說起這個。

目光,不自覺落在他的臉上,那道細長的傷口如果已經全好,隻剩下那條淺淺的印子。不知為何,她突然又想起元政桓,隻因,他的手上,也曾有如元聿燁一般的傷口。

“怎麽不說話,你沒理了?”聽她不說話,元聿燁又開口道。

尚妝這才回了神,便問:“那當日出事後,你去了哪裏?”陳忠說,李將軍來的時候,並不曾提及他。

“去馬廄了。”他漫不經心地答道。

尚妝終是吃驚了,脫口問:“你查到了什麽?”直覺告訴她,他定是有什麽發現,否則……否則他不會那樣抓著元政桓不放。

冷笑一聲,他並不睜眼,握著她的手用力收緊。尚妝吃痛地皺起眉頭,聽他道:“怎麽,緊張他?”

尚妝不說話,他又道:“有人說,比賽前夕,他的侍衛曾去過馬廄。”

莫尋?

心下一顫,望著男子蒼白的臉龐,尚妝吸了口氣,才開口:“你隻知莫侍衛去過馬廄,卻沒有其他的證據。”否則,他也不會是那種態度。

他隻懷疑,一味的懷疑。

尚妝的話,仿佛觸到了他的痛楚,隻見他蹙了眉,冷冷地哼了聲。倒是沒有繼續糾纏下去,隻轉了口道:“方才為什麽要跑?”

“我沒有。”極快地否認,才又怔住。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錯覺看見了太子的身影,所以才本能地想要上前去看個究竟。

指尖微顫,她真是瘋了,她還似乎……瞧見了元政桓啊。

嗬,不管是太子,還是元政桓,都是不可能出現在那裏的,不是麽?

聽她如此說,元聿燁的神情才微微緩和下去。音『色』也柔下去:“日後,不能『亂』跑,你可知外頭多危……”話至一半,他突然怔住了,猛地睜開了眼睛。

而尚妝,亦是怔住。

他二人,都想到了一件事。

方才,若不是元聿燁抱著她轉身去擋下那一掌,傷的,本該是她啊。

刺客,要行刺的人,是尚妝?

因為方才一片混『亂』,這一點,他們都是到了現在才想起來的。可,這怎麽可能?

是以,沒有誰發現了那刺客。怕是那時候,人流那麽擁擠,暗衛們都是集中精力看著元聿燁的。即便後來看到,也早就來不及了。

元聿燁卻是撐起身子,淺笑一聲道:“別『亂』想了,你的小命哪有我的值錢。”他隻是在安慰她,定是她想得多了,怎麽會針對她呢。

尚妝勉強一笑,看著他道:“既然知道,皇上下回可千萬不能如此了。你若是有個好歹,我不是成了天下的罪人了麽?”

他也笑,靠著她道:“就是要你內疚才好。”

方才,他要她走,她卻不走啊。那麽他,即便再傷十分,那都是願意的。

尚妝不語,不管哪刺客要行刺的是誰,確實是他救了她。

回了宮,楊成風扶他進去,張公公見他胸前的衣襟上全是血,嚇得不輕,忙拉著尚妝問發生了什麽事。

尚妝也不敢『亂』說話,便聽楊成風道:“公公去宣個太醫,說皇上染了風寒,燒得厲害。”

張公公愣住了,楊成風又喝了句“快去”,他才回了神,急急忙忙地跑出去。

尚妝行至床前,替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換褻衣的時候,她瞧見他後背一個清晰的掌印,此刻已經呈現了暗紅『色』了。

“雩兒。”他低聲叫著。

尚妝低低應了聲,隻道:“皇上忍一下,太醫很快就來了。”

他“唔”了聲,才道:“你去後麵,把衣服換了。先也不必出來,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宮去。”

尚妝怔了下,知道他是在支開她,他是不想讓別人瞧見她在這裏。畢竟他受了傷,這事,不好傳出去,亦不能讓很多人知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入內。

太醫很快來了,半跪在床邊替他把了脈,驟然變了臉『色』。

才要開口,便聽一旁的楊成風道:“皇上染了風寒,太醫看,可要歇朝幾日?”

太醫一臉的驚愕,卻聽元聿燁道:“不必,隻管開『藥』吧。”

太醫不是傻子,如此便是已經聽得出他二人話中的意思,擦了把汗,才點了頭道:“是,臣這就去開方子。臣先告退。”

轉身出去的時候,楊成風又道:“太醫是聰明人。”

腳下的步子一滯,太醫連連點頭。

尚妝換了衣服,才要出去的時候,聽得外頭又有人進來。

來人附於楊成風的耳邊說了幾句,才轉身下去。

“如何?”元聿燁睜開眼問。

楊成風走上前,低語道:“皇上放心,裴天崇那邊沒有事。”

沒有事……

元聿燁皺眉,這麽說來,真的不是黎國之人?他說呢,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走漏了風聲?目光不自覺地看向裏麵,究竟是誰要對她不利?

不,或許不是要對她不利。而是……想帶走她!

想到此,他驚得坐了起來,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他不禁彎下腰去。

“皇上!”楊成風吃了一驚,忙扶住他。

尚妝不知外頭發生了何事,小跑著出去,見此,疾步上前,開口道:“皇上怎麽了?”

元聿燁突然抬眸,看清了麵前之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咬著牙問:“今日,你究竟見了誰?”她離開他身邊的時候,他一直覺得她是見了誰,隻是,他抬眸也沒瞧見任何人,當時便以為是自己想的多了。

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尚妝怔住了。

回來的路上,他也隻說以為她要跑。可現在,竟是這般直白地問,莫非,是他知道了什麽?

心頭一顫,可,她如何能說她是看見了太子?

抓著她的手依舊沒有放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開口道:“是不是,看見了他?”

不可置信地撐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男子,他?哪個他?

“你見了皇叔!嗯……”說得太急,那陣痛幾乎有些窒息。

“皇上。”楊成風急忙勸他,“皇上還是休息。”

尚妝驚得不知所以,他的話,究竟是何意?

難道說,她今日看見了元政桓,竟不是錯覺,竟是真的麽?

可,那怎麽可能?元政桓進京,他元聿燁會不知道麽?若然,是偷偷回來,他亦不可能在上元節,光明正大地出來。

“皇上!”楊成風見他的臉『色』較之方才更加蒼白,心中不免擔憂。

他緩過氣來,推了他道:“成風,你出去。”

“皇上……”

“朕讓你出去。”微微加重了語氣。

楊成風無奈,隻能先告退出去。

尚妝站在他的床前,一手,還沒他拉著。他看著她,眸中微微『露』出失望之『色』,頹然笑道:“今日的人,是莫尋,怕是奉了我皇叔的命令來帶你走的。”他真傻,他縱然不過去,莫尋難道真的會傷了她?隻是,他怕她受傷,所以才急急衝過去。對著他,莫尋能下得了手,那自然是肯定的。

隻傷了他,沒有殺他,這便是最好的解釋,不是麽?

桓王,也是怕惹禍上身的。

尚妝忙搖頭道:“王爺不在京。”

他卻冷笑一聲道:“過幾日太後生辰,召了所有的王爺回京祝壽,我以為,你不是真的不知!”他倒是真的怕她多心,是以,才故意瞞著的。卻不想,原來她早就知道!且今夜上元節,還給他唱了這麽一出好戲。

震驚地看著他,回京祝壽……

這麽說,他真的回來了?

她今日看見的人,真的是他!

身子有些顫抖,他馬上覺出了。咬著牙道:“他既然敢叫人傷我,便是不怕我去找他麻煩的,來……”

“皇上。”伸手捂住他的嘴,她急著道,“定然不是王爺派的人,你怎麽忘了,他……他喝了情花酒啊!”縱然他不顧自己的身子,莫尋的『性』子,是即便他下了命令,都不可能會來帶走她的,這一點,她很清楚。

“他是元政桓,不是別人!”他吼著。他一直相信,區區一杯情花還不足以將他如何。他既然敢讓莫尋來,必然是有了抗拒情花的法子的。

真厲害啊,算算時間,這才多久?

“皇上……”他的話是何意,她不懂。

他重重地哼了聲,鬆了口,竟自己下了床。身子一晃,尚妝急著抱住他,咬牙道:“皇上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放心,死不了。”

“皇上。”她有些生氣,用力將他拉回來,推倒在**,皺眉道,“皇上多大了,怎的還跟和孩子一樣?”

他的眸中含著怒:“就是孩子才傻!”

“不管今日是不是他回來了,我都不會跟他走的。”她從來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啊。

元聿燁一震,凝眸看向麵前的女子,嗤笑道:“被我拉住了,你自然這麽說。”

歎息一聲,他是在意她一聲不吭地離開,他以為她是刻意想逃,然後,元政桓派了莫尋來接應。隻是,她如何能說,她是因為看見了極像太子的人,才上前的?

嗬,現在,即便她說了,他亦是會覺得她在撒謊。

何況今日,她是真的見了元政桓的。這,隻能說是個巧合。

卻,可怕的,也是巧合。

張公公端了『藥』進來了,尚妝轉身接了『藥』,便打發張公公下去。

吹涼了送至他的嘴邊,他抬眸看著她,依舊有些不悅。

“皇上若執意認為今日之人是莫尋,我也無話可說。隻是,你賜了王爺情花酒,他不過給你一掌,還是你便宜了。”其實,她從來不覺得那是莫尋,隻是他不信罷了。

“沒殺他,才是我便宜了他。”

“是,謝謝皇上開恩。”

他一怒,開口道:“我應該賜了鳩酒。”

尚妝不覺一笑:“那我還是謝謝皇上。”

他皺了眉,她才道:“皇上不殺他,那麽我便是替王爺謝的恩。你若是殺他,我替自己謝恩。”隻因他說過的,元政桓死了,就讓她走。她是明知道他不會讓她走,所以才能說得這麽輕鬆。

他一把奪過手中的『藥』碗,仰頭將湯『藥』全部喝了,狠聲道:“我是橫豎殺不得他?”

將空碗擱在一旁,扶他躺下道:“不早了,皇上還是睡吧。”他明早還是要早朝的。

起身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手腕,聽他道:“你真的不走麽?”

“真的。”

“還是為了他?”

尚妝卻是回正了身子,朝他道:“皇上介意麽?”

他一怔,隨即苦笑。是啊,他有什麽好介意的?當初,不是靠著這一點強『逼』了她留下的麽?說到底,他能留住她的,也不過就這一點理由罷了。

“雩兒。”低聲喚她,蹙眉道,“留下來陪我,我心裏不安,睡不著。”方才,他的話說得重了,隻是想起元政桓在京,再加上今夜的事情,他被衝昏了頭腦。

回身,在床邊坐了,她才道:“皇上有何不安的,我不走,裴將軍那邊也沒事。”倒是她,有些事,要去查查明白的。

他不說話,將她的手拉過去,貼在胸口。

也不閉上眼睛,隻直直地看著她。

她輕聲道:“皇上先休息,我回趟景仁宮再來。”

“去作何?”

“我和茯苓說一聲,今夜在乾承宮了。”

“叫個宮人去,哪裏用得著你去。”

她一時間語塞,回景仁宮,不過是個托辭罷了,真正的原因,她現在不好說。他是堅決不讓她走了,歎息一聲,隻好道:“那……我去外頭,和楊將軍說,讓他先回去。”

聽她如此說,元聿燁才終於鬆了手。

起身行至外頭,楊成風忙大步上前來,問道:“娘娘,皇上如何?”

掩上了門,她才道:“皇上沒事,睡下了,楊將軍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明日再和皇上說。”

聞言,楊成風才終於放了心,向尚妝告了退,便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尚妝微微握緊了雙拳。方才元聿燁咬死說今日那玄衣人是莫尋,他相信那是元政桓的意思。可,尚妝無論怎麽想都不能說服自己。

元聿燁是背對著那人,可,她卻是正麵對著的。直覺告訴她,那絕不可能是莫尋。那長劍都已經出鞘了,她堅信若不是元聿燁擋過來,那人原本的意思,是出劍的。

是因為元聿燁的出現,那人情急之下收勢不住,才撤了劍,隻出了一掌。他該是不會想要傷他的,否則,見他受傷,那雙眼睛裏,不該是那樣的神『色』。

咬著唇,莫尋若是出手傷他,必然不會是這樣的眼神的。因為元政桓的事情,莫尋對元聿燁,肯定是有恨的。

何況,裴天崇那邊沒事,更能說明此人針對的,不是他,而是尚妝。

她原本,是想不明白的,怎麽會有人要她的命?

隻是那人轉身離去的時候,從空氣裏,她聞到一種香味。

女人的香味。

“娘娘,您怎的站在這裏?”張公公回來的時候,瞧見尚妝站在門口,不免皺眉。

尚妝這才回神,便笑道:“沒什麽,隻是想勞煩公公幫本宮過景仁宮去把茯苓找來,本宮有點事要交代。”

張公公忙道:“娘娘言重了,這有什麽難的,奴才這就去。”

在外頭等了會兒,茯苓急急來了。抬頭,瞧見站在門口的尚妝,她跑得更快了,未待尚妝開口,她便道:“小姐,皇上怎麽樣?”

尚妝一驚,脫口道:“為何好端端地問及皇上?”

茯苓喘了幾口氣,忙道:“皇上不是染了風寒了麽?宮裏都在傳呢!”

這事,張公公也過來了,聽見茯苓說的,也是愕然道:“正是呢,也不知怎麽回事,還有好些個主子差了人來問皇上的情況。奴才都隻說皇上累了,歇下了。”

嗬,看來她真是沒猜錯的,隻是,對方下手倒是快。想來對方是擔心元聿燁的傷的,別人不知,那人不會不知道。既然說是染了風寒,那人便想將計就計,將此事傳開了,再,混在其中來打聽元聿燁的情況,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了。

回身,朝張公公道:“公公且先進去看看皇上,皇上若是還醒著,便說茯苓來了,本宮和茯苓說幾句話便進去。”

張公公點了頭,便入內了。

“小姐有什麽話要和奴婢說?”茯苓倒是是機靈的,聽得出尚妝是在支開張公公。

尚妝低笑一聲,附於她耳畔道:“你去,把皇上情況不好的消息放出去。然後,明早告訴本宮,哪宮的燈熄得最晚便是。”

茯苓訝然:“小姐想做什麽?”

“別問那麽多,隻去便是。”她頓了下,又問,“對了,媗朱呢?”

“早睡了呢。”

尚妝隻點了頭,催促她道:“那快去。”

茯苓離開了。

尚妝怔怔地站了會兒,今夜月光很好,地上的影子都清晰得很。尚妝的心裏越發地明了起來,她若是再不動,小命真的要沒了。

原來,那些人,都那麽厲害,她的一舉一動,全在他們的眼裏。

嗬,無可奈何地一笑,轉身入內。

見尚妝進去,張公公忙小聲地喚了聲“娘娘”。

朝**看了看,見他閉了眼睛,似是睡了。

張公公躡手躡腳地出來,低聲問:“娘娘今夜歇在乾承宮麽?”

尚妝“唔”了聲,揮手示意他下去。張公公也不多說什麽,便卻步退了下去。

上前,在他床邊坐了,他也不說話,想來是真的睡了。不過她還不能睡呢,一會兒,還有人要來。小心地拉過他的左臂,輕輕替他『揉』著,這段時間,他去她宮裏,她都要幫他『揉』一會兒。

“嗯。”他微微哼了聲,尚妝不自覺放輕了些,卻聽他道,“重一點,讓我知道,你真的還在。”

好笑地看著他,低語道:“這回不怕疼了?”

他似乎高興了,仿佛方才的不悅從來不曾來過。嘴角動了動,不說話,倒是很享受的樣子。

安靜地『揉』著,她突然想起元政桓。

她是真沒想到他真的回來了,所以,才有那一次元聿燁在景仁宮說的見了他不要驚訝。他是早知道他回來了,隻是咬死了不告訴她罷了。

三日後,太後壽辰,便是可以見了。

輕闔上了雙目,他好麽?

今日隔著人群的一瞥,他看起來,似乎不錯。

嗬,如此,她便放心了。

他的另一隻手覆蓋上她的。”

“還不困,皇上若是累了,便先睡。”免得睡了,又得起來,不過算算時間,也該來了。

果然,她才想著,便見張公公推門進來,朝尚妝道:“娘娘,太後和皇後娘娘來了,在外頭,說是要探皇上的病。”

元聿燁驀地睜開眼睛,這麽晚了,她們怎麽來了?

倒是尚妝淺笑道:“皇上見還是不見?”

“不見。”他咬著牙。

“這……”張公公有些為難,“奴才也是說皇上歇下了的,隻是太後說……說記掛著皇上的龍體,定是要進來看看才放心。”

元聿燁的臉『色』有些難看,倒是尚妝道:“那請太後和皇後娘娘進來吧。”

張公公點了頭出去。

“讓她進來作何?”他咬牙問著。

尚妝知道,他其實是不想見太後罷了。隻是,她既讓茯苓放了消息出去,說他的病情不樂觀,想來不讓太後進來,她也是不願意的。

讓茯苓去做那事的時候,她便知道,太後和皇後,是一定會來探視的。

至於其他人,這麽晚了,是不敢來打擾聖駕的。

尚妝是他耳畔淺聲道:“太後關心皇上龍體,豈有不見之理?”

他卻幹脆閉了眼睛道:“要見你見,我不見。”

二人才說著,皇後扶了太後的手入內來。尚妝忙起了身朝她們行禮。

太後見尚妝在此,眸中有些不悅,倒是慕容雲薑朝她淡笑一聲,示意她免禮。

“皇上,皇上。”俯身叫了他幾聲,他還真是充耳不聞。

尚妝有些想笑,慕容雲薑小聲道:“母後,皇上想來是倦了,便讓他休息吧。”

太後朝他看了眼,皺眉道:“皇上的臉『色』這麽差,真的不要緊麽?哀家看,還是再宣了太醫來瞧瞧。”說著,轉身便要喊人。

慕容雲薑忙道:“母後,還是不要打擾皇上了。”

太後卻還是不走,突然俯身道:“皇上可有發燒?”說著,伸手過去,才要觸及他的額角,卻見元聿燁突然睜開了眼睛,撐起身子避開。

他從潛意識裏厭惡這個女人碰他。隻是身上帶著傷,他一手按著胸口,無力地俯下身去。

尚妝吃了一驚,忙過去扶他,低聲叫:“皇上!”

“咳咳。”他低了頭,假意咳嗽起來。

太後冷笑一聲道:“原來皇上並不曾睡了,倒是哀家這一趟不該來!”

他靠著尚妝的身子,輕笑道:“朕怕是會將病傳給母後,那便是朕的不是了,母後還是請回吧。皇後……”

他本來是想讓慕容雲薑扶太後回去的,隻是,話未完,便被太後接口道:“如此,哀家便回去了,皇後便留下伺候皇上吧。”說完,她才轉身出去。

慕容雲薑略微有些尷尬,不過太後說了話,她此刻自也不好直接跟著走出去。

元聿燁握住了尚妝的手,聽尚妝道:“娘娘也回宮去歇著吧,皇上這裏有嬪妾在便好。”她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如今根本不是病了,而是有傷在身,她哪裏真那麽不知好歹將他丟給慕容雲薑?

慕容雲薑才要說話,便見元聿燁往尚妝的身上靠了靠,低笑道:“如此,皇後還不回宮去麽?”

尚妝隻覺得臉上一燙,抬手欲推他,感覺他抓著她的手猛地一緊。

元聿燁隻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喉頭湧上腥甜的味道,此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旁的女子卻突然俯身,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