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上

“朕帶你出宮去。”

他的話語輕輕,淡淡的,仿佛隻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尚妝卻是呆住了,他可是皇上啊,怎能隨隨便便出宮去?抽著手道:“皇上,別鬧了。”

他側臉瞧她一眼,眯著眼睛笑:“我像是在鬧麽?”

一旁的張公公,隻遠遠地跟著,他的臉『色』有些沉重。好幾次想開口,卻終是咽了聲。他知道,皇上決定的事情,是沒有誰能改變得了的。隻是,他出去,該多危險啊。

拉著尚妝過乾承宮,『逼』著她換了衣服。

元聿燁自己也換下了龍袍,隻著家常的長衫,張公公被擋在門外,宮人們誰都沒讓他們進來。

尚妝從屏風後出來的時候,見他笑著看著自己,又招手道:“來給我梳頭啊。”

無奈地搖搖頭,隻得上前,給他梳了頭,隻用一隻青玉簪豎起他的長發。尚妝拆了滿頭的首飾,他起了身要幫她,卻被她攔下了。皺眉道:“不是要出宮麽?慢慢吞吞的,天都該亮了。”

他聽了,可真高興啊。

馬上聽話地坐在她身邊,隻乖乖地看著。

出去的時候,張公公緊張地跟上來,低語著:“皇上,皇上您真的要……要出去?”

他笑:“你看朕像是假的麽?”

張公公一時語塞了。

他已經拉過尚妝的手,一麵朝他道:“不必跟了,在這裏呆著吧。”

“皇……”張公公不過才出口,便見他拉著尚妝走得飛快。他歎息著,終是沒能跟上去。轉了身,朝宮人們道,“都好好地守著,皇上累了一天,在裏頭休息,可記住了?”

“是,記住了。”眾人點頭應聲。

張公公遂又回頭,那兩個身影已經消失於夜幕之中。他搖搖頭,離天亮還有好久呢,今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了。

尚妝跟在元聿燁身側走了,好一會兒了,也不見巡夜的禁衛軍,她不免覺得有些奇怪。抬眸看他的時候,他仿佛是直銷她要問什麽,隻低聲道:“我們出宮不能讓太多人知道,這裏自然,是要空『蕩』『蕩』的由著我們出去的。”

有些愕然,原來如此。

“外頭危險。”一路上,她隻憋出這樣一句話。

今夜,好大的月亮,將兩個身影拉得好長好長。他微微側臉,『露』出淺淺的笑,高興地開口:“怕什麽呢,有我呢。”

尚妝忍不住笑出來:“有你才不安全呢。”

她不過是個小女子,誰也不會盯著她。可他不一眼,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亦會是很多人眼中的一根刺。這西周的天下,想他死的人很多。

有她知道的,還有她不知道的。

他帶著她偷偷出宮,萬一被有心之人知道,那是會不得了的。

想著,腳下的步子不覺再次停下了。皺眉道:“皇上,不如,回去吧?”

“不回去。”他隻淡淡地說,用力將女子的身子攥著讓她跟著自己走,“你若是怕死,一會兒跟緊了楊成風便是。”

楊成風?對了,她想起來了,便是那車騎將軍。

她說呢,他出去,怎麽會沒有人保護?如此,她也放心。卻不免還是要開口:“讓我跟著將軍,就不怕我跑了,不再回宮麽?”這句不過是玩笑話,誰都知道她跑不了。

她也不可能跑了。

元聿燁略微瞧了她一眼,倒是沒有生氣,隻笑道:“好啊,有本事你跑啊。今夜你隻要跑得了,我也不強抓你回來。”他敢帶她出去,還怕她跑麽?不然,他元聿燁多丟臉?

尚妝卻是怔住。

“皇上,娘娘。”有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聲音不大,卻是字字清晰。

抬眸,看見楊成風大步上前來。

元聿燁點了頭,也不停留,隻拉了尚妝上前,一麵道:“準備好了麽?”

楊成風跟上來,他今日,褪了鎧甲,隻一身褚『色』長袍,連著兵器都未見帶上身。不過尚妝倒是不擔心,能命他隨行保護的,楊成風定然不會是泛泛之輩。

“回皇上,都準備好了,馬車在外頭候著。末將挑選了十二名精銳之士,隱於暗中保護。”楊成風低聲說著。

元聿燁回頭朝他瞧了一眼,隻道:“楊將軍,你該改口了。”

楊成風一怔,的是。”

正說著,眾人已經到了外頭。尚妝隻見一輛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不遠處的樹下,真如楊成風說的,一個侍衛都不曾瞧見。

尚妝不免環顧四周找了找,還是沒有看見。

元聿燁拉她上了馬車,笑道:“若是能被你看見了,他們也不必跟了,自己收拾收拾東西回家種田去。”

“撲哧。”尚妝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從來不知他竟也能說出這種話來。

落下了車簾,楊成風跳上馬車,揮動了馬韁駕著離開。

尚妝一時沒有坐穩,身子一下子落在他的懷裏,她吃了一驚,欲起身,卻被他圈住了身子。

“皇上……”

“叫燁。”

掀起的車簾,將銀『色』的月光照進車內,抬眸,他的臉清晰可見。他亦是望著她,嘴角的那抹笑意若隱若現。

她咬著牙,就是不叫。略微掙紮著,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他附於她的耳際,皺眉叫著:“再掙,手要斷了。”

她微微一震,才發覺他此刻卻是兩隻手抱著她。有些惱怒,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他還要笑:“抱一下而已,別那麽小氣。”

她氣急,這和小氣有什麽關係?

身後的男子依舊漫不經心地說著:“興許一會兒,你真跑了,那我可就想抱都抱不到了。不如趁著現在的功夫,多抱幾下啊。”他的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在馬車裏蔓延開來。

尚妝歎息一聲,叫她逃,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不過,她也不與他計較,爭也爭不出所以然來。

離得鬧市區越來越近了,坐在車內也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說話聲,爆竹聲,吆喝聲……

尚妝不免掀起了車簾朝外頭看去,前方,燈光一片,好多的人啊,真熱鬧。

元聿燁卻突然叫了“停車”。

楊成風的聲音自外頭傳來:“公子是要下車了麽?”

他“唔”了聲,終於鬆開了抱著尚妝的手,起身跳下馬車,回頭朝尚妝道:“下來走吧,馬車進去,不如走的快。”

尚妝點了頭,隨著他下去,他又想楊成風道:“馬車隨便找了地方停著吧。”

“是。”楊成風點了頭,便將馬車駕去一旁的樹邊。

元聿燁也不看他,隻拉著尚妝的手往前走去。

尚妝不免道:“哎,楊將軍……”

“沒事,他很快會跟上來。”況且,他還不想他跟得太近的。

往前走了段路,二人便穿梭進了人群中。街兩邊,各式小攤都擺得滿滿的,小販們用力吆喝著,見他們過去,使勁招呼著。

“要去看看麽?”回頭看她,笑著問。

未待她開口,他便拉著她上前,小販見他們過去,眯著眼睛笑,忙開口:“喲,這位小姐真漂亮,您瞧,我這裏的發簪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公子給買一支吧,這支不錯,這支也好……”

這種小販見的人多了,他一看麵前二人衣著不凡,定是有錢的主兒,忙使勁地介紹著。

尚妝有些尷尬,卻見那修長的手已經探過去。他選了選,卻是挑了一支珠花,用珍珠串起來的。隻用了絲線固定,其餘,再不見任何除了珍珠以外的點綴。。

回眸,『插』於女子的發鬢,嘴角微揚:“這就支。”

小販見他選了半天,那些金銀的簪子沒瞧一眼,竟是選了最便宜的一支,心中難免不悅。隻隨口應了聲,便問他收錢。

尚妝本能地抬手,卻被他攔下了:“戴著吧,挺好看的。”

付了錢,拉著她離開。

不知為何,尚妝獨獨想起那時候,在王府,他說的話“比珍珠還真”。嗬,搖著頭,奇怪啊,不過是買了一支珠花罷了,好端端的,怎生的就想起了那些?

“公子。”楊成風已經不動聲『色』地跟上來了。

尚妝朝他看一眼,小聲道:“楊將軍走那邊吧。”這裏人太多,她擠一點倒是無所謂,隻是元聿燁,他的左臂傷了,這一路磕碰過去,可是不得了的。

楊成風點了頭,卻道:“夫人還是喚屬下名字吧,這裏,可是京城大街上。”他說著,真的行至另一邊。

尚妝吃了一驚,他喚她——夫人。

“公子請小心。”一邊,楊成風的聲音再次傳來。

元聿燁不覺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再次看向女子的時候,眸華中已染起了笑意。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今夜的感覺,真好。

隨著人流再往前,人是愈發地多了,擁擠的感覺越來越甚。有人擦過她的肩膀,撞出了生生的疼。

那大手伸過來,將她攬入懷中。

抬眸朝他看了一眼,聽他笑道:“前麵有燈謎啊,猜中可是有彩頭的,你那麽聰明,不如去看看。”

一聽燈謎,尚妝也來了興致。

半推半擠著上前,終於看見了好多好多的花燈啊。眾人競相上前,冥想著燈籠之上的謎底。

“去吧。”元聿燁笑著說。

尚妝一驚,他卻真的放開了她的。”

遲疑了下,終是轉身上前。又回眸,見他就站在身後看著她。不知為何,心裏泛起一絲不好的感覺,隔得不遠,見他朝自己笑了。尚妝搖搖頭,暗歎自己定是想得太多。

“公子。”見尚妝離開,楊成風才低聲喚他。

元聿燁臉上的笑容緩緩隱去,沉了聲道:“那邊如何?”

楊成風道:“人帶來了,您可要見見?”

元聿燁冷笑一聲,自然要見,否則他今日出宮來作何?趁著過年,他召回楊成風誰都不會想太多,隻是,誰都不會想到,此次楊成風回來,便是身負了重要的任務。

便是,秘密押送一個人。

楊成風的目光看向麵前女子的背影,又低聲開口:“公子現在去見,還是如何?”現在去倒是也無妨,這裏還是有著暗衛可以保護修容娘娘的。

誰知元聿燁卻搖頭:“不,再等等,不能讓雩兒一個人留在這裏。”

“公子……”楊成風愕然,他不是想帶上她一道去吧?他原以為元聿燁帶她一道出宮,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畢竟,皇帝不過剛剛登基,帶著妃子溜出來也算合理。卻不想,竟不是麽?

“人在哪裏?”元聿燁問著,目光卻始終沒有從麵前的女子身上移開。

尚妝偶爾會回眸瞧來,他都朝她『露』出淺淺的笑。

楊成風本能地回頭看了看,繼而才開口:“在福來客棧。”

元聿燁輕笑一聲,福來客棧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大客棧,楊成風倒也大膽。不過,正所謂大隱隱於市。怕是那些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人就那麽明目張膽地放在客棧裏。

尚妝收回目光,身後的人一直站著,可她分明瞧見了,他和楊成風一直說著話。那絕不會是在談論她的,且,在她走開之後說的。那麽,又究竟是何事?

若是政事,為何要在這裏說?若不是……

她也實在想不出是什麽來。

“雩兒。”男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的背後,尚妝嚇了一跳,手中的燈籠沒拿穩,一抖便掉下去。

元聿燁眼捷手快地接住了,輕笑道:“怎麽,我有那麽可怕?”不過喚了她一聲罷了。

回頭,見他已經離開她咫尺,手中是那盞掉下去的燈籠。他放下燈籠,看著她道:“怎麽,竟是一個燈謎都沒猜中麽?嗬,那可不像你啊。”

尚妝這才想起來她原是來猜燈謎的。隻是方才,她淨去想了他和楊成風在說些什麽,哪裏還記得手上的燈謎?她甚至,都未曾看清那燈籠上寫的什麽。

此刻,欲再看,卻被他一把拉過,一麵聽他道:“不必看了,是個‘舊’字。”他說著,一撒手,那燈籠依舊掉落在地上,翻了的蠟燭一下子點著了燈籠,他又道,“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嗬嗬,我們走。”

燈籠燒破的一刹那,尚妝才看清那燈謎:

元宵,打一字。

嘴角淺笑,一年一度,今日元宵,隻一日,自然是個‘舊’字。

抬眸看他,開口問:“去哪裏?”

他並不回頭,隻道:“有個舊識在城裏,正好去看看。”看了她一眼,又笑,“一會兒出來,我帶你去放河燈。”

尚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所有個舊識在城中。她不免,看了一眼邊上的楊成風,他的臉上一臉平靜,倒也看不出其他。

三人穿過人流,行至一家客棧麵前才停住。尚妝抬頭,見上頭明明白白地寫著“福來客棧”四個字。兩旁的燈籠映照著這四個字熠熠生輝。

尚妝還未曾反應過來,便已經被元聿燁拉著進門。

小二忙殷勤地迎出來,將白『色』的棉巾甩上肩,笑著問:“喲,三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楊成風上前道:“我家公子在這裏訂了房的,天字一號。”

小二一聽,連連點頭:“哦,有有。客官樓上請。”說著,忙上前引他們上去。

尚妝愈發不解,他什麽時候在這裏訂了房?不是說,要去見一個故人麽?

行至門口,小二推開了房門,笑著道:“客官請,若是有事就叫小的。”說著,才伸手關上了門。

這間上房很大,還分了裏間和外間,尚妝有些訝異,才欲開口,便見楊成風走上前,一麵說著:“皇上,人在裏麵。”

元聿燁隻“唔”了聲,隨著他上前。

穿過間門,裏麵,是一道屏風,隱約地,可以瞧見屏風後有人在。

幾名男子從屏風後出來,見了楊成風,都抱拳道:“屬下見過將軍。”

楊成風點了頭,退至一旁,道:“還不參見皇上。”

聞言,那幾人的臉『色』一變,忙跪下:“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元聿燁示意他們免禮,開口道:“人呢?”

其中一人道:“在裏頭。”

他點了頭:“沒人看見吧?”

“回皇上,沒有。屬下們是訂了房之後,從窗口入的。”那人答得從容。

“很好,出去守著。”

“是。”話音才落,尚妝隻覺得那幾個人影在麵前一晃,再看的時候,哪裏還能瞧見什麽人?隻餘下麵前那畫著“旭日東升”的屏風了。

楊成風率先繞過了它,元聿燁跟著上前。

尚妝瞧見一人被綁了丟在**,他的眼睛,用一塊黑布蒙著。看不清楚樣子,隻下顎的一片略帶花白的虯須可以看得出此人已經不再年輕。他似乎並不知道有人進來,一動都不動地躺著。

尚妝更加驚訝了,方才元聿燁說是舊識,她是萬萬想不到竟會是這樣的。

隻見元聿燁朝楊成風使了個眼『色』,楊成風會意,上前將**之人拉起來,出手解開了他的『穴』道,又一把撤掉了那人的眼罩。

許是沒蒙得久了,一時間有些不適應,他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隔了半晌,才緩緩睜開來,待看清了麵前的元聿燁,他卻是皺起了眉頭,脫口道:“你是誰?”看他的穿著,像是個富家少爺,身邊,還帶著一個女子。他不禁皺眉。

尚妝猛地抬眸,看著元聿燁,他竟然根本不認識他啊?

她不免小聲道:“皇上……”

皇上?她喚他患上?

**之人撐圓了雙目,繼而卻笑起來:“我還當是誰,原來是西周的皇帝。嗬,也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放肆!”楊成風一拳打在那人臉上。

元聿燁卻是道:“不可對裴將軍無理。”他的話語淡淡的,唯有那嘴角,染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唯尚妝,驚愕不已。

她不知道元聿燁口中的裴將軍是何許人也,可她從這裴將軍的話中卻是聽出來了,這,應該不是西周人。

今年沒有戰『亂』,所以也不可能是戰俘。

被元聿燁握著的手猛地一顫,不是西周的將軍,那麽……

猛地抬眸看著男子的側臉,元聿燁瘋了麽?綁架他國將軍,他是想引起戰爭麽?可,如今不過新年開始,他作為西周的皇帝,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那裴將軍卻是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星子在地上,冷聲道:“不必在我麵前假惺惺,我裴天崇如今落在你們手裏,我也無話可說,要殺要剮一句話!”

元聿燁將尚妝攬至身後,倒是不生氣,隻輕笑著開口:“裴將軍何必動怒,許是日後,朕還能好好地重用你的。”

“呸。休想!”裴天崇的眸中全是怒意,狠狠地望著麵前的年輕天子。

楊成風用力擒住他,未免他一時動怒便衝了上去。

元聿燁亦是看著他,半晌,才開口:“黎國公主如今已做了朕的妃子,朕以為裴將軍會想知道這個消息的。”

話落,隻見裴天崇的身子狠狠地一震,目光不自覺地探向元聿燁身後的女子。

尚妝是聽聞“黎國”二字的時候,也是嚇了一大跳,如今被他看著,覺得有些心悸,不免低下頭去。裴天崇隻以為他帶來的便是黎國公主,是以,才本能地瞧去。

元聿燁卻道:“楊將軍,帶你雩主子出去。”

“皇上!”楊成風錯愕地看著他,卻聽他堅定地道:“朕的命令。你也敢不從?朕要單獨和裴將軍談談,你們去外頭。”他說著,鬆開了握著尚妝的手。

尚妝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楊成風已經上前,朝她道:“娘娘請吧。”

目光,從出去的女子身上收回。元聿燁卻是上千,俯身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笑道:“倒是委屈了裴將軍了。”

裴天崇哼了聲,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元聿燁不說話,隻退了一步,坐下了,伸手入懷,取出從靈闕身上拿來的玉佩,在裴天崇眼前晃了晃,繼而又笑:“裴將軍該是認得這個吧?”

這是……

腦海裏,想起那一日,皇後取出兩塊玉佩,親手塞入公主的繈褓中的!

裴天崇驚得站了起來,他本能地上前欲奪過元聿燁手中的玉佩。他卻收手極快,輕笑著:“裴將軍急什麽,不如坐下來,和朕好好說說話。”

怒看著他,咬著牙道:“你把我們公主怎麽了?”

將玉佩重新收入懷中,元聿燁才開口:“朕不是說了麽?她如今是朕的妃子,朕能把她怎麽了?朕今日找裴將軍,隻是想知道黎國太子的下落。”

裴天崇心下猛地一沉,瞧見麵前男子篤定的笑,他知道,他是在用公主威脅他。咬著牙,若不是在濮陽郡的時候出了點小狀況,他們的行蹤如何會被西周的人發現?

他隻是想不到,公主竟已經被西周皇帝找到了!

他刻意立她為妃,不過是為了牽製黎國人罷了。

見裴天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元聿燁倒是也不急。隻淡聲開口:“朕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裴將軍可以好好考慮,朕不急。”

尚妝隨著楊成風行至外頭,二人並沒有出去,隻在客棧下的院子裏停住了腳步。

尚妝不免回頭,從這裏,可以瞧見那房間裏透出的光。不免開口:“皇上那邊沒事麽?”

楊成風也本能地看了一眼,才道:“娘娘放心,不會有事的,末將讓人守著。何況,皇上手裏有黎國公主,裴天崇不敢輕舉妄動的。”

聽他提及“黎國公主”,尚妝不免握緊了雙手。

楊成風以為她是冷了,忙道:“娘娘若是覺得這裏冷,不如末將再去開一間房,您去屋內休息。”說著,轉身欲走。

“將軍。”尚妝叫住他,搖頭道,“沒關係,本宮……有些話想問將軍。”

楊成風怔了下,才點頭:“娘娘請問。”

強迫自己壓下緊張的情緒,想了片刻,才開口:“方才房裏的人,是誰?”她猜中了些許,卻還是想聽聽楊成風的話的。

抬眸,看了楊成風一眼,她又急著道:“若是將軍不方便說,也無礙。”畢竟,這些是國家大事,她隻是一個妃子,是不能『插』手的。

還有一個原因,許是她在潛意識裏,有些害怕去接觸有關黎國的任何東西。

因為,那玉佩,根本不是靈闕,而是她的。

這些,她是誰也不能說的,可是,還多的謎團啊,她渴望知道,又膽怯著。

楊成風卻是道:“這個倒是無妨,皇上既然帶上娘娘一起出來,便是信了您的。”

他的話,說得尚妝心頭一顫,信她……

她也是此刻才知,原來今日出宮,除了趕上上元節之外,元聿燁還有著其他的事情要做。便是見見那裴將軍。隻是,他卻選擇了帶上她,那真的是因為信任麽?

男子繼續說著:“方才那人叫裴天崇,是原黎國的將軍。我西周攻破黎國的時候,裴將軍與當時的黎國太子和公主一起失蹤。直到不久前,才在濮陽郡發現了他的蹤跡。”

不久前?那就是元聿燁說要封靈闕為淑媛的時候。尚妝還記得那時候,他曾在她麵前提及過的。說是在濮陽郡發現了黎國餘黨。

猛地抬眸看著他,脫口問:“這次皇上召將軍回京,除了設宴,還有一件大事便是偷運了裴將軍進京?”

楊成風略微有些驚訝,隨即笑道:“娘娘真聰明,怪不得除夕夜,隻娘娘一人對出了末將的上聯。”

突然轉了話題,尚妝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楊成風若是不提,她怕是要不記得原來那上聯竟是他出的呢。不過此刻,她當然沒有功夫再去想對聯的事情。

“皇上打算做什麽?”特意出宮來見這個人,定是有重要事情的。

尚妝隻是有些奇怪,既然是黎國餘黨,為何不直接關進大牢,還要如此遮遮掩掩地出來?

楊成風低聲道:“黎國公主出現了,那太子還會遠麽?”

尚妝一震,黎國太子……

抬眸瞧著他,半晌,才道:“皇上以為黎國太子與裴將軍在一起麽?”

楊成風卻搖頭道:“在不在一起不知道,不過裴天崇也許知道太子在哪裏。”當年隻說裴天崇帶著太子和公主一同消失,隻是如今,公主卻出現在宮裏,想來,裴天崇隻帶了太子走。

“那……將軍以為呢?”

“末將不知。”他低笑著。

尚妝緘默了,她不能再問,問得多了,恐令他生疑。

她略微低了頭,玉佩的她從小帶在身上的,這一點,她不會弄錯。可,這卻成了黎國公主的標誌,這是她到如今都想不通的一點。

如果她是公主,或者,她和妹妹中有一個是黎國公主……

不。

慌『亂』地搖頭,那是不可能的,那根本不可能!

她和妹妹,是有爹娘的。她們,誰都不可能與黎國皇室有關的。

是以,她隻能迫使自己去相信那亦是牽強的事實。

玉佩,是人典當而來。

也許,真的是這樣。

這個,連日來被她連連否定的想法,如今,卻是一再地想起。也許,是那裴將軍怕帶著玉佩出事,故意拿出來典當了,也說不定啊。

是以,她不會是黎國公主,妹妹也不是,靈闕更不會是。

她突然,想起元聿燁便是想用黎國公主去和裴天崇談條件的。如果,玉佩真是裴天崇故意當掉的話,那麽,他該是最清楚公主不可能在元聿燁的手裏。

想到此,她隻覺得大吃一驚,慌忙轉身便跑。

“娘娘。”楊成風未曾想到她突然會跑,吃了一驚,忙追上去。

見她是要上樓,他更是震驚,足下一點,施展輕功搶在她麵前,壓低了聲音道:“娘娘,皇上說了,誰也不能進去。”

尚妝哪裏還管這些,隻道:“讓開,皇上怕是有危險!”

楊成風大吃一驚,尚妝已經推開他跑上樓去。

守在門口的人見她過去,忙讓開一條道。抬手,指尖將要觸及門把手,卻見門“吱呀”一聲開了。元聿燁看著麵前之人焦急的樣子,不禁怔住了。

“發生了何事?”他看著楊成風從後麵跑過來。

尚妝拉住他,忙問:“沒事麽?”她不禁,朝房內看了看,卻並不曾瞧見裴天崇的人。

元聿燁低笑著:“能有什麽事?”抬步出來,他又道,“給朕看著他。”

“是。”眾人應了聲。

“皇上。”楊成風上前,元聿燁隻看他一眼,並不說什麽,與尚妝一道出去。

尚妝依舊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開口說著:“那裴將軍……”

他笑著道:“怎麽,你怕他對我怎麽樣?”

方才,她倒還真是擔心的。不過看見他好端端的出來,又暗笑自己想的太多了。

才想著,三人已經出了客棧,外頭依舊熱鬧得很,聲音混在一起,有些嘈雜不堪。尚妝趁著『亂』,忍不住又問了他:“方才在客棧,裴將軍可有說什麽不曾?”

他卻是本能地回頭朝楊成風看了一眼,尚妝忙道:“楊將軍不曾說什麽,是……是我自己想問。”

他倒是也不追究,隻搖頭道:“他什麽都沒說。”

“即便你說有黎國公主在手?”

元聿燁點頭。

也許,裴天崇是守口如瓶。

也許,是真的不知道。

元聿燁也不知為何他會有這樣的感覺,隻是,一種感覺。

“皇上!”楊成風飛快地上前擋在他的身前。元聿燁猛地回神,瞧見麵前一群孩子,手裏捧著河燈在他們麵前跑過,個個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神『色』。

元聿燁笑道:“走吧,我們也去放河燈。”

尚妝隻一笑,便被他拉著往前而去。

那攤前,好多的人,都在選著河燈。元聿燁拉著尚妝過去,老板的生意可真好,河燈已經賣掉很多了。元聿燁伸手過去的時候取了兩盞,才要走,便聽得一旁的大娘喊著:“哎,吃元宵咯,吃元宵咯——”

跨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他朝她笑道:“不如,先吃了東西,一會兒去放不遲。”

“皇上……”她愕然,出了宮,他怎的跟個孩子一樣。

才想著,人已經被他拉過去。

她有些無奈,就是方才,在福來客棧的時候,他還很嚴肅地處理著黎國的事情。此刻一轉身,便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

上前,街道邊上擺放著好幾張桌子,尋了靠裏的一張坐了。那兩盞河燈便被放在桌上,楊成風沉了聲道:“公子,外頭的東西還是不要隨便吃。”

誰知,他卻朝楊成風道:“成風一起坐吧。”

要了三碗元宵。

熱騰騰的,還冒著氣,不過聞起來,可真香。尚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楊成風取了銀針一一試過,才收入懷,開口道:“公子請用。”

尚妝有些吃驚,她第一次見楊成風便是在除夕晚宴上,那時的他一身鎧甲,明顯的軍人模樣。如今再看他,除去那晚的印象,她竟有些覺得他不像一個將軍了。

她總以為,行軍打仗之人,心思該是不會這麽細的。

如今看楊成風,倒是讓她錯愕不已。

元聿燁笑道:“做了多年的將軍,成風,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

楊成風坐了,才開口:“不管過去多少年,成風還是成風。公子快些用,一會兒太晚了,回去不好。”

元聿燁點了頭,催促著尚妝:“快吃吧。”

尚妝驚訝地看著他們,原來,一開始楊成風便是他元聿燁的人。想來那時候,先皇還在世的。那麽這一次,召他回京,想來也該是留京重用了吧?

元聿燁果然是聰明的,這樣的心腹,竟可以放得那樣遠。如今,他大權在握,再將他調回,誰也不敢說個一二了。

所以今夜,他微服出宮,會讓楊成風隨行。

“嗯,味道很不錯啊。”元聿燁嚐了一口,忍不住讚道。

那大娘聽了,眉開眼笑道:“這位公子的話我可真喜歡聽,這方圓百裏的人,可都吃過我這裏的元宵的!那可真不是跟您吹的。”

尚妝輕輕一笑,低頭咬了一口,裏頭的芝麻餡兒味道濃鬱,甜而不膩,味道倒是真的好。

正吃著,忽聽得整條街上的煙花爆竹聲響起來,有些震耳欲聾的感覺。

此刻,走動的人群都停了下來,尚妝聽他們喃喃地說著:“十五天火,焰紅宵夜。”

楊成風突然開口道:“我在外的時候,倒是聽說過關於元宵的傳說。傳聞,很久很久以前,人們不小心打死了一隻神鳥,天帝大怒,下令天兵放火人間。此事被地上的人知道,有一個聰明的人便說,每戶人家都點響爆竹,點燃煙火,這樣一來,天帝隻見人間一片火光,便以為人間悲大火燒盡。從此,便成了每年元宵的放煙火爆竹的習慣了。”

元聿燁回眸瞧了他一眼,不禁大笑起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若是再晚幾年召你回來,怕是你要變成說書先生了。”

楊成風一怔,尚妝也忍不住捂著嘴笑。

吃了元宵,待他們行至河邊的時候,河邊雖然還是擠滿了人,比之前卻已經少了很多了。

將河燈塞入尚妝的手裏,他笑著:“方才在宮裏,你原先是想在燈籠上寫什麽的?”他進去的時候,明明是瞧見她提筆欲要寫的。

尚妝驚得看他一眼,寫什麽,她還沒想好,他不就拉了她出來了麽?

他卻又道:“此刻也不必寫什麽了,反正也沒有筆墨,許了願,就放進河裏吧。”隨即,又附於她的耳畔道,“許願啊。”

說著,自己閉了眼睛。

尚妝有些想笑,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睜開的時候,見他已經俯身,將手中的河燈放了出去。尚妝小心地跪下身,伸手將河燈放進河裏。

“許了什麽願?”他靠近她,低聲問著。

尚妝不看他,隻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不靈驗,就再放一次,再許一次。”

尚妝愕然地瞪了他一眼,他卻還是要說:“我和你換好了,我告訴你我許了什麽願,你也告訴我啊。”

“皇……”

“叫燁。”他糾正她。

她偏不叫,徑直轉身,卻在那一刹那,瞧見麵前的那座橋。她忽然呆了呆,那裏高大的槐樹還是如之前她看到的時候一樣。今日,被掛上了好多的燈籠啊,連細小的樹枝都可以看得清楚了。

燈籠投下的影,在橋上,她看見他。

身子頎長,著一襲湖水『色』的衣衫。

尚妝隻覺得渾身一震,本能地朝前幾步,那人略微轉過臉來,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了。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