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有能笑道:“口上服服帖帖,心裏卻是恨得我要死去活來,我最討厭口是心非的人了!”

夏勁道沒好氣道:“你明知這樣還、、、、、難道還要我對你行三拜九叩的大禮麽?”

魯有能道:“豈敢,豈敢,這樣的大禮我可不敢消受!隻要對本大幫主笑一笑就可以了,這點小小的要求,尚不算為難你夏少俠,夏大英雄吧——”

夏勁道道:“辦不到!”

魯有能道:“大家現在都是一家人了,倘若整日扳著個麵孔說話,豈非太沒意思?”

夏勁道道:“誰和你是一家人,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魯有能道:“大家現在都是擒龍幫的人了,不是一家人是什麽,從今以後,大家都要團結一心,互助互愛!”

夏勁道實在忍不住道:“魯前輩,你偷了我的盟主令我都不與你計較,你何故非要纏著我呢——”

魯有能道:“武林盟主令這樣天大的事夏少俠竟然無關痛癢,那一定還有比武林盟主令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這個人最為好奇不過,所以就跟來了!”

夏勁道道:“不要說的輕巧,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以為我不知道麽!”

魯有能道:“哦,你知道什麽,說來聽聽,假如你說對了,我就把爆胎異心丸的解藥給你!”

夏勁道道:“你如此詭計多端,我可不敢相信你!”

魯有能道:“那你怎樣才能相信我——”

夏勁道被他反戈一問,竟覺無以回答,呆了好半晌道:“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心道:這個人當真莫名其妙,奇人、異人我也見過不少,卻沒有象他這樣的!

魯有能道:“如果我將爆胎異心丸的解藥和盟主令兩樣都給你,你隻有兩種選擇——”

夏勁道道:“我要爆胎異心丸的解藥——!”

魯有能忽然一笑道:“夏大英雄也太性急了,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夏勁道臉一紅,道:“你要怎樣?”

魯有能道:“你隻能選擇兩個都要或者兩個都不要——”

夏勁道眉頭一皺,心道:這個問題好生奇怪,不知他是何居心?他詭計多端,自己小心上當、、、、、、

魯有能見夏勁道答不上來,不由哈哈大笑道:“傻瓜就是傻瓜,你一定再想我為什麽要出這個問題,對不起,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無論如何選擇,我都不會把這兩樣東西給你了!”

夏勁道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故意試探自己,當下冷冷道:“這有什麽好笑的,其實你根本就沒打算把這兩樣的任何一樣給我,對不對!”

魯有能道:“什麽對不對,反正我說的話你又不會相信,叫我如何回答你夏大英雄——”

夏勁道見魯有能似乎一味和自己取鬧,不由大為不耐,口中道:“前輩難道忘了自己的雄心大誌麽,還有許多大事要等前輩去做呢,何故在此賣弄起口舌來了!”

魯有能道:“本大幫主要副幫主和自己一齊同心同德,同心協力,這難道是一件小事麽,好沒識見——”

夏勁道怔了一怔,不由哭笑不得,不過卻也佩服魯有能莫名其妙之外也自有道理,隻得道:“大幫主教訓的是,我小混蛋自當對大幫主俯首帖耳,服服帖帖,這下我們可以走了吧——”

魯有能道:“你何以突然之間變得奴顏婢膝起來,莫非對我有什麽圖謀?”

夏勁道道:“要說圖謀也隻是你圖謀別人,別人又怎會圖謀得了你!”

魯有能道:“這會算你聰明,不要說有你夏大英雄在我身邊護衛,但憑我自己的聰明智慧,也足以威鎮天下,人心思服了——”

夏勁道道:“這我可要大開眼界了!”

魯有能道:“大開眼界的事多著呢,有你瞧的,好了時候不早了,上馬走吧——”

夏勁道飛身上了那騎空騎,瞧了瞧大旗上所書“擒龍幫副幫主夏勁道”幾個大字,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天下之大,這奇事怎麽全都讓自己碰上了,這個魯有能不知究竟是什麽人,搞出這些名堂,不知是何居心?眾人催開坐騎,折回大路,這時日已近午,路上行人寥寥,見了魯有能等人,皆都驚呼躲閃,倉皇之極!沈二爺人等則是縱聲大笑,夏勁道心情更加沉悶愁苦,英眉不展,虎額緊鎖!

魯有能瞅了夏勁道一眼,道:“副幫主麵無歡顏,愁眉不展,卻是何故?”

夏勁道道:“你要想名動天下,幹脆亮出武林盟主令好了,何必弄個名不見經傳的擒龍幫出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魯有能道:“此言差矣!誠如副幫主所言,武林盟主令事關天下武林安危,豈可輕易現世,引起無端殺伐,遺禍蒼生——”

夏勁道怔了一怔,心中暗道:莫非他並不想當武林盟主,自己難道看錯了他不成——不過這樣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口中道:“你這人還識的輕重大體,看來還有一點可取之處!”

魯有能道:“這不叫識的輕重大體,這是博愛惻隱之心,慈祥愷悌之意,證明本大幫主乃是至情至善至真至仁之人,豈是隻有一點可取之處——”

夏勁道聽的目瞪口呆,暗道:如此恬不知恥之人,相信天下之大,絕無人出其右了!

魯有能見夏勁道不搭言,自覺好生沒趣,想了想,又道:“既然你不喜歡聽我說話,那就談談你自己如何,我洗耳恭聽——”

夏勁道被他一語,勾起無限心事,愈發心亂如麻,不能自理,冷冷的道:“我沒有什麽好聽談的,大幫主的雅興,隻好拂逆了!”

魯有能道:“一個人有父母,有朋友,有心事,哪一樣不可以談談,怎麽說沒有好談的呢!”

夏勁道愈發覺得不耐,厲聲喝道:“你這人怎麽如此好沒道理!做事但憑個人喜好,便強加於人,不管別人感受如何!我技不如人,受製於你,自是無話可說,現在又要我、、、、、、簡直豈有此理!”

魯有能見夏勁道發怒,怔了一怔,臉色倏的冷落,道:“你以為你是天下至寶麽,我才不稀罕——”頓了一頓,卻又忽然一笑,道:“你不願談不談就是了,我也並非故意如此,一言之失,令夏大英雄如此不快,實在罪過,我賠禮道歉還不行麽——”說著向夏勁道抱拳施禮道,“副幫主如不寬恕的話,我這雙手是舍命陪君子,絕不會落下去的——”

夏勁道但見魯有能一雙手瑩白粉嫩,纖細柔弱,哪裏有半點江湖人的樣子,心道:他一定出身富貴,怪不得會如此陰陽怪氣了,富貴人家子弟,一向聲色犬馬,養尊處優慣了,難免會染上一些脂粉之氣,也罷目前看在他還沒有做過什麽大奸大惡之事,自己不必與他斤斤計較便是、、、、、、想來口中道:“豈敢,豈敢,大幫主如此大禮,豈不折殺我麽——”

魯有能見夏勁道麵色稍霽,不由大喜,道:“這麽說你是原諒我了——”說著雙手落回,又道:“你這人脾氣如此古怪,看來我日後說話一定要小心才行!”

夏勁道見魯有能明明自己古怪,卻反責別人古怪,簡直有點哭笑不得,口中道:“大幫主如此體貼下屬,實乃下屬之福——!”

魯有能道:“你是福,我可是苦了,連說話都要處處小心,豈不要累死人麽?”

這時前麵路旁忽然出現一個茶肄,看上去雖然十分簡陋,但因為正是中午十分,裏麵的客人到是不少,十分熱鬧,魯有能道:“副幫主,咱們就在此處小憩片刻如何?”

夏勁道點了點頭道:“也好!”

沈二爺驅馬靠近茶肄,大聲喊道:“小二,小二,有人照應沒有?”

一個一臉菜色,身材單薄的三十來歲的人應聲奔出茶肄,對沈二爺道:“有人,有人,小的龐二,乃是掌櫃兼夥計,不知大爺有何吩咐?”

沈二爺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龐二幾眼,道:“賣貨的嘴奸,迎客的眼奸,你難道沒有看見大爺幾位嗎?”

龐二一臉賠笑道:“對不住大爺,幾位騎著高頭大馬,非富即宦,小的實在沒想到大爺會光顧這等不入眼的小賣,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沈二爺哼了一聲,又道:“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一個人在此開店,膽子倒不小!”

龐二笑道:“一聽大爺這話,絕對不是本地人,這裏距前麵的龐家村要有二十幾路程,大爺人等後麵乃是地公灣,這地公灣和龐家村約有四五十裏路程,平常人正好要用一天的光景,所以小的就在此開了這麽個小茶肄,一為客人方便,二來也為謀個營生,養家糊口、、、、、、”說到這裏,忽然臉色一變,道:“原來你懷疑我開的是黑店——”說著動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道:“你這張嘴真他媽賤,他又不是官府辦差的公爺,為何連自家的家底都抖摟出來了!”言畢,轉身就走!

沈二爺道:“站住,回來!”

龐二回頭冷笑道:“對不住,池小養活不了大魚,本店已經客滿,大爆滿,幾位恕不招待!”

沈二爺道:“大爺人等今天非在這吃飯不可!”

龐二道:“幾位錢再多,多的花不完,我不稀罕,我不賺!”

這時店內有一人大聲道:“店家,不是我多嘴,你開店是為了養家糊口,隻要問心無愧,何恤人言呢,再說這幾位大爺出門在外,行事小心也是人之常情,大家就不要慪氣了吧,和氣生財嘛!”

龐二臉色稍為和緩,點了點頭道:“看在方才這位客官的麵子上,我就不與這位大爺斤斤計較——”說著轉對沈二爺道:“本店隻有茶水和點心,幾位如不滿意,盡請自便!”

這時魯有能道:“沈二爺不要吵了,我們就將就以下吧!”說著翻身下馬,夏勁道幾人下了馬將馬栓在茶肄外的栓馬樁上,然後進了茶肄,這時有幾人騰出兩張桌子,紛紛說道:“幾位將就坐吧,我們幾個都吃飽了,站著喝碗茶水就行!”

魯有能向幾人謝過,然後和夏勁道沈二爺人等團桌而坐,這時龐二過來道:“幾位要多少點心——?”

魯有能一指夏勁道道:“我們幾個不要,給他一人上就是了!”

魯有能此言一出,非但龐二吃了一驚,店內客人均都“咦”了一聲,似是極為奇怪,但卻無人將目光瞥向這邊!

龐二呆了好半晌,這才轉對夏勁道道:“大爺要多少點心?”

夏勁道笑道:“一人一斤,他們七人我替他們吃了,來八斤吧!”

龐二瞪的眼珠子都險些掉到西上,其餘七人一點不吃,這一位食量卻大的驚人,一人要吃八人的飯,飯量大也並不算是怪事,但怎說是替七人吃,難道這飲食吃飯還有讓人替代的麽,那又怎麽替代的了哇!饒是龐二如何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如此咄咄怪事,他情知今天遇上了異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又哪敢再吱聲,轉身取了八斤點心,提了一壺茶水小心放到桌子上,連忙如避瘟神一般,退的遠遠以求大吉!

這時店內客人皆都將目光轉向夏勁道,看他如何消受這八斤點心,個個都是一臉驚駭之色!

夏勁道跟隨滇南五鬼在原始大森林裏學藝之時,一頓飯能吃半隻虎,這八斤點心自然不在話下,當下旁若無人一般將點心全部吞到腹中,又將一壺茶水飲盡,然後拍了拍肚子道:“好美食,好美食!”

夏勁道聲音未落,店內諸人皆都驚叫一聲,長身而起,不知有誰不小心將茶碗掃落於地,咣當一聲,跌得四分五裂!

夏勁道好笑道:“諸位不必驚慌,我隻是和我的朋友開玩笑而矣——”

魯有能道:“傻瓜,你還不明白,我們當真進了黑店了——”

夏勁道這才覺得形勢不對,剛要答話,隻聽店內諸人齊喝了一聲,將桌子掀翻在地,抽出桌底所藏兵器,將夏勁道幾人團團圍住!

退在門口的龐二嘿嘿冷笑了一聲,將外麵青衣布袍甩去,露出一身黑色短靠道:“在下江湖人稱‘病瘟神’龐通,幾位今天算是栽到我手裏了,要死要活,說個痛快話,我成全你們!”

夏勁道哪將這幾個蟊賊放在眼裏,冷笑一聲道:“龐二,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謀財害命,真是膽大包天!”

龐二喝道:“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給我住嘴,你已經吃了我的獨門秘藥五步斷腸散,我看你堅持了多久?”

沈二爺厲聲喝道:“他是本幫副幫主,倘若有個好歹,大爺一定扒了你們這些人的皮!”

龐二道:“擒龍幫,什麽鳥幫,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是你們的副幫主又算老幾!”

夏勁道道:“這麽說你是死不回頭了——!”

龐二道:“不錯!弟兄們動手——”

這時魯有能忽然道:“大家且慢動手,聽我一言!”

龐二一擺手道:“弟兄們住手,讓他把話說完了,也好做個痛快鬼!”

魯有能轉對龐二道:“怎麽,你們就這些人嗎?”

龐二怔了一怔,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魯有能道:“你們沒有看見大旗上寫的‘黑白兩道俱來報道’,你們是哪條道上的?”

龐二忽然激淩淩打了個冷顫,道:“好大的口氣,有什麽本事盡管亮出來吧!”

魯有能指了指夏勁道道:“他吃了你的什麽五步斷腸散,這個本事如何——”

龐二狐疑的打量了夏勁道兩眼,心道:今天難道真撞見鬼了!五步斷腸散毒性劇烈無比,若不服下解藥,片刻之間就會腸穿肚爛而亡,怎的這小子吃了恁多斷腸散,又過了恁久,卻跟沒事人一般!不過他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心中雖然驚駭,口中卻是絲毫不軟道:“這個本事總比不過殺人的本事!弟兄們,別聽他胡扯,剁了他們,我們分銀子去!”

魯有能道:“眾善奉行,諸惡莫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眾位還是及早回頭——”

這時有一人叫道:“龐二當家的,我看這事有點邪門,不如罷手算了!”

龐二罵道:“跛腳劉,就你他媽的膽小,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魯有能轉對夏勁道道:“副幫主,這個人執迷不悟,你看如何處置?”

夏勁道笑道:“我還以為隻是一些小蟊賊而已,卻原來是一群殺人越貨的強盜,這等人活在世上一天,不知又有多少人被害,索性一並打發了吧!”

龐二見兩人一問一答,談笑自若,顯然並未將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裏,不由又驚又怒,喝道:“還是讓大爺打發你們罷!”兩掌一翻,抖出八點寒芒,直射夏勁道八人雙目間印堂穴,當真又快又狠!

夏勁道見龐二出手如此狠毒,喝了一聲:“大家小心!”抬手一記劈空掌發出,將八點寒芒悉數震落,卻是八隻毒蒺藜!

龐二見夏勁道身中劇毒,竟還能施展劈空掌這等極上乘的內功,不由駭得麵如土色,喝了一聲:“點子碴手,弟兄們扯乎!”領先奪門而逃,他手下一幹人等齊喝一聲,四散而如喪家之犬,倉皇逃命而去!

沈二爺縱聲大笑道:“不送!要想上山岡,必有擒虎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魯有能看了看夏勁道笑道:“你這個人心腸倒是好極,他如此害你,你為何輕易放了這些人走——”

夏勁道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龐二人等經此事端,日後必定有所收斂,絕不敢再為非作歹,窮凶極惡!”

紅胡子鍾爺道:“副幫主說的極是,這些人一定被嚇的半死,回去恐怕連家門都找不到了——!”

夏勁道看了魯有能一眼道:“這些人武功雖然不怎麽樣,騙術卻是高明之極,連大幫主這樣的高人竟然也被他們騙了!”

魯有能笑道:“你以為我是粗心大意麽,錯了,我早已說過有你夏大英雄在我身邊,自可高枕無憂,安享太平,一切有什麽好擔心的!”

夏勁道哼了一聲,道:“你不要太過自信了,難保我下一次不會袖手旁觀,不聞不問,也好落個清閑自在逍遙郎!”

魯有能笑得更加厲害,道:“那怎麽會,夏大英雄俠骨錚錚,嫉惡如仇,又怎會看的壞人橫行,好人遭殃呢——”

夏勁道瞅了魯有能兩眼,竟覺無以對答,心道:這個人目光當真厲害之極,洞若觀火,徹查透底,不錯,自己從小便立誌要做個行俠仗義的大俠客,要想不管傷天害理之事,自己覺得也是辦不到,真是可惱,想不到這也被人用來利用,老天真是無眼無珠,口中道:“好人遭殃,你恐怕不是什麽好人吧?”

魯有能笑道:“人不可貌相,我不是好人,卻比龐二這些殺人越貨,凶殘狡詐的強盜如何——”

夏勁道被他說的神色一凜,心中暗道:這個人說話看上去陰陽怪氣,荒誕不經,實則蘊涵哲理,奧妙無窮,談笑間誨人至深,難怪自己每次都要被他說的無言以對,隻因先前他曾經暗算自己,自己對他心懷成見,所以不曾察覺罷了!不錯,就以自己親身經曆的事來說,金巨和衍空和尚二人,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又怎會知道兩人道貌岸然之下竟包藏一顆肮髒險惡之心、、、、、、一時間思如潮湧,激伏跌宕,明白了許多,想罷多時,對魯有能道:“多謝你的提醒,不錯,凡事都要親自看一看,問一問才可當真,切不可道聽途說,人雲亦雲!”

魯有能笑道:“你這人就是太過容易相信人,我隻是就事論事,可不是用來提醒你什麽,你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何來提醒二字——”

夏勁道道:“總之你這句話幫了我的大忙,金玉之言勝予良膏,當真要謝謝你了!”

魯有能忽然把臉一板,冷冷的道:“奇怪,你吃了我的爆胎異心丸,非但不記恨我,怎麽反而謝起我來了,難道對我有什麽圖謀不成?”

夏勁道不知他何以忽然發怒,不由怔了一怔,方自思索該如何回答——

魯有能忽然又笑道:“副幫主不要誤會,我隻是告訴你,凡事不可強求,你若執意如此,別人雖然有恩於你,也難免會對你產生誤會了-‘

夏勁道被他弄的啼笑皆非,隻得道:“我明白了,多謝你的好心!”

魯有能道:“明白者不明白,不明白者明白!不明白者心有思而求終致明白也,明白者有口無心無求解是矣不明白也!你方才不是說,凡事都要親自看一看,問一問才能相信麽,但焉知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問的人又焉知不是在騙你呢?豈不聞‘假到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日月同輝光天地,滄海橫流變古今。歎鳳嗟麟唯聖詣,道法安然智慧深。千載悠悠幾風流,誰是靈台妙詮人?”

夏勁道見魯有能口若懸河,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不由聽得目瞪口呆,道:“前輩的詩太過高深,我是沒有聽懂,不過前麵幾句話我到是明白的很,照前輩所說那樣,又該如何是好呢,豈不是永遠都無法知道真相了嗎?”

魯有能道:“佛家有雲: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都是命運安排好的,眾生又何必執惑深也!”

夏勁道聽了這句,不禁有點不以為然,心道:你用爆胎異心丸害我,這如果也是命中注定的話,我不是要一輩子都受製於你,那豈不冤哉?口中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前輩博學多識,佩服,佩服!”

魯有能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再不行,也比你這個傻瓜強千百倍,時候不早了,我們上路吧——”眾人上馬而起,一路平安無事,到了前麵那個村莊,一打聽,果然是龐家村,不過卻無龐二其人,夏勁道不由憂心忡忡,沈二爺人等則是嘻嘻哈哈,了然無事,魯有能更是沒事人一般,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夏勁道閑聊,似乎全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

一連三四天過去,夏勁道終於發現魯有能幾人的異人之處,三四天時間,七人竟是滴水未飲,粒迷不食,先前他還以為幾人過慣了錦衣玉食,燈紅酒綠的生活,吃不慣在外這些粗糙簡陋的飯菜,這時才隱隱覺得自己猜錯了!要說捱餓的本領,他自認也不算小,遊盛天帶他去雲南找劍帝司空無畏,相去不下萬裏,為了躲避金巨的截殺,專揀荒山野嶺而行,經常食不果腹,餐不宿飽,當真受盡淒苦,要說餓三四天也不在話下,不過那隻迫不得已,試問天下有誰不願吃得飽飽的,終日高吟恨食歌!夏勁道推翻這個想法,轉念又道:莫非他們練的是道家辟穀的功夫?這種功夫自己和黃香在一起的時候,黃香曾經對自己提起過!黃家以醫術,內功雙絕響譽無林,黃香天資聰穎,盡得乃父真傳,對於歧黃藥典,星卜丹術無所不精,道教當中有專門煉氣的一種流派,其法乃是在深山大壑當中,采納天地鍾靈之氣,五行之精,以求長生不老,因修煉者不食人間五味,故曰“辟穀”。據說這種功夫一旦練成,便可餐霞飲露,煮石當飯與天上神仙無二。道家這種“辟穀”的功夫因其修煉者需要極堅韌的毅力以忍受經年不食的折磨,其間痛苦自是不言而喻,所以修煉者愈來愈少,已近於佚亡,而被後來的煉丹術所取代。煉丹術的本旨也在追求長生不老,雖然所取各種藥石膏散,大都是些荒誕怪異之物,有時甚至會冒性命危險,但因其免去了不食之苦,故而仍有許多道家仆而繼往,樂此不疲!

魯有能發現夏勁道一直低頭沉思,不由笑道:“副幫主不知在思索何事,不知可否見告?”

夏勁道道:“我這個就是這樣,哪裏在思索何事。”

魯有能笑道:“你這個人的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如何騙的了別人的眼睛,不過你不打算告訴我,我也不會惹人討厭,追問沒完——”

夏勁道道:“君子不強人所難,大幫主本該如此。”

魯有能笑道:“副幫主何時也學會說這種風涼話了——”

夏勁道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

魯有能道:“本性貴乎自然,副幫主何苦折尊毀節,鸚鵡學舌,豈不有失英雄本色——”

夏勁道怔了一怔,心道:他的話每次都精切近理,令人不能不服,這個人智慧妙品,言語生花,令人如沐春風甘霖,開懷舒暢,愁悶煩苦一掃而空,如果沒有先前偷竊盟主令又給自己服下爆胎異心丸兩樣過節,實在是人生難得之良師益友、、、、、、心中思忖,口中道:“我可不是什麽英雄,你不必如此恭維我。”

魯有能道:“想不到你現在變得如此不識好歹,連好話賴話都分不清了——”

夏勁道道:“我是個傻瓜,怎麽會分辯別人說的是好話賴話,我隻是心裏想什麽口中就說什麽,還望大幫主不要見怪!”

魯有能道:“那是自然!我這個聰明人豈會和你這個大傻瓜一樣見識!”這時大路前方忽然黑壓壓出現無以計數的馬隊,十幾杆大旗迎風招展,將去路攔的水泄不通!

夏勁道勒住坐騎,皺了皺眉頭道:“龐二這家夥到是賊心不死,這些人一定是他勾結來的,我們還是避一避的好,以免引起無端殺伐!”

魯有能道:“區區蟊賊而已,副幫主何以怕了!你不是要行俠仗義,懲惡揚善麽,這可是大好機會!”說著領先催馬衝上前去!夏勁道搖了搖頭,隻得和紳二爺六人隨後跟上!

到了那些馬隊近前,隻見大旗寫的是“鐵叉幫”“飛虎幫”“牛頭寨”“青風幫”“白馬堂”等等,俱是江湖上一些小幫小派,但人數眾多,不下千人,夏勁道正自考慮該如何應付,卻見這些人一齊滾鞍落馬,納頭便拜,齊聲稱道:“我等願加入擒龍幫,但憑幫主驅使,絕不反悔!”聲震蒼穹!

夏勁道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當真好笑之極,瞧了瞧龐二人等也在其中,情知他自己毒不死的本領“駭得”心悅誠服,是以聯絡了這許多人幫派前來投靠擒龍幫!

魯有能揚聲道:“各位好漢不必多禮,但不知何故要加入本幫?”

一個虯髯大漢道:“在下乃鐵叉幫幫主鐵飛龍,算得上是他們的龍頭老大,所以代表他們回答大幫主的問話!”他表明身份之後,頓了一頓道,“說來話長,自打武林盟主金巨無端失蹤以後,江湖上殺伐四起,血雨腥風,我們這些小門小派武功低微,勢單力薄,便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夏勁道聽鐵飛龍說起金巨,不欲十分反感,哼了一聲道:“難道有金巨在,你們便有好日子過——!”

鐵飛龍怔了一怔,轉對夏勁道道:“副幫主這話,我鐵飛龍不知何意!但憑心而論,金巨曆任兩屆盟主以來,除了脾氣暴躁,獨斷專行以外頗有微詞,尚能做到主持公道,懲惡揚善的!”

夏勁道見鐵飛龍神色坦然,不似作偽,心頭不由一沉,對於金巨之事,一年多來他一直深藏心底,即便是黃香也是是略提而已,其間究竟,並未明說。加之以往接觸的不書武林頂尖人物,便是和金巨同輩身份之人,由於種種原因,這些人對金巨隻字不提,這是他第一次聽人評論金巨其人,而且所言並非如他所想金巨乃是窮凶極惡之人,又焉何不驚,心道:莫非自己和遊盛天都錯了麽,但石室驚血,人頭飛濺,乃是自己親眼所見,又怎會錯、、、、、、往事一幕幕泛起,思慮當中,又是痛苦又是迷惘,簡直不知該如何分辨真偽了!

鐵飛龍見夏勁道不再發話,遂又對魯有能道:“大幫主,方才鐵某隻因一時感慨良深,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還望大幫主莫怪!”

魯有能道:“亂世江湖,嘉言自箝!我看鐵幫主也是耿率坦直之人,不要緊,請往下說吧!”

鐵飛龍道:“多謝大幫主誇獎,方才說到我們這些小幫小派沒有一天好日子過,現今更加難過了,猶如涸轍之鮒,城秧之魚,苦不堪言——!”

魯有能道:“鐵幫主說的如此嚴重,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鐵飛龍道:“事情多了,先說第一件,自打少林寺被焚以後,七大門派全部失蹤,不知下落,以後一些門派也無緣無故神秘匿亡,象太行山連環子母寨,漠北白駝莊,南海劍派,首陽山淩雲、赤霞二觀,長江鸚鵡洲煙雲渚等等,大江南北,關山內外均有所涉,驚世駭俗令人肝膽俱寒!”

魯有能道:“這倒有趣的很,這麽多的人相繼失蹤,不知都跑到哪裏去了?”

鐵飛龍搖了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我們這些小門派除了消息還算靈通以外,別的一無長處,再說第二件,連日來我們這些人均收到了武林盟主令的通知,試想,金巨已經失蹤,盟主令又從何而來?再則以往江湖上有重大事情需要各派共商解決的時候,也從來輪不到我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小門小派,這一次不知何事竟然破天荒通知到我們頭上來了,縱使不會大禍臨頭,想來也是凶多吉少!”

夏勁道聽了鐵飛龍說的第二件事,心頭激起千層駭浪,一陣暈眩襲上額頭,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心道:這一定是自己的父親夏淩霜,不知他又要做何惡事、、、、、、心中又驚又痛,悲憤滿腔,又覺羞恥無以自容,心情複雜萬端,委實不能形容!

魯有能道:“武林盟主令又現江湖,這一件比上一件還要有趣,有趣!”

夏勁道聽了魯有能這句話,心中忽然一動,隻覺魯有能這句話頗為古怪,心道:武林盟主令就在他手中,他一不表示驚奇,二也不向鐵飛龍揭穿,卻有說“有趣”,不知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再則聽鐵飛龍之言,似乎武林盟主令不在金巨身上,竟然是個天大的秘密,各門各派竟然毫不知情、、、、、他心念電轉,當即對鐵飛龍道:“鐵幫主,照你所說,金巨既以失蹤,武林盟主令又從何而來?焉知通知你們的人怎會不是金巨?”

鐵飛龍怔了一怔,似乎覺得夏勁道問得十分奇怪,想了想答道:“副幫主也是武林中人,為何出此遊戲之言?”

夏勁道道:“——遊戲之言?這還要請教鐵幫主?”

鐵飛龍道:“請教不敢當,副幫主太過言重了!試問,能夠當上武林盟主乃是習武之人畢生以求的至高理想,當上武林盟主非僅尊榮無比,萬人景仰,更要緊的是伸張正義,賞善罰惡,主持公道,確保各門各派互不侵犯,安享太平,此等重責,蒼天不負!金巨豈有不知之理,又何故神秘其是,紺言自毀呢?!”

夏勁道道:“鐵幫主一席話義正詞嚴,我好生佩服!但金巨現在身敗名裂,人人喊打,又怎會公然拋頭露麵!”

鐵飛龍道:“說句公道話,以金巨的為人我可不認為他會做什麽苟且之事,有人在背後陷害他也說不準?”

夏勁道心中更加疑駭,口中道:“誰會有那麽大的膽子竟敢陷害武林盟主?”心道:難道是明空大師?莫非金巨是因為丟失了盟主令才會狂性大發,濫殺無辜的!旋即又把這個想法推翻,第一明空大師卻是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自己親眼所見;第二金巨武功天下第一,又有誰能從他身上偷走武林盟主令!

鐵飛龍道:“鐵某也隻是猜測而已,並無真憑實據!”說著歎了口氣道,“不過我真的希望不是如此——”

夏勁道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鐵飛龍道:“單不說這件事是真是假,試問金巨倘若真是個窮凶極惡的大魔頭,以他天下第一的武功,又有誰攔的住他?”

這時魯有能道:“鐵幫主何故說這些言外之題,說說第三件事又是何事,讓人好大不耐煩——”

夏勁道見魯有能忽然打斷話題,不由大為不快,瞪了魯有能一眼道:“你怎麽知道還有第三件事——豈有此理!”

魯有能道:“你問了那麽多,也該好好想一想了,鐵幫主方才說第二件事,若無第三件事,哪來第二件事,我說的沒錯吧,鐵幫主?”

鐵飛龍點了點頭道:“大幫主說的極是,確有第三件事!”

夏勁道氣得啞口無言,不過轉念一想,魯有能說的也未嚐不是沒有道理,自己問的再多,也隻是猜測而已,事情如此錯綜複雜,玄妙離奇,一時半刻也弄不清楚真相,自己又何必操之過急呢!

這見鐵飛龍道:“這第三見事說起來更讓人氣憤,西域長生教的妖人長生散人領著他那幫徒子徒孫,四處騷擾各門各派,讓我們歸順長生教門下,我們這些人再不濟,也是堂堂中原武林人士,豈能投在異域邪教門下受辱!”

魯有能道:“好氣節!所以你們打算加入我擒龍幫,讓我擒龍幫為你們撐腰是嗎?”

鐵飛龍道:“說來慚愧,因為上麵的三件事情,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打算劫一點錢財躲到深山老林去避一避,沒想到龐老二遇到了幾位擒龍幫的絕世高人,非但武功驚世駭俗,更有仁愛惻隱之德,於是、、、、、、於是就這樣了,還望大幫主能夠收留我們——!”

這時龐二走出來施了一禮道:“多謝大幫主和副幫主有好生之的德,放過我等有眼不識泰山,膽大妄為之人!”

夏勁道哼了一聲道:“龐二,你可不是膽大妄為,那是要人性命,你們的騙術天衣無縫,這會不知是真是假?”

龐二對他怕的無以形容,隻得將心一橫,道:“副幫主教訓得極是,我龐二作惡多端,死有餘辜,那日若不是副幫主手下留情,弟兄們的性命便會斷送在我龐二一人手裏,今日我龐二以死謝罪,但求副幫主能照顧我手下弟兄——!”說至此出,嘴角一絲鮮血沁出,竟然嚼舌自盡,死屍仆倒在地,全場皆驚!

夏勁道大驚失色,從馬背上飛身撲下,抱起龐二屍身大叫道:“龐前輩,你何故如此,我小混蛋早已原諒你了,難道你看不出來麽——!”

鐵飛龍大叫道:“龐老二,都怪老哥哥不好!我若不逼你前來,又怎會、、、、、、都是我害了你——!”頓足捶胸,涕淚橫流!龐二手下一幹弟兄也號啕大哭,形狀甚為淒慘!

魯有能也不由眼圈泛紅,歎道:“百步之內有芳草,十室之邑有忠信!想不到草莽之中竟有如此剛烈之士!”飄身下馬落到夏勁道身旁,勸道:“逝者以已,副幫主就不必難過了——”

夏勁道瞪了魯有能兩眼,突然厲聲喝道:“都是你,你如果不弄出個什麽擒龍幫,又在大旗上寫一些什麽黃金萬兩大的鬼畫符、、、、、、現在弄的龐前輩搭上了性命,你可算滿意了!”

魯有能想不到夏勁道會對他發怒,呆了一呆,氣道:“我好心勸你,你為何反來怪我——!”

夏勁道道:“你不要說了,總之我不願再看到你,你走吧!”說著把頭扭過一旁,再不看魯有能一眼!

魯有能心為之一涼,跺了跺腳恨聲道:“你既然如此絕情,我又稀罕你這個的傻瓜作什麽,走就走!”

鐵飛龍見兩人吵了起來,連忙止住悲聲勸道:“兩位這又何苦,全怪鐵某不好!”說著先對魯有能揖了一禮,道:“大幫主,請聽鐵某一言如何?”

魯有能連忙還了一禮道:“鐵幫主不必行如此大禮,有話請講!”

鐵飛龍道:“夏副幫主天生俠肝義膽,純粹仁義,實乃武林正道之福,隻因年少,說話未加考慮,一時又急怒攻心,所以才會對大幫主大發脾氣,出言頂撞,還望大幫主看在我們這些人和龐老二一腔烈骨,滿懷夙願的份上,不要怪罪副幫主!”

鐵飛龍這一番話,誠摯懇切,飽含悲傷,令在場之人無不聳然動容,淒切傷懷,魯有能點了點頭道:“鐵幫主不必如此——我答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