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海底沉寂無聲,引人暇思。這是無數陸地生靈夢中的彼岸,是海洋生靈最後的歸宿,是這個世界上最遠離太陽的地方。就在這裏,沉澱著不知道多少歲月變更的戰栗,多少折戟沉沙的鏽跡,多少抉擇取舍的顫音。隻是在這一刻,棲息在這裏的海中生靈拚命地藏匿自身的形跡,躲避而又窺視著什麽。在它們呈放射狀逃跑的反向中心點,有一隻海龍在睡覺,一隻黃貓在發呆。

海龍自然是海龍一族的前任族長珍珠太郎,那隻黃貓便是尋。在尋而言,沉思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生活的必需品。尋胡思亂想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隻大手輕輕拍了拍它的頭頂,才從沉思中被驚醒過來。

尋回頭一看,珍珠太郎已經起來,在旁邊伸著懶腰。這條高大壯碩的海龍長得實在是太像一個發達的玉米棒了,這一伸展,把渾身的肌肉和皮膚凸現得很誇張,嚇得周邊躲著的海中生靈又是一陣挪窩。

“我們接著走?”珍珠太郎做足了運動,精神煥發,雖然是詢問,卻無形中帶著濃濃的領導魅力。尋也覺得很難在這種生靈莫近的狀況下繼續呆著,便點了點頭,跟著珍珠太郎繼續向前走。

這海底二人組的路線,是從海底最深處的海龍棲息地出發,朝著很遙遠的那座最高最大的山進發,順著山的坡度往上走,準備一直走到海平麵上。珍珠太郎準備靠這樣的行程讓尋簡略了解一下海中各層不同的狀況,當尋提出疑問,說為什麽不走多幾個景點,讓了解誒更充分一些的時候,珍珠太郎的臉白了。他對尋解釋道,要是按照尋這種走法,估計都沒法活著回來——因為需要的時間實在太長了。海底不是地麵,這裏層次分明,狀況各異,是實實在在的三維空間,這兒對比起陸地地麵的大小,簡單來說,做的不是加減,而是乘方。尋意識到遊曆陸地所有的地域需要三輩子,而遊曆海底需要九輩子的時候,對珍珠太郎的路線就不再抱有疑問了。

所以這一路走的,是通往那座高山的大道。深海能見度並不高,借著浮遊生物的磷光,能看到的不過咫尺之間。但有珍珠太郎這種土著帶路,從山脈礁石的模樣就能夠認出路來,尋倒覺得不是很擔心。照珍珠太郎的說法,這條路太平無事,一直走,再睡上十來趟覺就到了。尋一開始以為也就十來天功夫,不想珍珠太郎的身體素質好得離譜,起碼三天才睡一覺。這麽掐指頭算下來,走完這條路最少得一個月。一路走走看看,才走了不到一個星期,尋對海洋已經了解很不少東西了。

“是什麽東西在打架?”珍珠太郎走著走著,眉頭一皺,停下了腳步。尋一愣,皮膚也感覺到海水的微微顫動。這裏周圍的狀況能通過海水捕捉到,陸地上布滿地表的是空氣,可沒這麽便捷。

珍珠太郎無聲無息地靠了過去,很快不見了蹤影。尋發現這位前任統帥的隱蔽性之強,就是離目標近在咫尺也難以察覺。片刻,尋還在看著珍珠太郎離去的地點時,背後一隻大手朝肩膀上一拍,把尋嚇了一跳。不用問,是珍珠太郎閣下回來了。

“一條章魚在捕食呢。你想不想看看?”珍珠太郎掃了掃身上掛著的珊瑚礁碎片,看來他剛才是從珊瑚礁裏頭鑽過去的。

“不想。”尋答得很幹脆。隻不過珍珠太郎當真往前走的時候,它嗖的一聲不見了。

珍珠太郎搖搖頭,不知道接下去的是多大的麻煩。

尋沿著珍珠太郎剛才留下的痕跡前行,很快來到了事故發生的地點。這場打鬥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有著升級的趨勢。

一條身上斑紋豔麗的章魚,個頭起碼不比珍珠太郎小,八條觸手瘋狂地揮舞,緊緊纏住眼前的獵物。那是一條塊頭遠遠超過章魚的鯨,但是它的嘴裏似乎沒有鋒利的牙齒,麵對章魚的挑釁苦苦掙紮,似乎隻想逃跑。它使勁把章魚往粗糙鋒利的珊瑚礁上磨蹭,一個轉身,章魚身上就多出一條極深的傷口。

尋剛才聽珍珠太郎說是章魚在“捕食”,似乎戰況一麵倒向章魚,現在看來,誰當食物誰填飽肚皮還言之過早。

“你看誰會贏?”珍珠太郎驀地出現在尋的身後,雙臂抱在胸前,頗有大將風度地看著這場搏鬥。

“不知道。”尋搖了搖頭,等著珍珠太郎的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