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太郎睡著了,尋卻在不斷地思考。珍珠太郎臨睡前的話仿佛深深刺激了它,但又不像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隻是尋越來越深入地去想,越想越是糊塗。在尋看來,自己遊曆世界直到相助龍族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並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可是珍珠太郎的這個問題仿佛往手指頭肚兒楔入了一個木刺兒,礙眼卻又不得不去挑了它。

龍族是陸地生靈的霸主,尋相助龍族,在它自己看來並沒有什麽不好。但是在珍珠太郎看來,這就不是那麽回事了。海中生靈有著海中生靈的邏輯,它們一貫信奉自食其力,立足現實。開餐的時候一擁而上,並不會顧及別人吃了沒有;開打的時候也是一擁而上,決不去理會對方的無關人等,按照珍珠太郎的說法,這叫做禍不及家人。你愛找誰麻煩,那是你個人的決定,是完全立足自身的決定,而不是別人煽動指使的結果,更不是莫名其妙看到別人衝了上去,自己頭腦一熱也衝上去這種毫無理智的結果。

因此從珍珠太郎的角度來看的話,尋自己已經如此強大,在陸地上往哪兒一站都可以說是立足於不敗之地,並不需要仰仗龍族有什麽支持幫助,更加不怕龍族的威壓脅迫,而它打仗時卻無緣無故地相助龍族,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尋能理解珍珠太郎的這種疑問,但能理解不代表能解釋。

兩個立場不同、文化不同的腦袋湊在一塊兒,不是碰撞就是遠離。珍珠太郎打仗時巴不得龍族的幫手越蹩腳越好,就算戰爭結束了,回憶起慘不忍睹的戰果時這種心態依然存在。再說了,這在他作為海中生靈的心理也是順理成章的:隻有得到支持幫助的,或是受到威壓脅迫才可能在打仗的時候站在自己對手的那一邊,其它的,不是袖手旁觀就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必要擔心。

隻是,作為海中生靈的他哪裏知道陸地上有這種同仇敵愾的事情?哪裏知道尋與龍族的友好,甚至拉出了尋和死靈、和碩鼠的友好,還拉出了碩鼠以及鼠類的支持?

在這種情況下珍珠太郎率領軍隊跟龍族打仗,活像拳擊**沙包,不管他怎麽擊打,沙包總是會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等著他累死。其實珍珠太郎很快就明白了,仗一打完就明白了。隻不過他明白的是自己為什麽會輸,卻不明白陸地生靈為什麽會這樣做。

這完全不合邏輯的!他當時在心裏翻來覆去就是這麽一句。似乎隻有這樣想,才能讓自己深受打擊的內心好過一點。隻不過邏輯這種東西,從來隻存在於已經發生的事情,卻不一定存在於將要發生的事情。自己心裏麵怎麽根據邏輯推測得天花亂墜是一回事,而實際上事情當中還隱藏著哪些不為人知的因素,令事態朝著哪個方向進一步變化卻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即使現在,珍珠太郎已經了解了陸地生靈們的邏輯,了解了自己當時在打的是一場必然會輸的仗,但心裏依舊不舒服。

我哪兒知道?我哪兒知道陸地生靈們有這麽奇怪的想法?不上岸無從知道,上了岸不去占領,難道還去觀光?我根本不可能在打仗之前就知道!

帶著這麽強大的軍隊,卻輸在了一個不可知的因素上,幸虧珍珠太郎心誌堅定,異於同類,換做旁人,說不定早就瘋了。

尋看著熟睡的珍珠太郎,心裏泛起一陣複雜的滋味。尋知道,珍珠太郎是把自己當做陸地生靈來思考的了。說不定還以為像海中生靈一樣,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像翻車魚產卵一樣車載鬥量,隻是撒到海裏去自然淘汰。他根本不知道,陸地上誠然有著無數的貓,但尋隻有一個,獨一無二的一個。

獨一無二的尋,陸地上當然不可能有第二個了。而正是因為獨一無二,尋怎麽都覺得自己跟陸地生靈們有著很大的不同。陸地生靈們會把尋看做朋友,看做同伴,同誌,同行……但絕不會把它看做同類。這種差異,尋早就從其它的貓眼中的驚駭與敵對感受到了。尋倒是很希望自己跟陸地生靈們一樣過活,隻是這種盼望似乎很難實現。

尋有權利在死靈與生靈之間選擇的時候,選擇了生靈,這僅僅是因為它自己比較想當生靈,而且這一選擇與旁人毫無瓜葛。但是它想要當一個陸地生靈,卻不是自己想一想就能夠辦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