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不點燃蠟燭,隻是在黑暗中靜靜坐著。

他早已具有了夜視能力,而且這能力在日日增強,夜晚在他眼裏有時比白天還要清晰,隻是不像陽光下那樣明亮就是。

而這種幽暗中的清晰卻頗有靜心的功效。

隻要有人,他還是會點燃蠟燭,他不想讓人知道他這種能力,免得驚世駭俗。

有時他點燃蠟燭時不禁會想到“聾子的耳朵——擺設”這句話,蠟燭和燈對他而言也就是擺設了。

盡管白天履險如夷,而耍弄梁子都那位高人看來也不像有甚惡意,然而他的心卻在聽到的那一刻縮緊了。

他表麵上鎮靜自若,甚至有說有笑,不過是寬慰梁子都三人而已。

他雖然一直身處重圍之中,而且處於劣勢,但卻一直保持著主動。

即便今天的事,他也是謀定而後動,對於梁子都三人的接應計劃他已經和這三人商量了幾遍,認定絕無疏漏後才出擊。

假如白天的事是許士傑所施展的詭計,後果如何他簡直不敢想象。

上次在許士傑手底下能脫困而出,是因為有苦禪大師的幫助。

他考量自己的武功,假如真的和許士傑正麵碰上,能逃脫的可能不會超出三成。

在遇到苦禪大師之前,他對自己的生死不甚著意,而在領受了苦禪大師轉交的李實交給他的任務後,他還真的惜命了。

自己的身上所承擔的已經是國家的安危了,尤其是在深入虎穴,得到那個枕箱後,他感到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一半了。

所以自己不能死,至少暫時還死不得。他一定要挫敗許士傑的陰謀,然後這條命才真正是屬於自己的,可以由自己任意支配了。

他看到許靜雯摸著黑兒進來,輕輕喂了兩聲,說道:“你不在屋裏嗎?”

他晃然火折子點燈,火光驟起,許靜雯唬了一跳,摸著心口嗔道:“你一個人躲在黑屋子裏裝神弄鬼啊?誠心嚇我怎地?”

馬如龍笑道:“我以為你睡著了,不會有人來,自己一個人想些事,就沒點燈。”

許靜雯道:“我可不是想睡了,忽然想到一件事,特地來告訴你。”

馬如龍道:“什麽事?”

許靜雯輕輕走到桌前,坐下,先注視馬如龍須臾,然後才笑道:

“你不是最會猜了嗎?你猜猜我今天在城裏看到誰了?”

馬如龍想了想,搖頭道:“猜不出。”

許靜雯撒嬌道:“你猜猜嘛,不然就沒意思了。這個人當然是咱們都熟識的。”

馬如龍真的用心想想,然後道:“那就隻有雷霆了。”

許靜雯伸手揪住他耳朵,氣道:“你早看到了,說不定早就聯係上了,卻故意不說,瞞著我,是不是?”

馬如龍呼痛連聲,叫道:“豈有此理,你叫人家猜,人家猜到了,你又對人家動粗,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峨眉掌門就可以不講理了嗎?”

許靜雯停住手,凝視他道:“你真的是猜出來的?”

馬如龍道:“當然,這有什麽難猜的,你簡直是直接告訴我了,我真的沒在這裏見

過小雷子。”

許靜雯鬆開手,道:“好,我信你一回,那你把道理說出來。若是理由不充分,你的耳朵就等著受罪吧。”

馬如龍揉揉耳朵,這當然是裝出來的,也是他和許靜雯之間常有的小樂趣。

然後掰著手指頭說:“咱們共同認識的人也就是金陵那些人,如果是一般的人你也不會在意。

“能讓你感到興奮的無非是那麽幾個。

“首先夫人和天星都不會到這裏來,他們知道我的個性,而且過分相信我的能力,她們認為如果到這裏來隻會給我添亂,所以她們不會來。

“其次就是金五爺了,他也不會來,他雖號稱金陵王,也不過是金陵的地頭蛇,出了金陵就如魚脫於水,有心也無力了。

“所以能到這裏來,又是咱們都認識,而且也能助上力的隻有雷霆雷堂主了。

“而且以他的個性,隻要知道了就決不會不來,老實說,我這些日子沒有他的消息,還正奇怪著哪,你這麽一說,不恰好對上榫頭了。”

許靜雯氣道:“你這人真是聰明的都沒勁了,想跟你賣個乖都不能。

“讓你猜中了,理由也夠充分,倒讓我自己又表現一次自己的愚蠢。”

馬如龍笑道:“話不能這樣說,我在城裏比你久,可你卻先發現了雷霆,我卻沒發現,這不是說明你比你聰明嗎?”

許靜雯失笑道:“得,得,你的高帽法對我不靈。”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來,道:“當時看到小雷子的時候我都呆了,本想上去叫他,可是那個假信號又傳來了,而且是十萬火急,還有人負重傷。

“我一擔心你,就調頭而去。原以為他會跟上來,結果沒有,可能他沒有看到我吧。”

馬如龍悠然出神,他倒真是有些想念雷霆了,想到他們在金陵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臉上不覺露出笑容。喃喃道:

“這小子也真是的,既然到了這裏怎麽不來找我們?”

許靜雯道:“他一定找來,可他得找得到啊。我若不是恰好認識梁門主的弟子,也許現在也和他一樣在城裏四處轉悠,磨穿鞋底地找你呢。

“梁門主這藏身的功夫可不是白白稱作天下第一的。”

馬如龍道:“也是,明天我麻煩梁門主派人在城裏好好找找他,然後把他也叫到這裏來。”

許靜雯道:“找他就容易嗎?城裏城外的情形梁大哥基本也都清楚,卻不知道堂堂的霹靂堂的堂主就在城裏,看來小雷子也藏得夠深的。

“那小子你看著像個冒失鬼,其實心機深著哪。所以我耍了個小心眼兒,你再猜猜是什麽?”

馬如龍略一思忖,唬了一跳:“你不會貼出告示找他吧?”

許靜雯點點他額頭道:“我有恁地傻?滿街貼告示地找人?不過我悄悄在沿途留下我的暗記,這樣,小雷子一看到,就會按照暗記找來。”

馬如龍身子立時坐直了:“你回來時在沿途留下暗記了?”

許靜雯扁扁小嘴道:“你緊張什麽?我留的是暗記,小雷子能看明白,別人根本看不明白。”

馬如龍沒想什麽,額頭的汗卻淌了

下來,當他想了想後,坐著的硬木椅子仿佛變成了一根繃緊的千年老藤,把他一下子彈了起來,他衝出門去,抓住了第一個看到的雲行無影門的弟子,厲聲道:

“馬上派出人,搜索附近的街區,看看有無外人滲透。”

那人被他的神態唬得心神直顫,轉頭就跑,剛跑了兩步險些被一根木頭絆倒。

正從門外巡視回來的梁子都恰好看到,心中一歎:

自己的弟子穿房越脊如走平地,怎會在平坦的庭院裏出醜?

但也意識到出了狀況,急忙問道:“馬大俠,怎麽了?”

馬如龍急道:“梁門主,你來得正好,第一馬上派人清查附近的街區,開辟出一條安全通道;第二叫所有人整理行裝,馬上轉移地方。”

梁子都馬上叫來兩名弟子,傳達命令,所有人立即動了起來。

許靜雯從屋裏走出來,委屈的淚垂眉睫,咬著嘴唇道:“我是多事,可犯得著這樣緊張嗎?你這是誠心出我的洋相。”

梁子都不知出了什麽事,打圓場道:“小心無大過嘛,先防範些總是好的。不過究竟出了什麽事?”

馬如龍見雲行無影門的人已經行動起來,心安穩一些,笑道:

“沒事,我隻是想到白天的事,覺得咱們這裏可能被人滲透了,不然別人怎會知道梁門主的聯絡暗號,所以有必要換個地方。”

梁子都知道這事一定和許靜雯有關,馬如龍這樣說隻是不想傷到許靜雯的麵子。便應和道:“是,我也正好想到了,這不正想來和二位商量,隻是又被你搶先了。”

許靜雯薄怒道:“你們兩人也甭假惺惺的了,梁大哥,你就好做爛好人,不過你給評評這個理。

“我白天在城裏遇到了霹靂堂的雷堂主,當時不就是急著他的生死嘛,沒來得及去見。

“人家也是為了幫他來的,所以我回來的時候偷偷在沿途留下我本門的暗記,雷堂主認得,別人不會認得啊。他嫌我多事,故意大張旗鼓的來羞我。”

梁子都一聽,冷汗登即冒了出來,兩腿都有些發軟。

各江湖門派的暗記其實是半公開的秘密,各門派以為除了自己門派的人無人認得,不過是自欺欺人,稍微留心些的就會知道所有這些門派的暗記。

江湖中人根本不知道想要創造並完善一套真正的外人無法認得的暗記,是需要幾代人的心血聰明才智的。

馬如龍賠笑道:“阿雯,算我多事。不過大約明後天少林和貴派的大批人馬就應該到了,在這之前我真的不想出任何意外。

“許士傑也知道這情況,所以這兩天他一定發瘋似的找咱們, 那人可不是一般的人,是我所見識過的最可怕的惡魔。

“所以絕不能留給他任何機會。你就體諒我這一次好嗎?”

許靜雯對馬如龍是真的動氣了,馬如龍卻也是第一次向她如此這般軟語央求,而且是在外人麵前,她心裏不禁軟下來,再看看梁子都的神色,這才認識到自己此舉可能真的做錯了。

也就順坡下驢,咬著嘴唇道:“好吧,看在梁大哥的麵子上,就原諒你這一次。哼,可別有下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