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船的四周都挖掘了既深且寬的水溝,如同城牆下麵的護城河一樣,隻有一層甲板這麵有一條吊橋,如今吊橋高高拉起,海盜船孤立在四麵環繞的水中,真好像要啟碇遠航一般。
頂層平台上不絕於耳的柔靡的音樂聲戛然而止,隨即傳出的卻是一片混亂的嘈雜聲和女人的尖叫聲。
“你們要幹什麽?想造反嗎?”正在觀賞歌舞的前兵部尚書李英武霍然站起,對著幾十個匆匆衝上平台的彪形大漢怒道。
“李大人,對不起,皇上有旨:暫時封閉船艙,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最後衝上來的一人走到李英武麵前,躬身一禮。
“皇上有旨?胡說,皇上遠在長安,怎會在這裏下旨?”李英武認得麵前說話的人正是皇上身邊的錦衣侍衛胡濤。
“大人,皇上已到了這條船上,卑職隻是口傳皇上禦旨。”胡濤雖知對方是已致仕的兵部尚書。依然不敢怠慢,畢竟是老上司了。
“皇上如果要巡視東部,一定會事先下旨,地方上好做好接駕準備,怎會突然間到了這裏?
“分明是你們這些人見這裏生意紅火,來的也都是名公巨卿,便假傳聖旨,想要搶掠財物,綁架人質!”李英武厲聲喝道,依然擺足了兵部尚書的威風。
“大人!”胡濤急了。“皇上確實在船上,您若不信,可以隨我下去見皇上。”
“好,我就隨你去見皇上。”李英武說著,進前兩步,忽然伸手拔出胡濤腰間長劍。
胡濤猝不及防,本能地去護住劍柄,卻隻抓住一個空空的劍鞘,他一時間無法明白這是何變故,驚的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長劍從自己的胸口深深刺了進去。“大人!”他最後痛苦地喊叫一聲,依然不明白。
就在李英武拔劍刺殺胡濤的同時,那幾十名蹲在地上,嚇得嬌容失色的舞女忽然如一群鴿子般四散飛起,撲向周圍幾十名宮廷侍衛。
一襲襲白色的紗衣在夜風中散開,如同一朵朵綻開的白蓮,而每個侍衛都看到了呈現在自己眼前的奇妙景象,一個個心神激蕩、血脈僨張,眼睛外凸,似欲奪眶而出,沒有人注意到胡濤被殺,更沒有人聽到他最後痛苦淒厲的叫聲。
但隨即每人都感到胸口或咽喉有針刺似的微痛。
幾十朵白蓮收斂,幾十名舞女從空中落了下來,每人腳邊躺著一具屍體。
李英武這時才把劍收回,看著胡濤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冷冷道:
“本部堂在江湖行俠的時候,世上還沒有你這號人物哪。你也別怪我,隻怪你自己投錯了主子。”
那些觀賞歌舞的客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那些輕歌曼舞的清倌人怎會一下子變成了颯爽英姿的女刺客。
但心裏卻都明白一點,自己怕是卷進一場宮廷政變中了,想明白這一點,俱都嚇得麵無人色,魂不附體,癱倒在椅子上。
“李愛卿,真是久違了。”李實一衝出房門,便見由幾十人簇擁著的皇上正向這麵走來,他沿途經過的房間都留下兩名侍衛把守房門。
“原來是殿下駕到,真是久違了。”李實知道無法衝過去,自己的死期也就要到了,心裏倒很輕鬆。
“李實,皇上是即位已八年的天子,你還敢稱皇上為殿下,想造反嗎?”皇上身邊的陸士龍怒聲喝道。
“皇上?”李實冷冷一笑,“在新
皇即位的詔書上我可沒署名,所以對我而言,你還是太子殿下。”
“大膽!”陸士龍又怒喝一聲。
皇上擺擺手,倒是笑容可掬,每一位新皇即位時,向天下宣示有某人繼承皇位的詔書都必須由宰相和勳戚文武大臣聯名簽署,以證明新皇即位的合法性。
但皇上即位時,李實和當時的兵、禮、吏三部尚書都拒不簽名,擲筆而去,並在新皇頒布即位詔書的當天,上表辭職,不待批準,便一同出了京城,徑自回到洛陽。
皇上並不在意缺了這四人的簽名,他馬上任命了新的宰相和三部尚書,在詔書上補簽了名。
新皇即位的合法性依然不容置疑,但這四人的行為卻屬於對皇上“大不敬”,按律當以謀反重罪懲處。
而皇上非但不追究,反而下詔褒揚四人在先皇時的功績,準予致仕。每逢年節,都派使者專程登門,降旨慰問,賞賜不絕。這也為新皇贏得寬容天子的美名。
“李愛卿,你盡心輔佐先皇,為國家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功在社稷,簡在朕心,將來也會名垂史冊。
“你不慕榮利,甘心淡泊,朕也沒有勉強你,你在洛陽詩酒風流,盡享齊人之福,快活似神仙。
“如此度過餘年又有什麽不滿足的?何苦在朕背後搗鬼,自蹈滅族之禍?”
“殿下,搗鬼的人確實有,但恐怕不是我。”李實微微一笑。
“李實大膽!”陸士龍又忍不住喝道,“皇上聖明如日月,你居然敢指斥皇上?”
“你不要多嘴。”皇上揮手示意陸士龍退後,“朕自即位以來還沒和李愛卿促膝長談過哪,不知你今天可有此雅興?”
“那就要看殿下想談什麽了?”李實淡然道。
“玉符。”
“玉符?什麽玉符?”
“李愛卿,你熟諳國家典製,還不知道玉符是什麽?”
“我就是知道才覺得殿下不適宜談到它。
“那是國家征召分封在外的親王入京麵聖的信符,隻有皇帝和皇太後才有權使用。
“它不屬於殿下,殿下也不應該談論它。”李實昂然道。
“很好,你終於自己招認了。”皇上冷笑道,“你認為我沒有資格繼承皇位,所以把玉符偷偷藏了起來,是嗎?”
“玉符是皇室專用之物,我藏它作甚?”李實也冷笑道。
“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嗎?”皇上怒意陡生,“皇室專用?你在先皇時,除了龍椅不敢坐,兵馬錢糧,官爵封拜。
“人事升降,哪一件事不是你一言而定。
“征調邊軍的九大玉符還不是你的掌中物?如今你倒推得一幹二淨。”
“我並沒有推什麽?”李實正色道,“殿下所說的都是宰相的職責,我自然不敢玩忽職守。
“我任相時,自然可以請示皇上調用玉符,但玉符從未經過我的手。
“我辭相以後,玉符和我就是毫不相幹之物了。”
“可是與你毫不相幹之物,卻在你辭相的同時不翼而飛了,你還敢說與你毫無關係嗎?”
“殿下,我說過玉符不屬於你。
“它不在你的手中,是列祖列宗積德鍾慶所致,是社稷之福,天下蒼生之福。”李實正色道。
“哈哈,李愛卿,你終於也有理屈詞窮的時候。”皇上笑了起
來,“你既不好意思說,還是由朕替你說說你玩的那些鬼蜮伎倆吧。”
“願聞其詳。”
“先皇大行之時,你在宮中草擬遺詔,部分天下事務,那時不隻調兵的玉符,連九大禦璽也都在你的手上,這可是事實?”
“是的。”李實平靜地說,“宰相就是皇上的管家,非常之期,非常之物自然應由宰相保管。”
“宮中專門掌管玉符、禦寶的符璽郎是你的心腹,你授意他趁宮中混亂時挾帶玉符逃出宮外,隨後你也辭相回到長安,就這樣,玉符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到了你的手裏。”
“聽上去倒也順理成章。”李實點頭品評道。
“朕即位後才發現九大玉符失蹤,而那位符璽郎也好像升天入地了似的,怎樣也找不到。
“李愛卿,朕倒是佩服你,不知你是怎樣處置那位符璽郎的,手法幹淨利索,就跟世上從沒有過這個人似的。”
“那依你想來,我又是怎樣處置那九大玉符的哪?”李實避而不答這個問題。
“是的,這一點你做的更精彩,隻不過最後還是被我猜到了。”皇上說著,不禁麵有德色。
“是嗎?”李實淡淡道。
“你就把它藏在船上你自己的房間裏。”
“是嗎?那你進來搜好了。”李實說著,側身讓開。
“現在當然已經沒有了,因為你又派人把它轉移走了。”皇上冷笑道。
“九大玉符是國家征調邊軍的信符,我就算要調用,也必須請旨,況且我早就連請旨的權力都沒有了,私藏這無用之物做什麽?”
“你當然有用,李愛卿什麽時候做過無用的事?你不僅有用,而且是有大用。
“不過你這一番良苦用心怕是要付諸東流了。”皇上語含譏諷地說。
李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洋洋自得的皇上。
“你是無權單獨調用玉符,因為你沒有禦旨,但馬太後可以下這種禦旨,所以你和馬太後串通一氣.
“讓太後降旨,你調用玉符,然後征調九大親王率軍入京,以武力廢黜朕,另立榮親王為帝,你好重返相位,是不是這樣?”說到最後,皇上已是聲色俱厲。
“你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朕的耳目,馬太後深居宮中,你也無緣拜見,便說動玉葉公主從中牽線。
“玉葉公主不惜犧牲自己的身份,讓自己的貼身婢女到船上來做下賤的妓女,為你們串通消息。
“你們怕那個叫玉翠的賤人貿然到你房裏傳遞太後的禦旨會引起朕的警覺,所以馬太後又派他的侄兒到船上,先是故意輸給你。
“然後又故意賭贏那個賤人送給你,你把玉符和禦旨合在一處,又讓那個小賤人帶下船去,好送到九大親王那裏。
“可惜啊,你縱然有薑太公、諸葛孔明的謀略,卻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被朕及時發覺了。
“朕告訴你吧,如今洛陽城連隻鳥都甭想飛出去,你和你在船上的同黨也都成了甕中之鱉,李愛卿,今天朕很高興,隻要你低頭認罪,對朕行君臣大禮,朕可以許你不死。
“絕不反悔。”皇上一口氣說完,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仰天大笑起來。
“殿下,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想出這些的,但我隻能告訴你:你想的全錯了,所以成為甕中之鱉的不是我,而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