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祝雲滄見孤天溟深陷危局,踏步而前,想要上前相助。卻不想那孤天溟一劍架住蔽日,揮手道,“不要過來!我的事,我自己能解決!”

祝雲滄咬了咬牙,又退回到原地。

蔽日劍帶著火焰與烈陽一般的亮色一劍接著一劍地劈將上來,完全不給孤天溟任何喘息的機會。孤天溟幾次試著以劍走偏鋒之法為自己解圍,卻終究被困在蔽日的強大靈力場之內,退無可退,進無可進。

“這樣下去。”祝雲滄焦急地望著二人,雙拳緊握,身子微微顫抖,顯然是在壓抑心下翻湧之情緒——他明白,倔強如孤天溟,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在他決鬥時出手相助的。否則,即便他勝了,也絕不會開心,反而可能打上永不可解的心結。

然而,此刻難道便這樣看著他死去?

祝雲滄望了一眼身旁的吳逸荻,吳逸荻雙手抱在胸前,不住地輕輕搖頭,似乎十分惋惜,十分遺憾。

“吳前輩……”祝雲滄剛要開口。

吳逸荻卻揮手示意,仿佛讓他不必說下去。

此時,孤天溟與黎天燎的纏鬥越發激烈。毫無優勢可言的孤天溟隻能不斷變換身形,變換方位從不同方向襲擊黎天燎,但這毫無裨益。黎天燎根本不把那精湛的劍法放在眼中,強大的靈力便是他最好的武器,諒那孤天溟再怎麽靈動迅捷,隻要他運功到位,奔騰的熱浪便會將孤天溟的劍勢擊擋回去——甚至將孤天溟也衝擊地東倒西歪。

祝雲滄又望了一眼伊采薇,此刻她神情複雜,卻不知是在思量著什麽。

再次將目光落到麵前激鬥的二人身上時,孤天溟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開始變得疲憊,也變得有些急躁,就連劍光湧動之處,亦是混亂不堪,每一劍都失去了方向。

蔽日劍卻已然有條不紊,穩紮穩打,配合著那“陽脈歸心訣”凝聚的熱量,每一劍擊出都似有萬鈞之力。

就在這時,祝雲滄感到身旁人影一晃,待他反應過來之時,原本站定的吳逸荻早已不在原處。

之間那吳逸荻欺身而前,一瞬之間,院落內的镔鐵撞擊之聲早已消失。

孤天溟、黎天燎二人隻覺一股巧勁有劍鋒直導而下,兩人出劍的力道瞬間亦被化解。

吳逸荻站在二人中間,以身體將他們隔開。左右手如同兩隻向上平舉的鐵鉗,死死架住了蔽日劍與淩渡步虛。他掌中光華湧動,卻並未傷及皮肉。

“二位,聽老夫一言,罷手!若有氣未撒完,便都歸罪於我好了!”說罷雙手同時施為。頓時黎天燎與孤天溟已被無極玄功之真力彈出數丈,險些跌倒在地。而淩渡步虛與蔽日劍的劍力則順著吳逸荻雙掌流轉而下,直貫他的胸口。

吳逸荻雙手抱圓,胸口光芒一閃,轟然有聲,緊接著單膝跪倒下去,一口鮮血噴吐而出。

“吳前輩!”祝雲滄驚呼。

吳逸荻伸出右手,道:“無妨,這點小傷不礙事。”

片刻之後,他便又站起身來,麵色雖有些蒼白,但看起來並無大礙。

“呼,醫者仁心,即便是鬼醫,也實在不想看見兩位英雄少年就這麽立斃當下,這浩浩神州若再少一些你們這般的人,怕是就真的徹底完了!”吳逸荻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淡然道。

“多謝前輩!”黎天燎率先拱手道。

而那孤天溟卻是渾身顫抖,憤恨地幾乎說不出話來,片刻,才迅速拱手,道了一聲“謝”字,便一個踏步,飛身禦風離開。

祝雲滄雖有些擔心,但卻並未追趕而上,他明白,此刻孤天溟需要的乃是安靜,而非安慰。

“祝雲滄,看來此番取血之計劃失敗了。”吳逸荻歎了口氣,穩住身形,開口道。

祝雲滄惋惜地點了點頭,不言不語。

“諸位!”這時,那黎天燎忽然走上前來,道,“還未詢問諸位來煉火教所為何事,這裏早已是一片廢墟,屍橫遍地,若非有特殊目的,怕是不會前來吧。”

祝雲滄拱手歎道:“實不相瞞,我的一位朋友身受重傷,繼續天下六件至陽之物煉就返魂六陽丹加以施救,而這六陽之一的朱離血甚是難找。那是在層雲火窟之中拿取麒麟骨之時,我曾與令兄黎天燼有……有一麵之緣,故而知道他修煉火焰魔功,體內血液必然至陽。此番前來,正是來取他身上一些鮮血,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黎天燎擺了擺手,道:“家兄作惡多端,若他的鮮血真能救人,那便也算是消業了,可惜他沒這個緣分,隻能一路走到黑……話說回來,原來當日層雲火窟內與家兄交手的便是你……祝雲滄,若當時我便知道,定要與你結識一番!”

“與我結識?這又從何說起,江湖上對我不都是人人喊打麽?”祝雲滄驚訝道。

“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若幾位不嫌棄,到城外茶棚內一敘。”黎天燎道。

祝雲滄自然不會反對,伊采薇緊隨其後。吳逸荻亦是微微一笑。

黎天燎又說道:“至於諸位所言之朱離血……不知在下能不能幫上忙,我自幼休息陽脈歸心訣,體內火靈翻湧,血液之灼熱應不亞於家兄。方才與他交手,我雖是不能勝,但也未嚐敗績。”

吳逸荻淡笑道:“這位少年,你若是如此大度,願意獻出幾滴鮮血,自是再好不過。”

“救人之事,自當義不容辭。”黎天燎道,“這……也是為我黎家積德,消除早年的孽障罷了……”

片刻之後,眾人在黎天燎的引導下來到城外茶棚內落座,祝雲滄雖依然記掛孤天溟的安危,但心情卻並不太壞,他感覺得到,麵前的這位少年——黎天燎。雖是出生自煉火教,但卻是江湖中很少見的通明事理,行俠仗義之人。

坐下後不久,黎天燎便從腰間取下小刀,劃開手指,令鮮血滴入一隻茶碗之中,遞給吳逸荻,道:“這位……他們都喚你作前輩,依我看,你乃是仙人無疑,否則不會如此年輕。我便也喚你一聲吳前輩吧。你看看,這幾滴血,可還能算作是朱離血。”

吳逸荻笑了笑,接過茶碗,右手豎起兩指,在碗內一挑。那鮮血如同聽得命令,忽地蹦跳起來,與此同時,一股靈力由吳逸荻指尖激射,包繞著鮮血,不多時,便凝成了一顆血色的圓珠,落回到吳逸荻手中。

“年輕人修為果然高深,這非但可算是朱離血,還是極其珍貴的血滴。”吳逸荻道,祝雲滄與伊采薇也不由得微露欣喜之色。

“即是如此,那自然最好。”黎天燎道,轉而麵向祝雲滄,道,“不瞞祝雲滄公子,我雖在煉火教生活多年,幹了不少違心之事。但一向來離經叛道,骨子裏從來便是叛逆之人。對於祝公子,我很早便有結交之意,隻是礙於江湖人士對你的成見,我卻也不敢在眾人麵前挺身而出……說來甚是慚愧。”

祝雲滄報以善意的微笑,實際上他能理解對方的心境,每一個江湖人士都不願隨隨便便即與天下人結仇——黎天燎此刻敢與祝雲滄一道喝茶,卻已是極其難得之事了。

四碗清茶很快被斷了山來,拜在幾人麵前,黎天燎繼續道:“如今江湖之上,怕是有六七成的人,知道祝雲滄是被人陷害的。大家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但是,這六七成人中,至少有四五成的人覬覦毀殤之力與先天真劍,一心在為自己奪取這股力量尋找借口,還有一部分則根本不敢出頭,實不相瞞,我便是那部分不敢出頭之人。十年前,我便沒能阻止家兄前往鴻蒙穀搶奪毀殤之劍,亦沒有阻止石炎他們對家兄痛下殺手……”黎天燎麵有惋惜之色,“我原本空有一身修為,卻從不敢仗義執言,端的是不如你們這群快意恩仇之人。”

“看來黎公子是真的喜歡祝雲滄這種猛打猛衝沒頭沒腦的個性。”一旁的伊采薇喝了一口清茶,調侃道,“你相信我,即便前邊站著江湖各大門派的所有高手,個個都想要這小子的命,他照樣會衝上去的。”

“即便隻能做片刻的英雄,那至少是英雄。”黎天燎道,“見到家兄‘複活’,揚言屠盡天下修道之人,我便下定決心,不能再繼續沉默下去。此番又見到諸位,想來也是天意使然。”

“年輕人,你遊曆江湖多年,想來是對這複雜世事了解很深吧?”吳逸荻隨口問道,不知不覺,各人的茶碗都已見底,這也意味著離別時分的到來。

黎天燎笑了笑,道:“與前輩比閱曆自是不敢,但江湖諸事我的確知道不少,也完全明白如今江湖人士的心態。莫說現在,自有江湖以來,這一切便從未改變過。”

“此話怎講?”祝雲滄不禁問道。

黎天燎道:“我平生最愛聽坊間傳言,遊曆江湖之時,聽故事便成了我的一大樂趣之一,這江湖故事,卻也是最有趣的故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