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以為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最重要,其次才是地盤。得不到人心隻得到地盤,終究是坐不長久的。暴秦一統天下,就因為得不到人心才二世而亡。大漢能有四百年的基業,王莽篡逆之後能夠光武中興,正是因為人心所向。現在來到別人家裏做客反而殺了主人,會失去人心,即使占領地盤,也不會長久。

仁義,在劉備看來,不隻是個人的行為原則,也不隻是社會的道德規範,而是一種政治觀,一種方法論。

當然,劉備奉行的並不是宋襄公一樣蠢豬式的仁義,他想找到一個平衡點,既能立足仁義,又能得到地盤。不過兩全其美是很難的,關鍵是把握好度。

世間事,最難把握的就是一個度字。

團結的會談,勝利的會談

劉備的機會是一個人的噩耗。

劉琦,這個正值壯年的大公子,毫無征兆地說掛就掛了。普遍認為,劉大公子無心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熱衷音樂舞蹈美女美酒,最終為推動三國娛樂事業的不斷發展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劉琦死後,荊州人士紛紛推舉劉備擔任荊州牧,時間是建安十四年(209年)冬十二月。

十多年前麋竺、陳登等人勸說劉備接任徐州牧,劉備的做法是推辭。

此時手下員工擁戴劉備出任荊州牧,劉備的做法是接受。

麵對一個相似的問題,劉備采取兩種不同的措施,隻是依據一樣東西——實力。

自己的實力。

劉備很清楚,在這樣一個天下為公的亂世,如果實力弱小卻坐上了好位子,眼紅的人有很多。比如當年他接任徐州牧之後,袁術、呂布等人的眼睛就紅得要噴血。

今非昔比,經過十多年的苦心經營,劉備的實力已經遠遠不是在小沛擔任豫州刺史那個層次了,如今他要出任荊州牧,放眼天下,眼紅的人有且隻有一個——孫權,剛剛打敗曹操將勢力擴張到荊州一帶的孫權。

除了孫權,別人沒機會也沒資格眼紅。

不過有人眼紅自己,總不是一件好事,往往會找機會向自己下黑手(比如呂布)。如果孫權不同意劉備上任,這個荊州牧的位子他是坐不安穩的。何況劉備此時雖然腰粗了許多,卻遠遠沒有孫權的粗,萬一鬧翻臉動起手來勝負未可知啊。

劉備最終決定先斬後奏,接受員工推舉擔任荊州牧,先把生米做成熟飯,再想辦法取得孫權的同意。到那時候就輪到孫權為難了,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為爭取獲得孫權同意,劉備決定親自到京口(今江蘇鎮江)對東吳進行友好國事訪問。

諸葛亮勸說劉備不要去,到了東吳的地盤就由不得自己,要看人家的臉色行事,萬一年輕人孫權一衝動把老板軟禁起來,麻煩就大了。(《三國演義》中是劉備不敢去,諸葛亮使勁勸他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劉備決意前往,東吳就算是老虎窩,也得闖一闖。

劉備認為,曹操是孫劉兩家共同的敵人,隻有兩家團結一心,聯合抗曹,才能保障利益最大化。在出任荊州牧這個問題上,自己與孫權確實有矛盾,但也隻能算是人民內部矛盾,應該讓位於敵我矛盾。孫權眼紅歸眼紅,總不會不顧大局跟自己翻臉吧?

此時劉備的官階是左將軍、豫州牧,剛剛兼任荊州牧。而孫權隻是討虜將軍、會稽太守,遠遠比劉備矮著幾頭。

為避免兩人見麵時的尷尬,並表達自己的誠意,劉備在出發之前就高調宣布推舉討虜將軍孫權出任車騎將軍(五星上將),兼任徐州牧。

車騎將軍的官階比左將軍還高一級。劉備這樣做的意思很明確,推戴年輕有為的孫權同誌擔任盟軍總司令,自己願意團結在以孫權同誌為核心的抗曹聯盟周圍,一同從事抗曹大業。

此時,劉備年屆五十,孫權年方二十八。老一代革命家劉備,主動向富二代孫權低頭。

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劉備乘船順江東下,很快到達京口,見到了年輕有為的孫權盟主。

兩方勢力的首腦人物見麵,梟雄見梟雄,自然是處處機鋒。

劉備先是受邀參觀孫權的軍馬陣容。那意思就是在開會前讓劉備搞清楚雙方的實力對比,掂量明白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劉備則乘勢說,軍馬很雄壯啊,這一帶風水也很好啊,有帝王之氣,作為都城很不錯啊。

劉備雖然說的是實情,京口、建業(今江蘇南京)一帶確實是好地方,孫權後來果真也建都於此,但他的用意是讓孫權把戰略重心放在東線,向徐州發展,不要老惦記(他的)荊州。

一番例行公事之後,雙方開始切入正題,進行意義重大決定未來政治走向甚至中國命運的會談。

會談的核心內容是孫權和劉備雙方各取所需,劃分地盤。

孫權想要劉琦原本在江夏的地盤。

劉備想要孫權承認自己的荊州牧身份,同時承認自己在江南三郡的實際地位。

說白了,這是一樁交易。交易能否達成,要看是否對雙方都有利,如果一方占便宜一方吃虧,那是肯定做不成的。交易的標的物是地盤,對地盤的劃分起決定作用的則是實力。

劉備占領江南四郡,是作為聯軍江南方麵軍司令員執行任務,得來的地盤名義上屬於整個聯盟而不屬於個人。最關鍵的,盟主是孫權。最終地盤怎麽劃分,要孫權說了算,至少得點個頭。

孫權點了這個意義重大的頭。不過,孫權聽從魯肅的建議,玩了個文字遊戲,這些地盤不是給你的,是“借”給你的。給你的就是你的,借給你的不一樣,借了是要還的。

什麽時候還?原則上講是孫權想什麽時候要,劉備就得什麽時候還。

對這個“借荊州”的協議,劉備雖然心裏有些不爽,卻不得不答應。

隻因為實力不濟。不答應能怎麽辦?打又不能打,打也打不過。借也罷給也罷,好歹名正言順地當上了荊州牧,有了三郡地盤。好漢不吃眼前虧,就這麽著吧。

實際上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鑒於曹操的存在,孫權與劉備不能撕破臉。既然不能撕破臉,孫權就得讓劉備日子過得去,劉備就得讓孫權有個台階下。

借荊州,就是根據雙方實力,和稀泥、玩平衡的產物。絕不是孫權對劉備的慈悲(政治沒有慈悲),也與孫權是否猜忌周瑜無關(後麵專門討論這個問題)。

孫權一心要讓劉備成為東吳的附庸。為達到目的,除了做“借荊州”的文章外,他還操辦了一樁政治婚姻。

得知甘夫人過世後劉備內室空虛,孫權決定將待嫁的妹妹許配給年近半百的劉備。這近似於招上門女婿。

根據生活經驗,我們知道上門女婿一般是在女方家過生活的。

這就是孫權的目的。不但荊州是我孫家的,你劉備也是我孫家的。隻要你願意,我們孫家待你不薄,以後兩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樣開開心心地過日子。當然,家長有且隻有一個,隻能是我孫權。

蛟龍豈是池中物。劉備從來就不甘心給別人打工,但他沒有拒絕這樁政治婚姻。原因有二:一是不能拒絕,做上門女婿也罷,老夫少妻也罷,怎麽說都是孫權的好意,不能給臉不要臉;二是根據人生體驗,劉備總結出名義上是誰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實際上是誰的。前段時間的荊州名義上是大公子劉琦的,後來不是照樣成了他劉備的?如今的皇帝名義上是漢獻帝劉協,實際上不是曹操這廝?

現在的實際情況是劉備既能光明正大地當上荊州牧,又能娶個年輕貌美的新娘子,何樂而不為?

交易圓滿達成,結婚順利完畢,劉備此行的外交任務宣告完成。孫、劉京口會談勝利落下帷幕。

整體來看,這是一次團結的會談,勝利的會談。

其勝利程度,可以從第三者曹操的反常表現得到印證。正在揮毫寫文章的曹操同誌聽說此事後,一隻提劍掃天下的手哆哆嗦嗦,連一支小小的毛筆都拿不穩掉地上去了。

根據“好得很還是糟得很”的理論,曹操認為糟得很的事情,對孫劉聯盟就是好得很。

不過,孫劉聯盟有一個人認為不好。

天下最後的肥肉

這個眼光十分獨到、見解與眾不同的人,就是周瑜。

周瑜一向說話很牛。根據生活經驗,我們知道,說話牛的人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愛吹牛,另一種是有資格牛。

周瑜就屬於後一種。赤壁大戰之前,他對劉備說:您就待在一邊涼快去吧,看我怎麽收拾曹操。事實已經證明,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幹淨利落相當漂亮。

這樣一個牛人,認為對抗乃至收拾曹操,有他周瑜和一幹東吳猛將就綽綽有餘,根本不需要借重劉備。相反,借重劉備如同養虎,後患無窮。

當劉備前往京口訪問的時候,對門的周瑜立刻上書孫權,建議孫權軟禁劉備,由他自己挾製關羽和張飛等劉備的重要員工,如此一來,大事可定;如果把土地割讓給劉備,“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龍得,終非池中物也”。

客觀來講,站在東吳的立場,周瑜的建議有一定的道理。孫權的彭澤太守呂範也與周瑜意見一致。

但領導就是有水平。孫權看出周瑜的方案可行性太差,軟禁劉備不難做到,難的是劉備手下的軍隊(此時還包括劉琦的人馬)怎麽解決?關羽、張飛等人怎麽可能善罷甘休?按照雙方實力來講,隻要有時間,孫權是可以將劉備的人馬吃得掉的,但曹操會給這個時間嗎?

最終,孫權采納了魯肅的建議,扶植劉備共同抗曹,尤其是借重劉備的名望,用來團結荊州人心(初臨荊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備,使撫安之)。

劉備離開京口時,還不知道周瑜給孫權的建議。不過周瑜一貫的不友好行為與過人才略,早已讓他心存不安,送別之際找了一個機會對孫權說了一句話:“公瑾(周瑜)文武籌略,萬人之英,顧其器量廣大,恐不久為人臣耳。”(《三國誌》注引《江表傳》)

這句話表麵上看起來是誇讚周瑜多麽出色多麽能幹,實際上是一句可以置人於死地的話,一個包藏禍心的反間計。會不會中計,關鍵要看老板的水平,要是認定你想謀反自己當老板,那真是冤死你沒商量。

孫權,能夠虎踞東吳五十年,捭闔曹劉數十載,絕對不是一個庸主。

反間計能否起作用那是後話,劉備終於有驚無險地戴著荊州牧的頭銜,載著新過門的孫夫人,抓緊時間回到了公安。

回去之後,劉備對此行有些後怕,對身旁的人說道:“孫權這個人,長得上半身長下半身短,很難容人啊,今後千萬不能再去冒險見他了。”

劉備剛到公安,對門的周瑜就坐不住了,馬上駕舟順江東下去見孫權。

周瑜不隻是想搞清楚孫權究竟為什麽要借荊州三郡給劉備,還想麵呈下一步的進軍方略。

自己啃江陵這塊骨頭啃了整整一年,卻被劉備吃到了江南四郡的肥肉,周瑜有些氣不順。

便也想吃塊肥肉。

便打起了益州的主意。

益州和交州,是天下最後的兩塊大肥肉。

周瑜向孫權建議,由他和奮威將軍孫瑜(孫權的堂兄)兩人率兵入川,奪取劉璋的地盤,順便幹掉漢中張魯。

這個計劃如果得逞,就不是三足鼎立,而是孫權、曹操南北對峙。

開疆拓土,建立霸業,是每一個亂世稱雄者的抱負。孫權也不例外,很快接受了周瑜的建議。

老板向西發展的戰略已定,剩下的就是技術層麵上的問題了。進攻益州畢竟不是鬧著玩的,孫權讓周瑜先回到南郡,認真進行戰備工作,招募訓練士卒,囤積軍械糧草。

就在回去的路上,一代名將周瑜竟然一命歸西,年僅三十六歲。

周瑜英年早逝,讓孫權乃至千百年來的無數後人悲歎不已。

悲歎過後,太陽照常升起,該辦的事情還要接著辦。孫權根據周瑜的遺表,任命魯肅接任南郡太守,統領周瑜的本部軍隊,一共四千餘人。

所謂蓋棺定論,這裏有必要討論一件事情。有人認為,孫權之所以借荊州給劉備,是因為猜忌周瑜,想拿劉備製衡周瑜。

這根本是無稽之談。製衡一個自己人,最好的辦法還是用自己人而不是外人。道理很簡單,自己人遠比外人可靠,否則就是猴子掰包穀,丟掉一個得到一個,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甚至出現更大的問題。

這樣的道理昏君不懂,有可能做錯,比如何進為了除掉十常侍,搞出招董卓進京的傻帽行為。後麵還有一位仁兄幹出了這種傻事,暫且按下不表。

孫權這樣的牛人,卻不會犯傻。他即使真的猜忌周瑜,也會以其他方式製約,絕不會犧牲集團利益,拿一個外人去製衡。

事實上,周瑜雖然是孫策一手提拔的老資格名將,但孫權還是完全玩得轉的。理由至少有四:

一是周瑜申請進攻益州,孫權立刻就答應了。如果周瑜在荊州時,孫權都不能有效管製,那怎麽會放他去益州呢?豈不是更加鞭長莫及?五代後唐將軍孟知祥入蜀後獨霸一方的故事,足可以印證。

二是周瑜死後留下的軍隊隻有四千餘人。手裏隻有這麽一丁點軍隊,就能把老板孫權搞得神經兮兮坐立不安,以至於把荊州借給擁有兩三萬軍隊的天下梟雄劉備,來製約隻有四千軍隊的東吳將領周瑜,除非是腦袋突然進水了。

三是周瑜雖然才略好,資格老,威望高,但他對孫權一直非常尊敬——諸將賓客為禮尚簡,而(周)瑜獨先盡敬,便執臣節。究竟誰有自立山頭的野心,誰是有能力的忠臣,孫權的一雙慧眼看得清清楚楚。

四是最有說服力的,周瑜死後孫權還一如既往地給劉備借地盤(詳細情況後麵會講),難道這也是為了製衡一個死人?

幾千年曆史,確實有很多內部鬥爭,有很多爾虞我詐。但曆史人物也是人,也是形形色色,他們不是一直爾虞我詐,不是隻會窩裏鬥,做的事也不全是陰謀詭計,不能一概而論。

具體問題需要具體分析,一棍子打死、定勢思維看問題從來都不是好方法。

為了得到的失去

周瑜之死,當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以寡婦小喬領銜的大批傷心欲絕人士就不必說了,打心底高興的人至少包括劉備。

劉備不隻對周瑜的不友好行為心懷不滿,令他更為不安的是周瑜一貫強硬的鷹派作風。

周瑜作為東吳名將,一向主張壓製劉備集團的生存空間,他分給劉備的合法土地隻是油江口附近的一小塊,用劉備的話來說擠得連人都住不下(以瑜所給地少,不足以安民)。不僅如此,周瑜還準備動手攻打益州。

益州是塊肥肉,誰都想吃。劉備當然也不例外。

眼看周瑜要動手吃肥肉,劉備著實有些惶恐不安。如果周瑜拿下益州這塊肥肉,不隻是劉備連一口湯也喝不上,更嚴重的是劉備要在東吳的包圍圈中度過下半生了——如果還有下半生的話。

再加上周瑜一貫的強硬作風,劉備給己方前景做出了合理預測——沒有活路。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總不能幹坐著等死吧?實在不能忍了,翻臉就翻臉。

正當劉備決心不計代價阻止周瑜出兵的時候,東吳方麵傳來訃告——周瑜同誌身患重病,搶救無效,在巴丘(今湖南嶽陽)病逝了,享年三十六歲。

麻煩終於沒了,整個世界清靜了。劉備長出一口氣,感歎這人生真是變幻莫測啊!

孫權卻沒有時間感歎人生,而是忙得不可開交。

自從十九歲從哥哥孫策手裏繼承江東基業,孫權同誌從來沒有這麽忙過。

剛接手當老板的時候,富二代孫權還有點不習慣,也有些不自信,沒有幹出什麽出色業績。後來慢慢熟悉了這份當老板的工作,孫權開始琢磨著有一番大作為,不辜負父兄留下的基業,不辜負大好的青春年華。

孫權首先著手的是進攻劉表為父報仇的工作。從建安八年(203年)到十三年,花了五年時間,孫權終於攻破江夏搞定殺父仇人黃祖,然後來了一個屠城,算是告慰他爹的在天之靈。五年幹成這麽一件事,算不上有多牛,但至少能夠給活著的和死去的人都有個交代,自己這個老板的位子也就坐得更加心安理得。

最關鍵的是赤壁之戰。戰後,孫權驚喜地發現自己已經強大到可以打敗天下的NO.1曹操的地步。那麽,到底誰才是天下真正的NO.1?換句話說,誰更有資格更有潛力做天下的NO.1?孫權以為實在是不可說,不可說。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年輕人孫權在赤壁戰後,自信心滿得爆棚,決定先易後難解決問題,先吃光天下的肥肉,再搞定“老賊”曹操(至於劉備,那已經是他孫家的人了)。

孫權想吃的肥肉,不是一塊,而是所有——包括益州和交州,乃至夷洲(今中國台灣)與遼東。有這麽多工作要做,注定孫權同誌會非常忙碌。

孫權不但接受了周瑜提出的進攻益州的建議,而且在同時已經考慮起怎樣吃下交州的問題。

交州大體上相當於今天的廣西、廣東以及越南北部,分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七郡。根據漢順帝時期人口普查的數字,共有人口一百多萬,可以說是地廣人稀,經濟發展相對比較落後。

但天下一共才十三州,交州人口再少經濟再不發達也是一個州,有總比沒有好。更為誘惑的是,交州是一塊地地道道的肥肉,曹操那樣的猛人是沒有的,益州那樣的險要也是沒有的,吃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眼瞅著這樣一塊大肥肉,讓我怎能不動心?就連劉表這樣守著自留地過日子的人,還給交州任命了刺史(比如賴恭)和郡守(比如吳巨),把交州當成了他家的後花園。

自信心滿得爆棚的孫權對交州動心就太正常了。

苦於無用武之地的劉備對交州動心就太正常了。

這兩個垂涎三尺的男人,都在盤算怎麽把交州這塊肥肉吃到自己的肚子裏。

令孫權無比氣餒的是,吃交州這塊肥肉,妹夫劉備擁有更大的優勢。

一是劉表給交州任命的刺史賴恭、郡守吳巨等幹部,都是荊州人士,他們與劉備同誌交情是不一般的。劉備在當陽慘敗後,一度想投奔蒼梧太守吳巨就是明證。

二是進攻交州最佳的道路,就是從長沙溯湘水而上過桂陽入鬱林郡和蒼梧郡,而這條道路此時已經在劉備的掌握之中。

看來公平競爭是沒戲了。為了得到交州這塊肥肉,孫權決定和劉備再做一筆交易。

當日思夜想的南郡主動送上門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的劉備有些不相信。根據多年的人生體驗,劉備以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當然免費的晚餐或者早餐甚至零食都是統統的沒有。

大舅子孫權把南郡送給自己,必然另有所求,所求定然遠遠大於南郡。

果然,從使者口中劉備知道了孫權想要的是交州,有七郡之地的交州。

劉備決定做這單交易。

隻為南郡的價值。

一樣東西,究竟有沒有價值,或者有多大的價值,要看對誰來講。對於一個快要餓死的人來說,一個饅頭的價值遠遠大於一口袋鈔票。

南郡,正是劉備的饅頭。沒有南郡,劉備就處在孫權的半包圍之中,永無出頭之日——要出頭隻能先和孫權動手。劉備需要的正是這樣一塊北接曹操、西接益州的用武之地。如果擁有南郡,劉備認為今後的歲月將不再碌碌無為,而是大有所為。相反,交州對於劉備的價值,差不多等同於長沙、零陵、桂陽三郡,隻能提供賦稅兵丁。在劉備看來,不打仗要兵丁做什麽?不作為要賦稅做什麽?隻有一個解釋——享樂。不作為隻享樂,還不如回家賣草鞋。

南郡對於孫權來說,卻是一個沉重的包袱。從夷陵、江陵、江夏、柴桑到京口的幾千裏防線實在太長了,導致的問題不是出哪一個要衝進攻曹操的問題,而是防備所有要衝不被曹操攻打的問題。而交州不一樣,占了就是我的,沒有人來搶。孫權認為拿南郡換交州,讓出去的是大麻煩,得到的是真實惠,絕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雙方各取所需,就此成交。

劉備為了得到南郡,放棄了交州。

孫權為了得到交州,讓出了南郡。

南郡是孫權手中的,交州卻不是劉備的。所以這樁幕後交易,隻能以劉備“借”南郡的名義進行。

一同“借”出的,還有雞肋武陵。孫權借出南郡後,武陵就完全被劉備的地盤隔在西邊失去了軍事價值,再加上武陵人口稀少,沒有多大經濟效益,隻好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一起讓給劉備。

很快,孫權的南郡太守程普調往江夏,再次出任江夏太守;繼任周瑜統領軍隊的魯肅,調任漢昌太守。漢昌郡,是孫權將周瑜占領的下雋、漢昌、劉陽、州陵等長沙郡北部地盤分出來增設的一個郡。

交州,自然被孫權逐步收入囊中。蒼梧太守吳巨等不聽話的人,都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

劉備此時顧不上老相識吳巨,正忙著接手南郡,準備大幹一番。

多少年的等待,多少年的漂泊,多少年的蟄伏,多少年的奮鬥,才換來今日的收獲!

蛟龍得大海,從此不可複製!

發展可以有多快

有了荊州牧的頭銜,有了東漢荊州七郡中的南郡、武陵、長沙、零陵、桂陽五郡之地(曹操手中有南陽郡和從南郡分出的襄陽郡;孫權手中有江夏郡和從長沙郡分出來的漢昌郡),劉備感到腰粗了,真粗了。

此時的荊州牧劉備不同於擔任徐州牧時期有地無兵,不同於在小沛當豫州牧時期無地無兵,更不同於多年漂泊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劉備名正言順地占據了荊州三分之二的地盤,手下擁有數萬將士。更為重要的是,他贏得了荊州的人心。

從此,劉備既能開出招攬人才的薪水,又是一支發展前景看好的潛力股,擺脫了他看得上人才、人才看不上他的局麵。原先劉表手下的荊州幹部和名士,除投靠曹操的以外,其他人才大部分投效劉備,史載“荊楚群士從之如雲”(《三國誌》)。其中較為著名的有伊籍、馬良馬謖兄弟、廖立、魏延、霍峻、陳震、向郎、殷觀、鄧方、輔匡、習禎、郝普、潘濬、廖化、宗預、黃柱、張存、劉邕、馮習、張南、傅肜等人。

多年的辛勤耕種,總會有收獲的一天。

為了保衛勝利成果,也為了激勵新老員工,劉備大規模選拔任命幹部,加強根據地建設。

戰爭年代,軍事是第一位的。何況劉備又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當然忘不了多年患難與共一路走來的老弟兄關羽和張飛。關羽被任命為襄陽太守、蕩寇將軍,駐軍江北,表明進攻曹操北取襄陽的意圖。張飛被任命為宜都太守、征虜將軍,封新亭侯。宜都是劉備分割南郡增設的一個郡。關羽、張飛兩員大將鎮守南郡附近,再加上原本的大本營公安,劉備調集重兵將江陵包圍在中心,可見對南郡的重視。

張飛封侯,透露出一個強大的信號,這不隻是劉備有福同享不忘老弟兄的表現,更表明與曹操把持的中央政府分庭抗禮的決心。因為隻有中央政府才有封侯的權力,比如劉備的宜城亭侯、關羽的漢壽亭侯,都是以中央政府的名義分封的。

不論曹操是否情願,劉備注定做他的競爭對手。

玩過《傲世三國》等戰略遊戲的朋友們都知道,軍事很重要,內政建設也很重要。沒有糧食沒有錢,是沒辦法打仗的。

這個道理,劉備當然懂,做了不少相關工作。

經濟建設方麵,由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負責。這絕對是用人用到點子上了。諸葛亮是個不世出的人才,但絕對不是《三國演義》中神機妙算、用兵如神的形象,實際上他最擅長的正是理民,抓經濟,搞建設,附帶弄點科技創新,那才是得其所用,發揮特長。

組織建設也加快了步伐。南取四郡時,為了減少進軍阻力,劉備隻好對投降的地方幹部照舊錄用。等到統治比較穩固的時候,就可以進一步加強組織建設,裁汰不幹活不忠心的地方幹部,選拔勤勞可靠的新幹部上任。地方幹部經過一次大換血,劉備對地方的掌控才能更加得心應手。

這一時期劉備的內政建設,史料上有記載的不多。值得一提的是龐統同誌的事跡。

龐統,字士元,襄陽人,號鳳雛,在荊州士人中間名氣很大,被水鏡先生司馬徽稱為“南州士之冠冕”。後來他跟隨周瑜,擔任南郡人事處處長(功曹)。周瑜死後不久,南郡歸屬劉備,他才投到劉備的帳下。

劉備自然也聽過龐統的大名。也許是對龐統與眾不同投靠東吳一事心懷芥蒂,劉備隻給了他一個普通幕僚的職務(從事),下放到耒陽縣(今湖南耒陽)擔任縣令,在基層掛職鍛煉。

龐統的才學謀略不在諸葛亮之下,自認為做一個小小的縣令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蚊子(事實也是如此)。你不重用我,我就罷你工。於是,他在耒陽縣令的任上天天睡大覺,玩起了罷工。

你敢罷工,我就罷你的官。劉備此時正在紮紮實實搞內政建設,也是一點都不含糊,直接把龐統開除出公務員隊伍了。

《三國演義》中把魯肅寫成和事老是有道理的。魯肅聽說龐統被罷官後,本著聯盟利益至上、幫劉備就是幫自己的精神,連忙給劉備寫了一封信,說“龐士元非百裏才也”,隻有加以重用,才能顯示出他的才能。

對於老朋友龐統的能力,諸葛亮自然心中有數,他也勸老板劉備重用龐統。

鑒於諸葛亮和魯肅二人的聯袂推薦,劉備特意給龐統安排了一場麵試,並親自擔任麵試主考官。

人才,怕的是懷才不遇沒有機會,隻要機會到來,他們不會錯過。

龐統就抓住了老板親自麵試的機會,表現十分優異。

麵試過後,劉備發現果真是自己唐突了人才,從此對龐統大為器重,任命他為荊州省人事廳廳長兼機要秘書(治中從事),享受與諸葛亮同等的待遇,不久也升遷為軍師中郎將。

臥龍、鳳雛,從此都歸於劉備帳下。

他們注定為這個風生水起的時代,增添更多的變數。

劉備可以說不

風正一帆懸,一日行千裏。

劉備同誌以親身經曆,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隻要有個好班底好團隊,打好基礎,一旦時機到來,發展的速度那叫一個一發不可收拾。

劉備軍事、內政兩手抓,人才、士卒一起招,實力已經悄然做大。強大起來的劉備,不隻可以守衛已經占領的地盤,而且有足夠的力量擴張新的空間。

此時,孫權占領交州,曹操進軍關中戰馬超。劉備明白,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留給自己的地盤很少了。

劉備在心底將目標定為益州。不隻因為這是諸葛亮在隆中對策提出的發展戰略,還因為這是天下最後的一塊肥肉。

既然是肥肉,想吃的人就不止一個。鞭長莫及的曹操,甚至隸屬益州的漢中張魯,都打起益州的算盤。

先動手的卻是劉備的大舅子孫權。

人的是無止境的。年輕人孫權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著這一真理。

剛接班時,孫權考慮的是如何為父報仇;報仇成功後,考慮的是如何吃下肥肉交州;吃下交州後,考慮的是如何拿下益州。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勝舊人。周瑜雖死,還有孫瑜。孫權準備派這位堂兄,為自己開拓新的疆土。

在派遣孫瑜出兵之前,孫權不得不解決一件頭疼的事——妹夫劉備的荊州恰好擋在東吳的地盤和益州之間。看來繞是繞不開了,隻能另想辦法。孫權的辦法是忽悠妹夫劉備,讓他跟自己一起出兵。這樣既能解決自己單獨動手被劉備切斷後路的問題,又能二打一增加勝算。當然得到新蛋糕益州,免不了要切給劉備一塊,不過至於怎樣切蛋糕,孫權以為還是自己這個帶頭大哥說了算。

便滿懷信心派人前去聯合劉備。

便難以置信地遭到了無情拒絕。

劉備拒絕孫權的理由很單純,動機卻很不單純。

劉備首先一臉誠懇地指出孫權的計劃既無可行性,也無必要性。為否定可行性,劉備說什麽益州富強,劉璋不弱,萬裏征伐,難保成功,即使吳起、孫武這樣的軍事天才活過來,也不可能完成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為否定必要性,劉備說什麽所有曹操之外的力量都是盟軍,劉璋是,張魯也是,曹操正在虎視眈眈,我們怎麽能同盟操戈?盟軍正在窩裏鬥的時候,曹操一動手,那大夥隻有一起玩完。

客觀來講,劉備同誌的上述理由基本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說劉璋不弱估計孫權都快笑出聲了,說劉璋和張魯是盟軍更是自己騙自己,你想和人家做同盟,人家還不一定樂意呢,這麽快就為對方著想,明顯是自作多情。

除了這些冠冕堂皇不著邊的理由,最為重要的一條是,劉備說自己與劉璋都是漢室宗親,都在匡扶漢室(備與璋托為宗室,冀憑英靈,以匡漢朝),現在劉璋得罪了你,希望你能原諒他,如果不答應,那我隻好“放發歸於山林”,甩手不幹。

劉備的言外之意,甩手不幹是真的,不過肯定不是披頭散發跑到山林搞個行為藝術的甩法,而是甩手不和你幹,並且甩起手來不讓你幹。

實際上,劉備找出一大堆理由無非都是借口。真正的理由隻有一個——自己想打益州,不希望孫權插手。

此時劉備手下有很多人才,遠遠不隻是諸葛亮和龐統幾個。時任荊州書記處書記(主簿)的殷觀同誌,就一眼就看穿了孫權的計謀,並提出應對策略。

殷觀駁斥了接受孫權建議乘機占便宜把益州據為己有的意見,明確指出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打益州有孫權一份力,切蛋糕就少不了孫權。這還罷了,最可怕的是己方的主力軍隊開到前線,萬一進不能攻克益州,又被東吳抄襲荊州沒了根據地,那就徹底玩完了。

殷觀的發言,說到劉備心坎上去了。劉備不會忘記,荊州原來沒有東吳什麽事,但東吳幫助自己打敗曹操後,荊州就成了東吳的地盤,自己還得厚著臉皮低三下四向孫權“借”荊州,這是莫大的恥辱!

劉備打定主意,現在不同於赤壁戰前,自己擁有單獨占領益州的實力,絕對不能再與東吳攪和到一起,搞出產權不明分配不公的窩囊事。

實力不夠的時候需要尋找合作夥伴一起開發新項目,實力足夠的時候還需要帶上別人一起玩嗎?明顯不需要嘛。

孫權被拒絕後有些惱火,這是一件很傷自尊的事情,意味著孫權同誌的盟主地位搖搖欲墜。

難道離了劉備就拿不下益州?孫權決心來個霸王硬上弓,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隨著孫權一聲令下,孫瑜的大軍立即開赴夏口,浩浩蕩蕩準備溯江西上。

同時開出的,還有四路人馬,分別是關羽屯江陵,張飛屯秭歸,諸葛亮據南郡,劉備自住孱陵(《三國誌》注引《獻帝春秋》)。

劉備這陣勢,擺明了你孫權要打益州,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要打荊州,我等你很久了。

劉備這麽玩,孫權認為就沒意思了。他原本以為妹夫劉備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會這麽認真。

孫權無比鬱悶地發現,劉備已經敢於說不。更為悲哀的是,自己拿劉備沒有任何辦法。打劉璋還有底氣,打劉備就底氣不足。此一時彼一時,此時的劉備發展日新月異,已經不是跑去京口求著分點地盤的那個階段了。

沒辦法,隻好撤兵。大不了不打益州,你能把我怎麽地?

懦弱的人也有尊嚴

劉備確實不能把孫權怎麽地,實際上他也沒打算要把孫權怎麽地。

此時的劉備隻向西看,不向東看,注意力已經牢牢地被益州的劉璋吸引過去了。

當然不是因為劉璋長得很帥,而是因為他做人很有特點。

要說劉璋,還得從他爹劉焉說起。

劉焉也是漢室宗親,而且與劉表一樣,都是漢景帝的兒子魯恭王劉餘的後代。

東漢末年,劉焉是個老牌軍閥,還引領時代潮流,當了第一批“州牧”。

當時的行政製度,郡的一把手是太守,州的一把手是刺史。但刺史原本隻是統屬於禦史中丞的監察官,等於是中央政府派到地方的特派員,薪水隻有六百石,遠遠不如二千石的太守,甚至不如一千石的縣令。所以刺史作為太守的上司有點不倫不類。劉焉提出建議,選任德高望重的重臣到地方出任“州牧”,作為名正言順的一把手,薪水也提高到二千石,來加強對地方的管轄。

剛好此時天下大亂,並州刺史張壹、涼州刺史耿鄙、益州刺史郗儉都被殺害,中央政府感到劉焉的建議提到了點子上,於是選拔任命了第一批“州牧”。其中就有被公孫瓚殺死的幽州牧劉虞。

劉焉的建議不隻是為了國家,更是為了自己。他聽說益州有“天子氣”,就上下打點謀求益州牧的職位,最終如願以償,被任命為監軍使者,兼任益州牧,封為陽城侯。

劉焉到益州上任後,把大本營設在綿竹。他挑選流亡在益州的南陽、三輔等地的百姓組成軍隊,稱作“東州兵”,來加強自己的統治力量,壓製當地的豪強勢力。後來,劉焉依靠“東州兵”處死了不服從命令的地方豪強王鹹、李權等十多人。

同時,劉焉起用張魯占據漢中。

張魯其人雖然名氣不大,但他有個大名鼎鼎的爺爺——張陵,即道教的創始人張道陵、張天師。

張天師在鵠鳴山中得道成“仙”的時候,另一個大仙張角還沒有入門呢。張天師的教派很有特點,想入教成為會員的人需要交納五鬥米作為會費,因此也被稱為“五鬥米道”。張天師駕鶴西去後,兒子張衡(不是發明渾天儀和地動儀的那個天文學家)繼承了他的事業,不過沒有大的發展。後來事業傳到了孫子張魯的手上。

張魯能得到劉焉的重用,離不開他母親的幫助。張魯的母親,既有一些道術,又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還常常出入劉焉大人的家中(這個……),一來二去,為兒子謀得了一個督義司馬的武將職位。

當上武將的張魯,被劉焉派去攻打漢中。需要指出的是,漢中是益州管轄的一個郡。劉焉作為益州地區的一把手,要攻打自己轄區的一個郡,絕對不是吃飽了撐的,而是來個換人——換一個聽自己話的人,幹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劉焉認為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張魯,正是聽話的人。

張魯沒有讓劉焉失望,他與另一位司馬張修進攻漢中,很快殺死漢中太守蘇固,占據了漢中。張魯也沒有忘記劉焉交給他的使命,完成了斷絕斜穀、殺害使者的任務。

應該說,張魯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好,而且好得有點過頭了——他順手把同事張修也給殺了。

從此,漢中逐步成為張魯的地盤,道教的世界,建立起以張魯道長為領袖的政教合一的政權。張魯自號“師君”,手下的信徒叫做“鬼卒”,頭目稱為“祭酒”,既管教務又管政務。

張魯還初步建立了“”製度,在各地廣泛設立“義舍”,有米有肉,免費提供給路人按需分配,吃飽為止。

這一點在亂世太有吸引力了,很多路過的人都停下不走了(可以理解),好多吃不上飯的人也都慕名而來。有了人口,就能耕田種地搞經濟建設,拉起隊伍搞武裝割據。張魯從此強大起來,不過表麵上還服從老領導劉焉。

張魯切斷漢中後,劉焉終於如願以償在益州當上了土皇帝(這比袁術還要早幾年),不過代價卻是非常慘重的。

劉焉有四個兒子,老大劉範、老二劉誕、老四劉璋都在中央政府當幹部,隻有老三劉瑁跟在身邊。劉焉當土皇帝的事情,沒過多久就被荊州牧劉表告發了。李傕把持的中央政府接到舉報後,本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精神,派劉璋回去勸他爹回頭是岸不要圖謀不軌,劉範和劉誕兩人就成了人質。

中央政府偏偏從兄弟三個中間挑出最小的劉璋,並不是抓鬮抓出來的結果,也不是想給年輕人一個鍛煉機會,而是另有深意。因為兄弟三個中劉璋最為懦弱,放他回去也興不起多大風浪。可見劉璋的懦弱,早已是漢朝人都知道的事情。

劉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地要當皇帝,沒把李傕把持的中央政府放在眼裏,更沒把劉璋帶回來的忠告當做一回事。劉焉很快聯合馬騰進攻長安,不過不但沒有成功,反而搭上了兩個兒子的性命。後來又遇天災,劉焉辛辛苦苦按皇帝標準置辦起來的千餘輛輿車被燒了個幹幹淨淨,大本營綿竹城也被燒了個差不多。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劉焉氣憤難當,沒過多久一命嗚呼,去閻王那找兒子去了。

益州從此進入劉璋時代,時間是興平元年(194年)。

富二代劉璋還有三哥劉瑁在世,本來按照長幼序列是輪不上他繼承益州牧的。他能夠當上老板,還是因為性格懦弱(傻人有傻福啊)——擁戴一個懦弱的老板,另有所圖的員工就可以放開手腳為所欲為。

比如當地人趙韙就打算自己當家做主,所以不希望有一個能幹的老板出現。過了幾年,眼看東州兵作惡多端,當地百姓十分不滿,趙韙決定抓住時機帶頭造反,號召益州本土勢力進攻劉璋,聲勢十分浩大,一度包圍了成都。最後,東州兵害怕本土勢力清算舊賬連他們一起收拾,才出死力幫助劉璋打敗了趙韙,平息了叛亂。

總而言之,益州在劉璋的帶領下,局勢越來越壞。劉璋既管不住武將,又管不住豪強,還收不住文臣的心。益州逐漸演變成無政府狀態,有權有勢的人想幹啥就幹啥,沒人管,也管不了。

攤上這樣一個上司,如日中天的“師君”張魯自然不放在眼裏,從此不拿劉璋當領導,正式自立山頭了。

但一個人哪怕再懦弱再無能,也是有尊嚴的。

很明顯張師君的做法深深地傷害了劉州牧。一個人被傷害之後,往往會想到報複。

事業如日中天的張師君當然不怕會遭到日薄西山的劉州牧報複,但他沒想到,懦弱無能的人的報複雖然軟弱無力不可怕,卻也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搞點小破壞。劉璋拿遠在漢中的張魯沒辦法,卻拿他留在益州的母親和家人有辦法——格殺勿論。得知家人被殺,張魯很生氣,又攻打了劉璋的巴西郡。

雙方的仇恨就此越來越深,都想讓對方死翹翹。

從實力和能力來看,能讓對方死翹翹的,應該是張魯。

於是,劉璋開始了提心吊膽度日如年的益州牧生涯。為了解除張魯的威脅,劉璋想找個粗大腿抱抱。

看中的第一條大腿,正是天下的第一粗腿——曹操。

劉璋先派人前去向曹操“致敬”,承認曹操在中央的地位,表示接受曹操為總理的中央政府管轄。為鼓勵劉璋聽話的行為,曹操加封劉璋為振威將軍,劉璋三哥劉瑁為平寇將軍,不過沒有以中央政府的名義承認劉璋益州牧的地位。後來,劉璋又派遣別駕從事張肅去許都朝見天子,並獻上了精兵三百人和朝貢的上好物品,曹操雖然任命使者張肅為廣漢太守,卻沒有加封劉璋。這表明曹操對劉璋既拉又打,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

抱天下最粗的大腿而不可得,劉璋更加不安。

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南下荊州,劉琮不戰而降,當陽一戰擊破劉備,威震天下。

劉璋感到了抱曹操大腿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再次派遣使者前往荊州拜見曹操,還派兵前去聽從曹操調遣。

事情都是人做的,但不同的人做同樣的事情,效果往往大不相同。

正是劉璋派出的這個使者,斷送了劉璋抱曹操大腿的最後希望。

使者名叫張鬆。

看不起別人的代價

張鬆,蜀郡(治今四川成都)人。此前出使許都的張肅,就是張鬆的哥哥。

哥哥張肅出使後被中央政府任命為廣漢太守,弟弟張鬆著實有些羨慕。不過他也有收獲,張肅升官後,原來的益州秘書長(別駕)職位就由他遞補。

張鬆也是一個渴望有一番作為的男人。但跟著劉璋這樣的老板,別說有所作為,有沒有明天都十分難說。所以即使身處別駕的高位,張鬆卻一心想換個老板。

出使荊州,張鬆敏銳地感覺到自己跳槽的機會終於來了。他久聞曹操英才蓋世,善於用人,認定以自己胸中的五車八鬥受到曹操的重用,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張鬆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滿懷信心地前往荊州,一路上想象著曹操的禮遇,他人的羨慕,自己的得意,不覺有幾分陶醉。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張鬆見到曹操時,極其鬱悶地發現沒有預想的禮遇,有的隻是曹操的怠慢。熱臉貼了冷屁股,張鬆的心從雲端一下子跌到穀底,摔得支離破碎。

一起破碎的,還有劉璋抱曹操大腿的最後一絲可能。

曹操看不上張鬆,表麵上看起來是典型的以貌取人——因為張鬆“為人短小”,身材估計和武大郎同誌有幾分相似。當然,曹操看扁張鬆的時候,忘記了自己的長相其實也十分慚愧。

打狗是要看主人的。曹操看不上張鬆,實際上意味著看不上劉璋。這就是為什麽劉璋多次想抱曹操大腿而不可得的真正原因——不是他不夠熱情,而是曹操根本就看不起他。

曹操是一個地道的梟雄,從來看不起狗熊,而劉璋在他眼裏正是一隻狗熊。曹操認為,劉璋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管不好,這樣的人還能幹些什麽?什麽都幹不了的人,是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對於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曹操從來不想跟他浪費感情。

劉璋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我們:做人,可以失敗到這種地步!

抱別人大腿都抱不上,悲哀!劉璋,真讓我為你感到悲哀!

一般情況下,曹操是不會看不起一個使者的,哪怕他長得十分委婉,哪怕他的老板是一隻狗熊。但此時的情況,不是一般的情況,曹操正豪情萬丈,夢想一舉蕩平劉備和孫權,完成統一大業。曹操認為劉備和孫權統統都是即將被收拾的對象,狗熊劉璋更不在話下。

攤上這樣的老板,趕上這樣的時機,張鬆被曹操看不起就再正常不過了。

張鬆滿懷希望而來,極其失望而歸。堂堂的別駕大人,被曹操任命為一個小小的縣令,這就不隻是看不起人的問題了,簡直是故意拿人開涮。

張鬆極其鬱悶,越想越鬱悶。在回去的路上他決定今後不再讓人看不起,還發誓要報複所有敢於看不起自己的人!

哪怕他是牛氣衝天的曹操!

這就是曹操看不起別人的代價。習鑿齒、司馬光等很多曆史學家,都把這件事提高到曹操不能統一天下的原因的高度。其實曹操不能統一天下的原因是多方麵的,看不起張鬆並不是主要因素。

但對於劉備來說,張鬆被曹操開涮的意義非常重大。否則,劉備就沒有進入益州的機會,至少難度會增加N倍。

報複別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自己實力不夠的時候。

要報複曹操這樣的猛人,難度係數實在比神七上天還高。天下要找曹操報仇的人數都數不過來,最後的結果卻是他們統統被曹操收拾得幹幹淨淨,收拾得服服帖帖,至少也是被打得滿世界亂跑,而曹操依舊牛氣衝天,依舊想打誰就打誰。

放眼天下,誰能報複曹操,或者有潛力報複曹操?張鬆認為有,且隻有一個——劉備。

漢朝人都知道,劉備早就是曹操的死對頭,他們兩個人是絕對不會再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的。

張鬆的目光和跳槽的希望就此從曹操身上轉移到了劉備身上。但還有一個問題,劉備有報複曹操必需的力量嗎?

赤壁戰後,劉備以一日千裏的發展速度,打消了張鬆的疑慮。

張鬆從此一心投靠劉備報複曹操,將對曹操的恨全部轉化為對劉備的愛。為實現自我價值最大化,幫助劉備進一步發展實力,張鬆還決定排除萬難出賣舊老板劉璋,把益州作為見麵禮送給新老板劉備。

益州是劉璋的,憑什麽要送給劉備?人才就是人才,張鬆創造性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一手導演了一場引外援的好戲。

於是,劉璋的耳朵裏便充滿這樣的聲音:“劉備和您的關係不一般,趕快牽手合作吧。”(劉豫州,使君之肺腑,可與交通)。

劉璋同誌抱曹操大腿而不可得,也隻好換個思路解決問題。在張鬆的潛移默化朝夕熏陶之下,劉璋逐漸接受了引外援的建議,打算派一個人去荊州跟劉備聯係聯係感情。

張鬆早就為劉璋物色好了使者人選。他物色使者的標準,當然不是對劉璋對益州集團有多麽忠心,而是有成為他的同夥的潛質。雖然有句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人多好辦事,但搞陰謀活動的人從來都是貴在精而不在多,張鬆隻想拉幾個精明強幹的人下水。

他看中的不二人選,就是法正。

既得利益者的通病

法正,字孝直,扶風郿(今陝西眉縣)人。建安初年,法正與老鄉孟達跑到益州避亂,但沒有受到劉璋的重用。法正過了很長時間才當了一個小小的縣令,又過了很長時間才升遷為軍議校尉。

軍議校尉說白了就是參謀將軍,法正之所以能當上這個參謀將軍,是因為他很有謀略。可惜再好的謀略,老板不識貨不采用也等於廢紙一張白話一通。

仕途不順利,法正已經比較窩火。再加上他雖有才名,德行卻不怎麽好,老有人在他背後伸著手指頭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法正知道後很生氣,但官小權輕拿這些人沒辦法,隻能長長歎出一口氣,感歎自己懷才不遇,有誌難伸。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雖然張鬆與法正各有所司,一個幾乎天天陪著老板,另一個幾乎一直見不到老板,公事交往的機會並不頻繁,但身上的相似之處卻像吸鐵石一樣將他們吸引到了一起。這些相似之處,包括都有才名,德行都不好,都想有所作為,都對現任政府不滿(這一點很重要)等等。這兩個有才無德的人經常在一起長籲短歎,一起惺惺相惜。

於是,到劉璋選派聯合劉備的使者時,張鬆立即推薦了法正。

法正推來推去不想幹,但老板安排的活又不能不幹,最後隻好很不情願地上路(正辭讓,不得已而往)。

有人認為張鬆與法正兩人是在唱雙簧,法正是假裝不想去。我認為史書的記載是可信的,法正確實不想當這個使者,因為他還沒有參與張鬆的陰謀。雖然張鬆與法正關係不錯,但人心隔肚皮,出賣老板就是謀反,是要掉腦袋的,張鬆事前不告訴法正的可能性很大。後來張鬆就是被親哥哥告發的,可見搞陰謀要非常小心謹慎。何況道德水平都不高又都很精的兩個人,誰信得過誰啊?

不過,正是這一次不情願的出使,徹底改變了法正的命運,也改變了益州的命運。

對於很多人來說,人生一直都是從一個希望走向一個失望,再從另一個希望走向另一個失望,周而複始,從不例外。

比如快到不惑之年的法正。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法正早已對人生的不斷希望不斷失望深有體驗,因此他對這一次的荊州之行同樣不抱多大希望,這正是他不情願幹這份工作的原因。

正應了一句話:人生常有驚喜。法正在荊州,就意外地收獲了一個又一個驚喜。

驚喜來源於劉備。位高權重名動天下的左將軍豫州牧荊州牧宜城亭侯劉備,對素昧平生的小小參謀將軍法正非常重視,招待十分周到,一有時間就在一起吃飯喝酒,聊天談心,請教許多問題——當然主要是關於益州的問題。

法正很快就被劉備感動得稀裏嘩啦一塌糊塗。要知道法正在劉璋的手下習慣了被人藐視,除了把他當空氣,沒人把他當回事,不拿他開涮,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

感動過後,法正內心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向劉備傾斜。他終於明白了老朋友張鬆堅持派他出使荊州的用意。

法正回去後,立即向張鬆匯報情況,稱讚劉備果真有雄才大略,當真是禮賢下士,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好老板。

從此,這兩個人堅定無比地走到了一起,開始為劉備入主益州的事業而努力奮鬥。

便大肆渲染來自邪教組織張魯的威脅有多麽可怕。

便輪番勸說劉璋找正直仁義樂於助人的劉備當外援。

劉璋傻是傻一點,但平白無故請別人到他的地盤上吃喝拉撒,他還是轉不過這個彎來。

他需要一個找外援的理由。

曹操給了他這個理由。建安十六年(211年)三月,曹操聲勢浩大地派遣鍾繇(書法家,鍾會他爹)和夏侯淵等人率軍進攻漢中。

漢中是益州門戶,握在張魯手中劉璋都睡不踏實,要是握在曹操手中,劉璋的好日子就算徹底到頭了,因而他更加惶惶不可終日。

張鬆一看機會來了,連嚇唬帶忽悠展開勸說:“曹操軍隊十分強大天下無敵,如果滅了張魯順便進攻益州,我們該怎麽辦?”(曹公兵強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禦之者乎)

劉璋是個老實人,實話實說:“我一直很著急,但是沒辦法啊。”(吾固憂之而未有計)

張鬆再次拋出引外援的理論:“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如果請他進攻張魯,肯定能成功。滅了張魯,我們就實力大增,不用怕曹操了。

劉璋最關心的是如何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對於滅不滅張魯興趣不是很大,聽了張鬆的建議還有點猶豫。

張鬆看僅僅有外部壓力還不夠,又指出益州內部的問題:龐羲、李異等實力派人物,驕橫跋扈,很可能背叛你,如果不請來劉備,“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也”。

一個既得利益者,可以不向外擴張新的利益,但不會不保護已經得到的利益。這是既得利益者的通病。

張鬆的發言,擊中了劉璋的要害。劉璋一向管不住手下人,曾經遭遇過趙韙的叛亂,隻差那麽一點點就徹底完蛋了,有著痛苦而難忘的親身體驗。這樣的體驗太驚險太刺激了,他不想再來一次。

張鬆看中了劉璋雖然懦弱無能,但也不甘心坐以待斃。巨大的內外壓力、暗淡的發展前景擺在麵前,劉璋最終接受了建議,決定迎接劉備入蜀。

這是一個利用外人製衡自己人的傻帽行為。

劉璋就是劉璋,這樣的傻事虧他做得出來,而且做得那叫一個堅定無比。

明白人還是有的。得知劉璋請劉備入蜀,益州幹部黃權、劉巴等人紛紛勸阻,最絕的是王累,他搞了一個行為藝術,把自己倒懸在城門下死諫。但這麽多人冒著生命危險勸阻,劉璋就是毅然決然大膽地往前走,永不回頭。

這樣的老板要是不完蛋,真是沒天理了。

前去迎接劉備入蜀的使者,仍然以輕車熟路的法正領銜,還有一位是他的老鄉孟達。這兩人帶領著四千士兵前往荊州。

不就請個人嗎?帶這麽多人馬做什麽?

答案是押送財物。需要四千人馬押送的財物,可以想象一下有多少。一輛運鈔車按四個人算,差不多就有一千輛運鈔車。如果算不清楚也不要緊,史書上有答案——前後賂遺以巨億計。

如此看來,劉璋還真把劉備當做大牌外援了,我給你開高工資,你給我幹活。

劉璋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花錢買平安,雇人來打工。可惜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廂情願,忽略了對方的想法。

如果劉璋分析一下劉備走過的道路,就會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麽的荒唐以及可笑。

劉備,從來就不是一個甘心給別人打工的人,而是別人甘心為他打工的人。

仁義加實力,才是王道

法正去而複返的時期,正是劉備出兵阻止孫權進攻益州的時期。

這表明劉備已經把益州當成自己鍋裏的肉了,誌在必得,誰搶就跟誰急。

當法正的迎接隊伍滿載財物開到荊州的時候,龐統等人都樂得心裏開花,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要了不白要,紛紛勸說劉備大幹特幹。

龐統為劉備分析形勢:自從曹操南征劉表,荊州就殘破不全,曹、劉、孫三方勢力盤根錯節,很難有大的作為。益州不一樣,相對來說國富民強,人口眾多,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占據益州才能幹出一番大事業。

劉備當然渴望得到益州,但在思想上還有一點轉不過彎來。根據多年的鬥爭經驗,劉備總結出自己的特色和成功的秘訣——就是和水火不容的仇人曹操對著幹,“(曹)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三國誌》注引《九州春秋》)。

劉備做徐州牧,是陶謙的遺命;做豫州牧,是中央政府任命;襲殺車胄奪取徐州,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做荊州牧,是劉表、劉琦父子死後部下擁戴的。

到目前為止,劉備自認為從來沒有依靠武力搶奪過別人的地盤,從來沒有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做事一向是有原則有底線的。

劉備不是那種做事不想就幹、幹了再想的人。他在做事之前都要考慮清楚到底對不對,符合不符合自己的原則,有沒有突破自己的底線。這一思考,做出決定往往就慢了半拍,所以曹操等人都指出了他的這個性格特點——見事遲,得計少晚。

此時,劉備又在先想再幹,想通了才幹。在他看來,搶奪別人的東西,是不道德的強盜行為,曹操能幹他不能幹。現在去搶益州,不就和曹操同流合汙了嗎?不就失信於天下了嗎?

仁義,是劉備的立足之本。如果失去仁義,劉備不知道靠什麽去贏得人心,靠什麽去打敗曹操。

龐統決定為劉備解開這個心結。龐統認為,要成大事必須懂得權變靈活應對,不能死守仁義信條。春秋時期的五霸就是兼並弱小、攻擊愚昧,才得以成功的,這沒有什麽不對。奪取益州之後讓人民過上好日子,給劉璋一個好的歸宿(封以大國),就不是忘恩負義。龐統指出最關鍵的一條,劉璋終究是守不住益州的,我們不奪取就會被別人奪取。這個“別人”指的正是仇敵曹操。我們不要,曹操要;我們不打,曹操打,根本就是損己利人,利的還是仇人。為了打敗曹操,我們必須要奪取益州。

劉備終於豁然開朗。仁義是很重要,但隻靠仁義打不敗曹操,還得有地盤和人馬。

仁義加實力,才是真正的王道。

法正也在此時表明心跡,正式改換門庭投靠劉備。他將益州的軍事機密、錢糧府庫、地理形勢、路程遠近等等所有自己知道的情報,毫不保留地奉獻出來,當然還有張鬆做內鬼的事。

對於張鬆和法正排除萬難出賣劉璋,一心幫助自己兼並益州的行為,劉備有幾分意外幾分高興,更增加了奪取益州的信心。

劉璋,對不住了,為了我的事業,你的位子由我來坐。

劉備進軍益州,奉行的是穩健的擴張戰略,大批精兵猛將鎮守荊州,保衛根據地。他留下諸葛亮主政、關羽掌軍,張飛改任南郡太守,趙雲作為留營司馬,一同留守大本營。

劉備率領入蜀的謀臣武將,主要是龐統、法正、黃忠、魏延、霍峻、卓膺、伊籍、陳震等人,可以看出大多是加盟時間不長的新人,老員工有史可考的隻有簡雍一人隨從入蜀。

親近新人,是劉備用人的一大特點。讓新人跟在自己身邊,一方麵可以加深對新人的了解,鑒別人才,準確定位人才;一方麵又可以用感情籠絡新人,進一步收服人心。

劉備讓老員工留守荊州,既表明對老員工有足夠的信任,也表明戰略重心仍在荊州。畢竟此去益州能不能得手,還是個未知數,荊州可不能有個閃失,否則恐怕隻能假戲真做,真的給劉璋打工了。

劉備入蜀帶領的軍隊數量,約有兩萬多人。此時劉備在荊州的全部兵力大約是五六萬,劉備率領接近一半的軍隊入蜀,是比較合理的。

此外,法正和孟達帶過來的四千運輸兵,被劉備交給孟達率領,全部留在荊州。這是因為益州的軍隊靠不靠得住還很難說,萬一在關鍵時刻搞嘩變就不好收拾了,不如把他們留在荊州想跑也跑不掉。

可見此時的劉備,政治手腕已經相當成熟,遠非擔任徐州牧的時期可比。

建安十六年(211年)十二月,劉備做好一切準備工作後,率領軍隊沿長江西上進入益州。

劉備大軍進展十分順利。因為劉備名義上是來幫助劉璋幹活攻打張魯的,所以劉璋命令地方官員一路列隊歡迎,熱情招待。

劉備驅兵兩千多裏,很快經江州(今重慶),由墊江水(今涪水)到達涪城(今四川綿陽),距益州治所成都僅三百六十裏。

在涪城,劉備與劉璋有一個約會。

約會的場麵十分壯觀。劉備帶來兩萬多軍隊,已經不少;劉璋更是帶來三萬軍隊,浩浩蕩蕩,“車乘帳幔,精光曜日”。主人劉璋非常熱情,送給外援劉備“米二十萬斛,騎千匹,車千乘”(《三國誌》注引《吳書》),還有數不清的財物。

劉璋這麽開心這麽大方是有道理的。劉璋自從有記憶開始,不管是作為劉四公子,還是繼任益州牧,不論身份地位有多高,卻總逃不出一個怪圈——被人瞧不起。別說曹操的大腿緊緊收起來不讓他抱,就連手下人也有點看不起他。現在天下聞名的英雄劉備,親自來給自己捧場,為自己出力幹活,劉璋怎能不感動得一塌糊塗?

感動之下,劉璋推舉劉備擔任大司馬,兼任司隸校尉。大司馬與太尉相似,掌管全事,在東漢位列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司隸校尉看起來是武將職銜,實際上是東漢十三州之一的司隸部(京畿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隻不過不叫刺史或州牧罷了,還可以與禦史中丞一樣檢查百官。大司馬和司隸校尉兩個官職都很顯要,但此時司隸全部在曹操的控製下,劉備做司隸校尉沒有實際意義。反倒是大司馬的職位,名義上掌管天下軍事,符合劉備號召天下兵馬討伐曹操的思路,後來劉備即位漢中王時就正式出任大司馬。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劉備也推舉劉璋出任鎮西大將軍,兼任益州牧。劉璋雖然被部下擁戴接任益州牧,但是一直沒有得到中央政府的正式任命,現在劉備以政府大員的身份給予承認。劉璋原本是振威將軍,官階不高,劉備推舉他為鎮西大將軍,級別約等於大將軍,不過不是常設官職而已。

兩位老板互相任命官職互相捧場之後,坐在一起拉著手聯係感情,天天搞派對。雙方將士也在一起喝酒吃肉欣賞舞蹈享受音樂,開起了聯歡會。

這一次約會,時間竟然長達“百餘日”。

多麽快樂,多麽和諧!

劉璋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約會實際上是鴻門宴,他扮演的角色就是老祖宗劉邦。

給我一個當強盜的理由

出賣劉邦的曹無傷的扮演者是張鬆。張鬆通過法正,建議劉備在宴席上搞定劉璋。張鬆的建議除了方便快捷省時省力之外,也反映著一個內鬼的真實心態,度日如年夜長夢多啊。

張鬆急,可惜劉備一向做事不著急。

範增的扮演者是龐統。他與張鬆的看法一致,勸說劉備立即動手控製劉璋,這樣不用流血犧牲就能得到益州。

劉備扮演的是項羽,自然不同意在宴席上搞定劉邦。

劉備以為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最重要,其次才是地盤。得不到人心隻得到地盤,終究是坐不長久的。暴秦一統天下,就因為得不到人心才二世而亡。大漢能有四百年的基業,王莽篡逆之後能夠光武中興,正是因為人心所向。現在來到別人家裏做客反而殺了主人,會失去人心,即使占領地盤,也不會長久。

仁義,在劉備看來,不隻是個人的行為原則,也不隻是社會的道德規範,而是一種政治觀,一種方法論。

當然,劉備奉行的並不是宋襄公一樣蠢豬式的仁義,他想找到一個平衡點,既能立足仁義,又能得到地盤。不過兩全其美是很難的,關鍵是把握好度。

世間事,最難把握的就是一個度字。

劉備權衡利弊,認為奪取益州不可倉促,應當先收服人心,而收服人心需要時間。

歡樂的時間總是很短,百餘日的約會很快過去,離別的笙簫已經悄悄吹起。

劉璋確實夠意思,分手之際又撥給劉備好幾千軍隊。

既然沒有跟劉璋翻臉,劉備隻能假戲真做,率軍北進漢中。此時劉備的軍隊達到三萬,軍械糧草也是應有盡有,軍容十分壯觀。

大軍北進到葭萌關(今四川昭化南)停了下來。既沒有北上攻打漢中張魯,也沒有南下進攻成都。

史書上的記載,劉備停在葭萌關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實際上,除了收服人心之外,此時的劉備還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一個當強盜的理由,一個攻打劉璋的理由。

亂世中以強攻弱、以大滅小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說得好聽點這叫王霸雄圖,說得不好聽就是強盜行徑,最後隻剩下一個大強盜的時候,天下就統一了,世界就和平了。

既然出來混,就要遵循遊戲規則。劉備也要加入到當強盜搶別人地盤的行列中。不是他搶別人的地盤,就是別人搶他的地盤,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說起來有點慚愧,此時的劉備已經五十出頭,但這真的是他的第一次——第一次當強盜。

第一次,總會有些不習慣。劉備就很不習慣,尤其是主人劉璋對他很夠意思,他磨不開這個情麵,更找不出當強盜的理由。

當強盜需要理由嗎?需要,非常需要。大到曆代農民起義的口號“均貧富”,小到小學語文課本裏大灰狼對小綿羊說的“你弄髒了我喝的水”,即使不能哄騙和煽動別人,至少可以讓自己人覺得理直氣壯,幹起來底氣十足。事實上,大多數幹壞事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邏輯和理由。

可劉備找死也找不出理由。時間就這麽一點一點地過去,轉眼已是建安十七年(212年)年底。

劉備入蜀已經整整一年,難道就這麽一直等下去,和劉璋一起慢慢變老?

關鍵時刻,還是大舅子孫權解決了劉備的難題。曹操大軍進攻濡須口,孫權難免有幾分緊張,於是寫信向劉備求救。

不過劉備沒有救孫權,反倒是孫權救了劉備。

劉備接到信後,靈感終於來了,派人前去告訴劉璋自己不能當外援了,必須要回荊州,去拉大舅子孫權一把,也減輕與樂進作戰的關羽的壓力。到益州一年領了那麽多工錢,卻什麽活也沒幹,劉備算準了劉璋一定會發脾氣。

為了保證劉璋的脾氣順利發起來,發得猛一點,劉備還向劉璋提出不合理要求,索取很多東西,比如兵馬一萬,物資財寶N多等等。

使者派出去後,劉備就等著劉璋發脾氣,然後找理由開打。

為自己即將到手的理由,劉備滿懷期待。

但劉備還是失望了。劉璋不但毫不生氣答應讓他回荊州,而且還出人意料地接受了他的不合理要求。隻是在數目上,打了個折扣,答應給四千軍隊,其他物資都給一半。畢竟劉璋也不是富得流油,一下子拿出那麽多軍隊和財物,手頭還是有點緊張的。

劉備徹底無語了。隨你怎麽欺負就是沒脾氣,這是什麽人品啊!

罷了罷了,就湊合著拿打折扣的事當理由吧。

一年多時間等一個理由,兄弟我容易嗎我!

好歹總算找到一個當強盜的理由了,劉備立即召集將士,做起思想工作,號召全軍上下統一思想轉變觀念化友為敵,準備攻打劉璋:“我們為劉璋出力幹活,轉戰千裏,非常辛苦,他卻不發工資不給賞賜,這絕對不可以!”(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不遑寧居;今積帑藏之財而吝於賞功,望士大夫為出死力戰,其可得乎)

真難為劉備了,等了這麽久,隻等到這麽一個沒有多少說服力的理由。

恰巧此時張鬆做內鬼的事泄露了。張鬆不知道劉備宣傳要回荊州隻是為了找一個撕破臉的理由,他以為劉備真的要回荊州,眼看前功盡棄十分衝動,連忙寫信勸阻:“現在益州唾手可得,怎麽能夠放棄呢?”(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釋此去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鬆做內鬼的事,被他哥哥張肅發現了。謀反可是要滅三族的,至少這個廣漢太守是肯定當不成了,張肅非常害怕,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他決定出賣親弟弟,向劉璋告發了張鬆。

對一些人來說,兄弟再親,親不過身家性命,親不過榮華富貴。

劉璋終於明白張鬆當初提議迎接劉備就包藏禍心,他們一直在演戲,把自己當猴耍!

這不隻侮辱了劉璋同誌的人格,還侮辱了他的智商!

到了這個地步,劉璋終於忍無可忍,立馬砍了張鬆,下令各地幹部轉變思想提高警惕,不能再把劉備當自己人。

張鬆這個劉備入蜀的第一功臣,終究沒有等到勝利的那一天。

終於撕破臉了,不用再難為情了。劉備放下沉重的思想包袱,不再猶豫徘徊,部署進攻劉璋,動手幹平生第一票搶劫活動。

謀士的價值

當強盜也得講究技術含量,否則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那就成了一個笑話。

劉備一決定動手,龐統就來精神了。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方能體現出一個謀士的價值。

龐統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名聲不是吹出來的。他一連想出上、中、下三個計策。上計是挑選精銳,偷襲成都——冒險碰運氣的成分太大,被劉備否了。下計是退到白帝城(今重慶奉節東),以荊州為依托,再慢慢進軍——這樣深入益州不就是白跑一趟,做了無用功嗎?也被劉備否了。

最後劉備采納中計。中計是先除掉白水關守將楊懷和高沛,然後收編他們的軍隊,以葭萌關和白水關作為據點,南下進攻成都。

這個計策的關鍵在於,楊懷和高沛兩人會乖乖前來送死嗎?龐統認為會,而且想好了技術層麵上的操作方案:劉備先宣傳要撤回荊州,讓兩人來送行,兩人“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一定會來。

人才就是人才,不服不行啊!事情的進展,完全在龐統的意料之中。

劉備斬殺楊懷和高沛之後,入據白水關,並且收編了劉璋的守軍。除了收編將士,劉備還把他們的家屬也一起收編,安置在關內。這麽做名義上是安排人手照顧好弟兄們的家小,解除後顧之憂;實際上是拿家屬當人質,讓守軍死心塌地跟著自己一條道走到黑。

隨後,劉備留中郎將霍峻(這是一個值得記住的人)率幾百人守衛葭萌關,自己與黃忠、卓膺、魏延等將領統帥大軍,南下進攻成都。

劉備南下的時候,劉璋也在籌劃對策。

雖然老板劉璋不怎麽樣,但益州政府還是有些人才的。其中有一個叫鄭度的秘書(從事),提出堅壁清野的策略,認為隻要將人民南遷、倉庫燒光,高壘深溝、堅守不戰,不過百日,劉備就該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了,然後趁勢追擊,定能擒獲劉備。

鄭度的對策聽起來很不錯,但一個策略最難的是落實,君不見許多好政策執行起來就完全變樣了嗎?以劉璋同誌為核心的益州幹部的執行力來看,這個策略能不能奏效,實在很難說。

更為出人意料的是,劉璋在一開始就否決了鄭度的對策,而且還罷了鄭度的官(看誰還敢出主意)。這個恪守教條的領導,認認真真地搬出書本知識:“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在他的大腦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才是人間正道,把老百姓遷來遷去對付敵人是非常不應該的。

隨後,劉璋調兵遣將,派遣劉璝、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人守衛涪城,李嚴、費觀等人前往綿竹,扶禁、向存等人率領一萬多人迂回圍攻葭萌關。三路大軍齊出,劉璋希望以此阻擋劉備大軍南下。

劉備南下不隻是孤軍遠征,而且是懸軍遠征——懸在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必須取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劉備卻充滿了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有著必勝的信心。路過一些城池的時候,如果地方官不投降(比如梓潼縣令王連),他也不強迫,反而豎起大拇指說對方是好樣的(義之),選擇繞城而走。

可見,即使在武力奪取的時候,劉備依舊秉承著一貫以收服人心為上的思路,決不學習曹操不投降則屠城的做法。

倒是鄭度堅壁清野的策略讓劉備有點擔心。不過他剛剛提出這個憂慮,熟知敵情的另一位謀士法正,當即料定劉璋不會采納,勸他放鬆心情不必擔心。

劉備沒費多少力氣就到達去年約會的老地方——涪城。不同的是,這次在涪城等待劉備到來的不是熱情似火的劉璋,而是嚴陣以待操著家夥的劉璝、冷苞、張任、鄧賢、吳懿幾位將軍。很明顯,這幾位將軍是不打算與劉備搞聯歡的。

重兵把守的涪城不同於梓潼,這時候如果繞城而走就是找死。

劉備揮軍進攻涪城,讓益州軍隊見識了什麽叫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很快將守軍打得大敗,僥幸逃跑的人退守綿竹和雒城,組成第二道防線。

中郎將吳懿更是認清形勢,直接前來投降。劉備立刻抓住典型,任命他為討逆將軍,讓棄暗投明的將士們學習吳懿好榜樣。

劉備攻克涪城,順利逼近成都,心情非常愉快,開了一個慶功會。慶功會上,劉備興致很高,喝得醉醉醺醺對龐統說:“今天的聚會,真是太盡興了!”(今日之會,可謂樂矣)

龐統作為劉備集團的骨幹成員,當然也很重視集團的企業文化——仁義,就在不正確的時間,說了一句正確的話:“奪取他人的地盤還當做一件快樂的事,不是仁者之兵啊。”

劉備正在興頭上,被龐統這麽一諷刺,立刻發火了:“武王伐紂,也是又唱歌又跳舞的,難道就不是仁者嗎?”(武王伐紂,前歌後舞,非仁者邪)

他不但拿周武王作擋箭牌,一怒之下還把龐統給轟了出去。

過了一會,劉備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對,就派人又把龐統請了回來。

龐統的定力也真好,被轟出去不說什麽,被請回來也不說什麽,坐在原來的位子上照樣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十分淡定,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劉備卻心中有些不安,就問龐統:“剛才討論的話題,我們兩個究竟誰是誰非?”(向者之論,阿誰為失)

龐統回答說:“我們都有不對。”(君臣俱失)

劉備聽後放聲大笑,不再介懷,盡興宴樂。

後人對這件事評論很多,褒貶不同。其實仁者之兵也罷,幹革命也罷,上班也罷,該快樂的時候就得快樂,該放鬆的時候就得放鬆,沒有人願意長期生活在壓抑之下。否則即使老板願意做苦行僧,員工卻不一定受得了。

任何一個人,在大獲勝利的情況下,都會非常開心。這是釋放壓力、放鬆心情,與仁義無關。因為一個人是否仁義,不是看他嘴上說了什麽,而是看他到底做了什麽。

倒是劉備君臣有話就說,知錯就改,親密無間,令人追慕。

攻占涪城之後,劉備以為益州已經是囊中之物,進入成都隻是個時間問題。為了早日迎接革命的到來,他決定抽調荊州大軍入蜀。

這裏有一個誰留守荊州的問題。這個問題令很多人百思不解,也讓很多人痛惜不已。

劉備在做這個決定時,其實毫不猶豫,留守荊州的最佳人選,甚至是不二人選,都隻是一個人。

關羽。

關羽作為跟隨劉備三十多年的老兄弟,忠誠度那是沒得說的。他還是劉備的第一大將,相對年輕而未經戰事的諸葛亮(此時三十三歲),更有威望和戰爭經驗;相對另外兩位猛將張飛和趙雲,更能獨當一麵,有當統帥的氣質和經曆。

除此之外,關羽還有一樣他人沒法比的優勢——水軍。劉備在荊州的地盤,尤其是江陵和公安兩處軍事重地,都在長江邊上,在這裏作戰離不開水軍。而劉備的水軍,正是關羽一手帶起來的。

關羽兄弟,就是你了。

建安十八年(213年)五月,接到劉備的命令後,諸葛亮、張飛、趙雲、劉封(劉備在荊州時,在阿鬥出生前收的養子)等人率軍沿水路入蜀。

從此守衛荊州的重任,由關羽一力承擔。

忠義留千古

諸葛亮、張飛等人率軍入蜀後,一路攻城下郡,招降納叛,很快就順利到達重鎮江州(今重慶)。

鎮守江州的是巴郡太守嚴顏。嚴顏是巴郡臨江(今重慶忠縣)人,算是土生土長的益州將軍。

當初劉璋迎接劉備入益州時,嚴顏就十分痛心地歎息這是“獨坐窮山,放虎自衛”(《三國誌》注引《華陽國誌》),後患無窮。可見,雖然老板劉璋為人不咋地,嚴顏還是我自將心向劉璋。

這樣一個忠心的人,當然是不會輕易投降的,毅然率軍抵抗。但打仗不是有決心就能打贏的,很多時候取決於雙方的實力對比。嚴顏雖然勇氣可嘉,怎奈實力不濟,最終吃了敗仗,當了張飛的俘虜。

一路上大多郡縣都是主動開門投降,那熱乎勁兒就跟親戚上門似的,偏偏嚴顏敢陳兵抵抗,給了一個閉門羹,張飛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以勝利者的姿態,嗬斥階下囚嚴顏:“大軍到來,你為什麽不投降?”

嚴顏回答:“你們做得不對(這是實話),搶奪我們的地盤,我們隻有抵抗而死,不會投降(但有斷頭將軍,無有降將軍也)。”

劉備進軍益州,的確是裸的搶劫活動。張飛不是一個伶牙俐齒信口雌黃能把歪理說得頭頭是道的人,他無言以對,惱羞成怒,氣衝衝地喝令手下把嚴顏拉出去砍頭,成全他做一個斷頭將軍。

一般人聽說要砍頭,要麽麵如土色說不出話來(數不勝數),要麽罵罵咧咧喋喋不休(比如呂布)。嚴顏卻是麵不改色心平氣和,看見張飛氣得麵紅耳赤青筋暴突,還勸說道:“砍頭就砍頭嘛,你發什麽火!”

什麽叫大義凜然,什麽叫視死如歸!

惺惺相惜,這正是張飛敬重的人。他連忙撤銷斬首令,不再把嚴顏當做戰俘,而是當做貴賓給予很高的禮遇。

許多人受《三國演義》的影響,認為張飛義釋嚴顏之後,嚴顏感動之下就投降了劉備,還前後多次參加戰鬥,立下不少汗馬功勞,與黃忠、廖化一起被稱為“蜀漢三老將”。

曆史上的嚴顏其實沒有投降,隻是賦閑在家。一年之後,劉璋在成都投降劉備,嚴顏得到消息後,在自己曾經灑過血汗盡心守衛的土地上,自刎而死,做了真正的斷頭將軍。

古人的這種忠義精神,今天的人也許很難理解,但不應拿一句“愚忠”來貶斥他們。

不論任何時候,不論任何國家,為了世間的正氣,為了心中的信念,不惜獻出寶貴生命的人,都應該得到我們的尊敬!

嚴顏的精神,感動了許多古人。

四百多年後,唐太宗李世民為了宣揚忠義,將嚴顏追諡為“壯烈將軍”,將他的故鄉改名為“忠州”,並追封他為忠州刺史。

一千多年後,文天祥在獄中寫下著名的《正氣歌》,表露心跡,以古人自勉,其中寫道:“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顏常山,是指唐朝安史之亂時的常山太守顏杲卿(另一忠義之士、書法家顏真卿,是他的堂弟),戰敗後罵敵不屈,先被割去舌頭後被殺死。張睢陽,是指安史之亂時死守睢陽的名將張巡,督戰時“大呼輒齒裂血麵,嚼齒皆碎”(《新唐書·忠義傳》),力盡被俘後同樣罵敵不屈,被打掉牙齒慘遭殺害。嵇侍中,是指嵇康之子嵇紹,西晉“八王之亂”時,身為侍中的嵇紹拚死保護傻子皇帝——晉惠帝,被殺後血濺皇袍。

位於四大忠臣之首的嚴將軍,就是指斷頭將軍嚴顏。

留下《正氣歌》一年後,文天祥英勇就義,不愧古人!

攻克江州後,諸葛亮、張飛、趙雲等人遵循劉備指示,分軍出擊,攻城略地,意圖將成都孤立包圍,最後迫使劉璋早日投降。

張飛率軍自江州北上進攻巴西郡,占領郡治閬中後留兵鎮守,同時防禦漢中張魯。

諸葛亮走中路,取道德陽(今四川遂寧東南),以最短路程盡快趕到成都附近。

趙雲攻取重鎮江陽(今四川瀘州),過犍為郡(治武陽,今四川彭山),從南麵迂回包圍成都。

幾路軍隊進展順利,一路所向披靡。

唯獨劉備,在雒城(今四川廣漢)城下寸步難行。

攻克涪城後,劉備進攻綿竹。綿竹城中的守軍不少,加上從涪城敗退下來的軍隊,堅守城池還是不成問題的。但守將李嚴、費觀學習吳懿好榜樣,二話不說直接率軍投降,兩人都被封為裨將軍。

此時劉備手中的軍隊至少有三四萬人,下一個目標就是雒城。

雒城是成都最後一道屏障,拿下雒城,成都就處在包圍之中。

守衛雒城的是劉璋的長子劉循,輔助他的將軍是一路敗退下來的劉璝和張任。劉循作為劉璋同誌的合法接班人,自然關心自己家族的事業,決定堅守雒城。

劉備率軍逼近雒城,開始圍城,在雁橋擒獲名將張任。劉備久聞張任是員猛將,想勸說他投降,卻被嚴詞拒絕,隻好下令處斬。

圍城之後,開始強攻。就在攻城時,劉備遭受了入蜀以來的最大損失——第一謀士龐統中流矢而死,年僅三十六歲。

龐統陣亡,劉備十分痛惜。陳壽在《三國誌》中,喜歡用四個來形容領導在重要員工去世後的傷心場麵——言則流涕。比如荀攸死後,曹操就是“言則流涕”。對龐統的死,劉備也是“言則流涕”。為寄托深切的哀思,告慰死去的功臣,並激勵活著的員工,劉備追認龐統為關內侯,對他的家人做了妥善安排。

龐統投效劉備帳下,僅僅三年時間,但他的才幹謀略,卻一直廣為世人稱道。《三國誌·蜀書》中,龐統與法正合成一傳,在大臣中僅次於諸葛亮單人單傳,其他人大多是五六個人擠在一起,如關羽、張飛、馬超、黃忠、趙雲五員大將就是紮堆的。可見陳壽對龐統的重視,將他比作曹魏的荀彧,稱讚他們才德並重。

後世有人甚至將龐統之死作為劉備事業未竟的一大原因,為之扼腕痛惜。

但曆史終究是曆史,所有的假設都是徒勞的。除了歎息過往,我們更應該向前看。活在當下,隻有今天才是可以把握和改變的。

擺在劉備麵前的,依舊是堅固的雒城。

鑒於合圍成都、雒城的局勢已經形成,劉備認為益州若能和平解放,善莫大焉。

於是,法正受命給原來的老板劉璋寫去一封勸降信。信的內容很長,中心思想是讓劉璋明白兩件事:一是劉備已經占領戰略要地,並取得益州三分之二的土地,劉璋大勢已去;二是隻有投降才是劉璋唯一的出路,劉備不會為難他。

任何既得利益者,不到最後時刻都不會主動讓出自己的利益。劉璋同樣不願意。

那就隻好繼續在戰場上說話了。

劉備在前方攻城奪郡屢屢得手的時候,他留守葭萌關的將軍霍峻,卻遭受著巨大的壓力。先是張魯的部將楊帛請求進關一起守城,當然進來後是不是守城、為誰守城就說不清道不明了。霍峻的回答是:“小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楊帛比較識趣,隻好乖乖走人。

不久,劉璋的將領扶禁、向存等人率軍圍攻葭萌關。霍峻部下隻有幾百人,敵軍卻有一萬多人。麵對敵眾我寡、孤軍作戰的形勢,霍峻毫不畏懼,憑險固守,守了將近一年,硬是沒讓敵軍進來。更牛的是,霍峻乘敵軍不備,還挑選精銳主動出擊,大破敵軍,陣斬副帥向存。霍峻有效地守衛後方,拖住敵軍大批有生力量,為劉備奪取益州立下了卓越功勳。

建安十九年(214年)夏,劉備終於攻克圍攻將近一年的雒城,劉循突圍逃回成都。

在此前後,諸葛亮、張飛、趙雲也進兵到成都、雒城附近。劉備指揮幾路大軍進逼成都,完成了對成都的戰略包圍。

正當圍城雙方最後決戰之際,一位曆史風流人物不遠千裏向劉備請降,他的到來加速了戰爭的結束。

劉備得到他前來投降的消息,當即滿懷信心地說了一句:“我得益州矣。”(《三國誌》注引《典略》)

來人就是馬超。

的代價

馬超,字孟起,扶風茂陵(今陝西興平)人,是東漢名將伏波將軍馬援之後。

馬超的父親是馬騰,生長於隴西,身上有一半羌族血統,長得高大威猛有點嚇人(可能是混血的緣故),但為人忠正,辦事穩妥,得到很多人的尊敬,有當老大的範兒。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涼州也不例外。平民馬騰一看改變命運的機會來了,做出與劉備同樣的選擇——從軍。馬騰在軍中較為順利,以軍功一路升官,升任征西將軍,與鎮西將軍韓遂成為涼州一帶的實力派軍閥。後來馬騰進入關中屯軍郿城,還協同劉焉討伐挾持漢獻帝的綁匪李傕和郭汜,失敗後又退回涼州。此時,馬騰與韓遂鬧起矛盾,忙著窩裏鬥。

建安初年,馬騰表示歸順曹操把持的中央政府,被封為前將軍、槐裏侯。馬騰駐軍槐裏十多年,使關中得到難得的安寧,深受當地百姓愛戴。赤壁戰前,曹操征召馬騰入朝做官,名義上是加官晉爵,實質上是做人質,以消除後方威脅。但馬騰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竟然接受了曹操的安排,還一並把家屬也遷到了曹操的大本營鄴城,隻留下長子馬超統帥軍隊,留守關中。

馬超年紀輕輕就跟著他爹南征北戰,“有(韓)信、(英)布之勇,甚得羌、胡心”。曹操攻滅袁紹集團時,馬超隨同曹操手下的將領鍾繇討伐郭援、高幹,作戰時腿上中箭,二話不說簡單包紮了一下硬是不下火線,最終率部將龐德陣斬郭援。

曹操曾經調遣馬超到徐州當刺史,還想征召他到中央政府任職。馬超識破了曹操調虎離山的用意,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他隻認準兩個字——不去。後來馬騰入朝做官,曹操隻好任命馬超為偏將軍、封都亭侯,統帥馬騰的軍隊。

西涼馬超的時代,開始了。

建安十六年(211年)三月,曹操興師動眾,十分高調地派遣鍾繇和夏侯淵等人率軍進攻漢中張魯。

曹操如此高調是有原因的,他並不是真的要隔著關中打漢中,而是聲東擊西,名義上進攻漢中,實際上將自己的勢力滲透到關中,以便真正控製關中地區。按著曹操的擴張步伐,此時輪也輪到西北了。

曹操玩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馬超等關中將領也不是蒙在鼓裏,等著挨刀。

馬超同樣是一個有的男人——亂世稱雄的。他不想成為曹操手中的一顆棋子,決定起兵反抗,以保住自己的勢力範圍,保住亂世稱雄的資本。

生在有槍就是草頭王的這樣一個亂世,沒有幾個男人會心甘情願地認輸。

劉琮猶豫過,最終投降認輸了。

孫權猶豫過,最終抵抗成功了。

馬超拿不準自己抵抗曹操會成功還是會失敗,但人生能有幾回搏,他決定向命運抗爭,搏一個未來。

令馬超為難的是,他的情況遠遠比劉琮和孫權複雜很多——他的父親馬騰及全家人都在曹操的控製之下,自己一旦起兵對抗曹操,就意味著將親人們全部送上黃泉。

親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究竟哪一個更重要?馬超麵臨著艱難而痛苦的選擇。

幹革命,就不能怕犧牲。這個男人最終選擇了自己的。馬超學習劉邦為爭奪天下不顧父親,曹操卻不是項羽,擊敗馬超之後立即滅了馬騰全家二百餘口。

這就是的代價,還隻是代價的一部分。

馬超決定對抗曹操之後,為了增加勝算,找了利益共同體韓遂、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楊秋等十部西北軍閥當幫手。這些幫手人數不少,實力卻不怎麽樣,除了韓遂,別人的名字基本上不用記。

幫手找到後,馬超等人屯兵把守關中門戶潼關。由此可見馬超等人的用意主要還是保障自己的既得利益,並不是要跟曹操撕破臉對著幹。隻要曹操不進攻他們,他們就不會打曹操的主意。

但曹操從來就不是一個別人不招惹自己就不招惹別人的主,他的目標是整個天下。赤壁戰敗,對於水戰主導的孫權和劉備,他暫時無從下口沒法收拾,但打起陸戰他不懼怕任何人。

誰不服,就打誰,打到你服為止。

七月,曹操親自率大軍進攻馬超等人。雖然曹操是不世出的軍事奇才,但馬超在潼關一帶展示了關西兵的實力,讓曹操感歎“馬兒不死,吾無葬地也”(《三國誌》注引《山陽公載記》),雙方陷入苦戰。最後曹操離間韓遂、出動王牌軍虎豹騎、多次發揮自己特長——用計出奇兵,方才擊敗馬超等人。

馬超敗退涼州後,利用在西北少數民族中間威望很高的優勢(甚得羌、胡心),用殘兵敗將攻殺涼州刺史韋康,建立起一片新的根據地,但還沒有站穩腳跟,就在楊阜、薑敘、梁寬、趙衢等人的攻擊下失敗了。

從此,馬超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漂泊生涯,加上被曹操誅滅三族,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有著如此的血海深仇,馬超注定不會投降曹操。建安十九年(214年),馬超漂泊到了漢中張魯的手下。張魯看馬超還有一點利用價值,就派他進攻涼州,但勞師無功。

一個人能不能在別人手底下混口飯吃,關鍵是看自己有沒有被利用的價值,能不能為老板創造價值。

拿不下涼州,馬超感到自己在張魯手下打工吃飯的日子就要到頭了,處境步步凶險。

亂世稱雄的,早已煙消雲散。放眼天下,何處是我家?

此時馬超的心理活動,可以概括為一句話——我想有個家,或者是有家的感覺的落腳地。如果還能有所作為,向殺父仇人曹操報仇雪恨,那更是求之不得。

這樣的人選,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隻有劉備。

此時的劉備,就在成都城下。馬超駐軍的武都,離成都不過數百裏路程。

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馬超的選擇都必然是劉備。

為了百姓的懦弱

劉備雖然人在雒城之下,卻依然是心懷天下。

馬超這樣一個風雲人物,他的舉動沒有逃過劉備的眼睛,他的處境更沒有逃過劉備的眼睛。

作為一個資深漂泊者,劉備對馬超此時漂泊無根孤苦伶仃久渴盼甘霖的心境深有體驗。他自認為可以給馬超一個家,起碼是有家的感覺的落腳地。

雙方都有意,隻缺一位紅娘。

劉備派遣剛剛投降的李恢臨時扮演紅娘的角色,前往漢中與馬超聯絡。

不出所料,馬超很快決定跳槽到劉備集團。

至此,後世廣為傳頌的蜀漢五虎上將關羽、張飛、趙雲、黃忠、馬超,全部來到劉備帳下,在他們傳奇的人生路上,繼續勇往直前。

收到馬超的請降書之後,劉備派人一路接應馬超,讓他帶領軍隊直接來到成都城下。這樣做的用意有兩個:一是雙方首腦人物見個麵,互相增進了解,還方便談駐軍、官職等相關事宜;二是借助馬超的聲威,迫使劉璋早日投降。

馬超是當過一方諸侯的風流人物,走過南,闖過北,平過叛,造過反,還跟曹操交過手。馬超投降劉備,對陷入包圍的另一方諸侯劉璋有一定的帶頭示範作用。

為加大震懾效果,劉備學了一把董卓,私下派遣軍隊與馬超會合,然後由馬超率領浩浩蕩蕩開到成都城北。

劉備眼看時機成熟,派遣與劉璋一見如故的老弟兄簡雍入城勸降。

成都城中尚有三萬軍隊,糧食物資足夠一年使用。但得知馬超率領大批(裝出來的)精銳的關西兵幫助劉備攻城,劉璋及城中官吏百姓更加害怕,守城的信心更加動搖。

雖然城中有不少人還想抵抗,劉璋卻決定放棄,說道:“父子在州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

劉璋是個一輩子懦弱的人,但這一次的懦弱卻是為了百姓。他是一個好人,雖然不是一個好老板。

風流總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