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光漫爛的季節,二人輕騎快馬,每日行六、七十裏,便即住店投宿。每一處的新鮮景色都教小子迷醉,三年來呆在密封的“苦酒窖”畢竟太局限,書中當然有描寫明媚風光,但跟四處遊玩欣賞,當然是兩碼子事。

長途跋涉,縱馬奔行,路人隻見兩匹駿馬抬首高昂,四蹄翻飛,其疾勝箭,都知馬上二人非等閑之輩。

一直奔向京城,馬行如飛,人在馬背卻穩如坐舟,十足坐於千裏龍駒之上,原來小子毫不吝嗇,貴價買來兩匹神駒,跑時神駿迅速,更且十分馴善。小子途中被四周景物迷住,加上長途晃眼便過,一站快來又一站,如意乘騎,隻覺每日兩耳風生,呼呼連響;沿途時見林木田野,又或奇山溪流,似如電一般在身旁腳底閃過,待回顧身後,卻相隔已遠。

快馬走上一日便換過另一匹,相繼接著上路,免卻馬兒疲不能奔,如是者接連二十天過後,二人終抵達離“月雁京城”隻一天馬程的最近市集“三樓鎮”。

大街鋪滿青石板,市集中心處建有高近四丈的大牌坊,上麵刻上“三樓尋樂”四個大字。原來此鎮在十年前才全力開發,本是個湖光山色一般貨色的小鎮而已,惟“南皇朝”於十年前定都於“月雁城”,京城在近,滿腦子發大財的商賈們便大力投資於其旁的小鎮,致力玩樂事業,讓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往來巨賈,免在天子腳下的京城玩得失性闖禍。在此“三樓城”招呼大官員們,打通關節,放心玩個不亦樂乎,便不愁出事。

位於大街中央的“煙花***樓”,雕欄玉砌,極盡輝煌絢麗,風情女子在樓內發出鶯聲如鈴,公子與官人們穿梭往來,個個都笑容滿臉又或醉態畢呈,快樂兩個大字,彷佛就深深刻在貪色好玩的男人額頭上。

“煙花***樓”的對麵是“春水高樓”,樓高九層,遊人隻要走上最頂處,便能遙望“月雁京城”的金漆皇宮大殿建築群。每當日落西山,太陽從上而下的爬向皇宮背後,餘暉映照,金光昏黃中散**漫色彩,就像在告訴渴望闖京城求名利的每一人,這裏,有無盡生機在等待能者掌握。

橫刀是老遊人,帶著不時左望望右看看的小子,幾經催促才走進“春水高樓”去。樓前彩畫歡門,樓頭高高掛有合共七七四十九盞梔子花燈,先來個奇花異樹滿布的“香木苑”,越過了庭園,又是畫楝雕欄,又是排排長廊,果真是名乎其實的一座好酒樓,氣派豈同平凡,那裏能在一般市鎮、鄉郊可見。

走完了長廊,盡頭才是大廳入口,急步快走的小丫鬟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穿紅、有的戴綠,身上衣飾已勝過一般市鎮大戶小姐。小丫鬟已是如此貴氣,內裏的公子哥兒、皇親佳人們,當然更加不得了。

小子從來未到過京城或一樣繁盛的九個大城裏去,自小出生於簡樸無華的小市,今日自然大開眼界,心頭跳個不亦樂乎。在旁的橫刀隻好一再叮囑,免小子出洋相而不自知,惹得旁人失笑出醜。

終於在大廳安坐下來,四周陳設古雅,有雙鳳五足香爐,有精工白陶舞馬,貴重的三彩雙魚瓶也隻是放在左旁,加上十二多幅足有二十尺長的大彩畫,甚麽八仙賀壽圖、仙女下凡圖、天馬獻瑞圖…,總之琳琅滿目。字畫更是這裏一張,那處又一張,加上穿金戴銀、或是寶玉或是翡翠玉鐲、項鏈等等,在大廳中走馬看花般掛在一個又一個貴客身上,閃來閃去,果真光耀溢目。

橫刀細心的道:““南皇朝”十年前建都“月雁城”,惟九年前先王武帝與護國大元帥花煙茉同時失蹤,坐擁二十萬大軍的“花家將”漸漸鞏固勢力,京城權力早落入“五代同堂”的第三代花劍浪手上。”

小子隨意點頭,回應:“這個…這個…,明白…明白,嗯,大師哥,你到過對麵的甚麽“煙花***樓”沒有呀?”

橫裏殺出的尷尷尬尬問題,橫刀支吾以對,不置可否,再把京城及“三樓鎮”的情況交待個一清二楚,便徑自離去。原來橫刀有密令在身,必須自行入京,二人就此在“春水高樓”分道揚鑣,約定再於京城會麵。

大廳中值得留意觀看的有趣事物實在多得很,正是五光十色、五花八門,教小子眼界大開,瞧得心花怒放。

隻是心中立時油然而生一種無奈愁情,京城中人都是一般模樣的豪門富戶,出眾的公子、才子又何止千萬,難怪貴為人間仙子的相思郡主,不屑自己這無聊小子。相比下又豈止一枝鮮花插於牛糞上,難怪、難怪,隻怪我實在太差,還自以為是,真是難得自大胡塗大蠢才!

蠢才最愛酒,買來一壼暖酒,鄉間十倍價錢,小子登時失笑起來,哈…,三年來從“有奶便是娘”賺來的一點積蓄,看來不足三個月便花個清光,難怪這裏的商賈都發大財了,京城還未到,看來貴價花樣還多著哩!

手放上碟子拿取小點放肚,豈料盛著豆腐幹的七彩碟子竟多了豬手,豬手還搶前取去兩塊豆腐幹,放進豬嘴,吞個清光。

“來了,來了,啐,我有個屁好望麽?望著左方那大門,對了,眼定定不要錯過,看到甚麽沒有?”豬手主人指導著小子,隨其說話望去,果真另有一番奇趣事,小子答道:“嗌唷,看到了,是頂八彩奢豪大轎子,怎麽要六個高頭大馬的壯漢來抬,還要筆直舉手抬轎,轎子內貴客變得離地八尺,媽的真誇張頂透,搞什麽鬼把戲,太過癮啊!”

肥頭圓臉,手腫腳脹的胖少年一臉誠懇的道:“六個轎手都有名堂,分別是高人一等、高高在上、高不可攀、高傲自大、高深莫測及高瞻遠矚。六尺有五連抬高手合共八尺高,一般人坐大廳椅子連頭高約五尺,高轎內貴人高客人三尺,正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小子登時回話:“他***心思太過慎密吧,轎中人逼大家奉他為神,豈不發夢發到屁眼底,心中無禮更有鬼!”

“當然有鬼,轎中人便是此“春水高樓”大老板,人稱“釣你老子”半天釣是也,還有他的十二歲跛腿寶貝女兒半小巧。從無中生有,如今“三樓鎮”三樓其中一樓為他所有,還壟斷了外城三大湖的水產販賣權,豬籠猛入水,財來不知處,這老鬼啊,一定幹過不可告人的大壞事!”嘴巴不停的說啊說,豬手豬口當然也不停努力的吃,還老實不客氣的搭膊拍肩,活像跟小子已是相識多年的故友重逢。

小子眼神才有丁點疑惑,胖少年當下截住了他的問話,便自我介紹起來:“我姓甚名誰並不打緊,你喚我大名肥四便是。還再追問下去嗎?沒問題,咱們好朋友是知己,當然一清二楚交待,我肥四獨個兒上京,往來“三樓鎮”與京城已五個多月,銀両當然已花得幹淨,唯有瞧瞧那裏有人可依靠。騙笨人我嫌麻煩、騙老人我怕折福,思來想去,見你頭擰擰忘了形,傻中帶點悟性,便一屁股坐你身旁,騙點豆腐幹先醫肚子,要是你再來質問,便隻好水來土淹應付好了。”

肥四心直口快,是個不折不扣不愛轉彎的活寶貝,小子不自覺地失笑起來,哈哈連聲,又道:“媽的又拍膊又搭肩,咱們在上天安排下早成知己,隻吃點豆腐幹我顏臉何存?小二快來,先上大雞三味,再來牛肉羹加黃魚上菜,別忘同時三瓶五加皮,飲光再放過大臭屁,快哉!快哉!”

生**結交各方朋友,容易交心的小子,視萍水相逢為天賜緣份,反過來主動待客。一般人對陌生來路人,總多加提防,以免受騙。小子卻從不防人,朋友就是朋友,隻要認定對方可信,便全然視對方為知己。

熱情的小子先來個以茶代酒,敬肥四一杯,飯菜來到又立即夾這送那,生怕肥四因他待慢而不悅似的,加上臉上真情笑意,實教原來隻求騙兩、三件豆腐幹的肥四汗顏起來,也感動得無以複加。

肥四一時感觸,眼眶竟有淚珠滾來滾去,大有奪眶而出,痛快狂哭一場之勢。小子當下借半分酒意笑道:“嗌呀,書中教我人人皆有獨特個性之美,果真不差。看你肥頭肥臉沒啥一處有美感,原來欲哭眼圈化紅,竟美得教人心酸,你***雄,紅得夠粗豪,型啊!來,我小子敬你一杯!”

一杯又是一杯,肥四酒量太淺,數杯黃湯下肚已雙頰連頸也紅得像花燈,豬嘴肆意道:“好兄弟,你不嫌肥四低賤,媽的我也敬你爽快,咱們快人快語快快樂樂,待我有朝在京城出人頭地,便請你到什麽呂家呂四娘們經營的“煙花***樓”飲花酒,玩大**,一言為定!”

陌路相逢,兩個簡單的少年,好容易便結構出簡單卻深厚的友誼來。彼此都是了無牽掛,都一窮二白,既不會互相利用,也沒有爾虞我詐。情誼建立於淡然,也就特別堅固,無比強烈。

“挑媽的快快拍你的掌,速速引吭叫好呀!”劈頭而來的沙啞又雄壯聲音,發自大廳內前方舞台上的一位突然出現人物,高近六尺的三十歲上下醜八怪,豬膽鼻、大耳、肚腹脹如酒,最教人難以接受的,更是他身上那發亮的絲綢官服,背後竟繡上一大朵黃菊花,男人老狗,真俗不可耐。

全場卻乖乖的果然掌聲雷動,肥四也不例外,更且立時酒醒,正襟危坐的引頸以待,吞了一口又一口的唾液道:“這家夥便是京城中大有名頭的甚麽大官毛九裏是也,有權有勢,有錢有米,卻是一等一的臭檔貨式,絕不好惹!”

隨之而來的更教小子吃驚,左一行曲師十人,右一群舞娘又十人,個個衣飾華麗,從台下走到台上去,奏起輕快曲調子來,跳起扭動蛇腰便舞個翩翩,霎時間氣氛由淡轉濃,似有大事樂事快上演。

一陣喧鬧過後,那聲如洪鍾,眉粗唇又大的醜毛九裏,竟指著最前方第一枱客,厲聲斥罵:“挑你娃娃大袋祖宗臭娘兒,怎麽拍掌毫不出奶勁來,是不滿樂師未夠技藝,還是挑剔舞娘屁股大而未夠圓,快說!”

第一枱客都是商賈、官人、小姐,未夠投入便被當堂斥責,登時手忙腳亂的大拍特拍,拍掌拍枱又拍椅,要多興奮便來個多興奮,還加滿臉笑容補個不足,才教囂張的毛九裏滿意地稍稍點頭。

肥四笑道:“半天釣當真手段出神入化,今回的“擄來嬌招親”,竟請得咱們京中重臣毛九裏粉墨登場,當個主持大局者,鎮壓場子又能熱鬧熱鬧,看來今回的招親定有絕色貨在其中。呀,釣你老子果真有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