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戰兵一個不留,餘下夏候天下一人麵對二百零一人,大概不必算計,也好清楚必不能活下去的是誰。

隻有一人未肯同意,不是金不換,那究竟是誰?

“快,離去吧!”橫刀便是那個不同意的人,他把奪愛連鞘插在地上,突然又再催促金不換及二百“護駕親兵”快逃。

原來全鋪在夏候天下臉上的憂色,隻一瞬間便轉移了一大部份至橫刀臉上,更且一步一步的在擴散,漸漸的竟緊張起來。

金不換卻淡淡然道:“放心好了,咱們已決定豁出去了,生命,當然重要,但姓金的,氣節,絕對比生命更重要!”

橫刀凝視著金不換和他身後的二百子弟兵,不禁肅然起敬,如此卓越的軍兵,隻可惜未能精心訓練,若然交在何苦手中,必成大器!隻可惜一切已來得太遲,橫刀再低著頭凝視奪愛,他,動了。

微微的抖動,又微微的顫震,奪愛當然不會徑自因懼怕而抖震,但他插在地土上,會感到從遠處傳過來的敵人而不住抖震。由此可見,那由遠而近的敵人,是多麽猛烈,是如何淩厲、可怕!

因此,橫刀在大家都未感到危機來臨之前,便再一次請金不換等離去。跟著而來的,一定比之前敵人都可怕十倍……甚至百倍,留下來便等同迎接死亡。

橫刀好明白,金不換等口中不住維護軍兵尊嚴,但他卻願意麵對死亡,其中重要一環,是報恩!先前橫刀在“寂情湖”畔,拋下他們獨自麵對強敵,把一切的責任都攬到身上去,讓大家避過一劫,這大恩怎能不報?

金不換喝道:“金大力、金天支、金首、金力章、金玄俠,五方報陣,固守陣地,隻守不攻,與陣共存亡!”

當下走出了五位少年人,也隨即整齊的有各自小隊在後,二百人向外以彎月形排開,共分為五段,每段又分三層。最前一層手持大盾牌,中間一排提弓上箭,最後一排拔出大刀。盾牌擋箭護後,中間一排射敵,最後的準備敵人衝上來破陣,隨時肉搏拚殺。二百人一絲不苟,個個精神奕奕。

橫刀當然對“護駕親兵”從心底裏佩服出來,但事實是威振四海的“浪花旗”大軍已來了!他按著奪愛刀刀柄,清晰感應到敵人大軍的數目極多,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一流精兵,每個人手上的刀,在沙場上都最少斬殺過十個、八個敵人,金不換和他的二百戰兵,無疑以卵擊石,必然的慘被斬盡殺絕。

逼近而來的大批“浪花旗”精兵,可以好肯定,他的統領便是花劍浪,他,看來非要殺橫刀不可,而橫刀看來也非死不可。

遠遠的風吹草動,從拂過來的山風,也可以感到“浪花旗”軍兵的軍令喝聲,多如海沙的戰兵,終於出現在山頭遠處,走入了視線範圍。

不可能數算之數,大概有千,甚至上萬,但……因守在“有奶便是娘”前麵的,就隻得二百“護駕親兵”。二百戰一萬,就算是讓相思郡主親自督師,橫刀也好肯定,此戰勝利的機會——是零。

朝陽之下,“浪”字帥旗映入眼簾,迎風招展,猛聽得一陣號響,鼓聲震人心弦。鼓角雷鳴迎來的是戰兵滿布漫山遍野,軍容極盛,兵力極強。飛騎奔馳,排列布陣,大軍強壓而至,不絕的齊聲呼喝:“降!殺!降!殺!”

大旗招動,呼喝聲如潮浪湧,二百“護駕親兵”又何曾麵對過如此振撼軍勢。算是如何鬥誌堅強、心誌堅定,內心也不禁湧現陣陣怯意。

一彪人馬突然鏘鏘馳近,為首的是個獨目三十歲戰士,大聲喝道:“奉大將軍口令,誰個願降,特準保其全屍!”這似是而非的“好處”,隻教大夥兒啼笑皆非,惟獨目少年一臉肅然,半分不動,像塊冰冷僵硬的鐵板,認真至極。

一片死寂下,唯一的反應隻是夏侯天下,活像鬥敗公雞的他,垂頭喪氣的越過“護駕親兵”守陣,黯然的回到對頭的大軍陣地去。

獨目小子也同時勒馬掉轉方向,但跟在身後的共八騎卻一樣,都止住未動,在等,他們究竟在等甚麽?驀地又來一陣金鼓齊鳴,獨目小子一拉馬踏步而回,馬蹄一起,千支來自強弩的勁箭便颼颼的破飛射來。

“浪花旗”的強弩都是一流工匠製造,不住的改良又改良,劃破長空直插落“護駕親兵”鐵盾上,三尺箭竟破穿盾牌射入。

第一排持盾的有二、三十個被一箭破盾入腦,當下倒斃。餘下數十人不是手臂被破穿,便是大腿中箭。還未來得及喘氣,第三輪強箭又如雨破空疾至,第一排的“護駕親兵”都舉盾去擋,不肯讓後排同伴受傷。當然,如此這般便隻會傷上加傷,身上被利箭刺進體內的傷勢不住加劇。

要是第一排的盾倒下,後麵的便任由箭殺,彼此親密如手足,又有誰願意讓別人受傷。血,不住的從身上傷口滴下,從肩、胸、前臂、臉上,一直遊向下身,終於有第一個倒了下來。

但在最後的提刀手立即搶過鐵盾,繼續為他堅持下去。一個又一個的血染全

身,都成了紅彤彤的血人。鬥誌不死,頑強之極,非常值得敬佩,但戰場上值得敬佩的人跟任何貪生怕死的鼠輩都一樣,氣絕了便一定要死。

在後頭領軍的金不換沒半絲憂色,更毫不動容,他沒有奢求二百“護駕親兵”任何一人能活下去,心中唯一的渴望,是沒有一個子弟會臨危破膽,哀求乞憐,又或棄甲而逃,死嘛,就大夥兒一同去見閻王好了!

一輪強弩勁箭過後,擂鼓聲稍竭下來,敵人都在準備第二輪攻勢。金不換忽然對橫刀道:“刀老弟,請代全某稟告郡主,末將接令迎戰,竭力而為,我金姓“護駕親兵”子弟二百人,沒一個貪生怕死,未有辱命!”回身喝道:“轉衝鋒陣,隻進不退,殺敵闖陣,給我殺呀!”

一聲令下,原來全已披血的血人都重新振作起來,第二排、第三排親兵更加人人咬牙切齒,隨後緊逼。三排“護駕親兵”再也不理傷勢,都跟著暴喝一聲便疾衝而前,搶去衝殺五十丈外的“浪花旗”敵軍戰陣。

還未衝得十丈遠,一排排強箭又再落下,強弩殺敵,連珠撕盾破胸。二十人倒下了,但頑強的意誌竟沒半分退縮,總有人從後又再執盾迎擋。橫刀隻見陣勢雖弱卻未亂,人數不住的下降,但威武殺氣卻更見淩厲。

橫刀奪愛又如何?一陣勁風從後掠過,橫刀竟一馬當先越過了金不換的戰陣,單人匹馬殺向萬人大陣。橫刀在半空中笑道:“金老兄,我總不可能要金氏兄弟見笑吧,我來為大家開路!”

如大鵬展翅的橫刀殺勢如龍,但仍距“浪花旗”敵軍戰陣十丈之遙時,突然一陣尖聲角號吹起,大陣中突然湧出共一百禿頭箭手,勁力注滿弦上,連珠發箭,一發三箭,一射就是三百箭,全都集中射向橫刀一人。

三百箭合一攻橫刀,奪愛怒斬,轟的巨響後,任橫刀如何強橫也不得不被震飛退後一丈。仍留在原來敵陣中的獨目少年,但見他身旁八人早已中箭倒死,但他卻仍無懼死神,依著軍令,策馬提步,一步一步的回大陣去。

橫刀被一百箭手截住去勢,反而愈退愈後,當再回頭看“護駕親兵”,已見餘下仍未倒斃的,已不足三十人。原來的二百大軍,轉眼間已凋零!橫刀勃然大怒,一刀斬向地上,震裂地土,翻泥揚飛,揮刀激射,沙石泥土盡都化成勁箭,猛然湧向“浪花旗”敵軍戰陣最前的一百弓箭手,狂箭紛紛穿體透身,立時統統倒下,一個也活不了。

橫刀提刀再上,三十子弟兵亦不甘後人,離大陣就隻有十五丈而已,殺呀!

就在大家拚命衝殺的同時,大陣內卻突然一箭不來,竟沒有阻擋之意,任由三十子弟兵殺將過去。突然而來的寂靜最可怕,但金不換跟三十子弟兵都瘋了,眼目所見是什麽也不在乎,上前衝殺就是。衝呀!殺呀!死呀!衝呀!殺呀!死呀!

接著而來的,是一陣強風,這陣好比天威地震的強風來自大陣,合共由三千疾箭而成。不,不應該稱為箭,因為每一枝都跟長矛一樣,長近七尺,粗如櫻槍。混成無堅不摧的強風,掃向區區三十人組成的小戰陣,就像狂風掃落葉一樣,葉子都化作片片破碎,一下子便再無影無蹤!

橫刀也被推出十丈以外,不能寸進!

金不換又如何?他竟用箭刺破一雙腳掌,釘死在地上,奮力舞刀擋箭。強風並不能把他吹倒,但身上已多了十二枝巨箭,前出後入,貫穿胸腹。

鼓聲已竭,陣已不成陣,但仍有未倒下的金不換,隻見他狠狠拔掉釘死腳掌在地上的兩箭,掄起他最痛愛的“龍頭丹刀”,不住狂呼同時又殺上,把最後的話留給身後的橫刀:“刀老弟,丹刀丹心一片,十八年後,咱們再續狂情!”

橫刀呆呆看著無盡勁箭不絕射向金不換,他死前是一截截體軀被強力撕開,龐大的體變得破破爛爛,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殘軀!

殘軀憑著無比鬥誌,在離大陣三丈前終於倒了下來,金不換殺不了任何一人,但,卻教大陣的一萬精兵敵人,都怯畏敬佩。

大家都是戰場精兵,但誰能有此視死如歸的鬥誌?

隻餘下一人?橫刀,他如何麵對“浪花旗”一萬精兵大軍?

左方忽地傳來快馬奔馳之聲,橫刀的頑強鬥誌更加旺盛,那久候的他倆終於來了。一人一騎,二人迎風而至,一個叫名劍、一個是笑三少,兩位師弟終於來了。

再會刀、劍、笑!——

第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