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用兵,從來不能小覷敵人,就算敵陣中仍留下一兵一卒,也不能放過,因為有句老話:“死灰複燃”。何況“保皇親兵”中,剩下來的不單是一兵或一卒,而是一將——馬上鋒。

這神高神大的猛將,肯定不可能是個好將領,一下子便死光二百部下,一個不剩,如此的所謂將領,上陣殺敵隻會是笑話。

但馬上鋒用兵布陣不得其法,訓練及挑選均不懂掌握,然而並不表示他武功一定平凡。何況不懂得運用頭腦在戰場上爭戰的武者,一般會是個好努力提升自我殺力的人,馬上鋒不應該是個例外,故此藤牌調派了第三排上陣迎敵。

第三排共有三百人,分成三十小組,統稱為“旋動滾排”,相當有趣,也殺力相當。

馬臉上的兩道傷疤在抖動跳躍,血紅的色素充盈,馬上鋒提起他的百斤斬馬大刀,雙腿一挾,便乘馬追風直殺向前。他懶理什麽滾排、飛排,總之便是揮刀斬殺,一排排的擋者死,不擋一樣死!

膂力奇大,威風凜凜加上殺氣騰騰,如勁箭飛蝗般衝殺破向三百“旋動滾排”,殺呀!藤牌手十人一組,眾人翻滾合一,你上我下,左擁右抱的好快合成一個藤牌在外的球體,再來急旋勁轉,不作硬拚,以柔製剛。

十個藤牌手組合成一個大藤牌球,十人在球內,舞旋轉動,待斬馬大刀劈下,回旋之力卸開大刀。一刀又是一刀不停斬下,可惜每一刀都被旋轉開去,毫無建樹。馬上鋒的斬馬大刀殺不了敵人,變得徒費氣力。

一連七、八十斬過後,三十藤牌球紛紛急疾轉個不停,保護著在內的三百藤牌手。好個馬麵的馬上鋒,竟氣不喘、汗不滴,殺力依然雄渾有勁。隻是稍稍停了下來,他在動腦筋,究竟應該如何破陣呢?

有趣的是三十個藤牌球,也一樣的隻轉動而不攻擊,看來此陣保命出色,攻擊殺人嘛,卻不大了了。

馬上鋒不能有失,因為麵對的不隻是三百藤牌手,還有先前的兩排,合共五百敵人,再加上兩旁幽林內又布有數百劊子手,敵眾我寡,殺敵外還要再殺,單憑馬上鋒一人,可以嗎?

不,馬上鋒背後還有個何苦,何苦身旁有個幪頭幪麵,似朱子又不一定是朱子者,合共該是三人麵對近千大敵。

隻可惜何苦從不愛跟別人並肩而戰,他有自己主見,愛殺便殺,殺不了的,大可留給他斬殺,你放心去死好了。馬上鋒不大認識何苦,這些話是何苦在離開內城時告訴他的。何苦百份百瞧不起他的一批所謂親兵,在何苦眼中,這些親兵就如豆腐一樣,上陣便會一踏便變成稀巴爛。

馬上鋒當然有不同意見,他懂得殺,是個殺力強橫又懂得變通的戰將。心中忖測、盤算過後,馬上鋒改變策略,他不再衝,改為一步步進逼,提著斬馬大刀逼近那些不停旋轉的藤牌球。

“***給我停下!”一刀瘋狂落下,不再劈,而是用大刀尾端狠狠破插,勁力集中,刺!一刺下破裂聲響起,藤牌其一爆開,大刀刀尾直射穿透,貫穿人頭、再破入心,一穿串破三人,藤牌球完了。

馬上鋒很滿意他的作戰智慧,當下大喝一聲拔射而起,從九天而下急轉斬馬大刀,以刀尾疾射向下麵藤牌球,要一一刺破殺人。

九天之上有殺人飛將馬上鋒,九天之下地上,有未破自破的九藤牌球,自破,便是自動破開,敵人已拔上半天,機會來了。九個破開的藤牌球迅速的合九為一,九十人再組成大藤牌球,同時飛彈半空,迎向馬上鋒。

馬上鋒愕然之際,竟見大藤牌球如大花朵般張開花瓣,又不住旋動,花瓣長出冰寒凜冽花蕊,大花朵一下子便吞掉了仍在著呆的馬上鋒,花瓣瞬間合了起來,轉呀轉,轉得天花亂墜,再來個吐,吐出的馬上鋒已分成大約二百多截,已死掉的“保皇親兵”,大概每人也可分得一截陪葬。

天灰蒙蒙,風吹來是涼颯颯的,原來綠油油的幽林、灰黃的泥路,因為添了不少血色,變得灑上淒涼,又成了另一番的絕美景色。

何苦好喜歡不一樣的色彩,愛上色彩變幻,一下子是歡天喜地的光彩,一下子又換上死寂的沉黑。色彩的變幻帶動情境變遷,唯有在戰場上,你可以看到這種剎那間從一個極端,突變到另一極端的變化。

因此戰場從來是何苦最愛,愛他變化多端,起伏不定,愛他突變迎來,又突變而去,毫不禮貌,總不肯說聲再見,但卻隨時又見。

跟他苦戀的相思郡主一樣,玩樂開心時笑容燦爛,天真又無邪,完全的投入開懷,仿如鄰家刁蠻女孩。但一剎那她又回複郡主精明,運籌帷幄,足智多謀,後著又有後著,你,總是在她布局之內,永遠不明不白,唏,到底相思郡主妳所布下的局,有多大、多複雜、多浩瀚?

色彩變幻無定,是要懂得欣賞的人才能欣賞,不懂的隻能去死。追求郡主者與沙場上的弱者一樣,麵對變幻萬千的色彩,他們茫然惶惑,故此隻有死路一條。

何苦眼前的色彩驟變淒涼,他決定用手上的刀——相思,揮舞寫出另一番新境象。慣於征戰的武者就是最愛扭轉一切,憑實力把眼前事物改變成心中喜好的模式。大軍殺到,把平靜摧毀,帶來血流成河!昨天的英雄,今天在我眼前成了狗熊;從前你昂首闊步,如今你下跪求饒!何苦相思,正好是扭轉一切的代表!

提刀繪色不同繪畫,繪畫求意思,繪色隻求意境,意由心生,心境主宰意境,繪色的意境要具備“深邃”心境。

意旨深奧、莫測高深為之深邃!

如何以刀繪出深邃的意境?何苦直豎左手,向前翻開五指,掌微彎曲指成爪,緩緩橫揮,從左至右,突停住指向右旁的幽林定住。同一霎時,何苦的“狗臉”,已變得凹凹扁扁,他正在重新再造。

何苦並不著急,他帶著身旁幪頭神秘人,一同拉馬入林,二人兩馬,就停在幽林前一丈外。風吹樹影動,眼前意境仍是淒涼,但何苦的刀已準備,他要一剎那來個色彩幻變,大殺風景!

山風一陣吹來,人刀一同殺上,原來的四野清寂頃刻逆轉,斬樹割葉殺風景,不該留的枝葉、樹幹和藏在樹頂上的劊子手,都被殺個措手不及。幽林震動、大地急搖,他們的老樹更在狂嚎,數十渺小的劊子手處身其中,比落葉更是凋零。如筆刀氣籠罩密林,寫下急風狂意,似亂無章,卻有詩意。砍倒翠綠、斬掉青蔥、劈破嫣紅、裂開嬌藍;長草一分為二、老樹七零八落、大地一片淩亂;來啊,灌木一排排的仆倒枕寂、花兒千朵千朵舞亂空中,一陣陣奪目刀氣狂傲霸占著大片幽林,改寫麵貌,為他創造出深邃的畫意。

何苦相思揮刀氣,氣傲心高、氣壯山河、氣焰囂張、氣衝牛鬥、氣概激昂、氣象萬千、氣宇不凡、氣吐眉揚、氣勢磅祌、氣貫長虹、氣吞天下!

刀氣化元氣,元氣化神氣,神氣化誌氣,誌氣化傲氣,傲氣化盛氣,盛氣化血氣,血氣化罡氣,罡氣化戾氣,戾氣化煞氣,煞氣化殺氣!殺氣衝天!殺盡人間生氣,滅絕天下真氣,氣敗氣死,死氣沉沉!

刀氣過後,何苦緩緩拖著神秘人與兩匹馬,留在畫意中央,方圓百丈幽林,林木橫飛斷折的十居其九,翻土亂葉滿布四周,有紅綠花兒零落地上,也有碎屍斷刀堆在泥上,原來的生氣勃勃頓然變得死氣沉沉,此情此境便是什麽深邃的畫意?

圍在外的斬首、藤牌兩大高手,都是沙場用兵值得驕傲的兵將,所謂驕兵必敗,然而落在他倆身上卻不適用。“浪花旗”除卻六大將以外,三老叟的戰功委實不少,也殺過不少人,當然也破過不少陣,但眼前這“大殺風景”,絕對的太可怖、太過份也太玄妙。頃刻之間便改天換地般殺出這浩瀚大陣,反被動為主動,非單令人佩服,甚至令人相當妒忌。

驕傲的人都討厭內心自然而生的妒忌感覺,何況,這種妒忌感覺由來已久,一直教兩人都耿耿於懷!

斬首、藤牌心中絕對妒忌何苦,他一人一刀闖出天下來,一步一步晉升貴為“闖皇”,他的個人魅力絕對非凡。尤以行軍用兵最為戰績輝煌,今日揮刀斬出隻是一式媽的“大殺風景”,原來的布局一下子灰飛煙滅,四周盡是何苦刻意的淩亂不堪,把一切推倒、摧毀,像要警告對敵者,從來對戰敵人都必然陷入其安排的死局。死局不能求生,隻能求死!

“大殺風景”擺在眼前,斬首、藤牌也聽過何苦的什麽“深邃的畫意”,但耳聞不如目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斬首莫明其妙道:“我也愛畫,亦懂筆法,隻是……,老牌鬼,何苦寫的究竟是什麽一回事?我實在看不懂,恕我真的老眼昏花,嗌唷!”

藤牌一樣的胡裏胡塗道:“老斬鬼,你太抬舉我了。寫境我懂、潑墨有點認識,但以刀代筆太高深,畫出來的,唉,似不倫不類多於甚麽“深邃”畫意。亂成一片,哪有意境可言,何苦真的殺了大好風景哩!”

斬首越看越是迷茫,聲音越見響亮道:“筆能添色,畫一筆便多一層意思,但…以刀繪畫,刀隻能斬裂、破開、劈斷,不是破壞便是減少,多一刀便少一層意思,呀!刀豈能代筆?簡直狗屁不通!”

早已瞧不起一飛衝天的何苦,身旁藤牌當然同意斬首的見解,進一步附和道:“老斬鬼不愧文武雙全、見多識廣,何苦這“大殺風景”大概隻是嚇唬笨人的花巧招式,殺盡躲藏的劊子手可能已令他筋疲力竭,所謂大陣,也許有個更合適的稱號——大騙局!哈!哈!”

“大殺風景”大騙局,這才是真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