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石頭,別丟下我一個人!”奕雲天伸手想要抓住他們衣角,卻是隔著茫茫黑暗,弱小的他又哪能夠得到呢。

看著**不停低聲夢囈的奕雲天,一對老夫婦不停歎息。

“老頭子,你看他可還有救?”老婦人滿麵焦色,向老者問道,那老者鶴發童顏,赫然竟是唱山歌除毒蛇的那人。

隻見老者緩緩搖頭:“不知道,他身體滾燙,外傷無數,也不知在那山上躺了多久,濕寒入骨,年歲又小,怕是……”

“唉!這個世道……”老婦人望向**的少年,歎息道。

“薑湯呢?”老者問道。

“在鍋裏呢,我這就去端來。”老婦人說著,急忙向外走去。

“別忘了,殺雞!”老者向著老婦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隻是要苦了你了,殺了這隻雞,你便沒有雞蛋可吃了。”轉眼的功夫,老婦已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上來,口中還笑吟吟的回著丈夫的話語。

“那又算什麽,須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老者撫著長須笑道,“快給孩子灌下去,驅驅寒。”

黑暗無邊,忽地從那黑暗中躥出一股通紅火焰來,火焰張牙舞爪撲向呆立著的奕雲天,頃刻間他隻覺得渾身滾燙口舌幹燥,那火烤的他心焦火燎,眼看就要被焚燒殆盡了,忽然一股清泉灌入喉嚨,奕雲天也不管那泉是哪來的,隻管咕嘟咕嘟把泉水咽下,那泉到了腹內,他隻覺全身上下竟是如此的舒適,奕雲天慢慢的閉上眼,享受著片刻的濕潤和舒適,再睜開眼時,卻愕然發現自己竟是躺在一張竹床之上,再打量四周,這竟是一座簡陋竹舍,屋內僅一床一桌兩椅,還有床邊伏著的一個花白頭發的人。

“孩子,你醒了?”奕雲天剛剛轉了轉頭,那原本伏著的人就忽地抬起頭來,驚喜無比的看著奕雲天叫道。

“請問,這是哪裏?”奕雲天艱難無比的問道。

“這裏是孝賢村。”那頭發花白的卻是一個老婦人,麵容慈祥和藹,衝奕雲天微微笑道。

“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家老頭子上山采藥時,發現你倒在路旁,所以把你就帶回來了。”老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掖掖被角,並伸手理了理他額前散落的頭發,充滿慈愛的動作讓奕雲天心中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

“如此多謝兩位……”奕雲天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卻被老婦人按倒。

“你隻管養好身體,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報答了。”她微笑道。

奕雲天正想說些什麽時,卻聽到竹門吱扭一聲被推開,一個魁梧老者身影出現在燈光裏,那手裏卻是端著一碗熱騰騰香氣撲鼻的湯,老者一看到**醒著的奕雲天,驚喜不已:“醒了?正好,來趁熱把湯喝了!”

兩位老人家,身上穿的俱是粗布衣衫,補丁摞補丁,看這屋內陳設和他們的穿著打扮就知道,這也是寒門人家,而那碗裏熱騰騰的湯,在這情景下竟顯得如此彌足珍貴。

“快喝吧,這可是老母雞湯,很補,剛好你來受用。”老婦人接過湯碗,幫奕雲天半躺在**,一勺一勺的將那湯水往他嘴裏送去,竟是美味無比,奕雲天被動機械的吞咽著,偷眼打量著兩位老恩人,心頭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幸福,眼淚卻是不能自已的落下了。

“唷,這孩子是怎麽了?哪裏疼痛麽?”老人家們看到奕雲天的異樣,慌忙問道。

“不是!”奕雲天搖搖頭,在袖子上擦擦淚水,“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哪有人這樣疼愛我過,心頭也不知怎麽就……”

“嗬嗬!”老者拂須大笑,“我道是為何,卻原來是這個原因,不妨事,不妨事,你若不嫌棄我們兩個孤老,以後就隨我們一起住吧!”

奕雲天萬沒想到他會有此言語,麵上不由得一怔,竟是望著他們發起呆來,那老婦人還以為他不願意,嗔怪老伴兒道:“你看你,嚇著孩子了!”

“不……不是!”奕雲天慌忙搖頭解釋道,“如果真能讓我留下,我願意當牛做馬,伺候兩位恩人!”

“噯!”老者故意虎起臉來,“我們老兩口雖是年老,卻好手好腳,哪個需要你來伺候了呢,你若這般說,我卻不容你了!”這句話卻又把奕雲天嚇的麵容蒼白。

“瞧你!”老婦笑著把老者拉到身後,又轉頭對奕雲天道,“他就是這般愛開玩笑,你能留下來,我們就當你是自己的親生一般,可憐我兩個半生孤苦,膝下無子,你莫不是上蒼賜給我們的孩兒?”

奕雲天聽到這話,內心一時激動不已,他一骨碌從**爬起,跪在那裏,伏在床板上叩頭:“爹娘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老者老婦一邊點頭微笑,一邊竟也是激動的紅了眼睛,這世上一邊是孤苦無依的少年,一邊是膝下無子的暮年夫婦,此時此刻竟是成了至親的一家人,溫暖的親情,頓時彌漫了這間簡陋的竹舍。

“快躺好。”做了娘親的人對這個撿來的兒子很是心疼,忙幫他鋪好被子讓他倚著,“來把湯喝了。”

“我來問你,你叫什麽名字?”老者倒是理智一些,捋須問道。

“小子名叫奕雲天。”

“奕??”老夫婦倆異口同聲驚喜道,“如此真是天意,天意啊!”

“怎麽?”奕雲天不解的望著這對爹娘驚喜不已的模樣問道。

“你可知道,我家也是奕姓人家,人成奕翁奕婆,這許多年來卻一直苦於膝下無子,如今上蒼卻送來一個姓奕的小子做兒子,豈不是天意麽?哈哈哈……”奕翁一邊說,一邊開懷大笑著,連那縷長長的胡須也隨著主人的身軀歡快的顫動不已,而奕婆更是頻頻拭淚,激動在心頭卻是不知該如何表達了。

奕雲天似在夢中一般,怔怔的望著天賜的一雙父母,救了自己這條小命的一對恩人,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孝順父母,侍奉他們終老,然後再去尋那棋盤山,桃花洞,來替那個師傅完成心願,想到這裏,小小的少年,內心竟是如水的平靜,如山般沉著。

在屋內靜養幾日,奕翁不時給他尋來幾副草藥熬湯,加之奕婆傾家中所有來為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兒子做好吃的營養品,奕雲天的傷勢迅速的好轉著,到第四日時,除了手上挖墳時留下的外傷,其他的俱已痊愈的差不多,他更是能下地自由行走,也不複有那種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的感覺了,奕婆為兒子縫製了幾件新的粗布衣衫,雖說粗糙,卻也是奕雲天此生穿過的最好的衣服了,洗漱幹淨,穿戴整齊,竟把二老看癡了。

“老天待我不薄,不薄啊!”一向爽朗的奕翁看著精神奕奕玉樹臨風的兒子,竟忍不住老淚縱橫起來。

這些時日,奕雲天也已經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卻原來這是一座山中古村,山名孝聞山,村喚孝賢村,村有人家三十餘戶,百餘口人,整個村子也不知在此繁衍生息了幾百年,民風古樸,家家戶戶何樂無比,竟不負這孝賢之名,俱是妻賢子孝,夫婦恩愛,據說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聽到過吵架的事情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更是習以為常。

孝賢村藏身於孝聞山後山半腰中,村民曆代以耕種為生,打獵為輔,此處遠離塵囂,是個被遺忘的世外桃源,那賦稅枷鎖也不曾在此折磨村民,因此雖然土地稍嫌貧瘠,村民也略可自給自足,過的倒也安樂。

那奕翁自己耕種幾畝薄田之外,還兼著采藥的工作,平日裏供應鄉親百姓所需,奕雲天自從病愈後,就央求爹爹帶他去采藥,一來可以幫他減輕負擔,二來也是見父親年老,心中擔憂。起初奕翁奕婆夫婦並不答應,兒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他們此時正寶貝不已,怎麽舍得讓奕雲天去跟著自己跋山涉水呢,可後來見他心意已決,不得已奕翁才答應了他,心頭所想的卻也是自己已近暮年,這時候教會了他辨識草藥,卻也是有了個傳人。

這一日,父子倆一早起來去采草藥,奕婆幫他們包了幾塊菜餅子,留作午飯,在山頭上,兩個辛苦做到中午,找了一處地方坐下歇息,順便喝水吃飯。

這孝聞山山形險峻,景色優美,奇山怪石突兀不已,林間還不時有不知名的野獸身影掠過,起初看的奕雲天是驚心動魄,日子久了,他倒也習慣了,有些野獸看起來凶悍,其實性情溫馴的很。

奕雲天一邊吃著娘親做的菜餅子,一邊遙望著半山坡處的村落,忽然想起什麽一般,轉頭向奕翁道:“爹爹,你說這世上可真有妖怪?”

奕翁喝了一口水,抹去了滴落在胡須上的水漬,嗬嗬笑道:“這天地間,卻是無奇不有的,即有你我這種雙手雙足的人類,卻為何不會有那奇形怪狀的妖物呢?”

“爹爹,你可親眼見過妖怪呢?”聽到這裏,奕雲天好奇心泛起,纏著奕翁要他講故事。

奕翁素日也是健談,以前經常籠絡著同村的孩童給他們將些奇聞軼事,也隻恨自己膝下無子,現在卻是自己真真切切的兒子要聽故事,他如何能不賣力,隻見這奕翁嘿嘿一笑:“我啊,見過的可多了。”

“爹爹快說快說。”奕雲天也來了精神。

“卻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據說有一隻白狐,它生有九條尾巴,乃是天地孕育的靈獸,也不知道在這世上活了多久,吸收日月精華,幻化成人形,竟是一個俊俏的郎君……”

奕翁一席話,竟讓奕雲天聽的癡了,餅子卻也不吃了,隻顧用手托腮,呆呆的不知那眼睛在看著什麽,耳邊卻把奕翁的話語一字不拉的捕捉到了。

“這個白狐,來到人間,與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兩情相悅……”

“後來呢?”

“他們乃是孽緣啊,為天地所不容,更被那小姐的父親給活生生拆散……”奕翁拂須道,眸子也是星光閃動,望著遠山不停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