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日。

襄陽城。

一個渾身是血,神誌恍惚的男人踉踉蹌蹌奔跑在熱鬧的市集上,路人無不側目,驚恐的避開眼前這個血人。

“妖怪!”他的嘴裏含混不清的說著什麽,大家唯一能聽清楚的兩個字便是妖怪,這樣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這樣一幅瘋癲的模樣,瘋狂的奔逃在這年前的熱鬧集市中,無意於在平靜的湖麵上丟下一顆石子,立刻泛起了漣漪,隻消片刻工夫,襄陽城的大街小巷便全都亂了套。

“出什麽事了?”

“大家不要慌亂!”

這開口喊話維持秩序的,便是太和門的弟子們,這些正道的修真弟子們,多年來一直把百姓安寧做為自己的職責所在,實在是一方百姓的福氣。

奕雲天跟著師傅無湮快步走處酒樓,站在大街上,身前身後全是倉皇四散的人們,那些小販連攤位都來不及收起來便被人群擠走了,地上沒寫完的春聯、插著糖葫蘆的稻草棒、紅頭繩、胭脂……什麽都有一片狼藉,而那最初製造恐慌的人則已經躺在遠處街角的地麵上,身子蜷縮著,似是已不行了。

奕雲天忽然感覺,有一股惡寒慢慢的慢慢的由腳心升騰起來,經由下肢,升到腹部,這種感覺他很熟悉,但是以前從未從腳心升起過,現在的感覺就好象是站在一處巨大的冰塊上一般,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跟我來。”混亂中,無湮沒有注意到徒弟的變化,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城外。

襄陽城外,那血人進城的方向,一條落滿積雪的官道上,一溜長長的血腳印從遙遠的地方一直延伸進城裏。

無湮抬頭看看天空,在那烏雲深處,一股若隱若現的黑暗妖氣在浮動著,這股妖氣充滿了暴力氣息。

“師傅!”奕雲天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聲,無湮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奕雲天從頭到腳都沾滿了冰碴子,這正是他體內的寒毒在作怪,可是以往寒毒總是能被陳節灌輸給他的真氣給抵製住,今日奇怪的是,那真氣竟對這肆意湧動的寒毒毫無反應,任其在奕雲天體內蔓延著。

“天兒!”無湮低低叫了聲。

“師傅,我這是怎麽了?”奕雲天的麵孔已經變得青紫,嘴唇不住的打哆嗦。

無湮答不上來,她目前為止除了知道奕雲天受寒毒之外,什麽都查不出來,這個女孩的眉頭深深鎖住,似是在做什麽極難下決心的決定。

“天兒……”無湮正要開口說時,忽見烏雲中一個龐大的黑影遮天蔽日,朝著地麵上的襄陽城飛撲了下來,那黑影身上散發出腥臭難聞的氣味,隔了老遠他們便聞到了。

襄陽城裏的百姓們也看到了這個怪物,早已是不知所措,那些雲集在襄陽城中的修真弟子們,迅速的分好了工,有幾人快速的禦劍飛起,轉回太和山通告師門,其餘的太和弟子,還有幾個火紅衣服的和其他服飾的修真人士則不約而同的聚集起來,站在城門樓上,凝望著那飛速下降的巨大陰影。

這陰影約莫有一間房屋那麽大,當它飛速衝下來時,奕雲天發現這竟是個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東西,醜陋的灰黑色皮膚,皺皺巴巴光滑無比,沒有半根毛發,光禿禿的身軀顯得格外刺目。

這怪物長著一個類似鳥首的頭顱,那頭頂還有個犄角,兩隻眼睛如西瓜般大小,並顧突出來,背上長著一對常常的翅膀,翅膀展開,竟是透明的,血管紋路清晰可見,翅膀末端有堅硬的鉤狀物,左右各三,總共六個。而這怪物身後,更是拖著一條長長細細的尾巴,隻有一雙足,足上指甲堅硬如鐵,指尖隱約可見絲絲碎肉。

怪物嘴邊還滴滴答答的滴落著黑色的**,掉到地麵上時,奕雲天才發現那是血,看來,那個逃進襄陽城的血人,便是遭了這怪物的攻擊吧,所以才會因過分恐懼而瘋癲。

奕雲天也算是經曆過生死的了,在那鐵木林中也曾經曆過黑暗和恐慌,但是此時此刻麵對如此龐然大物,他仍舊是嚇得不輕,隻是眼前有無湮,這個被他喚作師傅的女孩,即便他心中萬般恐慌,也不會退縮。

奕雲天踏前一步,擋在了無湮身前,死死的盯住那怪物。無湮對奕雲天的動作顯然是很意外,她愣住了,這個少年,他甚至連最初級的入門心法都不會背,又是什麽支撐著他這麽做的呢?

“師傅,這是什麽玩意兒?”奕雲天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他顫抖的聲音仍出賣了他。

“北荒血蝠。”無湮輕輕道,她的眼睛已經從奕雲天身上移到那怪物身上,這是北荒血蝠,傳聞中三百年醒轉一次的吸血食肉惡魔,如果沒記錯,在一百年前,此物已經醒過,並襲擊了一個村落,數千人的龐大村落一夜間盡數死亡。

因為這血蝠棲身在不知名的深山中,因此千年來,無數的正道門派都在尋找並企圖殺死它以絕後患,可是要麽就是無功而返,要麽就是從此失蹤,這血蝠究竟是把窩做在了哪裏,迄今為止仍無人知曉,按照推算,這北荒血蝠應該是至少還要沉眠兩百年的,為何此刻竟是蘇醒了呢?

北荒血蝠原本的注意力是在那襄陽城裏,可是它忽然發現,就在身下不遠處的地麵上,竟然站著兩個金童玉女似的人物,看起來可口的很,於是馬上改變的方向,向著地麵俯衝下來。

無湮凝望天空的巨大黑影,輕聲對奕雲天道:“天兒,你躲開。”

“不!”奕雲天決然道,“若是要吃,便讓它先吃掉我好了,說不定它吃飽就回去睡覺了!”

無湮被奕雲天這狗屁糟糟的話給氣的哭笑不得,心中暗想你也真是有出息,遇到怪物不想打跑它,淨想著先喂飽它,一邊想著,一邊卻輕輕一拉,奕雲天自以為堅定的身軀便被她扯到了自己身後。

無湮從背後拿出流雲,流雲此刻似乎也覺察到了主人正身處危險中,周身的金芒更是旺盛,直把那師徒倆全部籠罩了進去。

“啊,流雲!”城牆上,有人驚呼起來,識出這樣絕世神器。

“既是流雲,那麽那位一定是無湮姑娘了!”

“是無湮姑娘……”這幫不成器的修真弟子,一個個不想著怎麽對付那北荒血蝠,竟是奔走相告關於無湮的消息。

奕雲天正把全副心神凝集在身前這怪物上,自然沒有聽到那些人的言語,否則他一定會對無湮打破沙鍋問到底,他會這麽問:“師傅,你這麽出名麽?”

無湮將流雲輕鬆拉滿,她的手上神奇的出現一條淡淡的白色光芒,如一支利箭一般搭在流雲的弦上,那光芒對著空中的怪物北荒血蝠,嗖地一聲便飛射出去,直直射向怪物的心髒。

箭是很厲害的,隻可惜在那血蝠看來,隻不過像是一根麵條般大小粗細,它毫不為意,在半空中呼呼扇起它那對巨大而詭異的翅膀,頓時一股旋風從空中刮出,地麵上一棵粗壯的大樹瞬間被折斷,城樓上許多定力不夠的修真弟子們有的甚至險些被吹落。

奕雲天也是,旋風吹來時,他一個趔趄,險些被吹走,無湮及時的拉住他的手。

這是奕雲天第一次握女子的手,他將永遠記住這感覺:柔柔的,溫暖的,很是光滑,很舒服,手被無湮握住的一瞬間,他的心跳瞬時加速,竟將寒毒迫體的痛苦給拋諸腦後。

徒弟的手是冰冷的。

無湮本想拉住他的胳膊,卻不小心握住了他的手,情勢緊急,她也沒有多做考慮,隻是覺得這少年的手緣何這般的冰冷,她這才發現,徒弟竟不知何時寒毒發作,而自己因粗心沒有注意到,那麽此刻他一定是很痛苦的,早早的解決戰鬥吧,無湮心想,隻是這場戰鬥是輸是贏,她沒有譜。

氣箭穿過了那旋風,絲毫沒有偏離方向,隻是在射向那怪物心髒的途中,被它的一隻翅膀遮擋了一下,瞬時,血蝠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翅膀上,出現了一個肉眼幾不可見的血洞。

“啊哦!”血蝠仰天長嘶,應該是疼痛所致,氣箭傷了它,另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一時間無湮和奕雲天身後的城牆上,數道顏色各異的光芒飛射出來,直直撲向空中的血蝠。

“白癡!”無湮眉頭一皺,心中暗叫不妙,這血蝠除了身形龐大,力大無窮之外,還有另一個絕招——吞噬,那攻擊過來的力量,若是有形實體,便會被血蝠集中起來,一次性反射出去,無湮之所以敢果斷射出氣箭,是因為那氣箭本就是無形的。

各色光芒中,大多是劍,劍光飛舞,人人都想斬殺這吸血惡魔。

隻可惜,他們把這怪物想的過分簡單了。

血蝠張開不太大的嘴巴,將這些光芒盡數收攬起來,然後隻見它的頭顱處爆發出一陣炫目光芒,一個如西瓜般大小的球體便從它的嘴巴裏射出來,撒向地麵和城牆。

空中有數條身影呻吟著摔落下來,正是那些不知死活胡亂攻擊的修真弟子。

無湮及時的扯住奕雲天閃了過去,順道也救了兩個陌生人,而其餘的她是沒有能力救了。

“啊哦!”血蝠的嘶鳴聲奇怪而刺耳,讓人聽了頭痛欲裂。

無湮把奕雲天推開些,自己縱深躍起,流雲如知主人意一般變大已被,飛到她的腳下,穩穩地托住了無湮,隻見無湮從腰際迅速拔出一把碧綠小劍,劍鋒犀利,劍芒碧綠,她默默念動咒語,小劍瞬間變大劍,一道碧綠便橫在了那畜生身前。

“無湮前輩!”遠遠的,一個洪亮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奕雲天抬頭看時,卻是一道赤紅光芒從天際飛來,那光芒上站著一個玄袍老者,須發皆白,灑脫飄逸,一看便知是法力高深的修真前輩。

無湮看他一眼,淡淡道:“張掌門,久違了。”

“無湮前輩,何時到了這襄陽城,卻不來我太和山?”那玄袍老者單掌豎在胸前,竟是向無湮深深施禮,這位老者,便是太和山太和門當代掌門,張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