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奕雲天苦苦抱著秘籍讀啊背啊,終於把那麽一小段話背熟了,隻不過,那一小段話,隻是心法秘籍上的一小部分而已,到最後竟連無湮也歎氣了:“你……”她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來教奕雲天識字,可這少年總是記住前半段就忘掉後半段,記住這個字忘記那個字,原定的三個月時間已經過去了,別說一本書,他連完整的一頁都沒背下來。

“師傅,這文字跟我好像是天敵一般……”奕雲天摸摸頭,紅著臉站在無湮旁邊。

“唉,算了,也許這就是你的命數。”無湮輕輕搖頭,除了識字很差之外,奕雲天別的方麵幾乎沒得挑,自從成了師徒,無湮就沒再親自動手打過一桶水,院子裏也每天被打掃的幹幹淨淨,自從這村子裏有了奕雲天,祠堂的牌位和供桌永遠都是幹幹淨淨的,要知道以前每次無湮從外頭雲遊歸來,這祠堂裏的灰塵都有三指厚。

而且這段時間裏,奕雲天對醜漢的悉心照料也讓無湮很是吃驚,盡管她心裏知道奕雲天其實很是排斥那人,不過該做的他還是都做了,吃喝拉撒,無不周全,每天還要承受那醜漢的瘋言瘋語,都不知他是怎麽忍過來的,這少年的心地,真的很善良。

三個月裏,盡管無湮允許他不需砍樹,但是奕雲天仍舊偷摸砍足兩個時辰,最開始的時候,還是會發生那種昏厥的事,但是每次都是過不了多久自己便悠悠醒轉,時間久了,昏迷了幾十次後,他便不以為意,也不再告訴師傅和爹娘了,這三個月樹砍伐下來,他的體質倒是有了相當大的改善,寒毒再發作的時候,他所感受到的痛苦也小了不少,不知是真的小了不少,還是已經漸漸習慣了那痛。

這一年的臘月初八,無湮依例除外雲遊三日,不過這一次她把奕雲天也帶上了,因為這次出去要幫村民大采購,三嬸家買油,二叔家買鹽,小丫頭杏兒臭美的要紅頭繩……要買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新年到了,家家戶戶都有需要添置的東西。

孝賢村雖多年避世,但是祖上傳下來的習俗仍保留著,這一天是臘八節,村子裏處處飄蕩著臘八粥的香味,家家戶戶都在熬粥,孩子們穿著棉襖在村子前的小路上跑來跑去,這一天孝賢村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在村子祠堂裏養了四個月傷的醜漢無緣無故失蹤了;第二件,臘八節的下午,村頭的小路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俊美的讓人心生妒忌的少年人。

臘月,寒風凜冽,大雪紛飛,那俊美少年,竟然隻披了一件薄薄的粗布長衫,盡管長衫上滿是坑洞,仍無法讓他看起來哪怕稍微醜陋那麽一分。

“你是誰?”杏兒和小虎好奇的望著眼前的這個十六七歲少年,很是好奇的問。

俊美少年衝他們咧嘴笑了笑,他的牙齒真白,孩子們想,白的都把陽光折射下來了。

“師傅,我們剛剛看到的都是修真的人嗎?”奕雲天是第一次進襄陽城。

無湮點點頭。

臨近新年的襄陽城裏,熱鬧非凡,大街上忍來人往,商販們賣力吆喝,各種年貨擺成一溜在叫賣,雖然已經活了很久,無湮終究還是無法擺脫少女情結,逛了這半天的街,她的目光盡是落到了胭脂水粉上,雖然素日都是不施粉黛的,那也都是因為身份使然,對一個需要經常行走江湖斬妖除魔的女孩來說,胭脂水粉隻不過是一種奢侈品。

襄陽附近有個比較大的修真門派——太和門,這太和門乃當今三大正派太和門、未名穀、百花山之首,臨近過年,修真的人也要采買年貨了,因此這天的街上,就多了很多手提寶劍,身穿道袍道士打扮的修真者。

奕雲天是頭一次看到修真的人,對此他感到很好奇,他發現有很多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也都是一襲道袍,精神奕奕,手裏提著或長或短的寶劍,很是神氣,心內不免羨慕起來,可是聯想到自己連識字都那般困難,不由得便頹喪了。

“師傅,這裏有賣紅頭繩的。”奕雲天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雜貨鋪。

“嗯。”無湮淡淡應著,腳下步伐倒加快了些,跟了上去,掏出銀子來幫杏兒買她最喜歡的紅頭繩。

從孝賢村出來已經是第三日了,按照約定今日該返還,可是不巧天公不作美,上午的時候大雪紛飛,在這樣的天氣裏禦起法寶飛行是一件受罪且危險的事情,於是他們的行程便耽擱了下來,剛好,可以順便好好逛逛襄陽城。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買了一大包的東西,奕雲天的兩隻手都拿不下了,看看時間已近中午,無湮便決定先找間客棧吃飯,填飽肚皮再繼續逛。

“師傅,這裏有家客棧,人蠻多的。”自從跟著無湮出來後,奕雲天明顯比在孝賢村活潑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起初無湮挺煩他的,過了一天後,竟然開始習慣了,到現在,居然有一刻不停便不自在的感覺,真是稀奇了。

“就這裏吧。”無湮抬頭看看招牌:仙客來客棧。在這太和山腳下,連客棧的名字都充滿了靈氣,他們師徒倆走進客棧後,發現裏麵近半數的客人都是修真者,有許多是太和門的,也有許多散人。

奕雲天發現他們自進門以後,就備受矚目,起初很是不適應,後來便習慣,再後來他才發現,那些目光直直穿過自己,投向無湮,心頭便不開心了,哼了一聲,拔腳便上了二樓,找一個靠窗牆角的座位,拉開凳子讓師傅進了裏麵。

“幹嘛要坐這兒?”無湮輕輕皺眉。

“那些人,不懷好意。”奕雲天的眉頭皺的比無湮還要高些。

無湮莞爾,這孩子,什麽時候學會這些小心思了。店小二走了來,兩個人點了菜,叫了壺碧螺春,一邊喝茶一邊看風景,慢悠悠的等著菜上來。

“師兄,這一次來襄陽,會有什麽事發生麽?”一陣輕輕的私語聲從樓梯上傳來,聲音極輕,似是生怕別人知道,但是無湮不小心聽到了,就連奕雲天也聽到了,無湮聽到是因為她多年的修為所致,奕雲天則完全是不清楚狀況,想來與他那頭一個師傅有莫大關係。

“聽說神龍島上有動靜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兩個身穿火紅衣服的青年男子緩步走上走來,撿了另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其中較年長的一個男子一不留神迎上了無湮的目光,怔了怔,似是呆住一般,停住所有動作。

“師兄,師兄!”另一個年輕人叫了他幾聲,那人才回過神來,繼續跟師弟聊天,眼睛仍不時瞟上無湮幾眼。

“哼!”奕雲天自然把這情況看在了眼裏,“又是兩個不懷好意的登徒子!”

無湮自己在外行走也不知多少年了,對於這樣的眼光這樣的人見了也不知多少,起初也是如奕雲天這般氣憤,後來便直接無視,聽到奕雲天說出登徒子,她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天兒,你說你也奇怪的,認認真真教你識字,你偏偏不會,這會卻能說出登徒子這樣的話……”

奕雲天紅了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十分喜歡這外出的幾日,無湮與自己仿佛不是師徒,而是朋友或姐弟,並且她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漠,臉上笑容漸漸多了起來,有時候奕雲天甚至幻想,這三天若是永恒該有多好。

“神龍……出世……我們該……”另一桌的話音明顯降低,現在即便無湮凝神傾聽,也隻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幾個字,斷斷續續,不得其意,但是她有一種預感,這世上,怕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師傅,什麽是神龍?”奕雲天悄悄問道。

“傳聞中,東海的深海底有一條龍,三千年醒轉一次,是這世上目前知道的僅存的三個靈獸之一。”無湮嘬了口茶,淡淡道。

“哇,真的有龍嗎?”奕雲天驚奇道。

無湮點頭道:“當然真的有,不然你以為我兩百歲是白活的麽?”

“兩百歲?”奕雲天訝異道,“師傅你不要尋我開心了,我今年十三歲,你最多不過比我大兩三歲,怎麽……”不過說了一半,他便想起奕翁說的話來,連爹爹這把年紀的人都不知道無湮有多大,可見師傅並不是在開玩笑。

“這有什麽可奇怪的,修真的人,稍得入門便可延年益壽,否則你以為這麽多人拋家舍業拜師學藝是學來賣弄的麽?”無湮嗔道。

“唉,師傅,我算不算修真的人?”奕雲天想起自己那隻背了一段的入門心法,不由得泄氣起來。

“算,算是初級中的初級弟子。”無湮正說著,店小二把他們點的菜送上來了,師徒倆於是止住了話語,開始認真吃飯起來,吃的時候就認真吃,這是奕雲天與無湮的共同點,奕雲天是因為自小乞討,好容易討到一點吃的若不快速解決便極有可能被搶走,至於無湮是為啥養成這習慣,他倒不清楚了。

飯吃到一半時,外麵忽然風起雲湧,一股北風呼嘯而來,瞬間晴天變陰天,鵝毛大雪飄飄蕩蕩降落下來,無湮眉頭一擰,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師傅,怎麽了?”奕雲天覺察到了無湮異樣的神情,不由得擔憂起來。

無湮輕輕搖頭,不說一句話,隻拿眼睛盯著窗外,那北風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啊,什麽時候變天了?”奕雲天吃的太過認真,居然沒有覺察到下雪,“又下雪,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家啊!”與他同樣擔憂的,還有剛剛上來的那兩個身穿火紅袍子的年輕人。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遠遠的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妖怪,妖怪!”慘叫聲從街尾城門處傳來,頓時整條街都亂哄哄的,街上的腳步雜亂起來。

奕雲天和無湮對視一眼,站起身來,向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