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要用心聽。

聽琴,亦如聽雨,古有留得殘荷聽雨聲,那是一種意境,不過現在不可能了,竟不會再有殘荷,即使有,也僅僅隻是一道風景,或者說得更具體些,隻是一道用來開個好價錢的風景。

當風景成為賣點,就不再是風景,就像買來的愛情。

有些想多了,靜靜的,安靜下來,夜幕上飄散著細雨朦朦,空氣有些潮濕,有些微涼,飽和著這沁人的琴音,分不清遠近,亦沒有今古,時間停留,直到——一枚丟進紙盒裏硬幣的響聲打擾到我的思緒,將我從那遙不可及的時間深處拉回來,依舊是天橋,下麵是川流不息的車。

“何從?”我想轉過臉去的,結果還是晚了,被何琳琳認了出來。

她奇怪地打量著我,又打量著隨遇,她正在全神地撫琴,完全融在其中,並沒有發現身邊的事情。

“我——”我咳了下,下意識地看了下隨緣,又趕緊收回視線,“隻是路過,你經過這裏?”

“助人為樂?”何琳琳笑著看著我,“挺漂亮的。”

呃——我想解釋什麽的,可她才不會信,算了,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你現在——還是一個人?”我問。

“幹嘛?”何琳琳的臉上浮著一種捉摸不夠的笑容,讓笑容讓我感到有些害怕,“不會是對我有什麽不良的想法吧?”

我——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怎麽感覺何琳琳有些變了,以前在我麵前才不會說出這麽出格的話,像是一個看著比較舒服的女人,這話倒和她在我意識中的形象有些相悖。

我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可是一個相當保守的人,更沒有那麽博愛。”

“是嗎?”何琳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靴子,那是一雙很漂亮的靴子,她的這個動作不由讓我想起了娜可露露:她對那雙靴子的狂熱幾乎成了生命裏的追求,現在,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上次打電話給我,我沒有回,也不知道要怎樣回,我和她之間,隔著利姆露露,有時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扮演兩個角色,一個人,生活在兩個時代裏,一個是由利姆露露、娜可露露給我構成一個冰天雪地與世無爭魔幻的時光,而另一個,則是都市的現代。

何琳琳低頭的樣子應該是在猶豫著什麽,果然,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隱去了那份有些浮的笑,目光裏寫著認真。

她要說什麽,可還是沒有,或許是因為隨緣在身邊吧,雖然她很投入,完全可以忽略,但那隻是我的想法,何琳琳倒未必可以這麽理解。

“有什麽事嗎?”我問。

她搖了搖頭:“好啦,不打擾你們風花雪月了。”說著找開包包,從裏麵掏出錢夾,我正疑惑著,她取了一個硬幣,本來是想扔進紙盒裏的,可能又感覺那樣做可能會讓我感到不太尊敬,所以低身放進去。

“謝啦。”我說,“改日到你家門口要飯去。”

何琳琳會有什麽事呢?她的眉宇間明顯寫著什麽,不過公司的事情我不想過問,或者已經老了,已經沒有了那份創業時的雄心壯誌,才三十歲的人就說自己老,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雨依舊飄著,同時飄著的還是隨緣的琴音,琴抒胸意,也許盡量想掩飾,可還是可以聽得出淡淡的傷感,這對於隨緣來說是難得的,她的琴音一向是自然的美妙,難得有憂傷,莫非她入世太久,有了人的感情?更或者是什麽人觸動了她的心弦?

正細細品味著這琴音,忽然聽到一陣呦喝,轉過身去,見那邊城管隊的來了,正沒收天橋那頭賣盜版光碟和舊書雜誌的小販,這邊一個一個擺爆米花的還有一個做糖

人的,見情勢不好,趕緊起身收拾家夥就逃,那邊兩個城管隊的執著棍就追過來。

“不好,趕緊走。”我搶過隨緣懷裏的琴,拉過她的手,顧不得解釋,拔腿就跑,隨緣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見我驚慌,也就跟著我跑,後麵追,我們前麵跑,一口氣跑過幾條街,終於甩掉了,才停下喘氣,結果忘了是站在路中間,差點被車給撞了。

我和隨緣彼此看著,都笑起來,感到從未有過的開心。

“不好,錢盒忘了拿了。”我想起來,大叫一聲。

“沒呀,錢我拿了,你看。”隨緣說著伸過手來,展開,竟緊握了一大把硬幣。

“不是吧,手這麽快,我都沒看到。”我不由感歎。

“當然了,可我辛苦賺得錢呢。”隨緣說著數起來,“一共是八塊三毛,買什麽好呢?”

“你不是想吃冰淇淋嗎?”

隨緣點了點頭,向那邊的小店走過去,小店的門口擺著一個大冰櫃,走了兩步,停下來,轉過身來問我要吃什麽樣的。

“我嗎?”我說,“你吃什麽我也就吃什麽就好了,一樣不挑食的,很好養。”

“好養?”隨緣不解地看著我,“又不是養小貓小狗,而且還在天天吃飯,才不好養呢。”

我笑,有些無語,心想哪能和你比,可以長年累月不吃東西的,吸幾口引日月精華就可以了,吃食物也隻是為了口感,可真是羨煞。

“你過來,一起看。”隨緣伸手拉我,我沒有接她的手,隻走過去。

是家小型超市,我們自己拿,然後進去付錢就可以了,隨緣看著裏麵琳琅滿目的冰淇淋,不知道吃什麽選哪一個,最後指著一款盒裝的“千層雪”,問我:“這個好吃嗎?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顏色好誘惑。”

誘惑?我被她嚇了一跳,心想這丫是從哪學來這個詞的,更用來這裏來形容冰淇淋,不過好像——用詞很恰當。淺粉色的層麵,看起來很細膩,很清涼,就像少女的肌膚。

我想告訴她千層雪很貴的,她手裏的那些錢不夠的,可身邊有個在挑冰淇淋的女孩子,而且直接挑了千層雪,一臉幸福地看著旁邊的男孩子,男孩子有些無奈地說:“想吃就買嗎,幹嘛又這種眼神看著我。”說著進去付錢。

見她拿了千層雪,隨緣立即也拿了一盒,進去付錢時我趕緊跟進去,想幫她付。

銀員說。

“這麽貴呀?”隨緣把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那感覺很——而且旁邊還有等著付賬的其他人,可能會很窘吧,至少我有了這種感覺。

趕緊掏出錢,遞過去。

“不要了。”隨緣轉身出去,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我趕緊買下千層雪,追出去,還好,隨緣畢竟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遇到很窘的時候,會趕緊躲開,到處跑,她隻是站在外麵,等著我。

見我捧著千層雪出來,看了我一眼,說:“不是說已經不要了嗎?我的錢又不夠。”

“下次再請我就是了,這次我請你,來,拿著。”說著遞過去,她猶豫了下,才接過。

她前麵走著,捧著千層雪,我後麵跟著,貼著牆角,外麵依舊飄著雨,這樣一前一後,這感覺——怎麽那麽青澀,像是初戀的一對。

走了幾步,隨緣停下來,回過身來,看著我:“現在要去哪裏?有可以坐下來而又不用花錢的地方嗎?”

嗯?她這個問題倒有些奇怪,不過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想讓我花錢。

“有啊,公園——算了,現在下在下雨,好像不可能了。”旁邊就是一家咖啡廳,想要不要進去,不過還是算了,怕會傷到隨緣的自尊心。

隨緣道:“公園嗎,沒關係,我有

辦法,你告訴我怎麽走就好了,我自有辦法。”

“可是這雨?你等下,我過去開車。”我說著要回去。

“不用了,”隨緣道,“不想乘車,怎麽,你不喜歡雨嗎?我就很喜歡雨,而且下雨了空氣會很好,記得我小時候很幹旱,差點就被太陽給曬死了。”

“你小時候?”我不禁對她的話起了好奇心,她從未說過她的過去,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出身。

隨緣點了點頭,“那是一片沙漠,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後來出去時,聽人類說叫個地方叫沙漠。”

隨緣說著走進雨裏,我也跟著走進去,竟忘了在下雨,被雨一淋,才想起來,趕緊退回去。

“怎麽了?”隨緣不解地看著我。

我說:“雨會淋到我的,你感覺不到嗎?”

“沒有呀。”隨緣仰頭看天,然後看我,笑起來,道:“我知道了,因為我把雨水給吸引了,而你不能,你是人類,真可憐。”說著手一揮,也不知往我身上施了什麽仙術(也許是妖術),說:“好啦,這樣雨就淋不到你了。”

我試著小心地走出去,果然,雨真的淋不到我了,好神奇。

“你對我做了什麽?不會傷害到我吧?”我有點不太放心。

“當然不會了,我又不是壞女孩。”隨緣一邊說著一邊倒退著,看著我帶著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走在雨裏,感到很開心,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