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桃花劫04古寺興波江心遺恨花心怡一路落著淚,飛馳在鬆林之內,她手上的郭潛十分沉重,累得她香汗淋漓!費了不少的力,才算把他提到了自己居處。

原來心怡自發現心蕊落居於此後,自己在附近找了一處山洞,暫時隱居。

石洞很大,早先是幾個道人辟來修煉之處,所以間數還不少。

現在她就把郭潛安置在最外麵的一間石室之內,她查看了一下他的傷,知係內傷,絕非短日可愈,本來她想馬上回黃山五雲步,向母親複命去的,如今,她不得不多事逗留了。

她忍不下心,見這個人就這麽傷重死去。

可是,對於男女,她內心是存著原始的戒心的,她秀眉微微皺著,細細地看這個人,見他身上有很多血,臉上也沾滿了血漬。

她是一個同情心很重的女孩子,並且因為這人是萬斯同的朋友,她就更要救他。

用冷水把他臉上的血漬洗幹淨,又把他腳上的靴子脫下來,郭潛才微微醒了過來。

他慢慢睜開了眼,忽然大吼了聲:“花心蕊,你欺人太甚!”猛地坐起身來,舉手直向心怡臉上抓去,卻為心怡退身閃開了。

她皺眉嗔道:“你傷得很重,不要動,快躺下。”

郭潛張大了眸子,奇怪地瞪著她,心怡歎了一聲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花心蕊,心蕊是我妹妹!”郭潛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半天,才點了點頭,他輕輕閉上了眸子道:“那麽,你就是花心怡了?”心怡奇怪地眨了一下眸子道:“咦!你怎麽知道?誰告訴你的?”郭潛又張開瞳子,遲滯地打量著她道:“自然是有人告訴我,姑娘,你為什麽不殺死我?”說著又顧視了四周一番道:“這是什麽地方?”心怡憐憐一笑說道:“我要殺你,還會叫你活到現在?這裏是雁蕩山。”

郭潛忙要坐起來,心怡秀眉微顰說:“你放心,這裏不是紫鬆坪,是我救你來此的!”郭潛聞言才算安靜了一點,他歎了一聲,感激地望著心怡道:“這麽說,你並不和令妹住在一起?”心怡點了點頭,郭潛雙手抱了抱拳,激動地說道:“謝謝姑娘。”

說著又咳了一聲,目光卻視向一邊的茶杯,心怡忙過去把杯子為他端上,郭潛說:“謝謝!”他喘得很厲害,喝了幾口水,歎口氣道:“我傷得好厲害,這條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心怡微微一笑,說道:“放心,你死不了!”郭潛說:“傷在肝肺,很重!”說著皺著眉。

心怡說:“井不算太重!”郭潛不禁看了她一眼,因為傷在自己身上,她好像比自己更清楚,不由對著她苦笑道:“姑娘如何會得知呢?”心怡說:“我怎麽會不知道?!”這種輕鬆簡單的對話,使得郭潛十分地注意她,望著她冰寒的一張清水臉,除了少一些笑容而外,那真可以說是美到了極點!同樣的美,並且還是同胞雙生的骨肉姐妹,怎麽會產生如此相異的兩種個性?這真令人“匪夷所思”。

他隻管望著這個冰樣的美人出神,心怡卻顯得怪不自然的。

她站起來道:“我等會兒替你采些藥來,你隻要在此靜養些時日,一定會好的。”

郭潛點了點頭說:“謝謝姑娘,唉,我實在太打擾了!真是過意不去!”才說到此,見她早已推門而出,郭潛隻好把話中途吞住了,隻是對著石頂翻著眼睛。

中午,花心怡送來了一碗稀飯和幾枚山果,放在他床前幾上,不待他多說話,就轉身離去了。

郭潛本想和她說幾句閑話,可是,見她如此端莊,自不便和她搭訕,便也作出一副正色,抱了抱拳,道了聲:“謝謝姑娘!”飯後,不待他說話,心怡即進來把碗筷收回,送上一塊手巾為他淨麵,郭潛才注意到,她的那雙手,竟是白嫩修長,十指尖尖,宛如春蔥也似。

他並非好色之人,況且對方又是救命恩人,絕無動念之意。

隻是,他卻覺得,這雙姐妹的美,使自己有一種沒法抗拒的力量,心蕊已成過去,不用再提了,可是眼前這位心怡姑娘,正因為她的娟秀、冰情、冷豔,卻更令郭潛感到一種超然的感覺。

這姑娘,她就像是冬夜天邊的一粒寒星,給人一種深慕、冰寒和同情的感覺。

隻要望著她,你不自覺地就會想去親近她、愛撫她,因為你似乎覺得她太需要支持,太需要愛了,可是有一點,卻是你自感不配去安慰和親近她!郭潛正是有這種感覺,所以現在他隻能癡癡地看她一眼,甚至於不敢逼視。

心怡收了碗筷之後,最後端來了一個陶土燒成的粗碗,碗內是黑黑的濃汁。

郭潛感動得不知怎麽才好,他說:“姑娘你太好了……謝謝你!”心怡奇怪地看著他,不發一言,等他喝下了這碗藥之後,她才說道:“你不要謝我,我妹妹傷了你,我救你,那是應該的。”

她聲音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冷,甚至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過後她才注視著他,淺笑了笑,說道:“覺得好些了沒有?”笑容頓使她美豔若仙。

郭潛不禁覺得渾身舒服,他受寵若驚地道:“啊?好多了,好多了!”心怡秀眉微顰,半笑道:“好多了,你並未吃多少藥呢!”郭潛訥訥道:“姑娘服侍無微不至,病情自是大大見輕……”還要說話,心怡卻指著碗道:“那麽快喝下去吧,喝了以後更會見輕鬆些!”郭潛忙端起碗,大喝了一口,想不到人口奇燙,咽也不能,急得一雙大眼睛,朝著心怡骨碌碌直轉。

心怡忍不住抿嘴一笑,這一笑令郭潛頓時忘了苦,忘了燙熱,咕嚕一聲把那口藥咽了下去,隻燙得張嘴吐舌不已,心怡忍不住又笑了。

她說:“小心一點喝,燙得很!”郭潛紅著臉連連點頭,心怡在他床邊,見他一口氣把藥全喝光了,才收了碗。

她走了幾步,卻又回頭問道:“你是萬斯同的朋友?”郭潛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們是結義的弟兄!”心怡望著他欲言又止,遂自返身而去,郭潛望著她苗條的後影,暗暗讚歎了一聲:“好美麗的姑娘!”方才的倩影笑姿,不禁又使他有些意亂神迷,需知一個感情脆弱的人,時常會自作多情的。

他不禁有些想人非非,他想:心怡對自己那種甜美的微笑,絕不會是偶然的,那是有情而發的。

想到此,一時真有些把持不住,不禁脫口喚道:“姑娘!姑娘!”“來啦!”隨著聲音,心怡已推門而進。

她轉著眸子問:“有事麽?”郭潛一時臉漲得通紅,訥訥道:“我……我……”心怡一笑,道:“你不要過意不去,我不是說過了,何況你還是萬大哥的好朋友!”郭潛這時咳了兩聲,心怡忙把茶杯送上,那隻纖纖的玉手,又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郭潛在接過杯子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也不知是一種什麽力量刺激著他,他竟緊緊地握住了心怡的手,花心怡不禁吃驚地後退了一步。

她用力地把手抽了回來,雙目之中,閃過了一層憤怒的光芒,可是卻又馬上消下去了。

她隻是瞪著大眼,驚奇地看著他,郭潛一時麵紅如布,他微微垂下了頭說:“姑娘!原諒我,我實在太失禮了!”心怡冷冷地道:“我不會怪你的,因為你身上傷得重,可是……”郭潛抬起頭道:“我很喜歡你!”心怡冷笑道:“我並不喜歡你!”說完話,她倏地轉身欲去,郭潛紅著臉喚道:“姑娘請回來。”

心怡冷漠地轉過了身子,郭潛正色道:“請姑娘原諒我冒失,我隻希望能跟姑娘做一個朋友!”心怡搖了搖頭,眼淚在她眸子內直轉,郭潛咬了一下牙說:“你孤單,是需要我這個朋友的,我以後會為你帶來快樂!”花心怡喃喃道:“謝謝你,可是我心中已有所愛的人了,我的感情是終身不會改變的。”

郭潛一時不禁木然,因為他真沒有想到,像她這樣冰清的人,居然早有鍾情之人,昔日聞萬斯同說,她姐妹二十年隱居黃山五雲步中,不曾結交過任何異性朋友,她這麽說,又作何解釋呢?想著,內心不禁浮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失望和悲哀,他輕輕歎了一聲,道:“他是誰?”心怡想不到他會如此問,當時玉麵鮮紅,可是她居然很直爽地回答了他,道:“萬斯同!”“萬斯同?”郭潛一時張大了眼睛,他幾乎呆住了,他說:“那是不可能的啊,他不是曾和令妹……”心怡淡淡地一笑道:“不錯,但是我也愛上了他,隻是他並不知道罷了!”她又說:“我並不打算要他知道,隻是我愛他……”郭潛苦笑了笑,他不禁大為慚愧,可是他卻知萬斯同的隱病,也許萬斯同刻下已經出家為僧了,那麽這姑娘莫非空守一生麽?這太殘酷了,我要老實地告訴她。

這麽想著,他就大膽地說:“姑娘,你那種感情,我很欽佩,可是萬大哥也許已經出家了,他曾說過……”“為什麽?你快告訴我!”郭潛長歎了一聲:“這是一件隱秘,你也許並不知道,萬大哥是為你們姐妹二人所犧牲的!”心怡幾乎顫抖了,她追問道:“怎會呢?”郭潛冷笑了一聲,他身子往上坐了坐,道:“你那母親固然是愛女心切,可是心大狠了……太狠了!”心怡不禁蛾眉一挑,低叱道:“郭兄,請你說話有分寸一點,我不願任何人罵我母親!”郭潛苦笑著點了點頭道:“聽我一說,你就知道了,姑娘,你可記得當年萬斯同為你母女所囚之事?”心怡冷冷地道:“我自然記得,我們太冒失了!”郭潛看了她一眼,又說道:“那麽,你可知道令堂大人曾偷偷背人,把他給廢了?”心怡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顫抖著聲道:“這……不可能,我曾見他好好地離去的啊!”郭潛冷笑道:“我指的廢,遠比廢除四肢更可怕、更殘忍!”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心怡,又道:“令堂閉了他的精蓄穴,萬斯同將終身不能人道!”這句話,就像一個雷,擊在了花心怡的頭上。

又像一根尖針,深深刺入了她的心,她隻覺雙瞳一陣發熱,差一點跌坐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閃電一樣地擊中了她,她真想不到母親竟會施出這種辣手,現在一切她都明白了,她用發抖的聲音道:“這是真的?”郭潛冷冷一笑,說道:“自然是真的了!”心怡咬了一下嘴唇問:“那麽現在他在哪裏呢?”郭潛驚異地看著地,問道:“姑娘,你……打算怎麽樣?”心怡的大眸子裏,墜下了兩粒晶瑩的淚水,她喃喃地說道:“我要找他去……我一定要找到他。”

郭潛單手撐著身子,皺了一下眉頭,歎了一聲道:“姑娘,他現在可能已經出家了,再說……”他似很難啟齒,以下的話就接不下去了,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在她身上。

心怡這時臉色蒼白,她苦笑了笑,對郭潛說:“不怕郭兄笑話,我愛他,我愛的是他的人……”說著頓了頓,歎息道:“我不能讓他出家,我要找他去。”

郭潛似乎很感動,他緊緊地握著自己一雙手,點了點頭,說道:“我很欽佩你的至情,你可以去找他,他大概目前還沒有走……”心怡忙問道:“他住在什麽地方?”郭潛望著她說:“我來的時候,他還住在洞庭澧水中流的‘波心寺’內,現在走沒走就不知道了。”

“波心寺?”心怡問。

郭潛點了點頭:“那是一座非常有名的寺院,隨便一打聽就會有人知道,姑娘你這就去麽?”花心怡臉色微微一紅,她問郭潛道:“你一個人在此養傷行麽?”郭潛哈哈一笑道:“這點傷算什麽?再有幾天我就好了,你放心去找他吧!”心怡默然點了點頭,郭潛冷笑一聲,說道:“令妹欺人未免太甚,還有那個葛金郎,我豈能與他們善罷甘休,等我傷愈之後……”花心怡大驚道:“郭兄,你千萬不可如此,那葛金郎武功出眾,你……你不是他的敵手!”郭潛臉色一紅,心怡忙改口道:“他二人合力,隻怕你一人應付不下。”

郭潛冷哼了一聲,很不得勁地笑了笑說:“這點我知道,不過我不會就這麽甘心的。”

心怡呆了呆道:“舍妹如此自甘墮落,日後必當自食惡果,郭兄你暫時還是忍耐一下吧!”郭潛知道她心中還是深愛心蕊,唯恐自己傷害了她,聞言之後,一時倒不好言聲了。

他頓了一頓,才苦笑道:“姑娘如見著了我那萬大哥,請代我深深致意,說謝謝他的關愛,隻是他的希望,卻恕我無法從命了”心怡問:“什麽希望?”郭潛歎了一聲,苦笑道:“姑娘不必多問,隻要見著了萬大哥就會知道了。”

心怡又深深囑咐了他很多療傷之法,並把挖來的野藥指給他看,好在這些輕微的勞動,在郭潛來說,並不十分困難,現在就留下他一個人在此靜居養傷了,當然不久之後,他就能恢複健康了。

靜靜的洞庭澧水,在晨曦中無波如鏡,那些紫色的朝霞,橘紅色的塊狀流雲,曆曆如繪地自波麵上飄過去,映襯得一片五彩斑讕,萬紫千紅。

金碧輝煌的波心寺,倒是名副其實地聳立在這條如帶似的溰水中央,隻是那是遠看,近看就會發現,水麵上隻是一座橋而已!這座雕刻得形同龍蛇的長橋,橫跨波心兩岸,更巧一頭是接著“波心寺”的。

當小沙彌敲了晨鍾的時候,水麵上驚起了成群的野鴨。

它們深灰的翅膀,在水麵上拍起了無數的漣漪,水花飄濺,銀花朵朵,極是好看。

這是一座曆經三朝的古刹,寺內僧人多達三百人以上,老方丈智通年已近百,出身武林,精技擊,據說武功出眾,隻是很少有人見他施展罷了,因為他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隻是在禪房裏盤膝打坐,別的事他很少管,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一位叫海天和尚的住持僧人來管理。

老方丈智通武功不說,最擅長的是醫術,聽說經他醫治過的人,無論內傷外傷,都能起手回春,因此在他禪房內外,都掛滿了匾,全是些歌功頌德的話,諸如“功同良相”,“華陀再世”,“上池之水”,不一而足。

智通和尚擅醫的名是出去了,遠近百裏內外,提起來是無人不知,因此凡是來波心寺的,除了上香之外,十有八九都是來求醫的。

他雖是不勝其煩,可是對於一些奇難重症,卻也無法拒絕,因為出家人是以慈善為懷,身為一寺之主,更是無法推辭。

因此形成了一種有求必應的趨勢,老方丈無可奈何之下,幹脆定下了一個看病的時間,每兩天抽出一個下午專門看病。

這麽一來,他就等於正式的懸壺行醫,求治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為寺裏布施一些銀子,因此他這波心寺,真可謂之香火鼎盛!說來也都怪他的名聲太大了,否則像這種情形,他是不會遇見的。

原來在去年冬末,來了一位仆仆風塵的相公,這位相公名叫萬斯同,他來此的目的是專為求醫治病的。

按照寺裏的規矩,凡是求醫問治的,如是外鄉客,是可以暫時在寺內留居的,不過病愈之後,即刻就要離開而且還要酌收一些香火銀子。

這萬斯同風度翩翩,衣冠楚楚,極為寺內和尚歡迎,再加上他出手闊綽,所以立刻就受到寺僧的歡迎,留宿在偏院的一間靜室之內。

老方丈智通,在第二天為他看脈問病之後,顯得很是憂慮,本來他是不想管的,經不住萬斯同苦苦哀求,這智通老方文才用了他獨擅的“敲骨問髓”之學,為他遍體施醫。

可是醫治的結果,竟然是枉費心血,萬斯同反倒反虛成疾,病倒寺院之中。

這一來老方丈可是嚇了個不輕,他除了讓萬斯同在寺內留居之外,每日都要親自去看他一趟,問他的病情,很是體貼!萬斯同一病不起,竟達月餘之久,而老方丈兩鬢不知平添了多少白發,額上也不知起了多少皺紋!他一生醫人無數,差不多的疑難大症,在他手下真是輕而易舉地即可獲得痊愈,而這位萬相公的病情,看來是“精蓄穴”不通,並非是什麽大不了的難症,他自信經過他“敲骨問髓”的重手法之後,定能血暢脈通,卻萬萬想不到,對方竟差一點為此喪命!現在萬斯同臥病在床,他內心實在是感到萬分愧疚,他自動地停收萬斯同布施的銀子,一日三餐還特別關照,要以上好的素餐招待他,盡管如此,他內心仍不免焦慮萬分。

現在太陽才不過剛剛出來,他已經老早地就起來了,雪白的胡子為風所吹動,就像一條白綾子似地往一邊飄著,他不停地在幾棵鬆樹之下來回走著,雙眉緊皺,像有無限憂傷!走過來一個小沙彌,老方丈喚他道:“過來。”

小沙彌合十而來,深深向他望了一下。

智通老方丈問他道:“萬相公起來了沒有?”小沙彌彎腰道:“弟子不知,弟子現在就去看過。”

老方丈搖了搖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吧!”說著他獨自邁著步,直向偏院前去,才一進院,就見萬斯同身穿晨衣,正坐在一張靠背椅子上曬太陽,他那張黃蠟蠟的臉,在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是那麽瘦削、病弱和無神!晨風飄動著他青色的長襖,露出白灰色的鬆管綢褲,兩隻白皙的手,交叉地放在胸前。

他端望著當空那群呢哺的燕子,臉上帶著多時未見的微笑。

智通老方丈站住了腳,道:“相公,早啊!”萬斯同忙起身相迎,卻為老方丈趕上一步,硬把他按得又坐了下來。

老方丈說:“一院子裏風大,相公你最好還是不要多吹風,以免受寒,你這病就更加不易醫治了!”萬斯同哂然一笑道:“老方丈請放心,我這病也就該好了,在此曬曬太陽覺得很舒服!”智通和尚點了點頭,又長歎了一聲道:“老僧無能,相公你身子耽擱壞了!”這時小沙彌擺上了一張坐椅,另又送上了兩杯香茗,老方丈就坐下來。

萬斯同苦笑道:“方丈何必如此說,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給貴寺添了不少麻煩,我想起來,才問心有愧呢!”萬斯同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又把目光轉向了一邊。

老方丈道:“我如知道這人是誰,也許可設法差人去討教一下解救之法,否則……”才說到此,萬斯同冷冷一笑,說道:“這人如肯解救我,也就不會如此辣手傷我了!”智通老方丈還在一個勁地皺眉,隨後才道:“我見相公枕下有長劍一口,知道相公是一擅武之人,但不知相公係何宗何門?”萬斯同心中一動,打量了老方丈一下,含笑道:“老方丈法眼果然厲害,弟子是天南門下後進末學,和貴派少林卻是素無淵源!”老方丈不禁怔了一下,當下眯著一雙細目,嘻嘻一笑道:“這麽說天南老人是施主什麽人?”萬斯同點點頭道:“那是家師呀!”老方丈似乎很是吃驚,他愣愣地道:“既如此,小施主你怎不去求求老人為你醫治呢?天南門中洗髓易筋,江湖蜚聲已久,你卻找上了老僧,唉,小施主,你真是大大地糊塗了!”萬斯同微微一笑,道:“老方丈所言不虛,隻是這其中原因很多,弟子不便投醫師尊……”他微微歎息了一聲,又道:“再說,這傷我之人,手法詭異,家師怕也不易救治,否則以你如此造詣,何以尚未奏效?弟子隻好飲恨終身,一切認命算了!”智通老和尚白眉徐徐搭下,歎息了一聲,他單手伸出輕輕搭在斯同脈門之上,很久才放下了手道:“照目前情形看來,你中氣已日漸充沛,隻是精蓄穴不通,血滿逆流,常會感到焦急炎熱……”他點了點頭,又說:“好在這些都無礙生命,今後時日正長,你還可另覓良醫求治!”老方丈說完後,呷了一口香茗,即告了擾,起身作別而去。

萬斯同目送著他離去之後,內心不禁又浮上了一層悲哀,這些日子以來,他思念花心蕊的情意更加濃厚了,雖然自己早托好友郭潛前去探望照顧她,可是內心仍不無依依之感!想不到一年的歲月,竟如此空空磋跎過去,尤其令自己痛心是的,花蕾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隱疾,竟會成了絕症,自己雖遍求名醫,竟是無一見效,真真令人抱恨終生了!這麽一想,人生真個毫無意義,萬斯同緊緊咬著牙齒,這一年來,早已經把他盛烈的火氣消磨得幹淨了。

他徐徐自椅子上站起來,慢步走向正麵朝陽,僧人禪唱之聲,隨著晨風輕輕飄過來,聽來令人有一種清心寡欲之感!忽然小沙彌知雨,推門進來,高聲呼喚道:“相公早啊!有人來找你啦!”萬斯同一怔,道:“找我?是誰?”知雨小和尚紅著臉走過來,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萬斯同一伸手握住他,問:“知雨,你怎麽不說?是我的郭兄弟來了是不是?快請!”小和尚忸怩地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是……是一位年輕的女……女施主。”

萬斯同不禁大吃了一驚,他的臉不禁馬上變了一下顏色,一時也呆住了!小和尚紅著臉說:“這裏除了廟會,平日是不許女客登門的,隻是這女客,她是來找相公你的,主持大師特別要小僧來報,相公你倒是見她不見?”萬斯同怔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見她,你去告訴她,說我已經搬走了。”

知雨張大嘴,說:“那不大好吧,我方才已經說過你老是住在此地方的。”

萬斯同這一會兒真是心亂如麻,他苦笑了笑,如喪考妣似地坐在了椅子上,一麵擺了擺手:“小師父,你去告訴她,就說我外出訪友,要過些時日才回來。

快去,快去。”

小和尚一個勁地皺著眉,說:“何苦呢?人家從很遠的地方來看你。”

萬斯同擺了一下手,悲傷地說:“小師父,你照我的話去做吧,你不明白,唉!快去。

快去。”

這麽說著,小和尚才低低哼了一聲,歎著氣走了。

萬斯同低聲道:“天哪,她竟找來了……心蕊,你要原諒我……”他低下了頭,喃喃道:“並非是我狠心,實在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害了你的終身……”他默默地想著,內心就更堅定了,隻是他奇怪,心蕊如何會找到了這裏,莫非郭潛把自己的住處告訴了她?“可恨的郭潛!”他真想給他一拳,自己當初是如何囑咐他的?想不到他還是走露了消息,即使是你不中意於她,也不應該把我的住處泄露,我如今已是一個外強中幹的廢人,怎可耽誤她如花似玉的青春?想到此,更不禁又急又羞,隻覺得從脊椎骨絲絲地泛著冷氣,由是更恨郭潛不已。

這時候那小和尚知雨由外麵回來,萬斯同忙問道:“如何?她走了沒有?”知雨點了點頭,萬斯同鬆了一口氣,問道:“她對你說些什麽沒有?”小和尚翻了一下眼皮道:“她隻說她姓花,是從遠地來的。”

萬斯同不禁一時不知怎麽才好,小和尚在一邊道:“她說她還要再來看你,少施主你為什麽不見她呢?”萬斯同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你去吧。”

知雨似乎還有些遺憾地歎息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他走之後,萬斯同的心,可就更不得安靜了。

他心裏未嚐不覺得歉疚,隻是這個時候,他必須要狠下心來。

他想這個地方,還是不能住下去,自己要趕快搬,隻是因為還在病中,一時卻急不得。

由是不禁令他想到了心蕊,這姑娘千裏迢迢,找到了這裏,其心之癡,可想而知,難得她在長長的一年時間裏獨處深山,空虛寂寞,自可想知,這期間竟能謹守諾言,苦苦盼望,非但不怪罪自己,竟不遠千裏來此地,其心之癡,愛心之誠,真是難能可貴,而自己卻避不見她,若非是有難言之隱,其心何異於禽獸。

這麽思前想後,內心竟是無法得以安寧!他本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當他對一件事情決定之後,那是絕少變異的,尤其是他認為一件事必需要這麽做,他更不會避疑。

禪房內,自他病後,老方丈命令小和尚,不得打擾,嚴禁出人,所以顯得很髒很亂,衣服被褥隨處亂放,掃目其中,竟是淩亂不堪,萬斯同看過的書,也是隨處亂拋,滿處都是。

午夜,這所波心寺,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音,連僧人們的晚禪也早就停止了。

整個大殿,一片漆黑,除了在正門兩簷的兩盞風燈還時明時滅地亮著,這附近是再也找不出一些燈光了,這時候一條纖細的人影,倏地自波心寺的石橋上拔了起來,直向寺牆上落去。

她的身形,竟是快得出奇,像是在輕功提縱術上,有著特殊的造詣。

這波心寺內,並非是隨便可任人出人之地,少林門下,畢竟是有異一般。

這條人影,方自向牆頭上一落,立刻就為守夜的和尚發覺了。

一人喝問道:“何人夜訪?”這是一個中年著黑衣的僧人,背係戒刀,足踏芒鞋,這和尚法號靜玄,是本寺十八弟子之一,平日自負武功了得,為人不免有些驕狂。

這時叱問了聲,卻見夜行人竟是伏牆不動,更不禁怒從中來。

他不便再出聲喝問,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