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骨肉情仇03劍戮伏虎掌毀降龍自從萬斯同去後,花心蕊整個人,看來像是變了。

一個人,即使是最壞的人,也有良知,心蕊雖是“近墨者黑”,但她本性卻是善良的。

萬斯同走後,她不知哭了多少次,落了多少淚,可是她仍然沒有能力,沒有勇氣背叛她的丈夫葛金郎。

有時候她也曾想到姐姐花心怡和母親花蕾,自己未嚐不深為後悔,後悔昔日自己行事,未免太過分了;然而事已至此,也隻有將錯就錯下去了。

葛金郎近來的態度,也顯然不像以前那麽溫柔了,尤其是每當他一提到了萬斯同,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更加暴露出他的本性猙獰。

他們夫妻就在萬斯同別後的第三天大吵了一場,幾乎動武;可是最後心蕊仍然屈服下來了。

柔和的陽光,無力地空透了竹簾,照在這間美麗的臥室之內。

花心蕊手托香腮,坐在桌前發著呆,粉麵淚痕未幹,她又想到了傷心的往事!昨夜她夢見了母親,夢見了母親一臉鮮血,對她說:“孩子,我死了,死得好慘啊!”午夜夢回,一直到現在,她母親那種鮮血淋漓的淒慘,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腦子裏。

“莫非她真有什麽意外?”她心中這麽想著,可是又為另外的想法所否定了。

因為她想到母親在黃山隱居,曾經發下過重誓,今生絕不生離黃山,如違誓言,當自斷右手。

“這是不可能的!”她想道,“難道她甘心自己把自己的右手砍斷?”這麽一想,她就又覺得是自己大多心了。

忽然,門被推開了,葛金郎走了進來,他皺著眉道:“你準備好了沒有?我們必須明天搬走。”

心蕊回過身來,一麵把臉上的淚擦了一下,這一站起來,益發顯現出她那便便的大腹。

她秀眉微顰道:“金郎,我實在不想動了;而且,我現在身子又不方便,往天台山,還要走不少路呢!”葛金郎冷笑道:“這地方既然是天南派的地方,我是不會住下去的,你不要舍不得,告訴你,天台山上的上丸天宮,可比這裏強多了。”

心蕊怕他又提到了萬斯同因而惹氣,就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搬吧!我自己並沒有多少東西。”

葛金郎皺著眉,說道:“可以叫他們幫著你,反正,明天一大早,我們一定得走。”

他說完後,正要轉身而去,心蕊忽然叫了聲:“金郎。”

葛金郎不耐地回頭,心蕊吞吞吐吐問道:“你上次回去,可曾見到我母親及姐姐?”葛金郎不由吃了一驚,他立刻回過身子,端詳著心蕊的臉,一麵搖頭道:“沒有!你怎麽會想起問這些?”心蕊歎了一聲道:“沒什麽,我昨夜夢見了我媽!”葛金郎麵色一變,問道:“夢見了什麽?”“她老人家死了!”心蕊咬了一下唇說,“一臉都是血,真可怕!”葛金郎不禁怔了一下,他冷笑了一聲道:“你不是已經和她脫離了母女關係麽?怎還會想到她?”心蕊麵色一紅,歎了一聲道:“那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其實她老人家如果原諒我,我還會認她的。”

葛金郎呆了一呆,經此一來,他更不敢把花蕾已死的消息告訴她了。

過了一會兒,他拍了拍心蕊的肩膀道:“不要瞎想了,快整理東西吧,我想她是永遠不會認你這個女兒了。”

心蕊怔了一下道:“為什麽?”“不為什麽。”

葛金郎說,“你已經得罪了她,憑什麽她要理你?”花心蕊聽了這兩句話,幾乎落下淚來,一時就不再說什麽,她認為葛金郎說得對,母親必定是再也不會理自己了,想到了昔日她老人家的恩情,眼淚忍不住又淌了下來!葛金郎在她身邊悶坐了一會兒,也說不進去什麽話,就站起身子走了。

一個山風拂麵的早晨,葛金郎、花心蕊雙雙來到了天台山下。

花心蕊身披彩羽,騎在一匹白馬上,和她丈夫並騎而上,慢慢地策馬入山。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大腹便便,連身上那襲披風也掩遮不住,算算日子,不概再過一個月,也該生產了。

上丸天宮在葛鷹的親自安排下,果然披紅掛彩,歡歡喜喜地迎接這位上門的新媳婦!葛鷹看來精神抖擻,他親自在門前迎候著這對小夫婦,門下各弟子也全數列隊相迎,無不喜笑顏開。

葛金郎攙下了花心蕊,給父親叩頭。

葛鷹嘿嘿笑道:“媳婦兒,你可受苦了。”

花心蕊還是第一次拜見公公,她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他,頓時心中吃了一驚,暗忖莫怪乎人們都稱他為“鬼麵神君”,他這個長相,可真和鬼差不多。

葛鷹對這位美麗若仙的媳婦兒很是滿意,門下眾弟子,一個個也都直了眼。

等到這位新媳婦兒脫下了披風時候,大家卻都直了眼啦——一個個無不心裏納罕,敢情這位新少奶奶是個大肚子!就連葛鷹也傻了眼!他偷偷地告訴身邊的人,趕快把後廳預備的結婚禮堂撤了,因為新娘子肚子實在太大了。

心蕊麵含羞澀,連頭也抬不起來,幾百隻眼睛全盯著她看,她真是羞死了。

尤其是這位公公,看到他那樣子,心裏就害怕。

還好,這尷尬的場麵,並沒有持續多久,葛金郎即把她安置在一座清靜的閣樓之內。

這裏雖不如雁蕩山冷碧軒那麽寧靜,但環境也很幽雅,窗前百竿修竹,蔚成碧蔭,由此憑窗可眺望著遠處的高峰和近在樓前的白雲。

花心蕊,就這麽變成了葛家名正言順的媳婦。

光陰荏苒,轉眼之間,兩年過去了。

天上的白雲,依然是幽閑地飄浮著。

上丸天宮也依然聳峙如昔。

這一切,都似乎和往常沒有什麽改變。

久處在深閨裏的花心蕊,在喜獲麟兒之後,看起來出落得更如妖媚動人!孩子叫葛台山,如今已兩歲了,夫妻二人對這個孩子愛同性命一般。

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作母親的花心蕊,較以前更能安下心來。

她把昔日對丈夫的愛心,全數投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從前丈夫出外幾天不歸,她就感到受不住寂寞;可是現在葛金郎就算一月兩月不回來,她也習以為常,她隻愛她的兒子。

鬼麵神君葛鷹,自從添了個孫兒之後,對於這個媳婦也是破格相待,更為關切。

他告訴心蕊要在葛台山滿六歲之後,便將全力造就這個孩子;並且說他的衣缽也將要這個孫子來承繼!其實葛台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孫兒,也就是說葛金郎是不是他的親兒子,這個問題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因為他是如此醜陋,而葛金郎卻是那麽英俊,任何人在目睹他們父子的麵相差異之後,內心都會起疑心的。

轉眼之間,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來臨了。

上丸天宮的人,似乎把一件嚴重的事情忘了——那已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了,誰又會再記住它呢!可是高高在上的鬼麵神君葛鷹,卻不能把這件事情忘懷。

在他的意識之中,紫蝶仙花蕾就像是昨天一樣的,隻要他一閉上眸子,那腦漿迸流、熱血四濺的花蕾,就會出現在他眼前。

雖然花蕾的死,是死於她自己掌下,但鬼麵神君卻不能推卻“迫人至死”的責任!日子愈久,愈被人淡忘,而葛鷹卻更加擔心,他知道天南派的南宮敬,和那個年已耄耄的三盒老人柴昆,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

在他的判斷裏,他們師徒所以遲遲不來,必然有其特殊原因,很可能他們自認為實力還不夠強大。

那麽,直到有一天,他們的實力強大了,也就是他們登門拜訪,算一算那筆舊賬的時候了。

如果這一判斷屬於正確的話,葛鷹斷定,那麽距離他師徒要來的日子是不會遠了。

鬼麵神君有了這番見地,他就更不敢怠慢。

他有三四種極為厲害的功夫,至今仍不為外界所知,這些日子裏他天天浸**著這些功力。

“隔空點穴”指力,在他來說,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莽牛氣功”,也有了八成以上的火候!另外“紫金樁”的功力,也是聽來嚇人——左右二足回掃之力;可以橫斷七根紫木實樁——掃在了血肉之軀的人身上,那種情形自可想知。

有了這幾種獨門絕功,鬼麵神君也難怪要感到自豪了。

有時候他真希望天南派的人快一點來,好讓他們嚐試一下自己這幾手功夫的厲害!非但如此,在這兩年內,他還督促降龍、伏虎這兩個弟子,這二人如今的身手,卻又較之昔日,突飛猛進了許多!至於葛金郎,自從有了家室之後,功夫反倒是擱下了。

每日早晚,雖然他依然練劍練拳,可是那隻限於溫習故技,新的技能,他就沒有心思再去學習了。

有時候他想到了天南派的人,不由有些緊張害怕,可是隻要他的兒子一喊“爸爸、爸爸”,他就什麽都忘了,什麽也不想了。

每年由四處田畝裏的收成,和葛鷹自塞外經營的皮貨生意收入大量的金錢,維持上丸天宮必要的龐大開銷,是以日子過得很舒適。

兩年多的時間,也許不算是頂長的時間,可是對於那些刻苦勤學的人來說,這時間,足以把他們由軟弱而造成了強大。

這種情形就像是,你順手丟下的一枚果核,經過了雷雨的侵襲和塵土的掩沒,你早已忘記它了。

直到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了那蒼勁的樹蔭,你才會感到奇怪;可是,你卻絕不會想到,卻是你播下的種子。

春去夏至,秋盡冬來,天台山飄下了皚皚的白雪,歲末冬寒,人們正以一種熱切的心情,期待著過一個豐年。

這個時候,在奉化縣的城東,一些買賣也都休歇了,除了有幾處辦賣年貨的鋪子還開著,其他店鋪都暫時歇業了,他們都要等著過了這個年再說。

八大街的“馬回子”老店,卻仍然開著,人家休息,他卻要在這幾天好日子裏,撈他一筆,他的如意算盤倒是沒打錯,生意不惡。

晚半天,西北風刮得緊,風掀得那兩扇門簾子“叭嗒!叭嗒”的直響。

馬回子,又稱馬尖嘴,這老小子生得是細脖大腦袋,一張雷公嘴,所以弄了這麽一個綽號。

這個時候,他正兩隻手袖在棉統子裏,由前院走到後院,後院又跑到前院,打著陝西腔到處嚷嚷。

店裏總共有三個夥計,都給他一一叫通了,可是誰也不敢開罪他。

因為他那一張雷公嘴找著誰誰就倒黴,準能罵得你狗血噴頭,所以夥計們情願多做一點事。

誰也不願在大年下惹上了他,因為據本地的風俗,要是年下挨罵,要倒黴一年的。

馬回子來回走了六趟,把生意招呼得差不多了,正要回房間裏暖和暖和,卻見風門推開,進來一個年輕人。

他哈下腰,笑道:“是住店吧?客人。”

年輕人身上沾滿了白雪,帽上坎肩上全是,他一麵摘下了帽子用手掃著上麵的雪,一麵用那雙明晃晃的大眼睛望著馬回子。

馬回子就覺得對方這個少年大魁梧了,生得猿臂蜂腰,劍眉星目,這麽冷的天,少年隻穿著一襲青布衣掌,隻不過加了一件坎肩而已。

他的肩上隻背著一件簡單的行李,雖不似闊家子樣,可是看來卻豪氣幹雲,別有一種威武!“你們這店裏,可曾住著兩個人麽?其中有一個姓南宮的?”少年問。

馬回子想想點了一個頭道:“不借,有這麽兩個人,客人你是……”少年雙眉一舒,遂取出一塊碎銀子賞給了他,笑道:“沒事,他們是我的朋友,現在我知道他們來了,我就放心了,見了他二位,請你代我問個安,就說天台風緊,請他二人小心。”

馬回子連聲地答應著,心中卻在發怔,卻見這少年轉過身來,推開了風門就走了。

馬回子大聲問:“客官你貴姓呀?”未聽見回音。

他忙追出了院中,大雪紛飛之下,隻見那少年已策馬走遠了,人馬為大雪染成了一色的白。

馬回子張望了一番,心中納罕地把銀子收下,就轉身走入店內,翻了翻客人注冊的本子,果然在九號房裏,有兩位老客。

這兩位老客人,一位姓柴,一位複姓南宮,想了想二人的樣子,馬回子想大概沒錯。

他於是就去敲了敲九號房門,門開了,現出了那個年約五旬、生得眉清目秀的老先生。

他問:“掌櫃的,有事麽?”馬回子咳了一聲道:“你先生大概是南宮先生吧?”這人點了點頭說:“不錯,找我幹什麽?”馬回子遂把方才少年囑托的話轉上,這姓南宮的客人不禁皺了皺眉,遂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跟著就把門關上了。

他進屋之後,那個姓柴的老客人,正捧著一杯熱茶在唇邊呷著,問道:“什麽事情?”南宮皺眉道:“這事奇怪了,方才那個掌櫃的來說,適才有個年輕人來訪,要他告訴我二人,說天台風緊,叫我們要小心應付。”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這個人是誰呢?”柴老頭放下茶杯,這老人家看來可是老得不像話了,一雙眸子凹下去,已成了兩個黑窟窿,唇上生著七上八下幾根白胡子,身材是瘦小幹枯,看來是毫不起眼。

他一隻手還拿著一個鼻煙壺,聞言在鼻子上吸了一下,又放下了茶杯,說:“是誰呀?”南宮心說我哪兒知道呀,就搖了搖頭:“我沒有見著他……”那姓柴的老人,冷冷一笑,說:“這麽說,葛鷹那老兒,竟是事先知道消息了?”南宮隻是站著發怔,遂又咬牙切齒道:“不論如何,明天我們是非上天台不可!”老人一笑道:“徒兒,你這麽大年歲了,個性卻依然如故,咱們既然來了,還能半途回去麽?”這兩個人正是來自青城的三盒老人柴昆和他的弟子,也就是天南派今日的掌門人魚鱗劍南宮敬。

他二人自從得悉花蕾在上丸天宮的消息之後,心中忿恨十分。

尤其南宮敬,他對於花蕾的舊情一直未忘,近來更是為此夢席深思,自從派了師弟萬斯同,持了師父的親筆函件去黃山之後,誰知竟是一去無蹤。

他師徒左等右等,一直沒有下落,情急之下,這才又派了一名弟子前往黃山。

這才知道了詳細情形,原來武林中對於花蕾的死訊,早已渲染得無處不曉,加油添醬地謂是死在了葛鷹的掌下。

這消息傳到了南宮敬耳中之後,無異是一個晴天霹靂!他當時馬上就要束裝去天台為愛妻複仇;可是他師父柴昆比他冷靜得多。

自從他得知了仇人是上丸天宮的那個老魔頭之後,柴昆很是吃了一驚。

因為他深深地知道,葛鷹這個人,是極為難惹的人物。

他阻止了南宮敬,很冷靜地把厲害關係說明了,要點很是明顯。

第一,這隻是江湖傳聞,詳情待查。

第二,萬斯同仍無下落,等他回來,才能確知詳細情形。

第三,如傳說是真的,則鬼麵神君葛鷹,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不可妄動。

南宮敬在恩師的再三分析之下,這才勉強地留了下來,他親自下山采訪這則消息,結果證實了傳說的是實在的。

柴昆在得知這消息後,心中亦甚氣憤,他告訴南宮敬,仇是一定要報的,但不可過急。

自此之後,他師徒兩人在青城足不出山,日夕地苦練功夫,自信可以對付葛鷹之後,才策謀複仇之舉。

他們久候萬斯同不歸,因此甚為懷疑,在他們推測之中,斷定萬斯同必定是已死在上丸天宮,自然這一假定結果,使仇恨之心更大了。

於是,選定好時日,他們下山了。

他二人行蹤極為隱秘,生恐為葛鷹事先知道了,有了準備,到時候事情就難辦了。

他們悄悄來到了奉化,正想在明日大年佳日,迅雷不及掩耳的至上丸天宮發難,在上丸天宮各弟子返家過年的情況下,他們的實力定會大大地削弱,複仇自然較易。

可是沒有想到,在旅店裏,那個陌生的青年,傳給他們這麽一個不著首腦的消息。

這消息,使他師徒二人大大地吃驚了,因為這麽一來,他們的苦心似乎是白費了。

南宮敬聽了師父的話,不禁歎了一聲道:“你老人家說得對,這事情莽撞不得,隻是這個年輕人又是誰呢?他怎會知道我們在此?”柴昆幹咳了一聲道:“也許是天台山下來的人也不一定,葛老兒這麽做,為的是故示大方,好令我二人量力而為。”

“這麽說,我們該……怎麽辦呢?”南宮敬不禁為這件事,大大地發起愁來。

三盒老人冷笑了一聲,說:“你不必擔心,我們明日照原定計劃上山,投帖求見,既然他們知道了,我們也不妨漂亮一點。”

南宮敬點了點頭,道:“也隻有如此了。”

他遂把掌櫃的馬回子喚了進來,詳細地問他方才那個青年的模樣。

他二人聽後,想不起認識這麽一個人,倒是那樣子和派出的萬斯同有幾分相似。

隻是誰能相信是他——他已經有將近三年沒有下落了,怎麽會在此突然現身?再說他又何必躲著自己二人?兩個人左思右想,也不知道這人是誰,幹脆他們也就不想了,這一夜他們早早地就寢,以備養足了精神,明日好上天台,會一會那鬼麵神君葛鷹。

大雪紛飛,天台上是一色的“白”。

鵝掌大的雪花,漫天地飄著,迷迷茫茫,沒天沒地,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被雪蓋滿了。

人們都說這是浙省近幾年來下得最大的一次雪了。

卻也是不假,因為這地方臨近東海,受海風的影響,素年來是不甚冷的。

天台上丸天宮,為了迎接新年,早就在十天以前,披紅掛彩,布置得煥然一新,此刻在大雪點綴之下,看來更是極為壯觀。

人們行在小道上,老遠就能看見這所宏偉的建築物,宛如玄宮畫樓,瓊樓玉宇一般,隻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裏麵所居住的,卻是些持刀動劍的江湖人物。

他們在首領鬼麵神君葛鷹領導之下,行事詭秘莫測,多少年以來,人們始終無法猜測出他們的行動如何,即使是武林中人,也對他們莫測高深,偶一談起上丸天宮來,也無不談虎色變,諱莫如深。

這原因也不盡是因為上丸天宮中的弟子每人都有一身武藝,最大的原因,卻是他們行為詭秘,卻輒殺人的作風使武林中人惴惴自危。

是以有人因為談論上丸天宮,而莫名其妙地為此喪生,這麽一來,上丸天宮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無形中成了一個專司暗殺的血腥組織!三盒老人柴昆和魚鱗劍南宮敬,這兩個不知死活的老人,卻是安心要以硬碰硬,在大年初一,在此大雪天裏,他二人直上天台而來。

你看他們連袂同行著,雪花把他們二人的頭發、胡須都染白了。

行到了天宮門前,柴昆咳了一聲,吐了口氣道:“徒兒,我們不可莽撞,拿蛇拿頭,我們隻要找葛鷹說話。”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不會同他們小輩一般見識。”

他說完話,就直接走到這所巨大的建築物的大門之前,幾個小道人,都換上了新的道裝,正袖著手,嘻嘻哈哈地笑著說話。

其中之一,忽然看見了這兩個老人,就跑過來,瞪著眼說:“喂!老頭兒!幹什麽的?誰叫你們來的?”南宮敬嘻嘻一笑道:“我師徒兩人是來給葛老拜年的。

哈!帶我們進去吧!”這小道怔了一下,就用眼去看柴昆,卻見那個老頭兒正袖著手對自己笑道:“恭喜!恭喜!”小道人見二老儀表不凡,神采不俗,又逢年下,就有了幾分相信。

當下忙拱手道:“小道不敢當,恭喜兩位老人家,既來拜年,想必是真人的老友,請賞個名帖,小道也好歸報。”

南宮敬嗬嗬笑道:“我二人出外向來不帶名帖,你先領我二人進去,見了葛鷹就知。”

這名小道不禁一怔,正要問話,就見那個更老的老頭兒嗬嗬笑著走了過來。

他說:“你見了葛鷹就說,我兩人是天南來的朋友,他就知道了。”

小道聞言不由嚇得“噢”了一聲,一連後退了兩步,大聲道:“你們是天南派的門下麽?”南宮敬說:“不錯,小兄弟,你也有耳聞麽?”他說著自己走到了這名道人麵前,這小道忽地一舉右手,可是他的手還沒有抬起來,卻為南宮敬的一隻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這位天南派的掌門人,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嘻嘻一笑,說道:“快去吧!小哥。”

小道人為他一隻手搭在肩上,一時變得臉色通紅,他那隻本來要舉起的手,竟是再也舉不起來了,齜牙咧嘴,怪像得很。

“唔……”他說道,“你的手,放下來……”南宮敬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他說:“你要是不去通報,我們就自己進去了。”

這名小道一聽,嚇得直翻白眼,當初花蕾直闖上丸天宮的那件事,他是親眼看見的;而且身上還受了一點傷,這時候南宮敬要自己闖將進去,可把他給嚇壞了。

當下忙道:“好!好!你們二位勞駕等一下吧,我這就往裏麵報去。”

南宮敬含笑放下手來,退後一步,道:“那真是太麻煩你了。”

小道漲紅了臉,望道二人道:“二位等一會兒,唉,真是的,你們什麽時候來不成?”這時另外幾個道人一並走過來,其中之一大聲問:“是找誰的?”小道人大聲道:“你們別惹事了,我這就報告去,他們是天南派的人。”

說著他就回過身飛快地跑了,那幾個走過來的道人,聽了他這句話,不禁嚇得全都站住了。

他們臉上現出極為害怕的顏色,一起打量著這兩個老人,原因是當年的紫蝶仙花蕾,實在是把他們的膽都嚇破了。

雖然後來花蕾依然是死在了葛鷹的手下,可是算一算人數,花蕾打傷了好幾十個,事後他們知道,那個女人是天南派的人。

他們心裏就對天南派存下了戒心,這時乍然一聽,來人是天南派的人,自然嚇得不輕。

其中一人,立刻臉上變色道:“既然二位是天南派的朋友,我們就快請真人去。”

又一個說:“我們可別惹他們。”

幾個道人又湊在一塊小聲地說話,不時用眼偷看二人,可是他們這次都乖了,誰也不敢貿然動手,自取殺身之禍了。

三盒老人柴昆,目視著布置得煥然一新的上丸天宮,嘻嘻一笑,對著這幾個道人打趣道:“怎麽,你們三清教下的弟子,還過年麽?”其實他明知道,這上丸天宮子弟,雖然明麵上說,都是道人,事實上他們的日常生活,一切行為,都與常人無異,奢侈浮華,追崇時尚,較一般人更有過之。

他這樣說,隻不過是打趣而已。

幾個道人都怒目盯著他,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是敢怒而不敢言,生恐一言之差,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他們心裏也都想到,可能又將要麵臨一場凶劫。

這時那先前跑回去報告的道人,又飛快地跑回來,他到了二老麵前,深深一揖道:“真人傳活,二位請入內相見,門外不是待客之處。”

柴昆嗬嗬一笑,大聲說:“好!頭前帶路。”

他內心暗暗憤恨這葛鷹好大的架子,自己師徒二人,在江湖武林中,絕非無名之輩,差一點兒的人物,都不敢以平輩自居。

這葛鷹一個化外野老,入了中原之後,竟敢對自己如此托大,未免太猖狂了。

南宮敬以一派掌門人身份,遭到對方如此輕待,麵上自然也大感難堪。

他冷哼了一聲道:“你家主人,就是這麽傳話的麽?”那道人直著眼道:“正是。”

南宮敬忽然哈哈一笑,他一隻肥大的袖子,忽然往上一揚,大聲道:“葛老兒未免太失禮了。”

幾個道人正自憤怒,就聽見身後“嘩啦”一聲大響,嚇得各人忙自回身,卻見身後一排屋脊之上,雪花飛揚,瓦礫四濺。

少說有十數塊花邊大瓦,竟隨著南宮敬這衣袖一揮之勢,全數飛上了半空。

它們飛出約有三四丈以外,才相繼墜地,又聽見“嘩啦!叭啦”的一陣亂響,摔得滿地狼藉。

這一手功夫名喚“流雲飛袖”,若沒有三十年的純功,是萬萬達不到如此成就的。

這群道人之中,竟沒有一人能夠叫出這種功夫的名字來,可是他們卻為這一手功夫嚇得呆住了。

柴昆見南宮敬表演這麽一手,心中亦感泄了憤怒,當下哈哈笑道:“我們進去吧!”南宮敬麵帶怒色,遂和柴昆大步直向宮內行去,那幾個道人都跟隨在後。

這時候宮內“當!當”又響起了噪耳的雲板之聲,二人如同行入無人之境一般地向前行了約十餘丈遠近,卻見廳門啟處,步出了一大群人來。

為首之人,是一個身披彩羽的俊美年輕人,他身後還跟著大群的道裝子弟。

南宮敬見這人一出來,不禁大吃一驚,他當時就怔住了。

柴昆奇怪地道:“怎麽啦?”南宮敬回頭道:“師父您看看,來的可是小師弟?他怎會來到了這裏?”柴昆聞言向來人望了一眼,頓時也怔住了,他皺著眉道:“奇怪,他怎會在這裏?”南宮敬冷冷一笑道:“我們果然沒有猜錯,小師弟定是為他們設陷所擒……這可怎麽是好!”三盒老人聞言,也不禁麵現怒容,二人本來前行的,此刻見來人極似萬斯同,所以就站住腳,不再向前麵走了,想看看有什麽事。

他們眼見著那身披彩羽披風的青年,大步向自己這邊行來,他臉上微微帶著怒容,直到他走近了,二老仍然看不出他到底有什麽不像萬斯同的地方。

南宮敬忍不住喚道:“小師弟,原來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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