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寶卷風雲01仗劍救靈禽夤緣逢異士

晴空裏驀地傳來了一陣哨子似的聲音,但見三點銀星,呈品字形,直向那青衣少年背後打去。

這種暗器出手即現不凡,一般人打法,尤其是像這類飛鏢之類,很少有一發三支的,最好的也隻能連支發出,卻並未見過三鏢一體同時打出,這正是名震川湘的段鏢法,而燕翅鏢段英,卻正是至今段氏門中僅有的段氏嫡係子弟。

燕翅鏢段英這一掌三鏢,在武林中雖不能說是絕無僅有,然而卻是極為罕見。

三鏢出手夾著勁猛的尖風,其聲如哨,一閃即到,青衣少女整個身子方自騰起,看來是萬難逃開三鏢了。

萬斯同在旁不禁吃了一驚,可是那青衣少女,整個身子就像長了眼睛一般。

隻見她把驀地騰起來的身子,往下一折,雙手乍然地向兩下一分,活像一隻矯捷的大鷹,忽悠悠地直向前下方飄了出去。

那來自段英手上的三枚燕翅鏢,全數都落了空,雙雙打在一塊巨大的石柱之上,發出“叮”的一聲!濺起了一些碎石屑。

就在這發鏢的同時,一條人影霍地拔起,可以看見她是紅衣紅鞋,日光之下,極為醒人耳目。

這條人影口中嬌叱著,身形已自下落,不偏不倚,卻正是朝著那青衣少女落身之處落去。

萬斯同這時已經看清了,那穿著鮮豔紅衣之人,正是燕翅鏢段英,不禁心中暗喜,因為他夫婦既都在此,諒這青衣少女難以逃開了。

思念中,眼前已有了顯著的勝負之分,隻見兩條人影往當中一湊,微微發出了“啪”的一聲響,一條人影霍地往外一翻。

可是萬斯同已看出來,這翻出來的人影是那麽不自在,就像是一隻中了箭的大鳥一般。

她往下一落,發出了一聲慘笑道:“朋友,你是何人?好厲害的金剛指!”

說話之時,萬斯同才看清了,這人竟是段英,顯然她是吃了大虧。

就見她挺立在一座石峰上,單手扶按著石尖,麵色慘白,身形也有些微微地發抖。

而那位青衣少女,仍然是風采依舊,她回頭嘻嘻地笑道:“段英,這隻怪你自己暗箭傷人,下次碰在我手上,可就不會這麽輕易地饒你了。”

這人說完話,卻連一邊的一字劍商和,看也看不上一眼,身形再次地騰起,活似脫弦之箭,起落間,已自無影無蹤。

雖是三招二式,卻把一邊的一字劍商和、萬斯同看得目瞪口呆。

當然他二人的心情是不相同的,在萬斯同來說,他多少抱著一點欣賞的味兒,有點“坐山觀虎鬥”的感覺,可是在一字劍商和來說,卻是“切膚之痛”。

目睹著愛妻在和敵人一照麵之間,即已負傷,他內心真是痛不欲生,若非心懸段英安危,他勢必要和敵人見一個生死存亡。

這時他慌不迭地撲身過去,用力地抱住了搖搖欲墜的段英,大聲喝道:“不要說話!”

段英自己也知道,本身所煉混元之氣,已為敵人“金剛指”力戳破,此時如一說話,元氣必外泄,若再想恢複,恐怕不是一二日之內所能辦到的了。

她掙紮著由丈夫懷中脫出,並且飄身而下,商和隨後而下,口中問道:“要緊麽?”

段英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遂見她盤膝在一塊巨石之上坐好。

一字劍商和退後一步,滿臉愁容,毛不時地東張西望,他隻怕對方青衣少女卷土重來,所以在一邊戒備防守著。

過了一會兒,燕翅鏢段英才睜目起身,她臉色紅暈地道:“這人的金剛指力,差一點點穿了我護身勁道,總算我見機得早,否則,真氣一散,想複元可就不容易了。”

一字劍商和劍眉緊鎖道:“奇怪,這人身手如此不凡,而年歲卻不大,實在令人猜不透她是何人的門下高足?”

燕翅鏢段英怔怔地歎息了一聲道:“這麽看來,這部《合沙奇書》,還真不知道會落入何人之手呢!”

商和冷冷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要泄氣,你我合手,也不見得就不是此人對手。”

段英苦笑了笑道:“你以為我就此甘心麽?告訴你,我既來此,就不要想叫我空手而回。”

一字劍商和知道自己這位夫人,一向是個性倔強,她如是動了怒火,休想從容罷休,當下也不敢再火上加油,隻淡然一笑道:“我們是誌在得書,可犯不著和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鬥氣。”

段英冷笑了一聲,未再多說。

萬斯同此刻藏身石後,心中暗暗想道:“這一次我可要緊緊地跟著你們了。”

就見一字劍商和又從身上摸出了那張羊皮地圖來,攤在地上和段英二人仔細地研究,不時地指東指西。

萬斯同藏身之處,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因二人言語過低,聽不清楚,他想爬近一點,不想身子稍一移動,卻踢落了一塊小石子。

這枚石子“啪”的一聲,自巨石上掉了下來,萬斯同大吃一驚,忙把身子伏下。

一字劍商和夫婦已自發覺,雙雙局臂騰身而起,萬斯同心想要糟,到了此時他隻好硬著頭皮,想迎麵一擊之後,待機而逃。

誰知身子方自一動,卻覺得為人用力把背向下一按,同時一股絕大的勁力,自背後發出,迎著商和勁猛的來勢,二人相碰之下,商和身子陡然下墜。

同時由萬斯同背後發出了一聲嬌笑,一條人影霍地拔起,遂向下一落,現出了方才青衣少女。

她冷嘻嘻笑道:“打擾了!”

說著目光複向萬斯同瞟了一眼,一路兔起鶻落而去,瞬即無蹤。

萬斯同既驚且愧,他真猜不透這青衣人是何用心,看她方才舉動,分明是暗中為自己掩護,恐怕自己不是他二人敵手,這才出身誘敵,讓商和夫婦誤認方才石子是她無意踢落。

這一著果然生了奇效,商和夫婦俱都麵現憤憤之色望著她的背影。

一字劍商和跺了一下腳道:“追!”

二人各自叱了一聲,俱都展開了上乘輕功,一路緊緊地追了下去。

萬斯同不敢怠慢,忙也尾隨了下去,他心中所想不透的是,那青衣人何故對自己如此,同時也不禁由衷地佩服她那一身出奇的武功,想著已經追出了三四裏之處,見一字劍商和已經遠遠地停了腳和他妻子低低地在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二人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萬斯同忙隱身石後,就見二人轉了半天,又在一塊巨石之下落坐。

這時當空的驕陽,已不如先前那麽炎熱,大塊的雲角,也都帶上了些粉紅的顏色,天色漸漸歸入暮色。

萬斯同心中奇怪他夫婦二人來此目的,因為他二人來此之後,並不再向下繼續行去,由此可見這裏必定是距離著那藏書之處近了。

他想到自己這麽苦苦地守著他二人也不是一個辦法,好歹還是自己去碰碰運氣的好。

想著就轉身而去,他一個人悄悄地行出了這片石林,太陽已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他見石林正前方,是一片翠野,這晚春的日子裏,野花遍處開著,偶爾發現幾株杜鵑,挺生在野花叢中,卻如同一位帶滿勳章的將軍,站立在成千的士兵叢中,別有一番鶴立雞群的景象。

萬斯同覺得甚為饑渴,他身側帶有早先準備的幹糧,但是水囊卻因匆忙遺忘在馬背上,好在這附近流水不絕,找幾口水喝諒也不是難事。

他踏過了這片草地,在一個有泉水的石邊坐了下來,楊柳的絲影,正好把那將下山的太陽遮住了,於是陽光被擊碎,它們像是無數閃光的金片,散落在水麵上,亮光閃閃地晃動著。

萬斯同吃了兩個鍋餅,用手掬了幾捧清水就口吮喝著,忽然,他聽見當空有一陣巨風掠過的聲音。

那聲音極像是有人用巨大蒲扇在猛扇的聲音,嚇得他慌忙抬頭而視。

在他還未看清是個什麽東西來臨之前,他耳中卻先已聽到了一種生平從未聽過的鳴聲,那像是遊方的郎中手中所搖動的串鈴聲音,但是卻比那聲音要尖得多,也要亮得多。

緊接著地麵上的陽光,現出一大片陰影,一頭巨鳥出現了。

萬斯同被驚得呆住了,因為他畢生以來,還從未見過這麽巨大的鳥,你可以想象到那種巨大的程度,兩隻大翅張開來,如果說用門板去形容它,也不見得恰當,因為它似乎比門板還要大出許多。

它那綠色的羽毛和雪白的胸脯,映襯得極為鮮豔,在日光下閃閃生輝。

才開始,萬斯同隻能發現這些,卻已嚇得他六神無主,他慌忙地抖去了掌中的水,避向一邊。

那龐大的鳥影,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子之後,漸漸地低飛,這時候才算完全看清了它的麵目。

真可以說是火眼金睛,嘴如鋼鉤,最可怕是它那兩隻長爪,蜷起來就像是兵刃中的鶴爪鐮。

萬斯同再次張大了眼睛去看它,才發現它眼睛的四周生著很長的紅毛,這些紅色的毛長得垂下來,看起來幾乎遮住了它的眼睛。

萬斯同一時真有些張口結舌,他真想不到,天底下會有這麽大的鳥!這麽怪狀的鳥!

它那扇動的兩隻翅膀,所扇起呼呼的風,使附近樹梢和草尖,都疾速地低下去,足見風力之驚人。

這頭大鳥,並不是發現什麽,它隻是無心地飛著,由高而低,不時地翩躚著身子,在低空做著滑翔的姿態,其狀甚為安適。

忽然,它雙翅一收,如同一枚彈子似地,自空中疾速地投了下來,驀然臨至萬斯同眼前。

萬斯同驚嚇得正想往外拔劍,這頭鳥卻已經束翅落了下來。

萬斯同心中勉強定了下來,這才發現那鳥的落下,並非是因為發現了自己,它隻是選中了這地方以供憩息而已,可是如此一來,萬斯同卻愈發地不能動了,因為大鳥近在咫尺。

它那巨大的身子,在收了翅膀的時候,看起來顯然是小了許多,可是仍然是龐然大物,站起來也有一人高。

萬斯同留意地看著它,並且把身子向一邊依了依,借著凸出的石角,把自己的身子遮住了。

這頭鳥安閑地向前踱了幾步,口中“呱呱”低叫了兩聲。

這是它的短鳴,和空中那種長串的鳴聲,完全不一樣,然後它那美麗的大眸子,微微地閉下了一點,生在它眼睛四周的羽毛,像兩麵紅色的簾子,輕輕地垂了下來,而頭頂上卻有一綹紅毛,這時候直直地立了起來,“呱”地又一聲低鳴。

萬斯同心中暗暗著急,心說完了,它要是在這兒休息,我可別想動了。

思念之中,這頭巨鳥,已經邁動了腳步,直向澗邊行去,在柳樹的陰影下顧盼小立了一會兒。

它那綠色的毛,簡直就和翡翠一樣的綠,一樣的美,如果能摘下來一片做扇子,那該是多麽的美。

忽見它張開了一扇門板似的大翅,把身子微微地斜偏了過來。

萬斯同隻當它是要起飛了,其實卻是不然,隻見它把這隻翅膀,對著身前的半澗泉水,用力地扇去。

那扇翅膀由於鼓動的風力極大,風力像劇大的狂風,排山倒海般地直向水中扇去,一時之間,隻見地麵上沙石飛濺,枝揚草翻,聲勢好不驚人。

萬斯同不明究竟,心說這怪鳥是發了瘋不成?平白無故鼓扇風是何道理?

思念間,那鼓動的風向,卻是愈來愈大,呼呼的風,聽在萬斯同耳中,真是禁不住直打寒顫。

這時水花飛揚,點點銀星,宛如一大片光雨,直向距離十丈以外的地麵上落去。

萬斯同看得直皺眉,見那水落之,是一片小土堆,為數約在百堆左右。

這些土堆全係紅色的新土堆成,看到此,他的心不禁驀然一動,這才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這些土堆,全係人工堆集而成,這還不奇,奇怪的是,每堆土堆之上,都生著一棵高僅尺許的小樹,這小樹的形狀,也是萬斯同從來未曾見過的。

一般的植物,樹葉全是綠的,而這些樹葉的顏色,卻是其黑如墨,葉子極為稀少,每樹不超過五片,可是每片葉身,卻都有巴掌那麽大小,卻又生得極厚,約有銅錢一般厚薄,看起來油光閃亮,想必其中定有漿汁。

萬斯同來此甚久,一直都沒有發現,若非這怪鳥引水澆灌,他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因為這數十棵短樹,雖是占地極廣,可是種植的地方,卻是極為隱秘,前有亂石為屏,後卻是排天而起的千竿修竹,兩側間雜花亂草,而地勢又極低窪,如非有心觀察,你是萬難看出來的。

這些植物栽種的形狀,也有異一般,種植的方式或圓或方,俱都是行列井然。

這些小樹栽種的方式,卻是太怪了,它們是有正有斜,或成圈,或散為點,一眼望去,簡直是黑乎乎亂成一片。

萬斯同於是想到:“這些樹木的主人,定是一個村夫野漢,胸中絕少筆墨。”

這種情形大大地提起了他的興趣,他對這大鳥的懼怕情緒,立刻減少了許多。

因為這頭巨鳥,既懂得引水澆灌花木,可見得深通人性,並為人豢養,自然就沒有什麽值得好怕的了。

它這種灌溉的方法實在是很別致,大翅扇動時狂風乍起,卻不似“吹皺一池春水”那麽文雅,而是把水麵上的泉水,一層層地逐次扇起,然後在空中幻化成大片的雨珠,遍灑在樹叢之中。

奇怪的是,這麽百十棵灌木,占地少說也有十來丈方圓,可是這些自半空中降落下來的水珠,就像是雨水一般的均勻,不多不少,每一株的水量,看來幾乎完全相等。

而在這些灌木叢之外,卻休想分得一滴,這種精確的灑水技術,真令人拍案稱奇。

萬斯同目睹這聞所未聞的怪事,不禁一時驚異得目瞪口呆,他真沒想到,這頭巨大的鳥,竟是為人所豢養,而妙的是尚能供服勞役。

隻看它那種熟練的灑水動作,當可知道這類的事,它是時常做的了。

萬斯同目睹著它澆灌這些灌木,約有一盞茶的時刻,它才停止了動作。

然後它移動腳爪,直朝著這些矮樹行去。

萬斯同舒了一口氣,卻仍然不敢移動,因為目前,這隻怪鳥,正是因為聽到了什麽,它才走過去的。

它走到了這片園圃前,又低鳴了一聲,一雙火眼突地睜大了許多。

方斯向見它不時地左顧右盼,並且伸長了脖子,直向樹叢中觀望著,如此甚久,似並沒有發現什麽。

在暗中偷看的萬斯同,已感到有些不耐,那隻巨鳥想是久立沒有發現什麽,正想轉身,忽然它頭上的一綹紅毛,猛地立了起來。

同時它口中發出了一聲長鳴,大翅一展,就如同一片雲似地飄了起來。

總共是一起一落的工夫,萬斯同隻看見似乎在一株矮樹上一落,遂見它仍然飛落到了原處。

可是在它鋼鉤似的一隻利爪內,卻多了一條長幾逾丈的紅鱗巨蛇。

這種蛇,萬斯同認得,那就是一般人所稱之為“火赤鏈”的毒蛇,是蛇類中一種極毒的東西,常人為它咬上一口,隻怕十步之內就得喪命。

可是這時候,它落在這頭巨大怪鳥的爪上,卻顯得一籌莫展。

起先它展動著長軀,試圖去緊緊纏著怪鳥的雙爪,可是這一企圖,不久在怪鳥的利爪之下,它不得不放棄了,並且全身抖顫不已。

那頭巨鳥,也許隻是逗著它玩,也許是另有企圖,因為它是那麽的輕鬆,丈許的蛇,在它的爪下,看起來它是根本不把它當回事兒。

如此單爪緊緊鬆鬆,直逗得那蛇兒焦躁暴怒已極,可是奇怪的是,那蛇始終不張口去咬,它雙唇緊閉兩腮頻動,萬斯同不見它的利齒和長舌。

巨鳥的意思,也許是希望它張開嘴來,可是那赤鏈蛇卻是甘心皮肉受苦,至死不肯張開嘴來。

似如此一鳥一蛇堅持了一段時間,那頭巨鳥似乎是玩的興致已經過去了。

隻見它“呱呱”一連叫了兩聲,陡然探出了另一隻鋼爪,隻一抓,就抓在了巨蛇的七寸三分之上,另一爪,此時卻扣得更緊了。

那條巨蛇,在這種巨力之下,隻痛得全身一陣急戰,紅鱗片片地翻了起來。

遂見大鳥那隻原來抓在巨蛇七寸三分上的右爪,霍地向前一捋。

這種勁道,那條赤鏈蛇果然吃不住了,隻見它那緊閉著的嘴是再也閉不住了,闊口白牙森然,而這刹那間,卻由它口中噴出一物。

萬斯同才看清了,竟是一枚大如橄欖的黑色果子,外形也是和橄欖十分相像的兩頭尖當中圓。

那巨蛇吐出了這枚果子之後,好似憤怒已極,口中“吱吱”之聲,震人耳膜。

這時候,它再也不堅持了,長信亂吐,掉過頭來朝著怪鳥近腳處就咬。

可是,它這點道行,在這巨大如鵬的怪鳥眼中,簡直是太小了,太不當回事了!

隻見那大鳥單爪複捋,看起來這條蛇就像暴長了半尺一般,其實也確是如此,那是巨鳥的大力使然。

怪蛇吱吱之聲,叫得更尖更厲害了,腥液成串地自口中往下滴著。

它身上的那些美麗鱗片,如同狂風下的玫瑰花瓣一般,一片片地散落了下來,血肉模糊不堪。

緊跟著巨鳥雙爪一分,大翅霍地一張,身子躍起了四五尺高下,“呱”地一聲長鳴。

萬斯同看時,那條長幾近丈的赤鏈毒蛇,卻已經身首異處,鮮紅的血連連地滴流不已,微風過處,帶起了一片奇異腥味,令人欲嘔。

巨鳥的身子再次落下,雙爪這時已經鬆開,那兩截蛇屍被拋在一邊,可是仍在連續地輾轉**不已,巨鳥隻是望著它,有時偏偏頭,又過去加上一爪,如此五六下之後,那條蛇已大卸八塊。

萬斯同在一邊看得真有點觸目驚心,可是這些隻帶給他驚嚇而已。

他感到奇怪和有興趣的,卻是那枚自怪蛇口中所吐出來的黑色果子。

自從這枚果子被怪蛇噴吐出去之後,滾落在一邊,萬斯同始終注意著它,隻見它生得黑光閃亮,雖然僅不過橄欖大小,可是看起來,令人覺得肉很多,漲得鼓鼓的。

看到這種情形,很容易令人想到,這是一枚奇毒無比的果子,否則怎會為怪蛇所噬?

那頭大鳥在判處了赤鏈蛇死刑之後,在一邊舒爪剔羽,忽然它想到了那枚果子,口中怪叫了一聲,就猛然轉過了身子,到處張望了一會兒,終為它看到了。

它把那枚黑色的果子銜在口中,倏地展開了大翅,萬斯同隻覺得狂風吹體,再看它那巨大的身子,已起在當空。

那種飛行的速度,看起來真令人驚心,總共也隻是一張翅膀的時間,可是看起來,空中隻剩下了一個黑點,那黑點直向西邊移去。

在西邊的天空中,此刻布滿了醉人的紅霞,那大鳥其實並沒有飛很遠。

萬斯同看見它在一片巍峨的巨石之間,緩緩地盤旋著,愈盤愈低,後來就消失了。

這時候,萬斯同才算是鬆了一口氣,他由石後一躍而出。

方才目睹的一切,真像是夢境一般,如非是親目所見,這種近乎神話的事情,他是萬難相信。

他好奇地走到了那片園圃前麵,蹲下了身子,仔細地去觀查這些怪異的植物。

經過仔細觀察之後,他才看清了,原來這些矮樹上,每樹生著五片葉子,即使有的樹不滿五片,可是必定有一兩片極小的嫩葉,高矮大小,幾乎是每樹都是一般。

在這些樹的頂尖,都生有一枚像方才怪蛇所咬下的那種橄欖似的果子,隻是顏色多是淡白的顏色,大小也比方才那枚不如。

由此看來,可想知這些果子,定是還沒有成熟,而方才的那一枚,才是熟透了的。

怪蛇倒是一個老內行,僅此一枚熟果,卻為它發現了,若非是那頭巨鳥聽視靈敏,那枚果子,竟是到了它的腹中無疑。

萬斯同心中不禁奇怪,因為他實在想不懂這是一種什麽植物。

這些樹是誰種的?種來作什麽?這些果子有什麽用?可以吃嗎?

愈想愈覺得好奇,忍不住伸手,朝著最近的一棵樹上摸去。

他想摘下一枚這種果子來看看到底是什麽味,想著就伸手直向一枚果子上摘去。

不想手方一觸及那果子的外皮,就如同是摸在一枚燒得極紅的炭火上一般,直燙得他差一點叫了起來.慌不迭地收回了手。

再看那棵為自己手指所碰過的樹身,就像是抽了筋一般的一陣顫抖,樹身上的五片葉子,幾乎是同時搭垂了下來。

那枚為自己指尖所觸過的果子,卻也自動地收了進去,露出了一個小指尖大小的洞口,自洞中汩汩的,像奶汁似流出了一些白色濃液。

同時間,空氣中散發出一股異香,聞在鼻內,覺得甚為不適。

經此一來,萬斯同是不敢再動了,他因而也想到,這些果子,絕非是可食的東西。

可是,他心中更充滿了好奇,仍然去仔細地看著這些樹,數了數共是一百零八棵。

這麽一細數觀察,頓時令他又發現了奇怪的東西。

原來這一百零八棵矮樹,它們所以這麽錯綜複雜的地栽種著,絕非是信手亂栽,而是其中隱隱含著極為巧妙的八卦陣圖。

隻是這陣圖,也許是太奇特,萬斯同端詳了半天也是看它不懂。

那些用以栽培矮樹的紅土,也不是這塊地上原有的土質,而是自別處移運來的,試著用手去摸摸,卻也是奇熱無比。

原來那樹身的奇熱,竟是為這些怪異的紅土所培煉出來的。

萬斯同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指,因為這一切,都不是他能相信的,但確又是真實的事。

他終於發現了一個極為有趣的事情,這一百零八棵矮樹所種植的目的,極可能是為了掩護另一棵樹。

在此筆者必須要交待清楚,這所謂的另一棵樹,卻生長在這一片矮小的樹叢正中。

那是一棵幾乎和這些矮樹一般矮小的一株小樹,隻是它的顏色是紅的,樹身上並沒有一片葉子,根莖筆直地挺生著,紅得微微有些透明。

如果你不一株株地仔細去看,你就不會發現到這一棵小樹,萬斯同心中十分驚異,他確信自己現在是步人一個奇妙的世界了。

因為他現在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以往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情。

方才他對那些黑色矮樹所存的驚奇,此刻卻又轉到了這株紅色小樹的身上。

這株小紅樹形狀是那麽的奇怪,樣子就像是一根小旗杆,在莖部的頂端,生有一枚小如櫻桃一般的小紅果實,紅得吹彈可破,雖然沒有風,可是看起來,它也像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

萬斯同回身四顧了一下,確信這地方不易為人所發現,他就把一雙褲腿拉起了些,正端詳著要如何進去的當兒,忽見眼前不遠草棵之中,有一物徐徐動著。

他此時真可說已成了驚弓之鳥,生恐又有什麽怪物,嚇得慌不迭後退了幾步,忙把身了蹲了下去。

他目光注視著那片草地,先是見草尖偏到一邊,似有一物慢慢遊動,少頃卻聞有“噓噓”的嗬氣之聲,至此才見一蛇如人立似地探起。

萬斯同不看則已,這一看可是令他吃了一驚。

原來眼前這蛇的形狀,和方才那巨鳥所啄死的怪蛇,正是一般無二。

隻是它卻又比那一條要大多了,周身紅鱗,鮮豔如火,最奇的是它那三角形的怪頭之上,正中心長出一棵高有兩寸左右的肉莖,其色赤紅,較諸它身上那些紅鱗更為顯著。

看來這條怪蛇,極可能和方才那條是一對兒,否則如此罕有的毒物,怎可能在同一地點,同時出現了兩條?

這條蛇昂首在亂草中一路行著,它口中不時地發出噓噓之聲,其狀至為急躁。

似如此叫了一陣之後,愈形急躁,徑自向那叢矮樹中遊去。

人們對於這類毒蟲,幾乎有共同的觀點,一則以避,一則以殺,那要看本身的膽量如何。

萬斯同也有這種觀念,他右手緊握著劍柄,殺機頓起,因為這類毒物,不知毒害了多少生靈,豈能任它在自己眼皮底下任意來去。

他向前躡了幾步,隻等著時機來時便下手。

再看那蛇,似乎也受不了那紅色土質的奇燙,一路吱吱怪叫不已,有時昂首樹上,看一看樹尖上的果子,卻又伏下身來。

奇怪的是它身子卻隻能在外圍轉來轉去,至於近在咫尺的內圍,卻是如同未見一般。

萬斯同心中更是不勝驚異,這才知道這設伏陣圖的厲害,非但是人,即連獸畜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

這條紅鱗巨蛇在矮樹外圍遊行了一周,想是沒有尋著它那同伴,不禁更是暴怒如狂,口中尖叫的聲音,更加大了許多。

萬斯同見它一路快行,毒首高昂,那雙大如芥子的瞳子,更是暴出如珠。

由於它這麽來回緊行,萬斯同看清了它整個的身體,約有茶杯口粗細,長有一丈二三,在它尾尖部分卻生著一個像球似的圓形肉瘤,想是昔年因傷折斷過尾尖,才致生出這種畸形怪樣。

它這麽一路遊走,宛若無人之境,忽然,它整個的身子停止不動。

萬斯同知道它定是有所發現,果然見它怪首高昂,一雙鼻孔較方才張大了許多,“呼呼”的出息之聲,大為頻繁。

看樣子它是聞到了些什麽,似如此嗅了一陣之後,身子其快如箭躥到了一邊亂草叢中。

在那裏,它發現了它同伴的屍體,口中發出了刺耳的一聲怪鳴,如非是耳聞目睹,你絕不會相信這種聲音是出自蛇口中的。

那聲音就好像是一個嬰孩啼哭的聲音一樣,聞之令人毛發悚然。

萬斯同緊握劍柄,就見它整個身子,在草地上反複地打著滾,口發淒鳴,那樣子簡直是悲痛到了極點,雖是萬惡的毒類,卻有這種真摯的情感,也足以感人了。

萬斯同那緊緊握劍的手,不禁慢慢地鬆開了。

他心中想到,如果這蛇就此而去,自己也就網開一麵放它而去算了。

誰知他卻是大大錯會了這條蛇的意思了,以其說它是悲痛,不如說是憤怒地發泄更恰當。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