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桃背靠著門,雙手捂著胸口,簪子握在手心中,咯得生疼。

直到陸朝那邊也傳來了關門的聲響,江以桃才沉沉地鬆了口氣,巡視了一番這個房間。這客房內部也算得上是幹淨整潔,竟有幾分她江府的氣派豪華了。

江以桃慢步走到了桌前,倒了杯水囫圇地便吞了下去。

簪子被她放在桌邊,靜靜地待著,絲線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那珠子的色澤就更是瑩潤起來,襯得這支普通的木簪子更加精致起來。

江以桃就這樣站著看了半晌,直到腳踝又開始隱隱作痛,才輕歎一口氣坐了下來,將茶杯放在一旁,執起那簪子認真地瞅了瞅。

好半晌又輕輕歎了口氣。

她倒並不是多麽喜歡這簪子,不過覺著這用絲線繞出的桃花花瓣有幾分新奇,才多看了幾眼,沒想到竟都被陸朝看了去,以為自己十分歡喜。

江以桃又看了看簪子……似乎,似乎也是歡喜的。

有些別扭。

江以桃索性不去想這些了,午後有些困意襲來,她將簪子放置在桌上。慢步走到了床邊,打算合衣歇一會兒,等著陸朝來叫她。

昏昏欲睡間,江以桃猛地想起來,自己原是打算要逃跑的。

眼一睜,睡意頓時消了大半。

真的要走麽?

江以桃睜眼瞧著雕花大床的頂,那上邊繪了不少七彩的圖案,大多是大紅大紫的富貴花朵兒,或是些祥雲之類的玩意兒,也不是多好看的東西。

可江以桃硬是這般看著看著將自己看得睡了過去。

山下的風比山上柔和了不少,是春日裏那輕風的樣子了,緩緩地吹開了窗戶上蓋著的細軟紗簾,刺目的光便落在了江以桃臉上,照得她輕輕皺了皺細眉。

而後風又歇了,紗簾又輕飄飄地垂了下去,斂去了大半的光線,江以桃才又舒展了眉目,唇邊掛著一抹柔軟笑意。

江以桃側著身,雙手交疊地放在腦袋邊,細碎的額發垂在臉頰,纖長的睫羽微不可查地顫抖著,睡得十分沉穩與安詳。

*

陸朝那邊甫一進了房間,就打開了窗戶,朝外邊輕喊了聲一號,隻消一會兒一號就翻身從窗戶中跳了進來,恭敬地行了個禮。

“可都安排好了。”陸朝隨手擺了擺,示意一號起身,就轉身坐到了客房中間那茶桌上,以手撐著下巴問道。

一號兢兢業業地點了點頭,說道:“殿下,一號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就等燈節結束後,將那人送到謝姑娘眼前去。”

陸朝垂著眸,讓人分辨不出情緒。沉吟了一聲後,又問:“可都讓他把嘴閉緊點,別亂說話?”

一號點點頭:“都安排好了,殿下。”

陸朝輕笑了聲,又揮了揮手示意一號退下。

一號抬眸看了眼這個小殿下,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麽話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輕手輕腳地起了身。動作十分幹脆利落地又從窗戶翻身走了。

陸朝意味不明地輕哼了聲,側過臉去,看著這堵與小姑娘房間相連的牆。

可他終究是無法透過這堵牆看到江以桃,隻好歎了口氣,收回視線,為自己斟了杯茶。

茶水是冷的,陸朝淺嚐了一口便又放下了杯子。

想不到這小姑娘還挺受小郎君歡迎的麽,人家冒著生命危險都追到溪山去了,隻為將小姑娘從他這虎口中解救出去。

陸朝陰陽怪氣地笑了笑,起身去關上了窗戶。

*

江以桃這一覺好像睡了十分久,被陸朝叫醒時,天邊已經是一片橙黃的夕陽了。

她揉了揉眼,在床邊呆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從睡夢中回過神來,起身走到桌邊,盯著那支桃花木簪,抿了抿唇。

陸朝又敲了敲門,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顯得更是低沉了些,卻還是溫聲溫氣的,“阿言,你可醒了?再晚些我們可就擠不進去燈節了。”

江以桃揚聲應了句好,又回過頭來看著那簪子,莫名地回想起了方才的夢。

夢中,陸朝為她梳著發,低垂的眉眼在銅鏡中看來柔和得不行,嘴上掛著淺淺的笑意,也不知在與自己說些什麽,夢中的江以桃一句也沒有聽清。

她隻看到銅鏡中的自己也是笑著的,眉眼彎彎。

最後陸朝為她釵上了那支桃花簪子。

江以桃回過神來,拿起那桃花簪子,用手攏了一半的烏發在腦後盤了個簡單的發髻,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去開門。

陸朝在那句後也沒有再催了,就站在門口靜靜等著,江以桃猛地開門出來時,他就笑道:“待會兒阿言怕是要被人群一直擠到河裏麵去。”

江以桃瞪了瞪陸朝,像是怪他亂說話。

陸朝這會兒才看見江以桃發間那支木簪,伸手去摸了一下,“我就猜阿言戴這簪子一定好看,果然是好看的。”

江以桃被陸朝的這一伸手嚇得往後退了一小步,她還以為陸朝要撫上自己的側臉,卻見陸朝隻是摸了摸木簪,頓時便十分羞怯地輕輕咳了咳。

這一咳,江以桃才想起來自己的身子好像是好了不少。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自那次生辰昏過去後,那次醒來便感覺自己這像冬日枯樹的身子開始日漸變好,直到了今日她才回過神來,好似最近連咳也咳得少了。

難不成是因為自個每日吃的那藥?

陸朝見小姑娘防備般的動作,額角抽了抽。

江以桃卻沒看到陸朝的黑臉,也將方才那一點兒羞愧拋在了腦後,垂著眸子十分難以置信地輕聲道:“平叔這藥竟有如此神效,竟比我十幾年來吃的都還要有效。”

陸朝將小姑娘的呢喃盡收於耳,臉色又黑了黑。

偏江以桃還在那扼腕歎息,一點兒都沒注意到陸朝越來越差的臉色:“真是可惜,這會下山來竟忘記將藥一起帶來才是的。”

嗬。陸朝冷笑一聲,十分想告訴這小白眼狼,身子好了可是吃了他那世間僅三粒的靈藥,與平叔又有什麽關係。可這話確實是說不了,陸朝咬著後槽牙,稱不上愉快地嘖了一聲。

隨即看了眼天色,也不管江以桃還在原地沉思了,轉身便走。

江以桃發現得也快,陸朝的背影還沒過拐角呢,陸朝就聽見了小姑娘在身後揚聲喊道:“陸朝,你怎麽自己便走了?陸朝——”

陸朝沒理,卻還是認命地在拐角之後停下腳步來,等著那慢吞吞的小姑娘。

江以桃十分忿忿,一路罵著“陸朝臭山匪”,一路追著陸朝往前走,才過了拐角,她那罵聲就扼在了喉嚨裏。

江以桃看著眼前麵色不虞的陸朝,臨危不懼地糊弄道:“陸朝,原來你在等我呀,你真是個好人。”

陸朝挑了挑眉,這小姑娘變臉的速度真是讓人咂舌。

他放緩了語調,陰陽怪氣地應了一句:“唔,那可不,臭山匪在等人呢。”

……

完了,他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