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棺材板()

我懷裏有了10塊沉甸甸的大洋,心裏當然也變得沉甸甸的。我想大部分人在有了錢以後都會有這種沉甸甸的感受,真是踏實啊!我的肚子餓了一天。真想找一個地方吃些東西,可是朱先生叫我隻能往前看,而前邊隻有路,其他什麽也沒有,現在我也隻有往懷裏想那點錢才有一些走路的力氣。都說回家時候的路走的快,可是我卻感到了明顯的滯緩,就好像在做夢的時候邁不動步子的感受!

等到我走到西山樹林的時候,天突然地黑了下來,但是我能看到屯子裏依稀的燈光,看到那些燈光,我先是感到一些溫暖,因為快到家了,繼而我又很快地惆悵起來,因為家快完了……

我在猜想著我走以後朱先生是會作法的,那樣也許我到家以後就可以看到我爹和我娘像以前那樣光明的微笑和正常的談吐……而不是像這段時間一樣鬼氣邪氣滿屋痛苦地煎熬!我膩歪了這種灰暗的生活,小勤被抓走的傷痛我還沒來得及平複,接二連三的邪事卻一個接一個地發生,想起來都叫人頭痛!我不知道這麽鬧心的生活為什麽選擇了我!……唉,我想,對於人來說,什麽是真正的幸福呢?也許能夠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正常地生活著,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正胡思『亂』想著,隻聽到“咣當”一聲,我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確切地說是我撞到了什麽東西之上!我向後邊『射』出去很遠,一個腚墩就坐在地上,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起了一個大包,我想我一定是因為分神撞到了樹上!我抬起頭向前看去,我試圖尋找我撞到的那棵樹,可是前方隻有筆直的路,我在餘光中看到樹們都像人的黑影一般站在路的左右,也就是說一直向前看和向前走的我根本就沒有可能撞到樹……那我撞到什麽上了呢?我什麽也看不見啊?真的,前邊除了路什麽也看不見!

但是我的心裏還是“突突”起來,因為這裏畢竟是西山樹林,而在樹林的掩映下就是很多逝者長眠的家……墳!“墳”是一個很叫人恐怖的名字,那是死人的家,永久的家,人的最終的歸宿。我真是搞不懂,人活著的時候提到家都感到溫馨、愉快,為什麽提到死人的家又都感到冰冷、恐怖?而活著的家顯然都是臨時的,隻有死後的家才是永久的!……難道僅僅是因為它叫做“墳”?大家才感到恐怖?……其實人真應該把墳叫做家!……墳才是人真正的家!……這些想法叫我惡心,但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我站了起來繼續向前走,我試探著走,可是我感覺我的前邊還是走不通……而那裏分明就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沒有,我感到有一堵無形的牆就立在我的麵前,叫我無法逾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站在那裏不敢動彈,回想著朱先生是否交代我一些什麽辦法可以解決現在的燃眉之急……後來,我想到了朱先生給我的那幅牡丹圖……朱先生不是說,遇到牆就叫我把牡丹圖貼上,然後就保證我順利嗎!朱先生可能是預見到了可能出現的這種事情!但是令我失望的是我為了10塊大洋已經把那幅畫賣掉了!這時,我想起了那個買牡丹圖的青年……他雖然俊朗,但細細回味他的麵孔卻有一種冰冷的感覺,就像一座墳丘給人的感受!想想賣畫的經過,事情其實十分的蹊蹺……莫名其妙的怎麽就來了個買畫的呢?這其實是很不正常的,隻是因為我當時隻關注了那10個大洋,忽視了事情的紕漏!我看到錢以後自己的腦子變的更不正常!

我又向前走,可是還是走不出多遠,我又不能回頭往後走,隻能試著往後退,可是現在情況變得比較撓頭,往後退也變得十分地艱難,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進退兩難。我隻能像一棵樹一樣站在那裏,頭腦瘋狂地運轉,當然心髒也一定在瘋狂地搏動,汗珠子洶湧地流淌,我感到從來沒有的孤獨無助和恐懼。我緊緊攥了攥拳頭,汗水嘩嘩地滴落在地上,我的下邊又有了『尿』意,但是沒有『尿』,一整天我粒米未進,滴水未飲,加上大量的排汗已經不可能排『尿』了!

……但恐懼到極點的時候,人就會突然走向堅強!我開始大罵:混蛋,什麽混蛋擋住我的路!媽的,老子不怕死!……滾開!……這時我聽見自己的罵聲像空穀回音一樣原封沒動地傳了回來,此起彼伏的回音又將罵聲交還給我!……我不知道我這是走到了哪一個世界,不知道自己身處怎樣一個空間!也許像朱先生說的,人的三個魂魄想法統一了人才不會頭痛,我告訴自己現在要想辦法離開這裏……我開始想……後來我想到了我爹曾經給我講過的一個事件。我爹在年輕的時候大白天走路就遇到過走不了的情況,那次1裏的路叫我爹走了兩天兩夜,後來他也是通過回想才想起老人們說的……是被死人的棺材板子擋住了!我今天的情況無疑是當年的翻版!唉,媽的,這種事情也祖傳?!

那時我爹告訴我說人剛剛死去的時候,魂魄是不安於躺在狹小的棺材裏的,他們當然希望像活著一樣四處自由地走走,但閻王既然剝奪了你活著的權利,自然也就意味著取消了你自由的權利,他們要求那些新鬼都必須堅守自己的屍體,一直到它慢慢爛掉……當然這種堅守本質上沒有什麽實在意義,要硬說有意義就兩條:一是讓你看到自己的身體慢慢爛掉,然後徹底忘掉做人的尊嚴,徹底記住做鬼的卑微第二就是看看你這個新鬼是否聽話,他們主要看的就是你是否聽他們的話,聽慣鬼說的話,也聽慣鬼話,最終不會說人話,隻說鬼話!而且地府那邊對這種形式上的事情十分地重視,還經常有派過來檢查的,看看你這個新鬼能不能守住棺材、守住自己、守住他們的戒條……守不住的都打到18層地獄去,讓你學會堅守,學會保守,學會墨守!

然而對自由的向往叫新鬼總是鋌而走險,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會想辦法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新鬼為了出去走走,往往就合夥去堵人,把人的魂魄弄來,塞到棺材裏,給自己守屍體,然後躲過地府檢查者的法眼,出去逍遙一番……我當年聽完我爹講的這事,除了害怕鬼以外,更加害怕檢查的了!但是那時我有些同情鬼的遭遇,感到檢查的很糟糕!……但是今天,此刻,我同情的死鬼竟然要把我塞到棺材裏去,而我又是多麽盼望檢查的來救援我啊!但是我爹當年沒有盼到檢查的來救援,現在我也不應該報什麽希望……我想檢查的也就那麽回事吧,還能指得上他們?

我爹當年的做法是親口咬破中指(必須是中指,別個指頭不好使),然後將血甩到擋住他的棺材板子上去,然後就沒事了!至於其中的道理也許隻有朱先生知道,像我這樣的能知道這麽『操』作解決問題就可以了,緣由就不必考慮了……就像你知道弄完女人她可以生出孩子就完了,至於你弄完她她怎麽就能生出孩子就大可不必管啦!

於是我開始咬自己的手指頭……好疼啊!但是終於咬破了,雖然疼,但我感到很爽……我想:媽的,死鬼,看我不甩死你們!於是我滿懷信心地甩了出去!我等著豁然開朗的那一刻,然而,我沒聽到任何淒慘的聲音之類鬼敗退的信息。我想這幫敗類鬼一定是蔫退了……我很興奮,心想:媽的,鬼不是不可戰勝的嘛!

可是……“咣當”……我又被撞了回來,還是走不通……我想完了……人家鬼才是戰無不勝的!……完了,等著給鬼看家吧,等著替鬼接待檢查的吧!但我想死之前我得知道自己的祭日是哪一天啊,我記得前天是初五,但我不清楚今天該是初幾!那今天該是?我開始數很少數的數:初五、初六……媽的,我突然感覺自己還有救……我『摸』到那個血淋淋的指頭竟然是食指,並不是中指……我剛才咬錯了指頭!

於是,我重新開咬……開甩……開聽……我聽到的是幾聲歎息……是失去自由的歎息……我知道我勝利了!

這時,我聽見天空中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道刺眼的閃電,我以為天要下雨了,但是當我昂起頭的時候,我卻發現天空高掛著一輪皎潔的月亮……我明白了,媽的,那些檢查的才來!

這時我又感覺到我的周圍起風了: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我看見四條黑影扛著棺材板子有命一樣地跑走了,我想,媽的他們扛的一定就是剛才擋我的棺材板,媽的,死鬼你們就等檢查的處理吧!我可不給你們看家了,我得回家嘍!

接下來我抬起腳又向前走去,好了,我現在感覺特別的順暢,一點沒有了阻塞的感覺。我想:媽的,人就是人,對於鬼,總是有辦法處置的!

我看著不遠處屯子裏的燈光一點點地暗淡下去,我猜想夜應該是很深了。但是不管如何,我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了,可以見到我的爹媽,見到莊小姐,見到大狀。這些都叫我感到溫馨。

我的手指還在不停的滴血,但是我卻感到無限的安全感!西山樹林這個叫我十分傷感的地方,這個和我本來沒有任何瓜葛的地方,現在為什麽在我的意識中變得如此的沉重呢!我真是難以理解!因為我們家的一些遭遇,現在這裏已經變成了屯子的禁區!

我下意識地『摸』『摸』那幅牡丹圖換來的10塊大洋,感覺是那麽的缺乏規則,我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來看……媽的,原來那些大洋竟然全是塊爛掉的棺材板子的碎塊!……我現在明白了,那個買我的畫的青年男子一定不是人,他也許就是朱先生所說的西山的魂魄!而我這個擁有三個靈魂的人卻沒有較量過隻有一個靈魂的鬼!也許一切都是因為那10塊大洋!

……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這時侯大狀已經熟睡了……她現在是我們家活的最純粹的人……她的心裏隻存在一件事情,那就是見到她的丈夫二狗,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擾她,從這個意義上說,她活的最為單一也最為幸福的!

莊小姐沒有睡覺,我猜想她一直在等待著我的歸來,當她看到我走進屋子的時候,我感覺她顯得特別的興奮,她說:元寶,你怎麽才回來?

我說:我……我……我在朱先生那裏待了很久!

莊小姐說:你餓嗎?

我差一點哭出來,說:老餓了!

莊小姐說:元寶,那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要吃點什麽啊?

我說:疙瘩湯吧。

莊小姐說:行,我看櫃子裏還有些白麵,壇子裏還有些鹹菜,我去給你做。

我說:恩。

……想想剛才的一幕,我真不敢奢望在我的人生中還會有這樣的溫暖!

我走進我爹和我娘的屋子。

我說爹、娘,我回來了!

他們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木然地看著我!的確像朱先生桌子上的雕塑!

我期待著我爹再說那句“幺雞、二條、和了”的咒語,然後我好按照朱先生的要求,把這句咒語反過來說,這樣也許我就可以讓我爹回複正常!但是我發現我爹現在好像不但不再說他咒語一樣的話,而且什麽話也不說了,就是木木的坐在那裏發呆!

灶房裏莊小姐在為我做疙瘩湯,我聽見灶台下火苗呼呼的響動,我的心裏不由的顫動了許多下,好像也有火苗熊熊的燃燒!我不由的向灶房走去……

在昏暗的灶房燈光下麵,我看見莊夢蝶小姐正在往灶坑裏塞著柴火,她的美麗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越發的『迷』人,她的苗條而豐滿的身子叫我呼吸急促起來……

我的下邊不由自主地搏動起來,我感激她,我現在特別的需要她……莊小姐……莊夢蝶!

我像幽靈一樣走進那個莊夢蝶,伸手將她抱住,隻聽見她喘著粗氣問我,說:元寶,你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