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夢君的死,給每個人都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傷痛,也給每個人留下了一個希望,她唯一的遺物是一張關於死亡穀逍遙宮詳細的秘圖,有了這張秘圖,任我殺等人才不至於困死在這裏。根據秘圖裏詳盡的注解,米玨和龍七直接闖進了紫羅蘭夫人的寢室,但他們非但沒有找到“萬劫重生”,就連紫羅蘭夫人的屍體都已經不見了,唯一的發現,就是一張字條。

“斯人已逝,我心悲愴;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君子報仇,來日方長;願君珍重,血債血償。”

每一個字,都仿佛塗滿了仇與恨,隱隱透出一種萬惡的詛咒。

二人搜索了半天,依然一無所獲,悻悻然地走出逍遙宮。

“二位請留步。”花海之中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二人抬目望去,隻見一個臉色如冰的英俊男子緩步而來。

“鍾濤!”米玨皺眉道。

鍾濤笑了笑:“我在等你。”

“這裏每個人都已經消失,你居然還敢留下來,難道你不怕我們會殺了你?”

“你們決不會殺我,也絕不能殺我。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米大俠是仁義之人,這道理自然是明白的,怎麽可能為難我這個傳信之人?”

“傳信?”

鍾濤從懷裏取出一封信,緩緩遞給米玨:“這封信,煩勞米大俠交給任我殺。”

他再不多言,回身就走。

“等等。”米玨大聲道。

鍾濤回頭道:“米大俠是否還有未了之事?還是心中尚有太多疑惑?在下知無不言。”

米玨微一沉吟,問道:“‘你知不知道‘萬劫重生’的下落?”

“如果你們在尋找那東西,那麽在下就奉勸一句,不必再白費力氣了,早在幾個時辰之前,宋終就已帶著那東西離開了這裏。”鍾濤目光一轉,輕歎道,“此地不宜久留,一個時辰之後,這裏將變成一片廢墟,你們最好趕快離開。”

說完這句話,他終於飄然遠去。

長亭,自古以來就是人們餞別之地。離別總是讓人黯然神傷,這使得“長亭”兩個字的本身就仿佛帶著淒涼蕭索的味道。

有風、有雪、有陽光,有人在餞別。餞別總有朋友,有朋友就難免有酒。離別雖然傷感,卻也充滿了祝福。

酒仍未冷,朋友已離去,留下了祝福,帶走的是感傷。

“武林四俠”和海東來已化為一堆枯骨,此後的江湖,永遠不會再出現他們的仁心俠影,但他們的俠名卻一定會為人們銘記。

龍七獨自振衣而去,一路狂歌,一路風雪,沿途灑下一路惆悵。他決定就算走遍天涯海角,都必須找回“萬劫重生”,為了這東西,死的人已經太多太多,發生的事情也實在太多太多,他絕不能讓它遺落江湖,成為群雄逐鹿的禍端。

任我殺已醉,一醉不醒,他根本就不願意醒來,葉夢君香消玉殞,他的生命也已失去了意義,那種痛,隻能借助酒的力量去遺忘。

米玨站在長亭的台階上,極目眺望著遠方。遠方,有他的家,家中的妻兒正等待著他的歸去。此間事了,是他回家的時候了…

長亭,還是長亭,又有人在餞別。

大道上,停著一輛馬車,車廂中擺放著的是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棺材裏麵鋪滿了紫羅蘭花,飄散著淡淡的清香,葉夢君就仿佛隻是睡著了般,靜靜躺在花香之中。

死亡穀逍遙宮,這個地方對於每個人,無疑是一種不堪回首的記憶,但無論這傷痕有多深,該忘記的始終都要忘記。這一切,對於任我殺和歐陽情兩人卻是種永恒的傷痛,痛在一生的記憶裏,不可抹滅。

此刻,二人倚欄而望,望著長亭外飄飛的雪,許久許久都未曾說過一句話。兩個人,兩種不同的心事,卻有著一種相同的憂傷。

陽光漸已變得黯淡,一抹殘暉仿佛被無知的頑童隨手塗潑在大地,天空低垂,暮色蒼茫。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淒切的哀鳴,任我殺抬頭望去,隻見一隻孤單的大雁展翅掠過,飛向遠處的天之盡頭,轉眼不見蹤影。

“我要走了。”隨著任我殺的一聲輕輕歎息,沉默終於被打破。

歐陽情緩緩回過頭來,幽幽道:“走?去哪裏?”

“南方,我一定要把夢君帶回去。”

歐陽情望著那副棺槨,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們一起走。”

任我殺搖搖頭,淡淡道:“不,我想一個人回去。”

歐陽情猛然怔住,輕歎道:“一個人?難道…你還是不懂我的心?”

“你的心還在,可是我的心卻已經死了。”

歐陽情眼中又泛起了淚光,抽噎著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改初衷?”

“事到如今,我更不可以改變主意,因為…因為我已經無法給你任何承諾,更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夠給你幸福”

“我可以等。”

“你不必再等,這一去,我也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歐陽情抬目注視著他,幽幽道:“你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麵了,是嗎?”

任我殺沒有回答,避開了她的目光,心卻莫名其妙地痛了起來。是這樣嗎?這輩子真的不再相見了嗎?為什麽竟是如此不舍?究竟在留戀著什麽?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我的生命,是夢君給的,她這麽做,就是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你是你,她就是她,在我心裏,誰都不能代替誰。我答應過夢君,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現在我也可以答應你,決不會再走回頭路,因為這世上,從今以後根本就不會還存在一個叫‘一刀兩斷’任我殺的殺手。”

歐陽情微微一怔:“那麽應該叫你什麽?”

任我殺忽然笑了笑:“葉逸秋,樹葉的葉,飄逸的逸,秋天的秋。”

歐陽情忍不住也笑了,柔聲道:“葉逸秋?隻怕人們更願意叫你任我殺,因為‘一刀兩斷’這個人實在是太有名了,換了名字,他們反而會不習慣。”

任我殺無奈地一聲輕歎,突然將手指上的那枚指環取了下來,緩緩遞了過去,輕輕道:“這是你的家傳之寶,我想…我不應該奪人所愛,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歐陽情的目光刹那間變了,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想留下我們之間僅有的一份回憶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我並不適合擁有它,畢竟…它的意義實在太多太複雜。”

“你是不是覺得,能夠得到這枚指環的應該是別的男人?”歐陽情淒然笑道,“你以為你離開之後,我就可以忘記你?難道你已經忘了我曾經發過的那個毒誓?”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但你不必如此執著…”

歐陽情立即打斷道:“不必再說了,不管你還要不要留著它,我都絕不會再收回來了。”

任我殺默然半晌,終於縮回了手:“我一定會好好的珍惜它,就像…就像是我的生命一樣。”

歐陽情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這隻手握刀的時候已太多,舉杯的時候也太多了,刀太冷,酒杯也太冷,隻有女人的溫柔可以讓它得到溫暖。

任我殺就這樣讓歐陽情握著他的手,想說些什麽,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當夜色拉開了帷幕的時候,也是淚水幹涸的時候,離別,就在這個時候已悄悄開始…

任我殺終於還是走了,頭也不回地斷然離去,把飲泣無聲、傷心欲絕的歐陽情拋在了身後。

由始到終,都沒有人提起鍾濤交給他的那封信的內容,他也沒有透露出半個字。那封信究竟說了些什麽?這個秘密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完全擺脫了那個殺手“一刀兩斷”任我殺的影子,重新找回了自我。

浪子回頭,對於他的親人和朋友,實在是種“當浮三大白”的好事,可是他的敵人呢?他們會就此抹掉仇恨嗎?

也許,一個人一旦走錯了路,再回頭便已太難,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每件事都是要還的,沒有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許,這就是江湖人的無奈和悲哀。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峰回路轉,後會有期。紅塵渺渺,人海茫茫,後會是有期,還是無期?如果能再相會,又在何夕?

第二卷《刀寒再凝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