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非但紫羅蘭夫人沒有出現,就連張窮和王帝兩人也是蹤影不見,除了兩個按時送來酒菜的婢女和那幾個拾花的男子,偌大一個逍遙宮,竟似已無人跡。任我殺幾次壓抑不住心底的狂熱衝動,打算夜探逍遙宮,都被沉穩的米玨勸阻住了。

三天過去,就連素來冷靜的龍七也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龍七號稱“神捕”,但他自己最滿意的地方卻不是破案能力,而是他的追蹤術。追蹤之術通常隻有兩種,追和等。很多時候,追比等容易得多。追,需要的是敏銳的嗅覺和豐富的經驗;等,卻是耐力的考驗。等待總是遙遙無期。等一個人,究竟要等多久?完全不是他可以預算的。為了緝捕一名逃犯,他曾經在荒山野嶺中潛伏了七日七夜,最後終於完成了任務。那是一種漫長的等待。

這一次,雖然隻是三天三夜,卻好像是三個寒暑往來般的漫長,幸好這裏還有美酒。他剛剛舉起酒杯,就聞到了一種清香。絕對不是酒香,也不是花香。他抬起頭,就看見一個衣袂飄飄的白色人影帶著一道幽香翩翩而來。

她走路的姿態本也沒有什麽特別,卻偏偏令人覺得她風神之美,世上簡直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她身上穿的是純白色的、一塵不染的輕裘,外麵一襲薄紗輕攏,屋子裏雖然沒有風,但卻也令人覺得她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你終於敢現身了嗎?”看見她,任我殺立即衝了過來。

紫羅蘭夫人臉上蕩起一絲媚笑,淡淡道:“這裏是逍遙宮,本宮想來就來,想去就去,難道還怕被你們幾個臭男人活活吞了?”

“你什麽時候才肯把歐陽情放出來?”

紫羅蘭夫人輕搖螓首:“歐陽姑娘是本宮貴客,彼此間以禮相待…”

“你莫非很喜歡用強迫的手段請人作客?”

“歐陽姑娘是自己願意跟隨本宮走的,本宮連一點強迫的意思都沒有。”

“既是以禮相待,為什麽不讓她出來相見?”

“這也是她的意思。她認為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如果可以冰釋前嫌,握手言歡…”

任我殺大手一揮,冷冷道:“這隻怕是你的意思,添油加醋的女人已經足夠讓人頭痛了,再加上你這種女人,這世界豈非就要亂了?”

紫羅蘭夫人居然沒有生氣,微笑道:“你很想見她?好,本宮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任我殺反而一怔:“你答應了?”

紫羅蘭夫人笑了笑,笑得邪惡而詭異:“本宮當然也是有條件的。”

任我殺臉色微變,冷笑道:“我早知你是不可能就這麽輕易答應的,果然還有陰謀。”

“如果你不願意,一樣可以拒絕。”

任我殺咬了咬牙:“什麽條件?你說!”

“你跟本宮來。”紫羅蘭夫人嫵媚一笑,飄然出門,忽又回首道,“你為什麽不來?”

任我殺皺眉道:“我一個人去?”任我殺皺起了眉。

紫羅蘭夫人臉色一沉:“你們通統要來,也無不可,不過本宮提醒你們,女人總是很喜歡改變主意的。”

話猶未了,任我殺已經大步跟來:“好,我跟你走!”

一張小小的梳妝台,一條圓錐形的錦帳輕垂,覆蓋住用檀木雕刻而成的,古色古香的床,既沒有華麗的陳設,也沒有庸俗的珍玩,這屋子的簡樸和自然,正如麗質天生,添一分脂粉,便玷汙了和諧的顏色。

白色的牆,一朵紫色的花,是這屋子唯一的裝飾。白色是純潔,卻予人一種高貴和冷清的感覺;藍色是孤單,卻未免顯然太傷感。難道這屋子的主人,本來就是個孤寂而冷傲的人?本來就是個孤芳自賞、不快樂的女人?

任我殺瞧著那朵紫羅蘭,心裏忽然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是壓抑?還是…

這朵花似乎沒有經過風雪,也不曾曬過陽光,看起來卻像一個生命力極其旺盛的妖姬。

“這裏就是本宮的閨房,通常,女人的閨房,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進來的…”紫羅蘭夫人媚眼如絲,聲音更是嬌媚入骨,秋波流轉,“你應該明白,本宮為什麽要帶你來。”

一間舒適的閨房,一個美麗、溫柔的貴婦…如果是你,你覺得你應該做些什麽?

紫羅蘭夫人的呼吸仿佛變得有些粗重,嬌嗔道:“你為什麽還站在那裏?莫非你不知道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任我殺動也不動,冷冷道:“我可以做些什麽?”

“難道…這些都要讓本宮來教你嗎?”紫羅蘭夫人輕輕咬著手指,不停地笑著,笑得那麽溫柔、嫵媚,那麽讓人意亂情迷,腰肢像水蛇一般扭動著,喘息著道,“你是不是從沒找過女人?根本不懂得女人可以給你帶來多大的鼓舞?”

任我殺忽然扭轉了頭,絕不去瞧她一眼。

“你知道嗎?本宮是個很有經驗的女人,可以讓你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樂趣…”紫羅蘭夫人雙眸時而半閉,時而翕張,慢慢地把身子靠攏過去,呼吸宛如春風,帶著一種令人心醉的甜香,聲音溫柔而遙遠,“來吧,你還等什麽?到**去,本宮會教你如何懂得女人…”

麵對如此蝕骨**的挑逗,隻怕很少男人可以拒絕。任我殺卻似無動於衷,反而覺得胃正在劇烈地收縮,有一種嘔吐的衝動。為什麽?紫羅蘭夫人本來還像是個不容侵犯的聖女,突然間就變成一個饑餓的**?他臉上露出種厭惡之色,狠狠地推開了像蛇般粘在身上的紫羅蘭夫人。

紫羅蘭夫人臉上忽然變了顏色,吃驚地望著他,眼睛裏充滿了驚愕和懷疑,仿佛見到了她平生最奇怪的事情。貓吃老鼠,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當然一點也不奇怪,可是一隻小老鼠吞下一隻大象呢?她此刻的神情,就好像看見了這種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她一生中,沒有男人拒絕過她,更沒有一個男人會把她從自己的懷抱裏推開。可是現在,眼前這個少年…

任我殺的身子像一支標槍般站得筆直,一張臉就像冰山一樣堅硬。

紫羅蘭狠狠地咬著牙,沉聲道:“你知不知道,拒絕本宮的男人永遠都不會有好結果?”

“我既然來到了這裏,就沒有打算能活著走出去。”任我殺忽然笑了笑,悠悠道,“但我知道,你根本不會殺我。”

“本宮恨不得你立即就死。”紫羅蘭夫人冷笑道。

“如果你真的非殺我不可,又何必等到現在?”

紫羅蘭夫人嬌喘連連,臉都白了,過了許久,她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緩緩道:“歐陽情呢?本宮可想不到可以不殺她的理由。”

任我殺臉色蒼白,咬牙不語。

紫羅蘭夫人忽然又輕輕笑了起來,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好像已抓住了任我殺致命的弱點:“本宮已經知道,她就是青衣樓樓主,而且還是韓大少萬貫家財的繼承人。財富,就像美色一樣讓人垂涎。”

“你當然也知道她是‘鐵狼銀狐’的女兒,難道你就不怕他們把這裏夷為平地?”

“莫說他們找不到這個地方,縱然神機妙算如諸葛再世,也休想踏入宮中一步。”

死亡穀隱蔽而詭秘,機關重重,飛鳥難渡,無論是誰,都絕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所在。任我殺苦笑著,輕輕發出一聲歎息。

“所以,現在能救你們的人,就隻有你們自己。”紫羅蘭夫人忽然溫柔一笑,緩緩道,“你知不知道,本宮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不殺你?”

任我殺閉著嘴,沒有回答。

“因為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樣,他們整天隻知道親近本宮,用盡一切辦法討好本宮,甚至大聲說話都不敢,你卻一直做著他們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事。”紫羅蘭夫人的聲音變得更溫柔,目光中閃爍著某種異樣的花火,“隻要你答應本宮,用你的人來換…”

話未說完,任我殺立即截口道:“不必說了,你明明知道我絕不是那種男人。”

“隻要你願意留下來,你的朋友就可以安然離開,這裏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這已經是你最後的機會,難道你一點也不珍惜?”

“如果要我用性命作為交換的條件,也許我會答應你,但要我像那些奴隸一樣甘心獻出我的靈魂,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紫羅蘭夫人臉色冰冷,沉聲道:“你寧願一死也不願意留下?”

“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紫羅蘭夫人輕咬貝齒:“既然你如此堅決,本宮就成全你。現在,你隻剩下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

“什麽路?”

“死路!”這兩個字就像是被魔鬼詛咒過似的,刺得任我殺連耳朵都麻了。

紫羅蘭夫人恨恨道:“本宮絕不會讓你死得太痛快,而是慢慢的死,竭盡全力的死,死得很痛苦、很難過。”

“我連你都不害怕,還會怕死嗎?”任我殺冷笑道。

“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你僥幸活了下來,本宮就答應你交出歐陽情。”紫羅蘭夫人粉臉含煞,帶著種邪異、殘酷的笑意,“但你永遠也別想再見到她,因為在你還未見到她之前,你就已經死了。”

紫羅蘭夫人究竟還有多少陰謀詭計未曾展開?任我殺瞳孔已收縮,一股寒意迅速從背脊蔓延開來。

紫羅蘭夫人再也不看他一眼,揚手打了個響指,大聲道:“冰兒,雪兒,帶這小子去痛痛快快的洗個澡。”

洗澡?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任我殺很快就知道了為什麽。

“你不要以為隻是洗澡那麽簡單,這就是闖三關的第一關。如果你連第一關都闖不過去,那麽…你的朋友每一個都會死得很慘!”

闖三關?難道這就是紫羅蘭夫人所說的“死路”?

紫羅蘭夫人卻沒有再說什麽,揚長而去,留下一屋芳香…

浴室中熱氣迷漫,幾乎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楚。陪伴著任我殺走進浴室的是那夜端香持花的兩個絕色女子,這個時候,他終於知道她們是雙生姐妹,姐姐叫冰兒,妹妹叫雪兒。本來她們還想伺候他寬衣,甚至為他擦背,但被他堅決拒絕了。因為他感覺到了一種濃濃的殺氣,也發覺到她們的笑意盎然的俏臉上,都孕育著一種深沉的殺機。洗澡,也許隻是她們的一種煙幕或者手段而已。

沐浴後,任我殺整個人仿佛都已變了,指甲和臉上的幾根胡子都被整理得幹幹淨淨,顯得精神奕奕。其實在過程中,他並未覺得舒服,因為他必須提防那兩個雙生姐妹。她們就站在一旁,時而眯著雙眼偷偷向他望過來,偶爾還竊竊私語,掩嘴偷笑。任我殺總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索性把她們都“請”了出去。

他原來的衣服已被換掉,唯一留下來的就隻有那雙長筒靴子。更好衣後,他打開浴室的門,就看見了那兩個絕色女子。

“你們還沒走?”任我殺又皺起了眉頭。

“我們不能走,你也不能走。”冰兒搖搖頭道。

雪兒的俏臉到現在還有些泛紅,吃吃笑道:“你還有些事沒有做。”

冰兒也輕輕笑了起來:“莫非你已經忘了夫人說過的話?”

“闖三關?”

“我們就是第一關。”冰兒點頭道,“如果你想闖第二關,就隻有先打敗我們。”

她們絕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事實上,她們的確也有兩下子——不僅有兩下子,還都是使刀的行家。

浴室的大門旁邊,放著一個大鐵櫃,櫃中有刀,不是一把刀,也不是兩把刀,而是整個鐵櫃都堆滿了刀,就算沒有一百把,最少也有九十把。任我殺從未見過這麽多的刀堆放在一起。這些刀顯然不是普通的刀,每一把刀都可以用“寶刀”這兩個字來形容。

冰兒隨便挑選了兩把,一把交給了雪兒。兩人隨手一抖,兩道雪亮的刀光立即流射而出。她們的手法相當嫻熟、流利,對於殺人,顯然已經不是她們的第一次。

“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刀?”冰兒得意地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兩把刀應該是‘太湖雙雄’的‘翻雲覆雨刀’。”任我殺動容道。

冰兒冷冷一笑:“好眼力,你的確沒有看錯。”

任我殺歎道:“‘太湖雙雄’雖非好人,但終究還是一方豪傑,三年前他們把‘太湖十三妖’殺得七零八落,至今人人拍手稱快。”

“可惜他們並非識時務者。凡是與夫人為敵之人,都將落得死無全屍的淒慘下場。”雪兒歎了口氣,“看來你也不是個識時務者,若非如此,也不會走上這條絕路。”

“有時候,絕路往往就是生路,隻要是有勇氣的人,都會賭這麽一把的。”

絕境逢生,雖是奇跡,但絕不是一種傳說。任我殺始終相信,隻要活著,就一定會出現奇跡。

“拿生命作賭注,你認為值得嗎?”

“就算是死,也總比那些沒有生命、失去靈魂的識時務者好得多,至少…我還有勇氣選擇走自己的路,還有尊嚴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們也隻能全力以赴。”雪兒故意輕歎道,“我們早就聽說殺手‘一刀兩斷’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無論對手的武功比他高出多少倍,都勢必死在他那把看不見的刀下。任我殺啊任我殺,今日,我們姐妹就要打破這個魔咒,創造另一個不老的神話!”

浴室裏,熱氣漸已衰退,人在其內,朦朦朧朧如在霧中,一股濃濃的殺氣卻在熱氣中慢慢擴散、彌漫。

任我殺始終沒有動,由發尖至腳跟都完全紋風不動,甚至連出手的意思都沒有。但冰兒雪兒都知道,他的刀是無處不在、無所不至的,一出手,就絕對是致命的一刀,絕不是她們想像中的那麽簡單。她們親眼見過任我殺的武功,也不止一次地聽說過他這個人,宋終和鍾濤他失敗後,就一直在琢磨著任我殺的武功,他們認為,任我殺的武功並非完全沒有破綻,隻是他出手太快,你還沒來得及抓住機會,所有的破綻就已經消失於無形。與他交手的人,如果不能取得先機,非但不容易取勝,而且很快就會陷入困境。

“與任我殺交手,決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存在半點疏忽,否則一不小心,失了先機,隻有枉送性命而已。”這是他們給予她們的勸告,也是他們研究了三天三夜之後,對任我殺的武功作出的最後結論。

她們都是冰雪聰明的女人,每一句話都很明白,但她們也和大多數漂亮的女人一樣,有一種好勝的心理。她們自六歲起,就已經開始在練習一種刀法,這時臨危受命,紫羅蘭夫人對她們的重視可見一斑,而事實上,她們的刀法上的造詣也的確非同小可。

任我殺輕輕歎息著,暗暗苦笑。他實在不願意和這兩個女子交手,卻偏偏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要想救出歐陽情,“闖三關”已經是最後一條路。

“翻雲覆雨刀”相互輝映,流動著襲人寒光,這兩個絕色女子仿佛正竭盡全力,製造機會擾亂任我殺的心神。她們用的法子很特別,卻絕對有效。她們反手在背後輕輕一拉,衣帶鬆開,她們的衣襟竟忽然滑落下來,露出了兩具雪白、柔嫩的**。她們的身上,居然就隻有這麽一件衣服,雪白的肌膚,如酥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就這樣坦然呈現在任我殺的眼前。她們的腰肢就像柳竹一樣纖細,仿佛隻要一陣風吹來,就能把她們帶向天涯海角…

任我殺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他也是男人,看到這兩具青春綻放、**深藏的動人嬌軀,總難免有些為之心神蕩漾。他想不再看她們一眼,卻又不能逃避,也不能閉上眼睛。他絕不能把機會留給她們——她們這麽做,豈非正是為了這種機會?

“你們這是做什麽?”

冰兒居然臉也不紅,神情淡定:“我們練的是**刀法,組成的是**刀陣。”

“**刀法以色相示於敵人之前,不會覺得太犧牲一點嗎?”

“如果你能看破‘色’字,那麽**刀陣就會完全失去效力,可是…”雪兒怯生生道,“隻要是男人,在女人**的身子麵前,又豈能不動心?”

“你們夫人我尚能拒絕,又豈會對你們動心?看來你們這一步棋,布置得並不好。”

“你可以拒絕女人,但依然不能拒絕死神。”

冰兒和雪兒忽然一齊笑了起來,笑聲悅耳如鈴,卻又充滿挑逗之意,就連羞澀的雪兒也仿佛熱情似火,眼睛不再露出刀鋒般的光芒,變得風情萬種。這一刻,她們的神情已經完全改變,就好像完全變成另外兩個人。但她們的手裏有刀,刀的主人,本來是殺人如草芥的武林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