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石接過錢,像是得到了寶貝一樣,放在口袋裏也不是,放在草下也不是,簡直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最後隻是緊緊地攥在了手心。

高軒見他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才用很輕的口吻道:“你告訴我,是誰跟你說你爸藏在田裏的?”

根石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豎起刺的刺蝟,嗚嗚低吼著,目光裏充滿了敵意。

高軒沒有動,輕輕地道:“告訴我,我們一起打他。”

根石漸漸地沉定了下來,卻是開始說:“馬,馬……”

高軒嚐試著再與他溝通,但是根石隻是像個複讀機一樣重複著那一個字,高軒無奈地搖了搖頭,想了想,又從口袋裏拿出了零錢放到了地上,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高軒的心裏堵得不行,他真不知道根石將來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

長假一晃而過,法定是七天,但是鄉裏卻隻放了三天。

樊梨花是第三天回來的,小玲要上學了,另外也接到鄉裏的電話,有一個土地流轉的緊急會議。

回來的當晚,樊梨花找了高軒,很嚴肅地跟他談了一件事情,與程揚的說法一致,也是要求各個鄉鎮推薦一名大學生村官到鄉鎮副科級崗位上來的。

樊梨花說:“這是一個非常來之不易的機會,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原本我是想辭職,推薦你來做書記的,但是這個要比村支部書記要更有前途了。這件事情,你要把握住,我會想辦法。”

高軒不由道:“樊書記,我……”

樊梨花不容置疑道:“這個問題就不要多說了。”

高軒忍不住道:“樊書記,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樊梨花笑了笑:“看到千裏馬,伯樂也是會動心的。”

說完這些,樊梨花就起身離開,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樊梨花好像哪裏不一樣了,但是不一樣在哪裏他又看不出來。而隨後,他又在想,樊梨花說她會想辦法,雖然知道她的能量挺大的,但是他實在想不出來她的能量能大到什麽程度。

隨著長假的真正結束,市裏的秸稈禁燒督導組也進駐到各縣區,負責秦南縣的是市委組織部長馮兆倫,當然,他隻是個領隊的,並不會時常在這裏。

由於正式進入秸稈禁燒階段,鄉裏的工作組也被安排到各村,而各個村組都安排了專人值班巡邏,具體的分工方式各不相同,無需贅述,且說高軒,他在村裏沒田沒地,不像其他的村幹部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地,需要去收割播種,有的家裏還有收割機,所以高軒當仁不讓地擔負起巡邏的責任,反正村子裏的農業用地並不是太多。

在此期間,縣裏鄉裏的督查自然是率性而為,說查就來查。有一次市督查組的抽查給高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是馮兆倫親自帶的隊,分管農業工作的副縣長和環保局局長也一起過來,鄉長薛厚德也在陪同。

在看到高軒的時候,馮兆倫的目光有點漠然,似乎早已忘記了那天在豪君樓見過高軒一麵,不過對南壩鄉的秸稈禁燒工作還是給予了很高的肯定,尤其說像年輕同誌這樣為了確保不點一把火而在深夜還在巡邏的精神更需要學習,薛厚德的腰就挺直了,覺得臉上很有光。在薛厚德的介紹下,馮兆倫才哦了一聲,道:“還是大學生村官啊,唔,這個責任心很強,表現出了年輕人愛吃苦能吃苦和敢於吃苦的精神,薛鄉長,像這樣的年輕人可都是寶啊,一定要用好,要引導,要開發,不能挫傷積極心。”

在馮兆倫偏開眼睛投向樊梨花的時候,高軒突然間就讀懂了這一眼的意思,因為他處於一個對愛情的敏感期,這一眼就包括了濃濃的愛意,而在這一刻,樊梨花的目光微微有些閃躲,高軒終於明白樊梨花的能量來自於哪兒了。一個市委組織部長影響到一個大學生村官的推薦隻是信手拈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高軒的內心居然有那麽一絲反感,他希望得到的是公平的對待和能力上的認同,而不是利用什麽關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又何必讓馮兆倫來施加影響呢?

薛厚德笑得滿臉生輝:“馮部長的指示一定照辦。”

直到車子發動了,高軒才從這個想法裏走出來,看著漸漸遠去的車燈,他有刹那間的失神。

樊梨花在身後道:“高軒,你一定能行的。”

高軒轉過身笑了笑:“樊書記,馮部長對我的評價太高了。”

樊梨花忽然覺得高軒話中有話,臉不由一熱,心想,難道他看出來什麽了?隻是在昏暗的燈光下並不明顯,笑著掩飾了一下道:“領導的評價就是對你的肯定,如果沒有,就向這個方向去努力,如果有,也不要自滿。”

高軒自然不會再去糾纏這個話題,道:“我要去看看根石。”

樊梨花卻是道:“你不用去看他了,他昨天掉水庫裏淹死了。”

高軒不由怔了一下,死了?

“喝醉了,失足跌落水庫,屍體漂上來的時候,身上還裝著沒花完的錢,也不知道誰給他的。”

高軒又是一怔,難道他是拿自己的錢去買酒喝醉落水庫被淹死的?

次日有雨,無需擔心著火,高軒這幾天天天在村裏轉悠,等回到宿舍再睡下的時候都是到半夜了,所以迷迷糊糊地聽到外麵有雨聲,幹脆翻了個身繼續睡覺,直到於真過來拍他的門才不情不願地醒來。

很是不耐煩地坐起來:“你不在單位跑我這兒來幹什麽?”

於真失笑道:“拷,你是不是昏了頭了,今天星期天好不好?”

“拜托,周末能不能讓我好好睡一會兒?”高軒說著就要去拉被子,被於真一把抓住,“起來,有要緊事跟你說。”

高軒幾欲崩潰,沒好氣地道:“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