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石嘉分手後,林翰拿出手機打給了江俊傑。接通後開門見山:“江少,我要去國土局認證,應該找誰?是的……我現在就在路上……好的,對了,外麵的世界精彩嗎?嗬嗬,回頭見麵聊吧。”林翰掛掉電話又鑽進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市國土局。

不一會江俊傑的短信發了過來,提示林翰找征收處的林主任,這個人會幫他把一切事宜辦妥,後麵附上了林主任的電話。林翰心裏琢磨:“原來是一家人,這個管事的也姓林。”來到國土局樓下,林翰就把電話打給了林主任,說明來意,當然最後還是得抬出江大少的名頭。

林主任開始的態度不冷不熱,一聽到“江俊傑”這三個字就馬上不一樣了,語氣轉而熱情溫和,還詳細地告知了自己在三樓的辦公室房號,請林翰上樓,他會在那裏恭候。林翰掛了電話,一邊走一邊繼續腹誹:“姓林的不照顧姓林的,還是和姓江的關係好上一些。”幾分鍾後,便在辦公室和林主任碰上了頭。

林主任非常熱情,遠迎近接的把他讓進了屋,遞煙沏茶。林翰也不矯情,隻道:“林主任,您的工作很忙,我的事麻煩到您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不如別再浪費你的時間,這就給我辦理一下怎麽樣?”林主任給林翰還是點著了香煙,又把茶水推到他麵前,笑道:“不忙不忙,手續都帶來了麽?”

林翰就把租賃合同等相關手續拿出來給他看。林主任隻是簡單地看了幾眼,便放下了,笑著指向那些手續,說道:“這裏的所謂履行程序,說白了就是登個記而已。林先生你看啊,本來我們是隻管地塊的,隨著近年來的增加權限,你作為地塊的租賃者,在某一塊地表上擁有商業價值的附著物,這個細節就也要寫入到該地塊的檔案裏了。尤其是在這塊地即將被征用的時候,不管它是公益性還是建設性亦或是開發性占用,都必須標明你曾經在這塊地表上,曾經擁有過有價值的東西。換句話說,征地方見不到這個登記證明,是不會和你談賠償條件的。”

林翰耐心地聽林主任解釋,也算是明白了幾分。不過他最直接的理解就是,想得到補償款,得先過國土局這一關。林主任接著道:“俊傑……江先生已經和我打過招呼了。”他貌似和江大少關係不錯,開口就是“俊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連忙又改了口:“這塊地是通訊公司要征用的,有關評估的工作他們也在等我們這邊派出人手匯合進行,今天你來的巧,一會我去登記審核完,如果快的話,下午就可以進行評估了。”

林翰笑道:“有勞林主任大駕。”林主任哈哈一笑,小聲道:“都是自家兄弟,幹嘛還說的這麽客氣?嗬嗬,你就坐在這裏喝水抽煙吧,手續的事我去給你搞定,很快就回來。”說著拿起桌上的合同等材料,又朝林翰笑了笑,轉身出門而去。

林翰抽著煙,不禁感慨起來。這個林主任說的客氣無比,也輕鬆無比。好像這事辦起來就如同吃一粒花生米那樣簡單,其實是真的這樣的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國土局是什麽部門?土地爺啊。大權在握的要害部門啊,來這裏辦事,如果是尋常百姓的話,就是符合規定符合流程的,排起來都不知道要等到哪個年月,更別提想打打擦邊球,鑽一些政策或者是人情的空子了。能體現效率和力度的其實就是江俊傑這樣的人或者以他為代表的,往往是一個電話,就足足能頂的過普通人跑半個月的成績,反過來江俊傑一不用陪笑臉二不用上禮金,他還得說著上句,那些所謂的“大爺”在他麵前就像個孫子,要給他陪著笑臉,還要給他辦著事。什麽叫牛逼?這就叫牛逼!

林翰想著這些,無奈的苦笑。這應該是江俊傑值得炫耀的本錢,還是固有體製的悲哀?世界上一共有多少個江俊傑呢?這不得而知;但是一定會有千千萬萬個林翰,這卻是肯定的。新鮮的龍井,在茶杯裏散發出誘人的奇香,林翰皺了皺眉,不忍暴殄天物,這麽好的茶葉不喝可惜了,端起茶杯細細的品了起來。

林主任辦事效率果然快,充分體現了“為民辦事”“服務於民”的辦公宗旨,林翰的一杯茶堪堪喝完,他已經拿著那些手續回轉而來,進屋就揚起手臂,喜滋滋的道:“林先生,一把過,已經登記上了。我也和評估處那邊的人打完招呼了,不出意外的話,最遲明天上午,你那塊地的評估工作就要展開了。”他這句話還是言不由衷的,憑他林主任的能力,還沒強悍到能和評估處的人“打招呼”,就是打了招呼,也是屁用不頂。真正打招呼又能管事的另有其人,那是江俊傑。林主任要這麽說,往臉上貼金想博林翰高看一眼的成分很大。

好在這些小九九,林翰還是似懂非懂,也無心深究。當下便起身客氣得又和林主任說了一番謝辭,拿了手續告辭而去。江俊傑和他說得明白,隻要把大池塘裏挖出來的坑插滿木棍就行,其他的都不是問題。現在看來此話不虛,一步一步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就拿國土局這重要的一關來說,毫無阻力。接下來的流程,林翰有理由相信也一樣會勢如破竹。

按照江俊傑交代的,下一回簽字就是通訊公司的認證了,之後就是正式的賠償協議將出台,方方麵麵的具體說明本次賠償的條款等等。林翰要做的,就是等通訊公司的電話。接下來的行程,他來到了省文物局下設的瑪瑙協會。平遠帆副會長在這裏的名聲一定會如雷貫耳,要打聽打聽他應該不難吧?

瑪瑙協會的性質其實是個民間組織,運轉經費也不是靠文物局下撥,而是會員的會費和一些有償的鑒定,這裏麵也包括了拍賣籌劃、谘詢顧問兩大方麵的收入。並且這個協會根本不是和省文物局在一起辦公,隸屬關係也比較薄弱。它座落在城南哈圖河畔的古玩一條街,是一座獨門獨院的三層小樓。

林翰想要邁步進入這幢樓的時候,街邊報刊攤上的一份報紙吸引了他。醒目的標題是‘開發商草菅人命,副市長拍案驚奇’,看下麵段落的文字介紹,正是記者撰寫的有關城西大雜院那片地塊上不久前發生的兩宗“離奇”命案。林翰拿出零錢買下了這份報紙,坐在路邊開始津津有味的讀起來。

文章筆鋒較為犀利,措辭也很強硬。大致的意思就是受害人楊曉元和張彩雲這兩起命案在當地的群眾當中引起了很強烈的反響,公安部門的結案報告也是疑點重重。而恰在這時,一封含有重大證據和線索的舉報信悄然擺在了巢平市政府分管城建拆遷等工作的副市長案頭,詳盡的披露了開發商在這兩起命案背後所扮演的卑劣角色和令人發指的罪行,同時也隱然將矛頭直指和本案關連甚密的存在於政府、公安、城建、安監、法院等相關部門中某些腐敗瀆職幹部的醜惡嘴臉。

不到二十四小時內,省政法委副書記,省委副秘書長都分別接到了同一封內容的舉報信,麵對翔實的情況介紹、無可雄辯的條條鐵證,這些高層領導終於震怒。事件便開始發酵,陸俊的通達地產公司最先遭殃,所有賬目被收繳,銀行賬戶凍結,做為法人的陸俊被第一時間帶走配合調查。

那位市政府副市長指派巢平市公安局出動精銳警力,在徹底掌握了田福成和殯儀館張館長的供述後,分批實施抓捕行動,將涉案人員無一漏網的全部刑拘,連夜審問;與此同時,巢平市紀委也行動起來,約談涉案的相關行政機關執法人員和幹部,逐步審理清了案情。

通達地產實力雄厚,在業內享有盛譽。本案的突然發生,在巢平市政商兩界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目前該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廣大群眾翹首以盼,期待著市委市政府能夠嚴懲凶犯,肅清法紀,在當前敏感的“拆遷難,難拆遷”大環境下,還這些亟待背井離鄉的勞苦大眾們一片朗朗晴天。

林翰放下報紙,燃起了一支煙。江俊傑、沈雁紫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筆,以雷霆手段打的陸俊猝手不及。林翰一直未能清晰了解大雜院事件的“破解”流程,看過這份報紙,這才多少察覺出點味道。透過文字之後,那場沒有硝煙的大博弈一定絕不似現在文章裏說的這麽簡單,期間天時地利人和、犬牙交錯的人際關係和暗流湧動的敏感政局,一定都出現了不可避免的碰撞、重疊和整合,才有了最後的處理結果。

江俊傑和沈雁紫正確的估計了結局,卻錯誤的估計了結局所能引起的動蕩。所以以他們的身份,避嫌也好,躲避也好,出去“消失”幾天,也確實是很有必要的。林翰頹然把報紙卷成團,心下感慨:以自己的那點微末異能,如果單打獨鬥,能夠導演出這樣一幕氣勢磅礴的大戲嗎?每一關每一環,都不是一個人能夠獨立完成的,縱使你身有異能。

實踐證明,在這個紛繁複雜的社會裏,在這個如同巨獸一樣的龐大國家機器麵前,再有實力的人也都不過是滄海一粟,隨時會被滾滾前行無可抵擋的曆史和潮流所吞噬,皮、骨、渣俱皆不剩。因勢利導,循序善誘的適應這個大趨勢,方為智者,方為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