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一路抱怨李臻不懂人情世故,王輕語又溫柔知禮、又體貼關心,替自己考慮周到,說到底都是在給李臻麵子,不料這個渾小子卻不領人家情,最後居然不肯送人家回去,著實把李泉氣壞了,她就恨不得抄起一根棍子狠狠揍這個不懂事的渾小子一頓。

好在他們已經到了南市,李臻才終於從大姊喋喋不休的抱怨中解脫出來。

“臭小子,你下午有沒有空?”李泉餘怒未消問道。

李泉不知道她兄弟已經升為內衛副統領,她還以為李臻依舊是女皇帝身邊的侍衛,“如果你下午不當值,就來酒鋪幫幫我,我都快忙死了。”

“阿姊,今天是除夕啊!你還這麽忙嗎?”

“你懂什麽!”

李泉不耐煩道:“除夕主要是酒肆備貨,下午皇宮那邊還要出一批酒,要求裝成小瓶,店裏的小瓶不夠了,我還得去催貨——我說!你到底有沒有空?”

“我……可能要練馬球!”李臻撓撓頭笑道。

“那就算了,給你白說了半天。”

李泉瞪了他一眼,抽一鞭小毛驢,進了南市大門,身影漸漸被南市內洶湧的人潮淹沒了。

李臻下午確實有事,卻不是去練馬球,而是去準備自己暗署,皇城中的內衛官署隻是一種名義上的官衙,代表有這麽個部門存在,可實際上,內衛必須另有不為人知的指揮所,也就是位於皇城外的外署。

按理,他和萬國俊應該在一起做事,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介入使內衛被人為的一分為二,萬國俊有外署,他李臻也必須組建自己的外署。

在此之前,上官婉兒已經給了他一座宅子,雖然這座宅子是她給李臻的賀禮,但現實擺在這裏,他必須要有自己的辦公場所,也要給內衛士兵們一個休息的地方。

宅子位於勸善坊,占地約八畝,環境幽靜,四周有高大的院牆,昨天他已經把鑰匙給了趙秋娘。

此時,數十名內衛士兵正忙碌地收拾宅子,宅子雖然近二十年沒有人居住,但房宅前年才剛剛翻新過,而且一對老夫妻會定期來打理,使房宅顯得還不算荒涼。

宅子分為三進,有大大小小上百間屋子,還有一座小小的後花園,走進中庭,李臻迎麵遇到了校尉王宗懿,王宗懿連忙向他拱手施禮,“參見李統領!”

“不必客氣!”

李臻笑了笑問道:“呂校尉呢?”

“他剛剛還在,可能先回去了。”

“今晚是除夕,王校尉也早點回去吧!”

“回稟李統領,雖然是除夕,但內衛必須要有人在崗,防止意外事件發生,我們每年輪換,今年正好輪到卑職。”

李臻臉有點發熱,他雖然是統領,卻還不懂這些規矩,他想了想問道:“萬國俊那邊也有人當值嗎?”

王宗懿歎了口氣,“在九月之前,內衛六營還在一起,但自從萬國俊出任副統領後,內衛就分家了,他倒是希望內衛六營都聽他指揮,但我們左三營不幹,所以我們一直留在皇城官署內,直到昨天統領上任。”

王宗懿想到從前內衛是何等威風,聲勢壯大,現在卻被一分為二,在朝中的影響也小了很多,他眼中不由一陣黯然。

李臻明白他的心思,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這隻是暫時分開,內衛六營遲早還會在一起。”

這時,長史崔少穎和主簿楊信快步走了過來,兩人老遠便施禮笑道:“李統領來了!”

崔少穎和楊信是文職官員,他們今天下午便可以放假了,但李臻昨天答應他們,在暗署給他們二人各一間官房,兩人的積極性立刻被調動起來,在皇城官署處理完李臻交待的事情後,兩人便立刻趕來勸善坊。

他們都想在內衛做一些實事,為自己積累必要的履曆和功績,以便獲得升遷,在皇城官署內整天無所事事,他們根本就沒有升遷的機會。

李臻也回禮笑道:“兩位使君今晚就不用當值了吧!”

崔少穎走上前笑道:“我們倒是不當值,不過說起當值,我倒有一個建議,李統領可否願意聽一聽?”

“當然沒有問題,我們進屋裏說!”李臻指著旁邊一間屋子道。

楊信也想跟去,但被崔少穎狠狠瞪一眼,他隻得知趣地走開,崔少穎跟李臻走進了房間,房間裏已收拾幹淨,地上放著坐榻,兩人坐了下來,李臻先問道:“酒誌和張黎的調動進展如何?”

“這是小事一樁,對方已經答應放人,隻等兵部在調函上蓋印,他們就可以過來了,隻是正好遇到新年,估計手續要等年後了。”

李臻點點頭,又問道:“崔長史想對我說什麽建議?”

崔少穎壓低聲音道:“今天上午,太平公主到內衛官署去了。”

李臻微微一怔,不露聲色問道:“她說了什麽嗎?”

“她要求我們全部搬到萬國俊的外署去,李統領,你不覺得她來得很及時嗎?”崔少穎冷笑一聲道。

李臻明白崔少穎的意思,他是暗指太平公主事先在內衛中安插了眼線,知道了李臻要建暗署之事,不過太平公主此時露麵也在情理之中,並不是一定是有人出賣他們。

“或許這隻是巧合!”李臻淡淡笑道。

“李統領,這絕不是巧合,之前李統領沒有上任,萬國俊根本就不讓我們知道他的外署,但李統領昨天上任,提出在這邊也給我們安排官房,他們立刻就有反應了,這怎麽會是巧合呢?”

“那你認為會是誰向太平公主通風報信?”

李臻記得很清楚,他昨天就隻給崔少穎提出在這邊安排官房,那會是誰泄露了消息?說不定就是這個崔少穎本人,他在賊喊捉賊呢!

崔少穎臉有點發熱,他知道李臻在懷疑自己,但這件事他一定要說清楚,“李統領,昨天你走後,這件事我告訴了很多人,我承認我的嘴不太牢靠,總喜歡和別人分享心中喜悅,我昨天太高興了,所以……”

“崔長史的意思是說,內衛上下都知道你和楊主簿要搬過來?”

崔少穎赧顏地點了點頭,李臻半晌沒有說話,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孫禮誇讚楊信很精明能幹,而絕口不提這崔長史,守秘是內衛第一準則,這個崔長史卻做不到,讓李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

不過往好的一麵想,正是這個崔少穎嘴不牢靠,才讓他發現內衛中有太平公主安插的眼線,那又會是誰呢?

李臻沉思片刻,一時也沒有頭緒,他便暫時不想此事,又笑道:“好吧!這件事我知道了,我們再說說當值的事情,你有什麽好的方案?”

崔少穎精神一振,連忙道:“我覺得夜間和節假日當值可以交給文職官員來做,我們官署有十幾名文職官員,都無所事事,為什麽不充分利用起來,建立一個完善的製度。”

李臻明白他的心思,崔少穎是想把調度權力拿回去,這樣他就有機會和上層接觸了,說不定他還能直接向聖上匯報。

其實崔少穎的建議並不過分,調度權力確實是屬於長史,隻是因為內衛被分拆,崔少穎這個長史也就被架空了。

但現在他李臻是聽從上官婉兒的命令,他怎麽可能把這個權力再交還崔少穎,這個崔少穎書生意氣太重,考慮問題太不現實了。

不過把十幾名無所事事的文職官員利用起來,倒也是個不錯的建議。

李臻便淡淡笑道:“這樣,可以設一個文職當值官員,就由崔長史安排,當值地點就在這裏,若有什麽緊急事情,他可以直接來通知我,至於別的製度,我們慢慢來,不急這一時。”

崔少穎臉上有點尷尬,李臻婉拒了他建立製度的提議,他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心急了,隻得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先安排當值的官員。”

崔少穎起身告辭了,就在崔少穎剛走,趙秋娘卻出現在門口,她注視著崔少穎走遠,這才走進房間對李臻道:“公子,這個崔長史你要提防他一點。”

“秋娘大姐何處此言?”

“這個崔長史口無遮攔,守不住秘密,而且權欲熏心,一心想找靠山,前段時間他和武崇訓關係很密切,我們都說他攀上了武三思的高枝。”

“然後呢?”李臻笑問道。

“武三思是很現實之人,不會理睬他這種沒有實權的空架子官,所以他一心想撈取權力,他還想讓我們聽從他的指揮,成為他的進階本錢,但我們都不睬他,相比之下,楊主簿倒比他值得信任,而且也比他能幹得多,隻是被他死死壓住,沒有出頭的機會。”

李臻想起剛才自己明明是邀請崔少穎和楊信一起來商談當值之事,但楊信卻沒有跟來,他還以為楊信有事,現在看來,是這個崔少穎不給楊信任何機會。

李臻點了點頭,又問道:“剛才崔少穎說,我們中間有人向太平公主告密,你覺得會是誰?”

趙秋娘冷笑一聲道:“如果太平公主想拉攏這個崔少穎,他肯定會立刻投效,估計太平公主也看不上他,應該是下麵的小人物,我知道萬國俊在內衛官署中安插了眼線,我也知道這個人是誰,不過建議公子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李臻並不關心小人物,他更關注這個崔少穎,如果這個崔少穎被太平公主拉過去,會極大幹擾自己的職權,李臻沉吟一下道:“找一個弟兄盯著這個崔少穎,他若有異常情況,要立刻向我匯報。”

“卑職遵令!”

李臻抬頭看了一眼趙秋娘,她這一聲‘卑職遵令’讓他感覺很不習慣,但想想她是自己的下屬,這也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