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對老姐的種種胡思亂想著實感到頭疼,自己身邊隻要出現一個年輕女子,不管是俠女還是道姑,她都會想入非非,今天遇到王輕語,老姐明知故問,李臻就知道她又開始展開豐富聯想了。

李臻無奈,隻得又給大姊介紹一遍道:“這是王姑娘,你是老弟在長安認識的朋友。”

他又對王輕語道:“這就是我大姊李泉,我好像給你說過。”

王輕語連忙向李泉盈盈施一禮,淺淺笑道:“輕語早就聽李公子說起大姊,輕語年少不知禮,還請大姊多多包涵。”

李泉笑得嘴都合不攏,這個王姑娘真的很懂禮,王輕語,這名字多好聽,她對王輕語笑道:“這個臭小子怎對姑娘說到我,是不是抱怨我對他很凶?整天敲打他。”

王輕語眼波流動,輕輕瞥了一眼李臻,又柔聲對李泉道:“在別人看來是凶,可在輕語看來這卻是李公子的福氣,有這樣關心他的阿姊,他應該知足,輕語很羨慕他。”

王輕語的話說到李泉的心坎上去了,她就恨不得再狠狠擰兄弟耳朵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幾時才懂事?

李臻隻覺一陣頭痛,連忙岔開話題道:“王姑娘,你兄長怎麽樣了?”

“他精神好一點了,在家靜養,這不,今天我就是來替他還願,沒想寺院人這麽多。”

李泉歎了口氣道:“就是啊!今天寺院人山人海,這要排隊要何時去?”

王輕語抿嘴一笑道:“王家在淨土寺奉有香油,不用排隊,不如泉大姊也跟我一起來吧!”

李泉大喜,不用跟人群擁擠當然好,她連忙道:“那就麻煩王姑娘了。”

“大姊請上我馬車,我們去寺院側門。”

王輕語吩咐隨從替李泉照看毛驢,她又對李臻笑道:“李公子不一起上車嗎?”

李臻笑著搖搖頭,“我就不用了!”

“王姑娘,別理這臭小子,我們一起說說話。”

李泉跟隨王輕語上了馬車,馬車內布置的奢華舒適令她讚歎不已,坐這樣的馬車去長安她也願意啊!

一行人向寺院側門緩緩而去,李臻騎著馬跟在後麵,隱隱聽見馬車內不時傳來大姊的笑聲,看得出兩人頗有共同語言。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寺院側門,這裏也聚集了不少香客,不過這裏是僧房,側門主要供僧人出入以及運送蔬菜米麵,香客不能入內。

已經有隨從先來聯係,一名老僧等候在側門外,這時,馬車緩緩在側門旁停下,王輕語和李泉從車內走了下來。

老僧連忙迎了上來,合掌施一禮,滿臉堆笑道:“歡迎王姑娘來鄙寺上香!”

“寺院這麽忙碌,還要慧遠大師在這裏等候,真是過意不去。”

“哪裏!哪裏!王姑娘是淨土寺貴客,我們歡迎還來不及,王姑娘請隨我來。”

王輕語吩咐手下在側門外等候,她向李臻點了點頭,隨即對李泉笑道:“泉大姊,我們進去吧!”

“阿臻,別磨磨蹭蹭,快跟上!”

李泉喊了兄弟一聲,連忙跟著王輕語進了寺院側門,李臻慢慢悠悠跟在她們身後。

盡管寺院內人潮洶湧,但並不影響貴客上香還願,老僧請她們在貴客房稍候,他立刻去安排香位。

“阿姊,我去走走!”

李臻聽大姊沒完沒了給王輕語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他實在受不了,悶聲悶氣說了一句,便向屋外走去。

“阿臻,我們燒了香就在這裏等你,別走遠了。”

“知道了!”李臻遠遠回了一句。

“這個臭小子還害羞呢!”

李泉咯咯笑了一陣,又眉開眼笑對王輕語道:“剛才我說到哪裏了?”

“說他參加鄉貢武舉,大姊,後來呢?”

“那件事說起來我就是一肚子火……”

……

寺院裏仿佛變成了公園,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人在遊逛,後院有一片梅林,梅樹已經結了花芽,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要盛開了。

在路邊種有十幾株開得正豔的臘梅,臘梅嫩黃,散發出濃鬱的幽香,在臘梅兩邊聚集了大量的香客,迷醉地嗅聞著它高雅的芬芳。

李臻本想找個幽靜之處,但眼前全是遊人如織,令他不勝其煩,這時,他發現寺院最後麵有一座極為安靜的禪院,院內沒有遊客,他走進了這座院子。

院子中間也靜靜地矗立一株老臘梅,枝幹虯曲蒼勁,黑黑地纏滿了歲月的皺紋,仿佛早已枯死,但就在這蒼老的枝幹頂端,卻湧出了無數鮮活的生命,花瓣黃得不夾一絲混濁,輕得沒有質地,隻剩下片片色影,嬌怯而透明。

隻見一名年邁的老僧正仰頭注視著這些梅瓣,久久被它們吸引,仿佛癡呆了一般。

李臻覺得打擾了老僧的修禪,正要悄悄離去,老僧卻轉過身,和李臻打了個照麵。

“阿彌陀佛,原來是李公子!”

老僧佛號中透著驚喜,李臻也認出他來,竟然是敦煌大雲寺住持靈隱大師,李臻也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施禮,“大師怎麽在這裏?”

“嗬嗬!這裏是我年輕時出家之地,四十年前我去了敦煌,這次來洛陽有事,就暫時在這裏掛單。”

靈隱大師又笑道:“沒想到在洛陽遇到李公子,真是有緣啊!不妨進來坐一坐。”

李臻也想向他打聽一下師父的情況,便欣然跟他走進了禪房,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小和尚給他們上了茶。

李臻喝了一口熱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師有我師父的消息嗎?”

靈隱大師點點頭,“我臨行前正好接到了一封他寫來的信,他在信中還問到了你的情況,他很關心你啊!”

“我師父他現在在哪裏?”

“他在婺州義烏縣雙林禪寺修行,他已經不打算回敦煌了,哎!路途實在遙遠,他的身體也承受不起這樣的長途跋涉,李公子倒是有時間去看看他。”

李臻默默點頭,自己稍微有點時間,一定要去婺州看一看師父,了卻他的心願。

“李公子是來洛陽參加武舉吧!”靈隱大師又笑問道。

“正是!最近我遇到不少從敦煌過來的故人,很多都是來參加科舉和武舉,不知大師怎麽想到來洛陽?”

停一下,李臻又笑道:“還有那座大雲彌勒佛像,現在進展如何了?”

靈隱大師眼中露出憂慮之色,歎了口氣道:“我就是為那座大雲彌勒佛像來洛陽化緣,原本索家承諾負擔所有塑像費用,不料兩個月前他們又變卦了,不肯再承擔費用,由於塑像工事浩大,官府的援助隻是車水杯薪,目前塑像已經停工,我隻好來洛陽募捐,希望能得到洛陽巨富們的支持。”

李臻沒想到雕塑大像會出現這個波折,建造大像的石壁就是他捐給大雲寺,和他有著密切的關係,把這座大像建造完成,他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李臻沉思片刻又問道:“不知大師現在募到了多少捐款?”

“我昨天剛到洛陽,目前隻有淨土寺捐給大雲寺五百貫錢。”

李臻心中覺得有點奇怪,當初修彌勒大像預算五千貫錢就夠了,州衙先拿出兩千貫,索家肯定也支出了一點,還有一些虔誠居士捐贈,就算不夠,也差不了多少了,靈隱大師怎麽還來大雲寺募捐,李臻感覺這裏麵另有隱情。

他便試探著問道:“大師真是因為修彌勒大像錢不夠嗎?”

靈隱大師臉上露出羞愧之色,半晌道:“實不瞞公子,我這次來洛陽募捐,不僅僅是為了修建彌勒大像,我們還想趁這個機會把晉隋兩朝開鑿的佛窟重新修繕,但所需錢費太大,敦煌的寺院都負擔不起,我們幾個住持便商量,或許可以借彌勒大像之名來洛陽籌集善款,雖然其中的欺瞞有點不妥,但也是為了建功德善事。”

李臻沉思良久道:“或許這件事我可以幫幫大師。”

“公子能幫我?”靈隱大師疑惑地望著他。

李臻點點頭,“過了年我就會有明確的消息給大師,一定不會讓大師失望。”

靈隱大師見李臻眼中充滿了誠懇,他心中感動,合掌道:“阿彌陀佛,感謝公子對大雲寺的大力支持。”

……

意外相遇故鄉人,並沒有使李臻耽誤太多時間,他向靈隱大師告辭,又回到了貴客房,這時,王輕語和李泉已經上香回來,正在房間裏交談,等待李臻。

“大姊有沒有興趣做胡粉的生意?就是臉上化妝用的上好顏料,在長安和洛陽,一兩胡粉可以換四石麥子,利潤相當可觀。”

“我也聽說過,做當然想做,隻是沒有進貨路子,另外賣給誰我也不知,輕語妹子能否介紹一下。”

“當然可以,這樣吧!我們一起去長安,我在路上再和大姊詳談此事。”

“好啊!我簡直等不及了。”

李臻在院子輕輕咳嗽一聲,李泉笑了起來,“臭小子回來了,咱們準備走吧!”

李臻走進房間,笑道:“剛剛逛了一圈,人太多,實在受不了,隻好趕緊回來,大姊,你們上香結束了?”

他雖然在問大姊李泉,目光卻向王輕語望去,正好和王輕語的目光相觸,王輕語臉上飄過一抹紅暈,連忙扭過頭去。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有點微妙起來,李泉看在眼裏,心中暗笑,她連忙對李臻道:“我剛才和輕語妹子說起去靈州之事,正好她初五也要回長安,我就搭她的馬車了,我們倆一起去長安,你就不用送我了,專心替我照顧好秀兒。”

“哦!我知道了。”李臻隨口答應一聲。

王輕語微微笑道:“大姊,公子哪有時間照顧孩子,還是我剛才說的,我讓府中乳母來照顧孩子,她有經驗,為人極好,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大姐就放心吧!”

“這……太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是小事一樁,舉手之勞罷了,大姊不要客氣。”

李泉也擔心兄弟照顧不好秀兒,有王輕語派來的乳母幫忙,那是最好不過,她便欣然接受了王輕語的好意。

這時,領她們二人上香的老僧匆匆走來,合掌問道:“主持問王姑娘和兩位貴客,要不要留在寺院裏用齋?”

“多謝貴寺好意,我還有一點事,改天再來吧!泉大姊要不要留下?”王輕語小聲道。

李泉心在店鋪,哪有心思留下吃齋,連忙搖頭,“我……我還要趕回店鋪,也下次吧!”

她又看了一眼李臻,“你就不用表態了。”

“那好,我送幾位貴客離去,這邊請!”

王輕語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李臻,跟著老僧緩緩而去,李泉卻悄悄在李臻胳膊上掐了一下,低聲囑咐他道:“臭小子,你等會兒送她回去,聽見沒有?”

盡管李泉一心想讓兄弟送王輕語回府,但李臻卻不太配合,走出了寺院,李臻便站到一邊,笑著向王輕語揮揮手,目送她的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