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李臻拉著酒誌向山脊另一邊狂奔而去。

果然,這一聲慘叫引起了吐蕃軍百夫長的注意,側麵怎麽會有動靜?他心中生出警惕,立刻派出幾名手下趕來查看情況。

片刻,吐蕃士兵發現了三具屍體,急趕回向百夫長匯報,這讓百夫長暗吃一驚。

目標在洞裏逃不掉,但旁邊有伏兵才是隱患,他當即令道:“暫停上山,搜查左麵山脊!”

吐蕃士兵立刻兵分兩路,幾名士兵繼續盯住山洞,其餘十八人呈扇形向左麵的山脊包抄而來。

山洞內的使者高延福的形勢十分危急,他們弓箭已經沒有了,隻有高延福的隨身之劍和兩名隨從的橫刀。

兩名隨從都是宮中侍衛,本身武藝高強,但實戰經驗卻不足,在和吐蕃士兵的惡鬥中都已受傷,其中一人傷勢嚴重,眼看快不行了。

如果吐蕃百夫長再下令來一次強攻,他就能達到目的,不過現在從四麵包圍突擊,結果也是一樣。

就在高延福已經要絕望之時,他卻聽見外麵傳來一聲慘叫,這讓他儼如在即將沒頂的溺水中抓到了一塊木板,一定是有人來救自己了。

他手中拿著一塊火折子,剛才他不停地點燃熄滅,就是盼望著有人能看見他的求救信號。

但他本身也不抱多大希望,在荒山野嶺中,有人來救他們,實在太渺茫了,而且就算有人看見,也未必敵得過吐蕃士兵,可現在,希望來了。

“張曦,打起精神來,有人來救我們了!”

兩名隨從,一人名叫孫禮,受傷嚴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另一人名叫張曦,他左肩中一刀,失血稍多,顯得有點昏昏沉沉。

他們的行李和藥品都在逃跑中丟棄了,如果再不及時治傷,侍衛孫禮很可能熬不到天亮。

張曦站起身向洞外凝視片刻道:“府君,極有可能是王孝傑的軍隊來救我們了。”

高延福撕下一塊衣襟給張曦包紮好不斷滲血的傷口,苦笑道:“不管是什麽人,能幹掉吐蕃人就行。”

這時,外麵又傳來一聲慘叫,令他們精神再度一振,他們仿佛看到了生還的希望。

……

李臻已經沒有了第一次殺人時的心堵,他心狠手辣的一麵漸漸表現出來,他撲倒了一名吐蕃士兵,手中鋒利匕首瞬間割斷了士兵的咽喉,隨即抽出劍向激戰中的酒誌飛奔過去。

他們被三名吐蕃士兵包圍,李臻幹掉兩人,酒誌正和另一人廝打在一起,近距離作戰,他的飛刀沒有發揮出作用,被一名身材魁梧的吐蕃十夫長按倒在地。

吐蕃十夫長一手勒住他脖子,雪亮匕首已高高舉起,酒誌拚命托住對方胳膊,殺豬般大喊:“我要死了,老李救救我!”

就在匕首即將刺下的瞬間,一道劍光閃過,吐蕃十夫長的人頭‘蓬!’的飛了起來,脖腔的血噴出,屍體倒在酒誌身上,酒誌嚇得狂叫起來。

李臻一腳踢開屍體,見自己同伴沒事,他也鬆了口氣,酒誌滿頭滿臉都是血,他起身扼住喉嚨,拚命幹嘔,他早已嚇得失魂落魄,一句話都說不出。

“快跟我走!”

李臻拉起酒誌,遠處已經有十幾名吐蕃援兵趕來,他們必須要離開,剛跑兩步,酒誌卻發現身上的皮囊不見了,一回頭,隻見皮囊就在屍體旁邊。

酒誌正要去撿,李臻的腦海裏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一把拉住酒誌,“不要撿,就丟在那裏!”

他拉著一頭霧水的酒誌向山頂奔去,片刻,十幾名吐蕃士兵奔至剛才他們廝殺之地,兩名敵人已經逃走,地上隻有三具屍體,其中還有一名十夫長。

一名士兵拾起了酒誌丟下的皮囊,和同伴咕嚕兩句,轉身向山下跑去。

山頂上,李臻和酒誌躲在一塊岩石後,酒誌背靠大石坐在地上,心中驚魂未定。

想到剛才那驚險一幕,他就嚇得渾身發抖,兩股戰栗,但老李在關鍵時候救了自己一命,他心中也充滿了感激。

“老李,你說咱們運氣為什麽這樣背,難得出趟遠門,還居然遇到了吐蕃士兵。”

“老李?”

酒誌發現李臻沒有回應,回頭望去,隻見李臻手執弓箭,神情專注地盯著下方,根本沒聽自己說話,酒誌一骨碌翻身起來,伸長脖子探望,“怎麽了?”

“噓!”

李臻輕輕把他推開,單膝跪在地上,挺直了身體,左手執弓,右手從後背箭壺裏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弓弦上。

酒誌從岩石另一邊偷眼望去,隻見山腳下點燃了一支火把,火光中,一名將領模樣的吐蕃軍人正拿著什麽東西仔細端詳,依稀就是自己的皮囊。

就在這時,李臻驟然拉開了弓,長箭脫弦而出,閃電般射向火光中的吐蕃軍官,這一箭迅疾無比,正中吐蕃軍官的額頭,箭尖射透了頭骨。

吐蕃百夫長慘叫一聲,仰麵摔倒,周圍的幾名吐蕃士兵頓時大亂,一起扶起百夫長大喊,正在山脊搜索的其他吐蕃士兵也感覺不妙,紛紛跑下山去。

酒誌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皮囊變成了誘餌,吐蕃士兵撿到後必然回去稟報,就給李臻射殺吐蕃頭領的機會,簡直太高明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吐蕃百夫長被射殺,使吐蕃士兵失去了首領,再加上他們死傷慘重,最初有三十餘人,可現在隻剩下十五人,令吐蕃士兵心中惶惶不安,下一個被射殺可能就是他們。

最後十五名吐蕃士兵紛紛上馬,離開了礫岩山,向南方疾奔而去。

李臻和酒誌見吐蕃士兵騎馬離去了,兩人心中大喜,重重一擊掌,慶祝他們獲得了勝利。

酒誌嘿嘿笑道:“去看看,假如這次救了一個粟特巨商,他怎麽也得酬謝咱們幾萬錢吧!”

兩人從山岩慢慢滑下來,靠近了洞口,洞口旁的岩石後衝出一個黑影,揮刀向他們劈頭砍來。

李臻一驚,閃身躲過這一刀,大喊道:“我們不是吐蕃人,來救你們!”

黑影正是侍衛張曦,他不知道吐蕃士兵已退,發現上麵有人慢慢靠近洞口,便提刀躲在岩石後,不料對方竟是救他們的恩人。

張曦嚇得連忙收刀,“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恩人。”

李臻擺擺手,“沒事,不知者不怪,吐蕃士兵已經撤走了,你們不知道麽?”

張曦一怔,旋而一陣狂喜,轉身飛奔跑進山洞,“府君,吐蕃人已經撤走了!”

高延福也喜出望外,連連拍打額頭,“老天有眼,我高延福大難不死啊!”

這時,酒誌在洞口撇了撇嘴道:“若不是我們射殺了吐蕃人首領,他們會撤嗎?”

高延福頓時醒悟,連忙迎了出來,“兩位恩人,是我失禮了!”

李臻瞪了酒誌一眼,這個死胖子不會說話,哪有主動表功的道理,最起碼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他躬身行禮道:“先生不必客氣,路遇危難,我們理應拔刀相助!”

高延福心裏明白,對方隻是不想讓自己為難,這份救命之恩,哪裏能輕描淡寫說聲‘感謝’就完事。

他心中對李臻頓時有了好感,這個少年年紀不大,卻很明事理,他連忙道:“兩位救命大恩,高某銘記於心,大恩不言謝,我就不多禮了。”

李臻笑了笑,目光落在地上的侍衛孫禮身上,他急忙上前摸了摸他額頭,隻覺他渾身滾燙,左肋下一道長長的刀傷觸目驚心,已經發黑化膿,再不救治,此人就沒命了。

他連忙從懷中摸出傷藥,他們每人都隨身帶有傷藥,是師父忘塵大師給他們配製,治傷有奇效,可惜小細不在,他的醫術最好,已經快趕上忘塵大師了。

眼前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怎麽消毒?李臻想了想,讓酒誌點燃火折子,他抽出匕首在火上燒了一會兒。

然後小心翼翼地割掉傷口兩旁發黑的皮肉,但膿水卻無法清洗,正為難時,旁邊小宦官道:“我這裏有酒!”

他遞過一個小酒葫,李臻大喜,這個小宦官倒很機靈,連忙接過酒葫,小心地用酒洗幹淨孫禮的傷口,這才將白色傷藥均勻灑在他的傷口上,撕下一幅衣襟替他包紮,孫禮痛得呻吟起來。

至始至終,高延福和張曦都大氣不敢出一口,直到最後包紮了傷口,高延福才緊張地問道:“他的命能保住嗎?”

“他的傷太重,如果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不過幸虧他身體強壯,若能熬到天亮,或許還能撿回一命。”

高延福稍稍鬆了口氣,連忙笑問道:“不知兩位少郎尊姓大名,能否告訴高某?”

不等李臻客氣,酒誌便洋洋得意道:“我們都是敦煌縣人,我叫酒誌,喝酒的酒,誌向的誌,他叫李臻,漸臻佳境的臻,我們一行四人,另外兩人去求援了。”

“哦!原來是李少郎和酒少郎,我記住了,兩位少郎請坐,休息片刻。”

激戰了半夜,李臻也著實有點疲憊,他稍稍客氣,便坐了下來。

酒誌也在他旁邊坐下,不客氣地接過小宦官遞來的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哎!真是像做夢一樣,胖爺我居然殺人了。”

高延福微微一笑,“酒少郎能否告訴我,你們是怎麽發現我們,殺了幾個吐蕃士兵?”

李臻心中一動,這個人很精明啊!既沒有告訴自己他們是什麽人,同時還把自己所有的消息都套走了。

而且這些人不像是行腳商人,聽口音,倒像是從京城那邊過來之人。

李臻從小就有高於普通人的天賦,他的心機城府遠遠勝過同齡人,李臻也不阻止酒誌,坐在一旁笑而不語。

酒誌可沒有李臻的這種心機,他極為得意,便原原本本將他們如何要去玉門,如何走錯了路,怎麽發現了重傷的隨從,又怎麽和吐蕃軍激戰,毫無保留地說了一遍,當然,他把自己的功勞也誇大了幾分。

“我們一共幹掉九名吐蕃人,我幹掉三人,大壯幹掉一人,老李幹掉五人,還包括他們首領。”

高延福點點頭,看樣子,吐蕃士兵是真的撤退了,他向李臻豎起大拇指讚道:“李少郎智勇雙全,高某平生所見,不知少郎師從何人?”

李臻微微一笑,“高先生是從京城過來吧!”

高延福哈哈大笑起來,“是我糊塗了,問了半天卻忘記自我介紹,我們確實是從神都洛陽過來,奉旨來敦煌公幹,在下高延福,這兩人都是宮中侍衛,一個叫張曦,一個叫孫禮。”

高延福又指著身旁的小宦官笑道:“這是我的養子,名叫高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