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旁邊一聲大吼,大壯迅猛殺出,熟銅大棍如狂風般掃去,狠狠砸中了偷襲之人,一聲嚎叫,這名偷襲的馬匪被打飛一丈多遠。

小細跌坐在地上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話來,原來大壯比李臻先一步看見偷襲黑影,他迅速退回,正好救了小細一命。

四周又安靜下來,兩名逃走的馬匪再也沒有回來,四人呆呆地望著兩具屍體,他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不對!”

李臻從死去馬匪的身上搜出了一塊軍牌,細看片刻,他頓時心中一驚,急對三人道:“他們不是馬匪,而是吐蕃士兵,你們看,這是吐蕃人的軍牌。”

吐蕃軍隊曾多次騷擾敦煌,和敦煌軍隊發生過很多次戰鬥,在敦煌城周圍經常能撿到吐蕃士兵的盔甲和兵器,李臻他們從小就見過吐蕃軍隊的物品。

三人都有點慌了神,如果是吐蕃士兵的話,就不會隻有這幾人,要是逃走的吐蕃士兵引來幾十個同夥,那還不要他們小命嗎?

“老李,你說怎麽辦?我們先逃吧!”

“等一等!”

李臻轉身向大石上攀去,他的身姿也極為敏捷,迅速攀到巨岩頂上,向四下張望,月光還不錯,或許他能看到一點線索。

這時,他身後遠處隱隱傳來一聲慘叫,李臻驀地轉身,發現在遠處山腰上竟出現了一點火光。

李臻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片刻,火光一閃一閃,是有人在求救!

他頓時想起剛才那人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救救他的主人,難道這就是嗎?

李臻從岩石上跳下,把三名夥伴叫上前來,對他們道:“我看見有火光閃動,應該有人在求救……”

“救個屁,我們都自顧不暇!”酒誌不高興地打斷李臻的話,他太了解這個家夥,他這樣說,就是想去救人了。

“酒胖子,你怎麽能這樣自私!”

康大壯就看不慣酒胖子這種小心眼,祆教教義要求信徒樂於助人,更要救人於危難。

粟特人的祖訓也是四海皆兄弟,有人求救,他們怎麽能視而不見。

酒誌臉一紅,有些惱羞成怒道:“我又沒說不救,你這麽凶幹什麽,要知道剛才殺吐蕃士兵是我胖爺立的頭功!”

康大壯不理他,注視著李臻,“阿臻,你說救不救?”

李臻沉思不語,酒誌其實說得也不錯,他們確實是自顧不暇,但人家求救了,又不能見死不救。

沉思良久,李臻緩緩對眾人道:“我們分兵兩路,大壯和小細去求援,我和酒誌負責救人!”

酒誌一激靈,跳了起來,“憑什麽讓我去救人,我帶小細走!”

“阿臻,我跟你去,讓酒胖子和小細去求援。”大壯鄙視地看了一眼酒誌。

“不行!我要他的飛刀,聽我的,大壯帶小細先走,不要再爭了。”

李臻語氣中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從小他們在爭論不定時,都是由李臻最後決斷,酒誌心中雖不甘,但也不吭聲了。

李臻自有他的想法,當他發現對方竟然是吐蕃軍士兵時,他便意識到了問題嚴重,而且在他前世的記憶中,這兩年唐朝和吐蕃就在為爭奪西域而激戰。

這或許關係敦煌城的生死存亡,關係到他大姊的安危,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傳回敦煌城。

李臻又對康大壯笑道:“沒事的,我們隻是盡力而為,不行我們就逃,不會送了自己的小命,說不定你們也會遇到吐蕃士兵,你的擔子也很重!”

康大壯點頭,“你們要當心!”

小細知道自己是累贅,低頭不語,李臻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微微笑道:“你的優勢不在搏擊,沒有你的精巧傳球,我可打不出穿雲球,幫康大壯看著點,別被人偷襲了。”

小細默默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尊小銀佛,遞給李臻,“這是靈隱大師給我護身佛,你拿著!”

李臻接過小佛,這時遠方又隱隱傳來一聲慘叫,時間不等人了,李臻連忙催促他們,“快走!別耽誤時間了。”

康大壯和小細帶著騾馬先走了,酒誌眼巴巴看著他們走遠,這才咬牙切齒道:“他們把馬都帶走了,到時我們怎麽逃命?”

李臻背上弓箭,笑道:“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李臻低聲又對他說了幾句,酒誌這才臉色稍緩,“這還差不多,老子救人可以,但要把命搭進去,打死也不幹!”

酒誌心中有了底,又高興起來,連忙跑回石窩,將那個鑲嵌著寶石的皮囊背在身上,跟著李臻從山嶺上翻了過去。

……

李臻一行遇到的吐蕃人確實是吐蕃軍的一支斥候隊,約三十餘人,他們奉命在敦煌一帶刺探唐軍情報,準備從南山返回高原時,卻在途中遇到了從洛陽過來的朝廷使者一行。

朝廷使者是武則天的心腹宦官高延福,他在二十幾名隨從的護衛下前來敦煌考察塑造彌勒佛大像一事,卻不幸在玉門附近遭遇到吐蕃軍斥候隊的伏擊。

雙方爆發了激戰,唐朝一方寡不敵眾,死傷大半,高延福一路向敦煌奔逃,最後被困在一座礫岩山上。

而李臻他們遇到的死者,正是高延福派去敦煌求援的隨從。

此時高延福一方隻剩下四人,藏身在一座礫岩山的山洞內,除了高延福和一名小宦官外,還有兩名武藝高強的隨從。

而吐蕃斥候軍卻還有二十餘人,首領是一名百夫長,他發現了高延福攜帶的符節,意識到對方身份非同尋常,若能將這個唐人使者抓回軍營,他必能立下大功。

百夫長本想一鼓作氣衝上山抓住唐使,不料對方占據地利,還有兩名武藝高強的隨從,使他們衝擊失敗,反而損失了四人。

這令百夫長暴跳如雷,但他也吸取了教訓,不再蠻戰,而從四麵包圍,一舉擊殺對方。

當李臻和酒誌摸到高延福被包圍的礫岩山時,正好遇到吐蕃人從四麵圍山。

“老李,我們該怎麽幹?”

李臻取下長弓,這是師父忘塵大師親手給他製作的一把弓箭,耗時三年才製成,完全能和名匠媲美,取名暗影。

這是一把兩石弓,需要近兩百斤的力量才能拉開,而且還是騎弓,講究拉弓如月,放箭如電,也就是拉弓要滿,放箭要快,李臻足足用了兩年時間,才漸漸適應了騎弓的射法。

李臻抽出一支箭,斜睨他笑道:“你敢殺人嗎?”

酒誌惡狠狠道:“如果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老子也豁出去了。”

“但你那一刀,完全可以射吐蕃人的後頸,最後卻射他的腳腱,我就擔心你在最後關頭下不了狠心。”

酒誌半晌沒有說話,他歎息一聲說:“我也不知道,我當時一心想給小驢報仇,但不知為什麽,最後一刹那又下不了手,所以大師給你的評價是心狠手辣,給我的評價卻是色厲膽薄,我真不知你那一劍怎麽刺得下去,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三年前,師父給自己的評語是膽識過人、心狠手辣,李臻當時也覺得好笑,他前世既不是殺手,也不是軍人,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而今生更隻是一個還未出過遠門的敦煌少年,和心狠手辣哪裏沾得上邊?

直到他剛才第一次殺人,那種痛快淋漓的感覺,才使他意識到師父說的話或許沒有錯,自己骨子裏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李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他拍了拍酒誌的肩膀安慰道:“率性而為,就算下不了殺手,射成重傷也可以,下地獄之事就讓我做吧!”

酒誌沒有吭聲,從腰間摸出一把飛刀,輕輕觸摸著鋒利的刀尖,他父親是敦煌有名的屠戶,八歲那年讓他殺一隻雞,結果他連一根雞毛都沒割掉,他父親仰頭長歎,‘我怎麽生了這麽一個沒用的兒子!’

他今天一定要殺人,要讓父親知道,他兒子雖然不敢殺雞,卻敢殺人,酒誌想得血脈賁張,卻不小心被刀尖戳破了手指。

“奶奶的,晦氣!”胖九低低罵了一聲,連忙吮吸手指。

“噓——噤聲!”

李臻也有點緊張起來,他看見一名吐蕃士兵正向他們這個方向爬來,距離他們約六十步,旁邊沒有其他人。

李臻和胖九埋伏在山脊側麵,正好是一條上山捷徑,這名吐蕃士兵顯然想從他們這裏繞上山頂。

酒誌緊張得渾身發抖,緊捏刀柄,他想象著自己的飛刀射穿了對方咽喉,那是何等痛快。

他想起兩年前李臻給他講過的小李飛刀的故事,他就是受小李飛刀的影響,從兩年前開始苦練飛刀,終於有所成就。

但這時,李臻猛然起身,拉弓如滿月,一支狼牙箭閃電般射出,‘噗!’的一聲,這一箭正中吐蕃士兵的咽喉,吐蕃士兵悶叫一聲,捂住喉嚨慢慢翻滾下山去。

酒誌眼睛都看直了,半天合不攏嘴,他奶奶的,這一箭太漂亮了。

“老李,給我一個機會!”熱血湧入酒誌的頭頂,他也渴望著給對方也來這麽一刀。

“機會就在我們背後!”

酒誌嚇得一回頭,隻見他們身後不遠處爬上來兩名黑影,不是大壯和小細,而是兩名吐蕃士兵,他們怎麽會出現在自己身後?

“就是剛才跑掉那兩人!”李臻目光敏銳,一眼認出這兩名吐蕃士兵,估計他們是想後麵暗算自己,李臻心中殺機頓起。

“一左一右,一人一個!”

李臻張弓一箭射出,相隔隻有三十步,這一箭力量強勁異常,箭從吐蕃士兵口中射入,箭尖從後腦透出,屍體栽倒。

與此同時,酒誌也奮力擲出了飛刀,劃過一道閃亮的刀影,飛刀準確地插在吐蕃士兵的胸膛上,吐蕃士兵發出長長一聲慘叫,翻滾下山去。

“糟了!”李臻脫口而出,他忘記告訴酒誌,必須射咽喉或者頭部,不能讓對方喊出聲來。

這一聲慘叫也讓酒誌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犯下了錯誤,也顧不得體會殺人的感覺,心慌意亂地問道:“老李,現在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