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過敦煌城,敦煌城地處邊陲,除了莫高窟外,再沒有他前世聽說過的名人。

前世所聽聞這個時代的名人,不過就是武則天、狄仁傑、上官婉兒、太平公主、李隆基等人,但那些名人都是高高在上,不是他這種敦煌少年能見得到。

他卻沒有想到,居然在這個偏僻的山洞裏,遇到他來大唐後的第一個名人,高力士,不就是那個權傾一時,給李白脫靴的高公公嗎?

不過……他遇到的卻是少年時的高力士,李臻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自己今天沒有救他們,高力士會不會就死在這裏?

高力士年約十一二歲,非常聰明機靈,他立刻跪下給李曦磕頭道:“李大哥救命之恩,力士也銘記於心,將來若有機會,一定會全力回報。”

李臻回過神,連忙扶起高力士,心中卻暗忖,原來他們都是宮廷宦官,不知為何來敦煌?

旁邊酒誌卻十分不爽,說了半天都是以後再回報,誰知道他們是什麽人?空口白牙,以後還有沒有見麵機會都是問題,自己出生入死救了他們,卻不拿出幾萬錢酬謝自己,他娘的還是人嗎?

越想越不爽,他站起身惡聲惡氣道:“我去拋根線!”

他怒氣衝衝地轉身出去了,酒誌卻不是出來方便,他直接奔下山去,尋找了片刻,終於找到了那個鑲有寶石的皮囊,他把皮囊往懷裏一塞,恨恨地自言自語,“老子也不要你們酬謝,這個歸我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從遠處傳來,酒誌大驚失色,轉身便跑,卻聽見遠處有人大喊:“酒胖子,是我們!”

這是康大壯的聲音,酒誌頓時大喜,激動得揮臂大喊:“老康,我在這裏!”

片刻,一隊百餘人的唐軍騎兵疾奔而至,將酒誌團團包圍,數十根長矛對準了他,後麵康大壯和小細騎馬奔來,高聲喊道:“別亂來,是自己人!”

酒誌長長鬆了口氣,他奶奶的,援軍終於來了!

這支唐軍騎兵正是唐軍主將王孝傑派來尋找高延福的斥候,王孝傑派出五隊騎兵,在玉門和敦煌之間尋找使者一行,但這一帶方圓幾百裏,基本上都是無人區,想找到目標談何容易。

這隊騎兵已經找了兩天,他們今天發現了幾名被殺死的隨從,便沿著馬蹄印追來,正好遇到了前來救援的康大壯和小細。

這時,高延福和張曦也從礫岩山上衝了下來,兩人大喜過望,有唐軍趕來護衛,這下子他們真的安全了。

唐軍為首軍官翻身下馬,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卑職王總管麾下別將劉戰洪,救援府君來遲,罪該萬死!”

高延福不好怪王孝傑派兵救援來遲,是他自己不想去找王孝傑,現在王孝傑能派兵過來護衛就已經不錯了。

他點點頭,“劉將軍請起,我沒有什麽危險,隻是路上遇到一點小挫折,不過你們來也好,一同去敦煌吧!”

高延福又走回來問李臻,“李少郎是和我一起回敦煌,還是繼續去玉門?”

李臻笑道:“我們當然要繼續趕去玉門,以後有機會,我再來拜會府君!”

“你們一定要來!”

高延福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遞給李臻,“將來你們去中原,若遇到什麽不順之事,可來洛陽找我,在我府門前出示這塊玉佩即可。”

“多謝府君!”

李臻可不像酒誌想的那樣簡單,幾萬錢就滿足了,這個高延福和將來的高力士都是宮中權貴,自己救了他們的命,這個人情就像高延福自己說的,大恩不言謝。

這個機會自己若不好好抓住,那他才是傻子,李臻不由將玉佩暗暗捏緊了。

高延福又取出一把刀鞘上鑲滿寶石的鋒利匕首,遞給酒誌笑道:“這把匕首價值不菲,送給酒少郎做給紀念,能不能把那隻皮囊還我,裏麵是聖旨和畫卷,少郎拿著沒什麽用。”

酒誌的臉頓時紅得跟豬肝一樣,他想起那個張曦好像不在洞中,自己找皮囊時一定被他看見了。

酒誌從懷裏取出皮囊,不好意思地還給高延福,“這個……這個……”

高延福哈哈大笑,“酒少郎是性情之人,不用解釋了,我明白!”

這時,張曦重重拍了拍李臻的肩膀,“若去洛陽,一定要來找我!”

“一定!”李臻點了點頭。

在高延福的安排下,唐軍士兵分兵兩路,一半人護衛李臻四人去柳園,另一半人則護衛他們去敦煌。

臨行前,高延福又反複叮囑李臻等人,今晚發生之事,對任何人都別提起,李臻答應,眾人這才依依惜別。

……

有了唐軍士兵護衛,李臻一行速度快了很多,第三天上午,他們便進入了柳園鎮。

柳園鎮是一座小鎮,實際上就是一條街,位於瓜州晉昌縣和玉門之間,正好是南北兩條絲綢之路的交匯之地。

雖然小鎮不足百戶人家,卻開了上百家店鋪,酒肆、客棧、青樓、倉庫、胡人邸、騾馬行,賣各種長途旅行的用品以及糧食、草料等等。

南來北往的客商在這裏停腳休息,進行最後的補給,以決定他們的去向,或南下敦煌,走絲綢之路南線,或繼續西行,走絲綢之路北線。

酒誌從前天起,便一直在研究他那把剛得到的匕首,他早已經明白了高延福所說價值不菲的含義。

不僅是幾顆寶石那麽簡單,而且刀柄和都是用黃金製成,匕首削鐵如泥,是一把罕見的寶刃。

這讓酒誌又驚又喜,對高延福的不滿也拋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他看膩了這把鑲滿寶石的匕首,他的興趣終於轉到高延福這個神秘人物身上,這個人到底是誰?居然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自己。

“老李,你說那個高先生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什麽不準我們把那件事說出去?”

其實李臻也在反複考慮高延福為什麽不準自己說出去,他大概已經想到了,朝廷使者被吐蕃軍截殺,消息要是傳出去,王孝傑和瓜、沙兩州的官員都要被彈劾牽連,看來這高延福是個很明事理之人。

他見康大壯和小細都望著自己,顯然也想知道答案。

他便對三人笑道:“你們沒注意到他頜下無須,喉結平緩嗎?而且他帶著聖旨,還有宮廷侍衛保護,你覺得他會是什麽人?”

“他是宦官!”酒誌恍然大悟,“難怪他說話有點娘娘腔。”

小細有點擔心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李臻、酒誌他們都有點胡茬了,大壯更是毛發叢生,唯獨自己毛影子都沒有,而且自己也沒有喉結,難道自己也是宦官。

“阿臻,我會不會也是宦官啊?”他終於擔心地問出聲來。

眾人一陣大笑,連旁邊保護他們的騎兵也跟著笑了起來,小細被笑得滿臉通紅,他從小被父親送進寺院為僧,還俗沒兩年,根本不懂這些事情。

酒誌摟著他肩膀笑道:“胖哥來教你,你把下麵的話兒割掉,你就是真宦官了。”

小細這才明白過來,他惱怒地推開了酒誌,咬牙道:“死胖子,我會先把你的那玩意兒割掉!”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有人大喊:“大壯,是你嗎?”

眾人一回頭,隻見不遠處站著一名頭戴尖頂虛帽的粟特商人,眾人都嚇一跳,若不是聲音不對,他們還以為大壯的父親康麥德也跑到柳園鎮來了。

“二叔!”

大壯激動得大喊一聲,跳下馬大步跑去,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處,原來是康大壯的二叔,李臻也想起來,他去年見過,好像和大壯的父親是孿生兄弟,名叫康伍德。

一行人到了柳園鎮,護衛他們的騎兵隊也基本完成了任務,隊正上前對李臻施禮笑道:“這一帶已經安全了,你們回去時記著走官道,我們就先回去複命了。”

李臻連忙回禮,“多謝張大哥一路護送。”

唐軍騎兵紛紛行一禮,調轉馬頭向西北奔去,不多時幾十名騎兵便絕塵遠去。

這時,大壯將康伍德拉了過來,對李臻笑道:“阿臻,還記得嗎?這是我二叔,去年來過我家。”

李臻連忙下馬,躬身施禮道:“康二叔,好久不見了。”

“原來是小李子,嗬嗬!思思有沒有再欺負你吧?”

李臻聽得別扭,什麽‘小李子’,聽起來就像高力士的大哥一樣,他連忙笑道:“現在她長大了,沒有再欺負我,康二叔怎麽會在柳園?”

“我是跟隨商隊去長安,準備回來時再去敦煌看望我大哥和嫂子。”

大壯又給二叔介紹了酒誌和小細,眾人寒暄幾句,康伍德便熱情地請他們進波斯邸坐一坐,李臻見時間還早,便欣然跟隨康伍德走進了波斯邸。

波斯邸就是胡人客棧,因為語言、飲食和信仰方麵的差異,從西方過來的商人大多都住在波斯邸內,他們龐大的駱駝商隊也隻有占地極廣的波斯邸容得下。

眾人牽著騾馬走進康伍德所住的小院,卻隻見院門口站著一個粟特少女,年約十五六歲,穿一身繡著花紋的金邊黑裙,烏黑的秀發梳成數十根小辮子,每根辮子上都紮著鑲嵌細碎寶石的頭繩。

她眉眼和康思思長得頗像,不過沒有康思思俏麗,身材稍矮一點,也比較豐滿。

但她一雙大眼睛卻黑白分明,十分靈動,正好奇地打量眾人,康伍德指著大壯給她說了兩句,她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上前緊緊擁抱住了大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