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蹲下來,銳利的目光注視這名夥計,“把話說清楚,有多少胡僧,什麽時候進入驛站?”

夥計戰戰兢兢道:“大約三十名胡僧,說的話我們都聽不懂,反正就是要喝酒吃肉,吃飽喝足就要走,驛丞問他們要錢,結果把他們惹惱了,拔刀亂砍,我跑得快,還是……挨了一刀!”

李臻心念急轉,又問道:“他們有沒有攜帶短矛之類的兵器?”

“他們……每人背一隻皮囊,皮囊中好像有五支木杆,估計就是官爺說的短矛吧!”

李臻站起身,凝望著前方,他目力極好,隱隱看見兩裏外緊靠官道邊矗立一座建築,應該就是這個夥計所說的驛站了。

他沉思片刻,對兩名輕功不錯的手下道:“你們二人去看看,當心一點!”

“遵令!”

兩名手下飛奔而去,眾人都在官道上耐心等待消息,不多時,一名手下奔回來稟報道:“稟報統領,驛站內有好幾具屍體,那些胡僧已經走了。”

“走!去看看。”

眾人翻身上馬,催馬向驛站奔馳,隻片刻便來到了驛站,那名受傷夥計率先跑進了驛站後,隨即便傳來他的哭聲,“這幫天殺的胡賊啊!”

李臻帶領眾人湧進了驛站大堂,燈火已經點燃,隻見大堂內滿地狼藉,桌子全部被砸爛,到處都是碗碟碎片,角落裏躺著三具屍體,血流一地,那名夥計正跪在一具屍體前放聲痛哭。

李臻的臉陰沉得可怕,趙秋娘一擺手,帶著眾人四下去查探。

不多時,裏屋隱隱傳來孩童的哭聲,隻見趙秋娘抱出一名女童,尚不足一歲,穿著粉紅色小布襖,紮了個衝天小辮,滿身滿手都是血,正哇哇大哭。

趙秋娘歎息一聲,“後麵有個女人被他們糟蹋後殺死了,這孩子就趴在女人身上哭。”

“這是我們驛丞的孩子。”

夥計抹著眼淚上前,指著門口一具屍體,“那就是驛丞。”

李臻眼中露出一抹淩厲的殺機,對手下令道:“先不急上路,把驛站收拾一下,我們天亮後再走。”

眾人紛紛忙碌起來,李臻走上前問道:“我們的人躲在哪裏,大姐知道嗎?”

趙秋娘輕輕拍著孩子的脊背,孩子已經在她懷中熟睡了,她低聲道:“偃師縣有座酒肆是內衛資產,他們應該就藏身在那種酒肆內。”

李臻沉吟了片刻,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裏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我有個想法,我們商量一下!”

……

天快亮時,趙秋娘的大徒弟張煒從偃師縣趕到了驛站。

張煒是南市一帶的無賴頭子,但他的真實身份卻是內衛成員,是趙秋娘的左膀右臂,極為精明能幹,他曾經率一幫無賴騷擾過李泉的酒鋪,被李臻狠狠教訓,當李臻成為副統領,他的表情多多少少有點尷尬。

“卑職參見李統領!”他上前一步,單膝跪下行禮。

李臻連忙扶起他,他能感覺到張煒的尷尬,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不打不相識,不要再計較從前的事情了。”

李臻的笑容將張煒心中的尬尷溶解了不少,他在小桌前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鋪在小桌上,“這是卑職手繪的偃師縣地圖。”

李臻和趙秋娘湊上前,關注桌上的地圖,李臻指著一條長長的道路,“這就是官道吧!”

“正是!”

張煒又指著一座小亭子,“目前我們就在這裏,這就是驛站,距離偃師縣城不到三十裏。”

“阿煒,那群胡僧現在在哪裏?你見到了嗎?”趙秋娘在一旁問道。

“回稟師娘,胡僧就在縣城內,我是翻牆出城,他們卻強迫士卒開城,鬧的動靜很大,他們帶有薛懷義的金牌,無人敢招惹他們。”

李臻沉思良久,問張煒道:“你們那邊有幾匹快馬?”

張煒想了想道:“我們有五匹駿馬,速度很快,都是上好河曲馬。”

李臻又對趙秋娘道:“我們這邊也有四匹好馬,連著我的戰馬,一共就有十匹快馬,可以應對那群胡僧了。”

趙秋娘心中一驚,“公子也要親自出馬嗎?”

李臻點了點頭,“當然由我帶隊!”

……

偃師縣城不大,城牆周長隻有十餘裏,城內居民主要以軍戶為主,縣城南北兩側分布著規模龐大的軍營,臨近新年,縣城內也格外熱鬧,雪後初晴,大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趕集的民眾。

在拎著大包小包年貨的人群中,一群三十人左右的胡僧格外引人注目,他們強橫無禮,不斷鞭打阻礙他們行路的民眾,闖進酒肆和客棧,搜尋可疑的目標。

這支胡僧隊是薛懷義派出的十支搜尋隊之一,他們目標是一支從嵩山返回、運載著數萬兩黃金白銀的隊伍,前天晚上,他們本來已經發現這支隊伍的蹤跡,不料這支隊伍卻在漫天大雪的掩護下消失了。

薛懷義暴跳如雷,這是他幾年來積累的財富,他絕不甘心就這麽被上官婉兒奪走,他派出了三百名武僧,分為十隊,在洛陽附近搜尋。

“這些胡僧都是什麽人?”

大街上行人議論紛紛,很多人對他們的凶暴忿恨異常,“如此囂張,官府也不管管嗎?”

“誰敢管啊!他們是薛懷義的人,有薛懷義給他們撐腰,縣令隻能當縮頭烏龜了。”

街上民眾越聚越多,遠遠指這群凶狠無禮的胡僧七嘴八舌議論。

但數十名胡僧卻置若罔聞,一群群在商鋪和酒肆內搜查,稍微有人反抗便圍上來拳打腳踢。

七八名胡僧衝進了靠近西城門附近的一家酒肆,為首胡僧一腳踢翻了靠近大門的酒桌,一桌子的碗碟乒乒乓乓摔得粉碎,幾名酒客嚇得跌跌撞撞而逃,原本熱鬧的大堂頓時鴉雀無聲。

這些胡僧倒也目標明確,直衝向馬廄,光看酒客他們看不出疑點,但馬匹卻能看出,掌櫃戰戰兢兢上前躬身道:“請問幾位高僧有何貴幹?”

話還沒有說完,掌櫃便被為首胡僧一巴掌打翻在地,片刻,幾名胡僧從馬廄回來,皆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發現意外。

就在這時,大街上忽然傳來低沉的鹿角號聲,‘嗚——’號聲十分急促,這是發現情況的信號,幾名胡僧立刻衝出了酒肆。

大街上已亂成一團,街上民眾嚇得尖聲呼叫,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馬蹄聲如雷,一支約十人的隊伍正騎馬疾奔,他們上都馱著碩大的包袱,不斷緊張地向後探望。

後麵有近十幾名胡僧騎馬追趕,他們大呼小叫,奮力吹響鹿角號,十幾名胡僧從幾家店鋪內紛紛衝出,他們翻身上馬,迅速在大街上匯合,追趕這十名騎手。

“就是他們,他們帶有黃金!”

幾名胡僧大聲叫喊,一名胡僧將一塊黃金遞給胡僧首領,“這是他們掉下的黃金!”

胡僧首領接過這塊沉甸甸的黃金,至少重兩三斤,他的眼睛燃起貪婪的光芒,立刻高聲喝令道:“給我追,一定要抓住他們!”

三十名胡僧縱馬追趕,緊緊盯著前方奔逃的十名騎士。

兩隊人馬在偃師縣城內疾奔,馬蹄聲如雷,街上人都躲到兩邊屋簷下,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守城門的士兵也嚇得紛紛閃開,十名騎士瞬間衝出了縣城,向洛陽方向奔去,後麵三十名胡僧緊追不舍。

……

十名內衛騎士中的為首之人正是李臻,他們用一塊黃金成功誘引了這群胡僧,一路向西奔逃,他們戰馬極快,如一支強勁的利箭,激起滾滾黃塵,在官道上疾奔,後麵的胡僧奔跑的速度也極快,大聲喝喊追趕。

不到半個時辰,李臻帶領手下便奔至驛站,他們先後衝進了驛站內,後麵的數十名胡僧大喜,為首胡僧令幾人堵住後門,其餘人紛紛下馬,拔刀衝進了驛站。

驛站占地約七八畝,由數十間房舍組成,就在一群胡僧剛剛衝進驛站內,趙秋娘便率領數十名內衛從四周包圍過來,一排箭射出,後門幾名胡僧慘叫著中箭倒地。

就在這時,驛站內冒起滾滾濃煙,在濃煙中,李臻率領十名手下從後門衝了出來,李臻大喊道:“他們在後麵,攔住他們!”

他張弓搭箭,扭身便一箭射出,這一箭正中胡僧首領咽喉,胡僧首領捂著咽喉倒地,埋伏在後門外的十幾名內衛士兵一齊舉弩放箭,箭矢射入後門內,幾名胡僧紛紛中箭倒地,其餘胡僧嚇得紛紛退回房內。

火借風勢,驛站的大火越燒越大,烈焰騰空,黑煙滾滾,十幾裏外便清晰可見,驛站內外的激戰也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被困在驛站內的胡僧拚死向外突圍,他們嚎叫著衝出大門,或者翻牆而出。

但數十名內衛在李臻的率領下,對企圖突圍的胡僧給予毫不手軟的殺戮,幾名胡僧從正門衝出來,五六支箭迎麵強勁射來,三名胡僧慘叫著中箭倒地,最後一人躲過了箭矢,揮刀向內衛殺來,五名內衛士兵一擁而上,將他亂刃分屍。

李臻帶著幾名士兵圍著驛站來回巡視,“統領,那邊有一人!”一名內衛士兵指著圍牆大喊道。

李臻也看見了,一名胡僧翻過圍牆,他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張弓搭箭,弓弦一鬆,一支箭如閃電般射出,射穿了胡僧後頸,將他釘死在圍牆之上。

“好箭法!”

趙秋娘遠遠便鼓掌喝彩,她催馬上前對幾名內衛士兵笑道:“這一戰打得太精彩了,我們的李統領必將在內衛中樹立起巨大威望。”

李臻的思慮要比趙秋娘的讚譽深得多,他暫時不想多說此事,便笑了笑問道:“前門那邊還有胡僧突圍嗎?”

“前門和後門都沒有了,估計都死絕了!”趙秋娘望著越燒越大的火焰,全殲這群胡僧,終於出了她幾天來憋在心中的一口悶氣。

大火漸漸將驛站徹底吞沒了,三十名胡僧被燒死、射死、殺死,最終沒有一人能逃得性命,全部被殲滅在驛站之中。

內衛在新統領李臻的率領下,在洛陽以東全殲三十名薛懷義手下胡僧的消息如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朝野,引發朝野震動,儼如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水麵,頓時掀起千層大浪。

無數人為之歡欣鼓舞,但也有不少人罵他愚蠢,膽大妄為,竟然敢得罪聖上內寵薛懷義,眾人紛紛推斷,他還沒坐熱的副統領之位馬上就要被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