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也有自己的書房,她仿照母親的禦書房,設置了十幾間屋子,放滿各種書籍,還有幾名幕僚替她處理各種文書,雖然不敢完全仿照禦書房,但那種天下第二的氣勢,卻是任何一名高官權貴都難以和她比肩。

太平公主走進書房,在她寬大的象牙榻上坐了下來,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道:“把高主簿找來!”

片刻,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輕男子快步走進書房,躬身行禮,“參見公主!”

此人名叫高戩,長安京兆人,是太平公主建立的秘密組織‘太平府’的主簿,也是太平公主心腹幕僚,和太平公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高戩才華極高,他也準備下個月參加科舉。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吩咐他道:“放棄針對韋什方一案的所有行動,另外,要嚴格約束太平府武士紀律,這段時間不準任何人在外麵給我惹是生非。”

“卑職明白了!”

遲疑一下,高戩又低聲問:“公主,發生了什麽事嗎?”

太平公主眼睛裏流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沮喪,半晌才道:“今天聖上正式任命李臻為內衛副統領,那個女人贏了這一局。”

‘李臻?’高戩默念這個名字,他忽然反應過來,“此人不就是我們在登封縣刺殺的那個李侍衛嗎?”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我還以為她會推薦武三思之子武繼植為內衛副統領,沒想到竟然是一個侍衛。”

高戩想了想說:“此人好像在冬狩時救過上官婉兒的命,上官婉兒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推薦他為內衛副統領也是在情理之中。”

“或許有一點這種感情因素,但就算有,也隻有一點點,畢竟內衛副統領的權力對那個女人太重要了,她不可能用它來報恩。”

說到這,太平公主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我倒覺得那個女人陪李臻睡一覺,就是最好的報恩方法!”

她眼睛裏閃爍著被刺激後的興奮,隻有在情夫麵前說話,太平公主才會變得如此粗俗,如此毫不掩飾內心的欲望。

太平公主笑聲戛然而止,她發現高戩表情有些尷尬,便笑了笑,收回了她外露的粗俗,她很喜歡高戩,因為高戩在很多地方都像極了她已逝去的前夫,包括他現在的這種假正經。

“你是怎麽想的?”太平公主又柔聲問道。

“卑職覺得公主應該考慮拉攏李臻,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這是絕妙的釜底抽薪之計,上官婉兒辛苦一場,卻給公主做了嫁衣。”

太平公主沉思不語,眯縫的細長眼睛裏閃爍著一種老謀深算的目光,高戩在一旁注視她,她的目光使他想起她第一次誘引自己上床時情形。

“高戩,你會背叛我嗎?”太平公主冷不防地問道。

高戩頓時嚇了一跳,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卑職絕不會!”

“是因為你剛剛得到我的器重,所以你不會,可有一天當你位高權重後,或許你就不會這樣堅定了,我說得沒錯吧!”

高戩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用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語氣道:“卑職永遠不會背叛公主。”

“不要說得這麽肯定,假如有一天你娶了上官婉兒,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高戩急要申辯不可能娶上官婉兒,太平公主卻擺擺手笑道:“我隻是打個比方,我們不要走題了,我其實是說李臻,他剛被那個女人器重,就算我再怎麽下血本拉攏他,他都不會背叛,但以後他漸漸掌握實權後,我想就有機會了。”

高戩低頭不語,剛才太平公主那句話著實有點傷了他的自尊,太平公主意識到了什麽,她起身走到他麵前,伸出柔軟的雙臂摟住他脖子,目光溫柔似水地注視著他,“讓我來好好補償你吧!別生氣了。”

高戩心中燃起了火苗,他也攬住了太平公主的腰,兩人慢慢靠近,但就在這時,門外侍女卻低聲稟報道:“公主,萬統領來了!”

盡管萬國俊是被太平公主叫來,但他不湊巧地出現還是令太平公主臉上露出慍色,高戩轉身要走,卻被她拉住不放,指了指裏間屋子,低聲道:“我和他就說兩句話!”

高戩實在不喜歡這種雄雞化雌的感覺,但他又不敢掃了她的興致,隻得悻悻進了裏屋,關上了門。

太平公主又坐回位子,冷冷道:“讓他進來!”

片刻,萬國俊快步走進屋子,單膝跪下抱拳道:“參見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眼中的男人分為四類,一類出於政治需要而交往,像武三思、薛懷義之流,甚至包括她現在的丈夫武攸暨。

第二類是她真心喜愛而傾注感情,到目前為止隻有兩人,一個是她的前夫薛紹,另一個就是高戩,但實際上,她喜歡高戩就是因為高戩酷似她前夫。

第三類是給她帶來生理愉悅的男子,這種男人不會太長久,她也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玩膩了就甩掉。

而第四類就是為她效命,忠心耿耿替她做事的男人,眼前的萬國俊就屬於這一類。

從男女吸引方麵來說,太平公主著實不喜歡萬國俊,那麽粗的眉毛,那麽扁平的臉龐,那麽寬的肩膀,偏偏身材又不高,使她有一種生理上的厭惡。

不過萬國俊肯為她效命,這一點就足夠了,太平公主被萬國俊掃了興致,心中不太高興,語氣也沒有平時的寬容,她冷冷道:“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今天聖上已任命李臻為內衛副統領。”

萬國俊渾身一震,他本來還期盼著李臻被收拾的消息,沒想到竟然等來了李臻被重用的消息,還是和他一樣的內衛副統領,使他有一種一腳踩空的失落,他的頭埋得更深了,心中湧起了難言的苦澀滋味。

“公主殿下要卑職怎麽做?”

“我要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路,你過你的橋!”

見萬國俊沒有吭聲,太平公主的聲音頓時嚴厲起來,“我警告你,你若敢擅自挑釁,丟掉了我的內衛,那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卑職……記住了!”

“去吧!”

萬國俊著實窩了一肚子火,興衝衝跑來,卻被狠狠訓了一頓,使他臉上掛不住麵子,但他又不敢惹惱太平公主,隻得起身行一禮,憤懣離去。

萬國俊的腳步聲消失了,這時太平公主身後屋子裏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頓時滿臉春色,眼含媚態,起身解開了腰帶,款款向裏屋走去。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管家在門外焦急稟報道:“啟稟夫人,老爺回來了,他……他被人打傷了,渾身是血。”

太平公主一怔,不高興地問道:“被誰打了?”

“好像是……梁王。”

梁王就是武三思,他今天組織族人聚會,商議新年族祭之事,怎麽會把丈夫打傷?

太平公主又看了看房間,一邊是情夫在等自己,一邊是受傷的丈夫,讓她委實為難,躊躇片刻,她隻得轉身向屋外走去。

“他現在在哪裏?帶我去看一看。”

……

就在武家內部發生矛盾的同時,李臻也回家稍微收拾一下,給大姊留了一張紙條,便和趙秋娘等一眾下屬離開了長安,向偃師方向疾奔而去。

他一共帶了二十餘人,他們是趙秋娘手下的隱衛,除了沒有穿內衛的軍服外,其餘裝備都是一樣,有橫刀、戰劍和軍弩。

他們個個武藝高強,騎著精挑細選的駿馬,使他們速度極快,不多時便將洛陽城遠遠拋在了身後。

偃師縣距離洛陽約五十裏,北靠邙山,南臨洛水,地勢險要,自古便是洛陽的東部屏障,或許是因為靠神都洛陽太近的緣故,沿途人口眾多,一座座村莊隨處可見。

李臻帶領一群內衛屬下一路疾奔,不多時,夜幕便降臨了,約奔出二十餘裏後,李臻漸漸放慢了馬速。

“公子,怎麽了?”趙秋娘奔至他身邊,略有點擔心地問道。

雖然此時李臻已經是趙秋娘的頂頭上司,但趙秋娘對他的稱呼一時還改不過來,她此時很擔心暫時藏身在偃師縣的屬下,會不會被太平公主和薛懷義的人找到?

李臻想到了太平公主給他的警告,當心薛懷義的胡僧,李臻很了解這群胡僧,他們就是吐火羅武士,一共有三百人左右,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這群人善於伏擊,比如在長安伏擊武氏家將,兩個月前伏擊魚品龍,都是使用短矛,殺傷力極強。

如果他們這樣倉促趕去偃師,被伏擊的可能極大,這些人做事不計後果,莫說他是內衛,就算是皇帝的出行隊伍,他們也照殺不誤。

更重要是,這次去偃師接應內衛,是他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關係到他能否在內衛立名樹威。

李臻凝視著黑夜中的官道,仿佛看透了前方濃濃的夜幕。

“我擔心被薛懷義的人伏擊,還是謹慎一點,不急這一時!”

趙秋娘點點頭,回頭高聲喊道:“大家當心一點,注意兩邊埋伏!”

眾人都緊張起來,嚴密關注著官道左右的動靜,更有兩名弟兄奔在前麵,巡視官道兩側。

大約又走了七八裏,前麵忽然傳來一聲大喊:“是誰,出來!”

前方弟兄發現了情況,眾內衛紛紛拔出長劍,策馬上前,李臻也取下了弓箭,率先趕到發現情況的地方,官道左側有一條溝渠,長滿了一人高的荒草,兩名士兵用軍弩指著溝渠內,厲聲高喝:“再不出來,就放箭了!”

“是什麽人?”李臻低聲問道。

“不清楚,剛才有個人影鑽了進去。”

李臻定睛向草叢望去,不多時,隻見草叢內哆哆嗦嗦鑽出一人,舉手哭喊道:“不要……殺我!”

一名士兵衝了下去,將此人揪上了官道。

“啟稟統領,他好像受傷了。”

李臻翻身下馬,走到這人麵前,隻見他也二十歲左右,身材瘦小,穿一身短襟服,頭戴八角軟帽,一般都是夥計才這樣打扮。

李臻見他跪在地上,滿臉痛苦之色,手捂著右肩,他摸了一下此人的肩膀,發現自己手上全是血,李臻立刻令道:“先給他止血!”

兩名士兵上前給這名男子上藥止血,男子見他們不像要殺自己,這才驚魂稍定,向李臻磕了個頭,心有餘悸道:“啟稟官爺,小人是前麵驛站的夥計,剛才一群胡僧在驛站殺人,小人肩頭挨了一刀,直接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