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隊也好,斬首戰術也罷,都不可能在一開始,擺明車馬告訴對手,我要斬你家主將的腦袋了!

所以葛家堡四門大開,一共有近兩千名護堡兵卒一湧而出。

這些人各個身穿鐵甲,手持精良武器,有些人手上,道器的光澤一閃而逝,其中近四分之一騎馬。

山北道不產鐵,也不產馬,這麽多裝備,可以說是將堡內庫存一掃而光。

但這都是值得的,如果葛家堡被攻破,這些東西都將是別人的。

堡主肉痛的抽了抽臉頰,一次突襲,這些兵馬至少有一半人回不來,而為了遮掩真正的斬首小隊,他調了三個馬隊作掩護。

三百匹馬、三百騎兵,葛家數代經營,畢其功於一役了!

“大力金剛庇佑,願我堡能堅守到永定軍來援!”

戚籠耳邊馬蹄聲大作,透過黑烏烏的甲具士卒,如林子一般明晃晃的長兵械群,可以清晰的看到,兩千人的偃月大陣中,三根巨大箭矢突起,飛速紮入鬼軍的滾滾黃沙中。

然後便是沉悶且連續的撞擊聲,槍頭紮在甲衣上,像是魚群吐水一般的聲響,劈砍聲、喊殺聲、火箭點燃什麽玩意傳過來的熱流。

“咦,怎麽沒聲了?”

兩軍相距不過十丈,正是士卒精神最繃緊的關頭。

洪小四也是沙場宿將,雖然他不覺的自己會死在此處,但也精神頭繃的十足,出於經驗,他立馬感覺到某些不對勁。

至於戚籠,早就提前放出了無骨骷髏,這道分身吸收了燭龍晝眼,威能更漲,直接飛入敵方陣中,左眼光芒大亮,直破遮眼法術。

“嘶~~”戚籠倒吸了一口氣。

隻見黃沙滾滾中,無數陷馬坑上下起伏,像一個個活人的腳掌來回踩動。

而呂姓大旗下的士兵,一個個麵色呆滯,身上有血水、有屍汁,有些似乎早已死了多日,腐肉從臉上落下,露出慘白的骨頭茬子來。

這些士卒的打扮各異,似乎並不是出於同一體係。

而三支馬隊,三根大箭頭,正正好紮在了三座巨大的屍坑中,摔的人翻馬仰,這種動靜似乎驚動了屍坑中的累累白骨,骷髏們一一爬起,密密麻麻,朝著騎兵撲了過去。

而在屍坑的周圍,一道道肉眼難見的黑氣來回旋轉,阻止了聲音的傳播。

“移動萬人坑、屍兵、腳掌?”聽了戚籠的短暫介紹,洪小四愕然道:“陳國趕屍陣!”

七大督護府庇護山海九道,所對抗的,便是兩個從古鍾吾國分裂出的敵對國家。

陳國、中山國。

來不及解釋,兩軍已然撞在一起,那甲和甲、刀對甲、槍對戟,成千上萬的兵器和人的聲音匯成一道恐怖聲響。

以及在這巨大聲響前,領頭的大胡子軍將那一聲扯著嗓子的大吼:

“舉槍!!!!”

在這摩肩接踵的場麵中,你的前後左右都有幾十號人的情況下,身法再高都沒甚用了。

被人潮推著,或者說也扛著人前進。

戚籠唯一能做的,便是左手虎口壓槍尾,右手四指指肚壓槍中端。

槍頭斜指前方。

槍二十四式中的太公釣魚,又是八母槍中的圈內高槍;其發力點是腕關節和兩臂內筋,合成一圈。

在這擁擠的槍陣中,上下左右都在攪動晃**,這兩個部位是少數可以自主發力循環的人體節點。

戚籠手腕一抖,槍頭化作一道黑影,像是老鷹叼食一般,由上向下刺入,紮進敵方一士卒的眼眶中,然後四指一抖,鐵槍槍身彈勁一甩,直接將背後兩人撞翻在地。

然後在下一刻,就被無數腳掌踩成肉泥。

作為麻匪,基本上什麽武器都要會一點,但戚籠正兒八經的槍道入門,卻是從周子通那‘一槍淨土’開始,這包含著那位佛帥一身槍道修為的淨土槍,讓戚籠大開眼界。

而武人,尤其是器械術極為高明的武人,眼能看多遠,手上把式就能用到什麽地步。

手上的镔鐵槍或叼、或紮、或刺,招招不落敵人喉嚨、眼珠、臉頰幾個部位,事實上,這幾個部位也是少數的,沒有甲衣庇護,骨頭又脆弱的地方。

如果說敵我兩方像是撞在一起的莽莽森林,戚籠這一棵樹算是長的最好的。

其他人要麽是被對方用武器擋住,要麽槍頭紮在對方身上,然後拔不出來,最慘的是槍被對方徒手擒住,一不留神,被對方拔出了軍陣中。

在這種大軍級別的交鋒中,四麵八方都是危險,士兵消耗的體力、精神,比起一場正兒八經的生死搏殺隻增不減。

要不怎麽有一種說法,民間武術都是從戰場上傳下來的,隻有在戰場滾一遭而不死的武人,才算是真正的高手。

薛白不愧是武行大才,無師自通,將內勁外打用在槍身上,兩隻手掌濕漉漉的,滿臉興奮,每一次刺殺,對方有甲衣,沒甲衣也罷,槍頭高速旋轉,剖豆腐似的,一捅一個血洞。

隻不過這小子刺了幾十下槍,就肉眼可見的疲憊了,挨了幾下打,甲衣上還插著兩根箭矢。

洪小四打架也不念詩了,兩口八斬刀神出鬼沒,每一次出動,便割掉一條性命,而且這家夥敵我不分,隻要妨礙他們這三人隊形的,刀口直接劈上去。

這家夥在戰場上發揮的作用,比在江湖上至少要大上一半。

戚籠理所當然的居正中,除了自己殺人外,還要照顧著薛白這小子,免的這小子打的過於興奮,殺出兵線外,被亂箭射死,被圍殺而死,又或是打飛射向三人的暗箭流矢。

燭龍‘晝眼’的三百六十度視角,簡直相當於開個小地圖。

饒是如此,他也多多少少有些疲倦。

戰場上的廝殺雖然凶險,但兩股大軍交戰,並且殺穿兵線,總共也不過半盞茶時間。

敢死隊不愧是精銳,一圈掃下來,真正掉隊和死亡的,也不過二三十人。

而其他葛家堡的堡兵可就是大麵積的傷亡,不是整軍崩盤,就是逃亡,接下來的白刃戰基本上是指望不上了。

大胡子軍將的胡子上滴著血珠,身上還挨了兩刀,刀口極深,是砍穿了甲衣落在肉上的,手上一根鐵槍槍頭斷了半截。

雖然殺出來了,但他表情依舊很難看。

無它,原本應該作為輔助的三支馬隊全部‘陣亡’。

而且從陣外看,黃沙裹霧,而哪怕進了陣中,依舊黃蒙蒙一片,隻能模糊的看出人影。

尋常法術可沒這效果。

“還請三位助我一臂之力。”

大胡子盯上戚籠三人,剛剛三人的殺傷力,抵得上半支馬隊。

戚籠還沒開口,洪小四就直接道:“沒問題,不破陣,我們也走不了。”

戚籠揚眉,卻沒有反駁,他知道洪小四必有想法。

等大胡子在前方探路的時候,洪小四才小聲道:“找到趕屍道人前,先跟他們一路,殺掉趕屍道人後,再跑路。”

“葛爺,這些人都是死屍啊!”

其中一位兵丁突然驚恐叫道,大戰之時熱血激昂,但大戰之後才發現,剛剛縮對敵的,居然都是屍體!

是屍體套著甲,在跟他們搏殺。

“趕屍道人是鉛汞道人的一支,屬於陳國五大世家中的招仙鄭氏一脈……”

半途中,洪小四短促的介紹了遍趕屍陣。

要知在鍾吾古地,所有法術都是風水之氣所化,尋常道人以一己之力,能刮個風、召個雨,已經算是道門高手。

除了金丹高人,普通道人驅使風水之氣是有限的。

而風水之氣又多半藏在山穴、水脈之中,挪不得窩。

趕屍道人卻另辟蹊徑,化屍藏煞,驅使大量屍體,製造大型的‘鬼打牆’陣勢,在戰場之中,屍體越多,這陣勢的威力就越大。

而除非破開陣眼,也就是殺死布陣的趕屍道人,不然幾乎不可能破陣。

在關外,對付這等手段,也是斬首戰術。

隻不過在這裏,大胡子軍將不知道真正目標不是領軍之人,而是趕屍道人。

“……鐵骨屍刀槍不入,但移動緩慢,不要久戰。”

“白屍怕法術、紫屍身藏毒。”

“飛屍是用鷹隼大鳥煉成,它在哪裏,趕屍道人就在哪裏。”

“小心不化骨,這種活屍最少也是一流高手的水準。”

“遊屍是最恐怖的,是趕屍道人脫去肉身,人屍合一,一旦煉成,除非燒盡屍體,不然根本不知道他真身在哪裏。”

洪小四作為都督府的軍將,自然明白陳國奸細混入山北道代表什麽,所以沒有半點隱瞞,和盤托出。

而戚籠麵色也越發嚴肅。

呂閥的人和關外的勢力沆瀣一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