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山北道這種地方,打仗比吃飯還頻繁,說不定還比不上吃飯呢。

畢竟在山北道,大多數人一天隻食兩頓,而有些士卒,一天上的戰場都不止兩處。

不過這些普通人都是預備役兵丁,這才有這兩頓幹飯的待遇,其他地方的平頭百姓,現在差不多還在啃樹皮呢。

老卒子一聲吆喝,葛家堡亂而不慌,家家戶戶的兵丁像是匯聚入江的大小溪流,很快城牆上就站滿了人。

不過鄔堡雖然也是軍用建築,到底比不上城池那種動則四五丈,乃至更高更厚的城牆;最多也就兩層樓高,梯子一架就上去了。

所以葛家堡主和手下的軍將才會擔憂。

看著遠方煙塵滾滾,堡主皺眉道:“永定軍占據附近三府之地已有兩年,根基深厚,我們又遠在內腹,誰會想到攻擊我們?”

一軍將遲疑了下,道:“或許是最近傳聞中的,呂閥的陰兵鬼軍。”

“陰兵鬼軍!”

眾將士色變,要知道,葛家堡戰敗,除了堡主的直係血脈外,兵丁和平民都能活,這些人對於任何兵閥來說,都是戰爭的目標和戰利品。

但是鬼軍不一樣,每到一地,必屠城戮民,然後再用不知什麽邪門法術,把平民之中,氣血濃度高的煉成陰兵。

更何況還有傳說中呂閥的旗幟,當年整個山北道都在呂閥大軍的鐵蹄下瑟瑟發抖。

呂閥不是解散了麽,還是變鬼又回來了?

戚籠三人早在老卒子一聲喊後,便出現在望樓樓頂,盯著對麵的黃煙滾滾,露出嚴肅的表情。

“好兵!”

作為邊軍校尉,便是李伏威手下的親兵,在洪小四眼中也不過是還成的檔次。

但他現在卻對著還未露麵的鬼軍脫口讚了一聲,可想而知敵軍軍勢之強。

戚籠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盯著沙塵之中,那一麵紫紅流羽的呂字大旗,自言自語,“呂閥?”

古月湖畔,他跟呂閥交過手,被打斷了一節脊椎骨。

呂閥十將中,佛帥周子通傳他‘筋菩薩’一法。

黑山山頂,正是借助呂傲侯那一記‘青鸞刀’,他才能成功逃生。

他和呂閥這一脈真可以說是緣分不淺。

但是根據他的記憶,呂閥自閥主呂傲侯消失不見後,十將內訌,呂閥分成兩派,其中,一派保守派,以紫帥趙紫衣為首,收攏兵勢,退回呂閥最早的大本營海荒道經營。

另一派則是激進派,沿著呂閥的行軍路線北伐,不知去向。

如果真是呂閥的兵馬,這是那一派的?

薛白嗅了嗅空氣,苦著臉道:“好多臭味。”

戚籠頓時精神一凜,現在可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大軍圍城,別說一流高手,便是宗師級的人物也可能隕落於大軍圍攻中。

自己手下可再沒有一聲哨響,跟什麽敵人都敢幹上一場的近萬強寇。

而且這性質也跟那一夜的江湖械鬥不一樣,在街頭巷尾,自己可以分化打擊,從容連斬百人而走。

大軍征戰,對付單個的武行高手其實很有經驗,壓根就不會給你近身的機會。

“能看出有多少人馬嗎?”

“有法術遮掩,看不出來,不過憑感覺,不會少於萬數。”

戚籠皺眉,以他做寇多年的經驗,若是人數不過萬,單槍匹馬還可以突一突,若是人馬過萬,還是不要想著撞這麵銅牆鐵壁為好。

雖然如今的自己,拳術修為是過去的三四倍,但是論起爆發力,還是遠不如當年持刀做麻匪的自己。

“單是守的話,受不住的吧。”

“守不住,要想守的住,隻有先用敢死隊衝一衝,打破對手軍勢,斬首最好。”

在這個高武力的世界中,斬將奪旗是常有的事,而斬首戰術則早被用於各種大戰之中。

戚籠雖然精神繃緊,但緊張倒是沒有一絲絲,他什麽場麵沒見過,眼前這一幕雖然有些危險,但還不至於觸動他心中的那根弦。

“走吧,以你的名義,報名敢死隊吧。”

洪小四下樓前再看一眼對麵軍勢,搖了搖頭,疑惑道:“怎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戚籠和洪小四能想到的,葛家堡的上層自然也能想到,二人很快找到了敢死隊的聚集點。

近百精銳軍漢身穿三層鐵甲,頭戴黑盔,身掛兩刀、三槍、一弓,一箭壺,身上還有一些燃燒用具。

其中有十幾位貫穿一兩條筋的伍長什長,麵色平靜,眼中冷漠而藏殺意。

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山北道的底層高手普遍要比山南道高上一個檔次。

“你們要報名?”一個大胡子軍將訝然道,這年頭找死的事都有人搶著幹?

“怎麽,我不配嗎?”

洪小四冷笑反問,手上的大都督府校尉令可是分外有重量。

大胡子軍將是葛家堡堡主的外甥,也是一員宿將,腦袋一轉便就明白了,眼前這三人是打著借勢跑路的主意,頓時有些不爽,不過邊軍的人他也不敢得罪。

“校尉自然可以,隻是這二位卻不行,我們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收的,用兵行險,最怕帶上孬種蠢貨!”

洪小四不解釋,隻是側過身子,隻見薛白正興高采烈的扛起兩口百斤重的擂鼓混鐵錘,對著自家老叔道:

“叔叔,這武器趁手,我就用這大家夥!”

戚籠毫不猶豫,對著對方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扛著這兩重家夥跑路,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一員猛將,好用箭把你射死麽。

戚籠丟過去一麵鐵裹木圓盾,讓薛白接好,然後弓步拉掌,心跳如擂鼓,五指炸出空氣爆響,如閃電般壓掌衝盾。

幾乎在下一瞬間,盾牌四分五裂,而且外裹的鐵皮卷成一道道螺旋紋路。

這是蛇拳‘小禪寺’融入了鐵線手的變化,對內的爆發力更強。

“這盾不行,太輕太脆,換一個。”

“哦。”

洪小四眼角一跳,轉過頭來,淡淡問道:“怎麽,不夠格嗎?”

大胡子武將‘哼哼’兩聲,轉身就走,這個關頭,有這種高手助陣,那還有什麽話好說。

至於洪小四則有些鬱悶的自言自語:“不是都說關內的武學體係還未完善麽,怎麽我的拳術就這麽好學?”

戰場之上,哪怕你拳術高到超神,沒有任何防備措施都是找死的貨色。

哪怕戚籠一身赤金佛身,要害可防鈍器打擊,但都要上戰場了,誰沒事用鈍器打你啊。

戚籠套了四套內甲,三套外甲,跟過冬的老黑熊一樣,他如今的體力撐的起他這般做,事實上,若非再多的甲衣會影響行動,他都準備套上十層甲。

跟話本中的傳奇武將似的。

雖然薛白這小子相當不情願,但也給他硬是套上了兩層內甲、兩層外甲,選了一混鐵盾,一厚背刀,背上還綁了三刀。

看著圓臉小子撅嘴不爽的姿態,戚籠又是一巴掌拍了過去,想要憑著一身拳術縱橫世界,等你小子四煉大成了再說吧。

“你就拿一槍?”洪小四忍不住問。

戚籠看著手上的镔鐵槍,搖了搖頭,“我有把握。”

武人廢刀槍,就連道器上幾次戰場後,都有很大可能崩口子,普通武器就更要常換了,人的骨頭還是挺硬的,別說砍斷了,砍到裏麵拔不出來可也是要老命了。

哪怕他一對八斬刀是玄鐵打造,也備兩口普通刀器備用。

而且,作為一個刀客,他很想見見赤身黨魁首的刀。

他那個哥哥洪小三,論天賦和才情都在他之上,結果硬是在關內被人一刀劈閉氣了,好幾年都沒緩過神來,族內一時嘩然。

他很想見識見識對方的刀。

誰知戚籠扯著薛白就站在了隊伍中,似乎根本沒有再選一口武器的打算。

洪小四實在忍不住,問道:“你的刀呢?”

葛家堡的大鐵門在‘嘎吱’‘嘎吱’聲中被拉了開來,腥風撲麵,一股馬革裹屍的慘烈氣氛一下子就卷了起來。

戚籠摩挲著槍身,頭也不回道:

“我自己,就是一口最強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