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十九叔的嘴角狠狠的一抽,後麵的薛家成員也一個個表情古怪,想笑不敢笑,想哭,是真要哭了。

大家都知道白少爺一貫無厘頭,做人做事,半瘋不傻。

但他居然在外麵認了個野爹回來,這番操作,依舊是把所有族人都秀到了。

不愧是白少爺,蔓姨守了近二十年的貞節牌坊,自家親兒子一腳就踹開了。

據說要不是有好幾位長老攔著,薛蔓蔓已經是老羞成怒,準備大義滅子了!

更別提這野爹還帶了個假女兒,這女兒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麽!

不少人眼光古怪、玩味、驚奇,不斷打量著眼前父女二人。

目光落在戚籠身上,就像是落在一座高山上,渾身一顫,心頭竟罕見的生出一絲絲緊張。

目光轉到另一個模樣精致的紅衣少女身上,隻感覺紅影閃爍,一道冰冷的眼神,一隻深入喉嚨的透明手掌,脖子‘咯咯’直響,好似被黑發拴住,緩緩向上提。

‘嘎吱’作響聲中,腦袋似乎在與身子分離。

十九叔深吸了口氣,含息吐氣,猛然大喝一聲:“凝神、靜氣、祛邪魔!”

聲音像是木錘敲擊銅鍾,在人胸口響起一記悶響,**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嗡嗡’之聲傳遍五髒六腑,眾人僵滯的血水這才恢複了流通,暖意重回心中。

薛家內家拳八層境界,這十九叔雖然沒有凝丹,但也煉到了第六層,心與氣和,鉛血汞水。

能把體內陽氣聚合成無形火團,一口吐出,破邪除祟。

一半人回過神來,這才驚恐的發現,自己剛剛不知怎麽就失了神,脖子大幅度的向後仰,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向上吊,手腳一絲熱氣都沒有!

印象之中,隻有深厚道行的鬼物,才能一眼讓人置身於鬼蜮!

白少爺這是帶了什麽鬼玩意回來!?

我的爸爸是高山,我的妹妹是女鬼?

“愣著幹什麽,還不幫忙卸貨!”

不少薛家人如夢初醒,再不敢看這父女二人,寧願繞一大圈,都要跟他們保持距離。

十九叔的額頭上也微微流汗,雖然來之前,他已經得到了不少家族長輩的‘指點’,但他還是感覺,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對於三府皇薛的薛家各支脈來說,雲中城是聖地,無功不得入內。

更別提這種胡亂攀親戚,有辱家族名聲的,一般都是一掌拍碎手筋腳筋,然後從懸崖上丟下去,不死那是我薛家大度。

但自己肯定不能這麽做。

一個是白少爺的態度,本來薛白就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小一輩中,能跟他相提並論的也就兩三人。

根據新得到的消息,白少爺不僅煉體大成,而且參悟出‘窺鬼神’,一躍成為一流高手中的厲害角色。

莫說在小一輩中,就算是整個薛家上下,跟少爺同一個檔次的高手,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而且多半是不問世事的老一輩。

可是白少爺還不滿十八歲啊!

這代表著未來五十年,隻要薛白不死,便是家族的頂梁柱。

更何況白少爺還有相當大的潛能,有可能突破宗師之境。

惹的白少爺生氣,誰能護著自己?

而且不少人知道,白少爺其實是瘋的!

就算不論薛白,眼前這一位的實力也是高深莫測,根據同族的說法,至少也是一流高手。

加上一個讓人看上一眼,都陷入夢魘的詭異少女。

誰給自己找的差事這是!

“那個,少爺,蔓姐之前有吩咐,讓你別進城,直接去隱仙山莊找她。”

隱仙山莊便是薛家山莊,是隻有家族直係血脈的長老才能入住的風水寶地。

藏經閣就在其中。

薛白一臉興奮:“好啊,我好想我娘,我這就帶爹和妹妹去——”

“不,蔓姐的意思是,隻有你能去,這兩位貴客,得先去城裏。”

十九叔硬著頭皮,道:“最近山北道屍武人肆虐,族長有規矩,所有進入雲中丘的武人,都要先隔離一段時間,確認沒有屍變後,再放出來。”

薛白的嘴巴嘟了起來,一臉很不情願的表情。

如果對方隻是一個少年,頂多算是可愛。

但對方還是新突破的一流高手,這一眼望上去,十九叔立馬感覺到渾身一冷,感覺有無數雙眼,從對方皮肉內往外看。

沒錯,就是由內往外看,仿佛是把皮肉扯開,長出一隻隻鬼眼。

你窺鬼神,鬼神自然也在窺你。

窺鬼神這種頂級的內家境界,隨著薛白的掌握程度越深,就越發恐怖。

內家境界很少有純粹提升打法的,更多的強化內部器官、增長耐力、強化氣血。

而專門提升打法的內家境界,提升的效果一定恐怖!

就算是‘八難’中的‘禽獸難’,也沒有逼出薛白的極限。

每一個‘窺鬼神’的武者,在武行中都有一個綽號——夜武人!

百鬼夜行的夜!

十九叔腦筋急轉,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對了,屍武人的屍變隻傳染武人,這位小貴客可以和少爺你一起去山莊,至於這位大貴客,便由我親自陪同,先去城中做客如何?”

他不怕戚籠在城裏鬧事,城裏有一支屬於家族的軍隊,專門克製武人。

而山莊內的風水降魔封印,也足夠鎮的住鬼祟——如果這少女真是妖邪一流的話。

“這樣麽,”薛白撓了撓頭,沒那麽抗拒了。

妹妹當然是要好好照顧的。

老爹是大人了,可以照顧好自己。

“那便這樣,”戚籠淡定的點了點頭。

看著薛白一副唯命是從的姿態,十九叔看著就腦殼痛。

於是車隊和駝羚隊一分為二,戚籠跟著大部隊入了城,薛白帶著戚小骨直奔山莊。

“貴客的第一次來雲中丘吧?”

十九叔試探性的問。

“十幾年前來過一次,”戚籠抬頭,望著這座建於雲端的巨大城池。

這是隻屬於薛家的皇城!

“跟當年相比,好像多了幾座塔樓,城牆也修繕了一遍。”

“恩,當年家族出了一點小事,遭了賊寇,所以那件事後,便修繕了城池,以防萬一。”

十九叔含糊不清道,把薛家內亂一筆帶過。

“有道理,”戚籠似笑非笑:“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嘛。”

吊橋緩緩拉下,城門緩緩打開,雲霧像是雪沫一樣吞吐而出,一行人入了城池。

……

另一邊,薛白拉著戚小骨,一臉興奮衝進了祠堂,左張右望。

“娘,我娘呢,娘我回來了!”

“還是這般冒失。”

“冒失也有冒失的好事,年輕人嘛。”

“小子,眼中隻有你娘,沒有我們這些長輩麽?”

祠堂的七張長壽椅上,坐著七位鶴發童顏、身穿白袍的老人,一個個慈眉善目,就像是七隻逍遙自在的仙鶴一般。

若是閉上眼睛,這七個人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飄飄然,羽化而登仙,便是這種氣質。

七個老人,七個曾經的一流高手。

這是三府皇薛的底蘊!

薛白鞠了一躬,樂嗬嗬道:“文伯伯、南老叔公、藏二爺爺、花四爺爺、外公、仙子爺爺、師爺爺。”

七老人笑嗬嗬的,然後毫無征兆的,雙目同時一凝,幾乎刹那間,從祠堂兩個後門中,滾滾白霧卷出,茫茫然一片,直接轟向薛白。

七位一流內家高手合擊,竟然能改變一方氣象。

薛白一歪頭,擋在戚小骨身前,嘴巴一張,用力一吸,居然把那茫茫白霧長吸入腹。

同時肚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了起來。

而在下一瞬間,一道道或詭異、或奸詐、或貪婪的鬼叫聲響起,好似有上百條無形鬼物祠堂中到處遊走,各種刺人耳膜、晃人精神的尖叫。

薛家幾百張先人靈牌都被震的‘咣咣’直響。

好似也有一對對透明的小手,順著幾位老人的皮膚往上爬。

更詭異的是,隨著這些聲音變強,薛白的肚皮竟然緩緩消了下來。

“南海小虞山中有鬼母,能產天、地、鬼。一產十鬼,朝產之,暮食之,吾薛家今亦有鬼姑神也。”

南老叔公吟了一句,讚道:“好,好,薛白你很好。”

這是《述異記》的一句話,講的是一隻名為鬼母的老鬼,但真正的意思,卻是在表達:

薛白的拳術,真正意義上入了鬼道。

剛剛那些鬼祟尖叫聲,其實都是薛白毛孔的呼吸聲,氣血爆發下,就像一隻隻小鬼的嘴巴。

幾位老人相互看了一眼,微微點頭,果然是窺鬼神!

“好嗎?我也覺的我挺好的,”薛白摸頭傻笑。

“你好個屁!”

一聲交叱怒罵,一個裹的嚴嚴實實,風韻猶存,徐娘半老的女人大踏步走出,一戒尺就抽了上去。

武狀元之才、煉體大成、窺鬼神、薛家棟梁,連迎麵箭矢都能避開的薛白,麵對這跟戒尺一臉害怕,兩腿顫顫,連躲都不敢躲。

最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一陣鬼哭狼嚎的尖叫聲後。

“跪下!”

薛蔓蔓指著地麵。

鼻青臉腫的薛白毫無骨氣的跪了下來。

“跪好!”

“說,為什麽打你?”

薛白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

“打是親,罵是愛,原來娘你是這麽想我的麽。”

“我想你,”薛蔓蔓怒極反笑:“瞧瞧你幹的什麽蠢事,你帶回來的那個男人,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是我爹麽?娘你不認識?”

薛蔓蔓氣極,又是一陣好打。

半晌過後,薛白一臉無辜的擦著鼻血,“娘,你怎麽老喜歡打人啊,教兒子應該講道理,不應該不教而誅。”

“好好好,我告訴你,那個人是前赤身黨魁首,是個大賊頭子,人家避都來不及,你倒好,直接把人引上門了!還有,你你……”

想到這幾天族中的流言,薛蔓蔓更加火大,滿臉通紅,心頭火燒火燎。

“原來我爹是賊啊,怪不得這麽多年沒見到他。”

薛白撓著腫起來一大塊的腮幫,想了想,又樂了,“原來我是在認賊作父。”

薛白外公捂住了臉。

“我讓你認賊作父!我讓你認賊作父!”

薛蔓蔓一手拎著對方耳朵,一手戒尺,直接往對方屁股上招呼,‘啪啪啪’的抽打聲連成一片。

又是一頓好打。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薛白兩眼通紅,滿臉委屈,摸著通紅的屁股吸了好幾口冷氣,小聲嘀咕:

“爹都沒嫌棄娘你是個寡婦,你居然嫌棄我爹是個賊,不講道理啊這是,咱們一家人要相親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