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順著黑石道向東行。

“爹,你說人腦殼都被打掉了,為什麽還能活?”

馬車中,薛白一臉樂嗬嗬,之前的那一場大戰,他以輕傷的代價,把‘畜生難’打的腦殼翻飛,白漿亂撒,饒是如此,對方還跟他有來有回的打了十幾個回合。

也辛虧是他,換做另一個人,哪怕是同等境界的高手,見到這般詭異場景,精神也必然受到影響,以他們的拳術層次,心靈上隻要露出一絲破綻,都會被對方抓住,擴大勝算,進而殺死對手。

“人死了都能複活,腦殼沒了還能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麽,古國神話中,不是也有個無頭戰神的傳說麽。”

戚籠半閉著眼睛,眼中偶有金光流轉,‘奉龍甲’的狀態隻能持續半盞茶時間,而以他體內龍煞的強度,十天隻能用一次。

但在那種狀態下,那大如皇天、強如厚土的精神狀態,對他的影響是巨大的。

他現在正趁著精神上的餘韻,進行感悟和存想。

這種狀態下,同行來打擾,絕對是結大仇的行為。

“有道理!”

可惜薛白一向沒有眼力見兒,恍然大悟後便就放下不管,然後湊到戚籠身邊,愁眉苦臉的小聲道:

“爹,我再問你一事,小骨妹妹怎麽長的這麽快?”

“怎麽了?”

薛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坐在同一車廂中,麵如寒霜、眼似冰塊的少女,少女一身紅衣,長發及腰,雖然眉眼嬌俏,但氣質卻好似冰天雪地,沒有一絲生人氣息。

這少女正是吞了大量死氣,長出四道屍紋的小不化骨。

戚籠給對方取了個名字,戚小骨。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不過除非與本能抵觸,這小僵屍從不反抗戚籠的任何行為。

“小骨妹妹長的這麽快,以後不會是我做弟弟,她做姐姐吧。”

對於薛白來說,跟那個擁有百獸拳術,以及百獸拳意的肌肉怪物生死搏殺一場,就像是打了隻蚊子一般,不值一提。

反倒是以後做弟弟還是做哥哥,對他來說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你便代我教她拳術,這樣一來,無論她長成什麽樣,你都是大師兄。”

薛白目光一亮,一擊掌,“這主意好。”

然後他便放過戚籠,轉而騷擾戚小骨了。

四道屍紋的戚小骨,體內屍氣比起大多百年老僵都要雄厚,如何能將屍氣合理利用,拳法至少是一條途徑。

而且戚籠也想知道,一個拳術大成的屍王,到底能強大到什麽地步。

戚籠緩緩閉眼,心神再一次沉入‘神明境界’,這一次,沒有使用龍煞、也沒有晝眼,精神卻緩緩張開,方圓三丈、十丈的變化,盡收心中。

空氣的流通、血液的流動、五髒六腑的伸縮、精氣神的變化、周天星辰一般數量的穴道孔竅、若有若無的三魂七魄、外界的生氣,以及經過山水之地,天地中的那一絲絲奇妙變化。

以上種種,在‘神明境界’的調理下,漸漸化作一個小天地。

自從斬佛證道,破開佛家因果的桎梏後,戚籠的精神境界就突破到了一種冥冥中不可測的地步。

似天地、非天地,似自我、非自我。

如果說非要給這種境界加一個定義的話,那便是龐大,是龍脈的天地偉力,以及迦樓羅桀驁不馴的精神雜糅在一起,以自己的精神推演出的一個小世界。

窺鬼神、蟬先覺,似乎都可以被囊括其中。

而且不僅僅是內家境界,‘筋菩薩’所證就的‘須彌金山’,似乎就矗立在這方世界的正中央。

‘地獄難’的七星拳術,本就蘊含了一絲大武行體係的變化,隻是因為沒有二煉大成,所以沒有真正完成這個體係。

但這一拳的變化,卻給戚籠打開了一扇天地大門。

那就是在這大武行體係之上的精神境界——神明!

隻有神明之境,才能掌控大武行體係。

戚籠感覺自己現在又變成了‘拿刀’的自己,隻不過這口‘刀’是精神天地,更加強大,也更加危險。

這一股堪比天地的拳意精神,似乎已經達到了某種天人關口。

在自己沒有二煉大成,拳術境界也未達到返璞歸真之境,自己所能做的,便是不斷揣摩,將這口‘刀’握的更順手一些。

這過程的好處極大,戚籠的所有拳術,都在這個磨礪過程中,被斬的七零八落,其中最精華的、最有價值的被提取出來,然後融合到一起。

真正的拳法大師,沒有一個是模仿別人拳路走出來的,都是揣摩別人的優點,融入自己的拳法中,最後自成一派。

戚籠正走在這條路上,而要在這條路上進步,需要大量的養料,拳譜、拳術、修行經驗、前人筆記,都是養料。

所以薛家山莊的藏經閣,他誌在必得!

三日過後,車隊穿過黑石道,上了雲中丘。

雲中丘海拔極高,平均高度甚至還要超過一般山峰,越往上,空氣越發稀薄,常人呼吸都困難,甚至馬車經過某些地方,雲霧就在腳邊環繞。

煉內家拳的最講究吐納呼吸,薛家給自己挑選了一處最艱難的修行之地。

這或許也是薛家十幾代傳承,數次風波,卻始終沒有斷絕的原因。

三日中,戚籠不吃不喝,氣勢越發深沉,甚至多了一絲上位者的氣息。

天見可憐,赤身黨前魁首一向砍的就是上位者。

不過這種上位氣息不是權勢、財富帶來的信心提升,而是一種天然的高高在上,就像是一朵雲朵,想落下來都不行,還有一種特殊的神秘感。

車隊正在野外用餐,在雲中丘,生火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大家用的大多是準備好的熟食,而且胃口多半不好。

隻有戚小骨麵無表情的啃著一根又一根醬大骨,似乎是打算來多少根就吃多少根。

薛白一邊眉開眼笑的伺候著,一邊又愁眉苦臉。

都說啃骨頭長骨頭,妹妹要是長的太快了,把自己比下去怎麽辦。

他做哥哥做的挺開心的,不想一下子就變成弟弟。

見戚籠過來,薛白趕緊擠眉弄眼的把最後一根醬骨頭遞了過去,然後開心道:

“馬上就到雲中城,很快就可以見到娘了,爹,你是不是也很久沒見過娘了。”

戚籠想了想,“我跟薛蔓蔓也有快十年沒見了。”

“我在外麵修行曆練半年,娘肯定很想我,回來一定會做好多好吃的,我娘手藝可好了。”

“不過就是三寶表哥沒救回來,娘說不定又要揍我了,不過看在我帶回來哥哥和爹的份上,娘應該會能原諒我吧。”

薛白轉過頭,道:“你說呢,爹?”

戚籠哈哈一笑:“要是你娘知道,你給她這個寡婦找了個丈夫,她的表情肯定會超乎想象的精彩。”

“是吧,我也是這麽想的,”薛白喜滋滋的道。

這小子完全沒意識到,他接下來很可能會被揍死。

“白少爺,家族接我們的人來了。”

隻見一個個氣息綿長的練家子,騎著一隻隻足有馬匹高大的角羚羊身上,數量近百,在草原上‘轟轟隆隆’的狂奔,速度不下駿馬,正迅速的趕過來。

領頭的是一個青臉中年男子,一呼一吸,風勁在周身旋轉,一看就是內功養出火候的資深打家。

“十九叔!”

“白少爺,四哥。”

“十九弟,許久不見了。”

四叔拘謹道,十九叔是直係血脈,而他隻是家族眾多分支的一員。

十九叔頗為傲氣的朝四叔輕輕點頭,然後轉過頭看向白少爺,便變成了一臉慈愛。

“少爺,辛苦了,半年曆練,大有收獲吧。”

“那自然,看看,”薛白站在戚籠和薛小骨中間,一臉驕傲:“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