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體大成,能增一甲子壽。

但很少有武行中人能活那麽久,別說過百,過五十的都很少。

‘地獄’活到了一百三十多歲。

家庭圓滿,妻賢子孝。

哪怕到現在,他所在的家族都是山北道頂尖世家之一。

仇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自己熬死。

當過山北道的武行會長,名氣之大,無人不服。

有過最凶險和最暢快的廝殺戰鬥。

晚年歸隱山林,盡享田園之樂。

子孫爭氣,家族權力依舊被自己這一脈掌握。

如果人生可以用圓滿二字來形容,他的人生便是圓滿。

然後妻子老死。

兒子也活了七十多,熬不過歲月。

然後是老仆人,是老友,是養的愛寵。

再怎麽暢快、圓滿、安寧、開心、愉悅,人生最後的下場,都是死亡。

痛苦!

好痛苦啊!

若是人生注定死亡,那麽這一切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為什麽,生最終都一定要是死報?

痛苦、折磨、背叛,都非阿鼻地獄。

極樂才是地獄,人生才是地獄!

死是苦,生亦是苦,眾生惡業,無我無間!

在那麽一瞬間,‘地獄’的精神竟然突破了戚籠的‘天地封鎖’。

正如那一記始料未及的七星掌。

生死輪轉,必墮地獄,無緣得出。慎勿外求,不懷身相,遍滿諸國;不懷身相,不生不滅。

應激而發,戚籠的腦海中,突兀的閃過一道佛門經文。

一道宏大意念突兀生出,戚籠渾身鱗甲皆變鈍金之色,萬念歸一,佛掌伸出,正好擋在對方的掌路之上。

佛、佛敵,冥王、明王。

眾生因惡業所感,墮於地獄,長夜冥冥而受苦無間者——地獄難。

法界之中,堅固而無能斷截者——金剛。

一物生一物,一物克一物!

“什麽鬼玩意!!!”

戚籠眼中獰惡之意爆發,猛然翻掌,竟然突破了佛門心境,並且一掌按向對腦門,完全不在意對方轟碎喉嚨一掌。

以傷換傷,以死換死!

講一千,道一萬,你擋了老子的路,老子就是要殺你!!

隻有這一個緣由!

恍惚間,戚籠看到佛陀碎裂的幻象。

我佛慈悲,佛你老母!

一怒之下,仿佛周身烏雲籠罩,電閃雷鳴。

烏雲之中,另一座金身裂雲而出。

沒有佛身、佛像、佛性。

隻有戚籠!

水中撈月從來妄,火裏栽蓮是脫空。

唯有我是我,隻有我是我!

在大武行境界的封鎖下,在地獄難與金剛乘的相互牽引下,在‘奉龍甲’的天地增幅狀態下,戚籠悍然突破,達到了一種‘拳術神明’之境。

見人所不見,謂之明;知人所不知,謂之神,神明者,先勝也。

無比的痛快!

戚籠身子突兀拔高半尺,布滿金鱗的胸口硬挨了對方一掌,好似洪鍾大呂,‘咣’的一聲重響。

戚籠手掌一歪,‘啪’的一聲,按在了對方的右肩上,下一刹那,對方的右肩與右手同時碎裂成片,連帶著上半身骨頭同時粉碎。

“啊!!!!!!!”

‘地獄’發出一道僵屍特有的狼嚎長嗷。

同一時間,小不化骨受此刺激,頭發一下子拔出十倍。

白發和黑絲,同一時間裹住了兩隻僵屍的軀殼。

鵝公坡風雲匯聚,屍氣滾滾!

戚籠哈哈大笑,全身袍服無風自動,黑發激揚,兩眼戾光大作:“說好的擋我三招呢!”

雙爪插入白繭之中,猛的一撕,‘撕拉’一聲,白茫茫的一片,隻是再無人影。

對方這是借助‘腥舍破殼’之風水變化,逃跑了。

這也意味著,他是萬不得已,將‘天神卵’的好處與小不化骨共享,雙方一起吸收‘營養’,破殼而出。

甚至小不化骨吃的更多。

黑發緩緩收起,最後垂於腰間,一個兩眼冷漠的少女出現在了原地。

白皙的小臂小腿露出,原本合身的紅襖子,一下子小了一大截。

額頭四道屍紋一閃而逝。

戚籠仰天大喝,一喝之威,竟然把四周的黑氣震的炸開,聲浪滾滾,由近及遠,擴散十裏。

他不需要‘窺鬼神’和‘秋風未露蟬先覺’。

他有了更好的。

不是內家的頂級境界,而是大武行體係下的神明之境。

借助破開佛門因果之說,借助對方北鬥七勁的一掌,戚籠成功看到了一條天地大道!

拳術未到,境界反倒先開發了出來。

這感覺,就像是自己煉體不行,但刀術卻能縱橫兩道的時期。

誰說老子沒刀就不行了!

遲早有一天,老子的拳頭要比刀術還要凶!!

……

戚籠的一聲長嘯,哪怕遠在鵝公坡外,洪小四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更是聽出了其中的昂揚、奮發、解脫、桀驁不馴!

“這家夥搞什麽鬼,一天不刺激我就不開心是不是。”

洪小四嘀咕了聲,一聽這家夥的聲音,便知道對方又有進步,簡直怪物。

不過之前的沮喪倒是消失了,有人那麽變態,還那麽努力,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哪還有喪氣的時候。

一道飄渺的聲音突然響起。

“洪小四,你不跟在薛保侯那個自大狂身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別忘了,你可是有任務的!”

“是誰!”洪小四喝道,這道聲音,他聽的有點耳熟。

而且聯想到之前的一幕幕,更是麵色驟變。

“你是天兵司的什麽人,除魔使者?五籙直使功曹?勾結敵國那可是重罪!”

“咯咯,洪小四啊洪小四,你就別試探我了,我要告訴你真相,你覺的你還能活著嗎?”

洪小四順著聲音的源頭狂奔,鑽入林中,隻見一條長長的冰道正延伸到一個方向,那方向的盡頭,是一個赤足女人的背影。

那女人一襲白衣,手拿玉瓶,姿態優雅,看上去就像是一尊菩薩。

洪小四手上大筋一挑,八斬刀閃電射出。

那女人好似腦後長眼了一般,手指沾了瓶中水珠,屈指一彈,幾乎在瞬間,這口八斬刀就被冰封在半空之中,大量冰氣在空中凝結。

“看在你哥哥的麵上,我就饒你這一次,記住,也隻有這一次。”

女人回頭,露出一張瓷色麵具出來。

再轉頭,身影消失不見。

洪小四低頭,忽然汗毛倒豎,隻見自己剛剛丟出的那口八斬刀,如今正握在自己手上!

無想者,以其心想不行,如冰魚蟄蟲,外道修行多生其處,而障於見佛聞法。

八難之四——無想天難。

……

同一時間,淒慘的‘畜生難’,未能完全破殼的‘地獄難’,以及才趕回來的‘惡鬼難’。

孽小隊中,三難聚集。

頭戴惡鬼麵具的血衣武僧目光掃過眼前二人,冷漠道:“你們這一次,還真是夠慘的啊。”

‘畜生難’半個腦袋都炸了開來,一隻眼珠子垂在眼眶外,一條手臂齊肘而斷,胸膛幹癟,右腿骨折,渾身有大麵積的血淤,像是有一條條血蟲在皮下遊走。

這是被罡氣內打造成的永久損傷。

很難想象,受了這麽多致命傷的人,居然到現在還活著。

“下一次,我要換一套宗師高手的器官和四肢,”‘畜生難’的聲音喑啞難聽,“一流高手的軀殼,對付不了窺鬼神的內家大師。”

“在關內我到哪裏給你弄宗師的身軀來,”‘惡鬼難’冷森森的道:“最多給你弄一具地軍的血脈肉身。”

“最好是天兵肉身。”

“你是還嫌我們被調查的不夠多嗎?”

‘畜生難’雖然看似淒慘,但他受的傷隻在軀殼上,‘惡鬼’反倒是並不在意。

在畜生難,畜生種類不一,亦各隨因受報,或為人畜養,或居山海等處,常受鞭打殺害,或互相吞啖,受苦無窮。

它的最強力量不是拳術,而是不死。

反倒是旁邊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讓他眉頭一皺。

“破殼失敗了?”

“是,死氣被奪了一半,無法完全繭化。”

“那你就不配做新的‘地獄難’。”

‘惡鬼難’目光一閃,二人四周,空氣凝滯,響起了密集而濃烈的血泡炸裂聲。

這位老牌‘惡鬼難’的煉體境界,同樣達到了煉體巔峰,隻差一絲絲,便能二練突破。

少年狀態的‘地獄’沉默不語。

“等等,惡鬼。”

神秘的白衣女人,無想天難出現,擋在了二人之間。

惡鬼難冷冷道:“八難聚不齊,便就無法點化眾神、逆眾生,你可別忘了孽小隊成立的真正目的。”

無想天難淡淡道:“我明白,我的意思是,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一個合適的‘地獄難’可不好找。”

“沒有‘地獄’的幫助,怎麽可能這麽快便收集到足夠多的標本,他對組織還是有貢獻的。”

惡鬼難沉默片刻,道:“短時間內,再難找到第二個‘天神居’了。”

“不需要‘天神居’,你別忘了還有蛟龍蛻變槽。”

“現在要關注的反而是另一點,為什麽會出現一位計劃之外的‘劫運之子’?”

“他似乎跟薛家子一路,目標是薛家山莊。”

“‘北俱蘆洲’和‘盲聾喑啞難’正在薛家山莊中,讓他們暗中調查,這對上麵極為重要。”

“十三位劫運之子、龍脈化身,這一位到底是其中之一呢,還是其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