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停一停吧,蔓蔓。”

七老之中,年紀最輕、還不過五十的文伯歎了口氣,無奈隔空揮掌。

薛蔓蔓頓時感覺一陣冷風拂麵,心火直降,身心一陣舒爽,好似大熱天喝了一口涼開水,一肚皮的火氣減了大半。

這一掌內藏內家拳意,喚做心腎相交、水火相濟;是以腎髒象征水,以心髒象征火。

拳師以意引氣下沉,聚陽下奔,為火降;同時氣滿上升,即陰上行,為水開。

心火下降能溫養腎水,腎水上升能製約心火,二者合一,便能穩人心、化凶氣。

內家大師殺人之前,大多是一副好好先生的姿態,隻有正式交手,才曉得這些人有多麽恐怖。

文伯常年累月修行,早已達到心神湛寂,心與息相互依附,渾融一片之境界。

這種境界還有一種說法,天人合一,是武者可遇不可求的一種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五分的拳術,能使出十二分威力。

而且光是自己進入‘天人合一’,便已經是極強了,更別提讓別人進入這種狀態,簡直匪夷所思。

內家拳練到高深層次的大師,在外人看來,有各種匪夷所思的能力。

文伯緩緩起身,踱步到薛白的麵前,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你小子怎麽總是記吃不記打?”

“吃?娘,我們中午吃什麽,我可是跟爹打包票,說你手藝可好了。”

薛白抬頭,直咽口水。

薛蔓蔓頓時感到身心一陣疲憊,揍也揍了,罵也罵了,這蠢兒子怎麽就是教不好呢。

“先不提這事,我問你,鵝公坡是怎麽回事?陳萬道這老鬼真的還活著,而且還成了屍武人?”

陳萬道便是上一任山北道武行會長的名字,同樣也是‘地獄難’。

四叔認出對方身份後,立馬快馬加鞭,把消息傳回了族內。

作為山北道曾經的武行招牌、一代巨擘,若是成了屍武人,那這影響可就太惡劣了。

別的不說,陳萬道所在的陳家,可是不遜於他們薛家的大豪門。

所以薛文想要通過薛白再確認一下。

薛白是親眼見證‘地獄難’和戚籠的大戰的,雖說他腦子不大好使,但是武道直覺驚人,連說帶比劃,居然把‘七星掌’模擬出了一兩分。

“玄武七星,大武行!果然是陳老鬼,麻煩了啊。”

文伯,也就是外事長老薛文皺眉,一臉頭痛。

“怎麽了,文伯,他陳家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吧。”

薛蔓蔓也不管自己傻兒子了,正事要緊。

“本來我們五家早就察覺出來,這屍潮背後,有人暗中推波助瀾,所以才決定聚五大豪門之俊傑,組成一支斬首小隊,一來鍛煉晚輩,二來斬草除根。”

“我薛家的內家拳,他陳家的天武道,都是對鬼祟屍邪有克製效果,所以這一次不出意外,是由我家和陳家牽頭。”

薛文露出無奈的表情:“陳家現任家主陳長在,可是他陳萬道的親孫子。”

薛蔓蔓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出了這事,誰還敢相信陳家人,搞得不好,甚至會造成五家聯盟的分裂。

類似他們三府皇薛這樣的武道大勢力,山北道一共有五家,雖然互有爭鬥,但都局限在一定範圍內;五家聯盟,同氣連枝,一起維持了山北道武行的秩序。

倘若秩序失控,誰也不知道會怎樣。

“好在這消息來的及時,不然再晚一步,一旦事情擺到明麵上,不是他陳長在自己大義滅親,就是我們逼他選擇。”

兩者都不是好事。

讓親孫子殺自己爺爺,這是違背人理倫常。

不這麽做,那就不服眾。

好在此事遠沒到那個階段,還處於水麵下,便有很多操縱空間。

“蔓蔓,這事交給你了,你跟家主子商量著辦,務必要穩妥——”

薛蔓蔓麵色一變,怒道:“那個蠢貨,我現在不想見到他。”

文伯欲言又止,倒是七老之一,薛蔓蔓的親爹薛平龜歎了口氣:

“家主子可沒有逼迫你的意思,再說了,你小時候,和你那個表弟不是關係極好麽,天天黏在一起,怎麽長大了反而生疏了。”

薛白眉頭一皺,這話自己可不能當作沒聽到,立馬抗議道:“外公,我爹都回來了,你不能再逼我娘嫁人了,我和妹妹要親爹,不要幹爹!”

薛平龜老臉一黑,閑雲野鶴的心境,也扛不住親孫子的一再犯蠢,忍不住罵道:“你親爹早死了!再說你哪來的妹妹!”

“那不就是我妹妹。”

七位老人,包括薛蔓蔓其實早就注意到,那站在薛白身邊,像個精致木偶一樣的戚小骨。

練內家拳的,對鬼神有一種特殊感應,眼前這個少女可不一般,至少也是猛鬼一檔的。

雖然七老不怕,但也有一絲絲忌憚,所以才一直冷處理。

“娘,你看我們兄妹像吧。”

薛蔓蔓雖然潑辣作風,但卻長了一張娃娃臉,快四十歲的女人,居然給人一種眼角眉梢很活潑的感覺。

薛白便繼承了薛蔓蔓的圓臉。

戚小骨也繼承了薛白的圓臉。

這乍一看上去,說三人沒關係才奇怪。

七老中,最為促狹的南老叔公居然認真思考了番:

“時間似乎能對的上。”

“老叔公你!”薛蔓蔓氣急。

薛家內亂是十年前,眼前這個少女看上去也十歲上下,赤身黨魁首殺入雲中城也是在十年前。

一時間,幾位老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

這是有前科的。

當年薛蔓蔓未婚先孕,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至今沒人知道薛白的親爹是誰。

“你們——”

薛蔓蔓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當初召赤身黨來,是紅姑出麵請的人,我和那一位一共也沒見過幾次。”

“那位魁首失蹤三年,如今突然出現在這裏,目的又是什麽?”

前執法堂堂主薛師一臉嚴肅,捍衛家族之心不減當年。

薛白樂嗬嗬道:“我爹說了,他對我們家藏經閣很感興趣,等我爹過來,我就帶他去那裏玩。”

薛蔓蔓眼角狠狠一抽,七老也麵色大變。

親外公薛平龜老臉**了好幾下,最後一擺手:

“別當著祖宗的麵教訓兒子,不合適。”

“帶回去打!!!”

……

雲中城比黑山城還要繁榮,這種繁榮不是體現在商貿上,也不是體現在普通居民的生活水平。

事實上,有著三府之地的供養,雲中城不缺物資,也很少有生意人往來。

武人寄情於武道,對於身外之物沒那麽看重。

這份繁榮體現在,大街之上,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基本上全是練家子。

在這空氣稀薄、海拔極高的雲中丘,沒有一兩手內養的功夫,普通人幾乎無法在其中生存。

武人的後代,比起普通人的後代肯定要氣血足、精神旺。

尚武風的城中,集眾人之智,各家拳種都被開發的極深。

數十萬人的武人之城,挑選出的天才,不是百人之才,也不是千人之才,而是萬人之才!

這也是為什麽,對於普通拳派來說,十年一見、百年一見的傳人,在這些大豪門中卻很尋常。

天才嘛,一半天生,一半後天培養。

而武行世家把兩者都占了。

十九叔給戚籠的待遇是頂尖的,直接包了一棟樓,隻不過態度嘛,就像是對待瘟疫,恨不得躲的遠遠的。

戚籠不以為意,隻是在洗漱幹淨後,對著要告辭的十九叔問道:“單是隔離,查不出屍武人吧。”

十九叔遲疑了下,點了點頭:“一般來說,我們會檢測。”

“哦?怎麽檢測?”

“屍武人的體質也好,拳術也好,都會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但也不能說突破的便是屍武人;隻一條,生死壓迫下,屍氣外溢,原形畢露。”

“我們管這種考核叫做極限逼壓!”

大門之外,一個綠色武士服打扮的少女英姿颯爽的走了進來,明亮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向戚籠。

“你就是十年前,破我薛家城池的赤身黨魁首?”

戚籠謙虛道:“哪裏,哪裏,並非我一人之力,都是大家做的貢獻。”

“是沐小姐,”十九叔連忙見禮。

薛小沐,薛家少數幾位,能跟薛白相提並論的天才。

“你當年破城的時候,可是殺了不少人。”

“當年薛家血練一脈的老一輩,不都是你們家族公認的分裂分子麽?”

“他們是,但他們的子女不是,”薛小沐頓了頓,“聽到你來的消息,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

戚籠笑了:“當年是你們薛家人明碼標價,把我們給請來的,當年的指使者,如今都成了薛家的實權人物了吧。”

“你們不敢拿持刀人怎樣,卻要拿我這口刀出氣嗎?”

薛小沐一時語塞,突然冷笑一聲:“道理是這個道理,至親血仇卻難解,就讓我來試試,你這個赤身黨魁首有幾分成色。”

“沒有群匪簇擁,你這個綠林魁首,又能劫掠誰家!!”

話音一落,薛小沐右腳走弧形步,猛地一踏,石板崩裂,同時右臂外旋,骨節摩擦,冒出一連串鈴鐺聲響,右掌直掃戚籠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