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咬著下唇和夏十榆對桌而坐,暗樁密諜線路很多,藍熙書負責的這一線暗樁密諜就有五十來號,各個線路夏十榆統籌部署掌控,情報匯集。各個線路之間有協同,但暗樁密諜之間互不相知,藍熙書對於自己這趟線上的人了如指掌,對於別趟線上的就一無所知了。

不過據藍熙書感覺,井運水線上的暗樁最多,最是繁雜隱秘,線路也最長。

“這還不是目前最要緊的!”夏十榆直視著藍熙書的眼睛,鋒利的眼神一下子錐到藍熙書的心裏。藍熙書不設防,他知道老大覺察到什麽了,盡管自己自我感覺偽裝的天衣無縫。

“你不用擔心我!”藍熙書有點兒小負氣,自己對夏十榆的忠誠超過了任何人除了井運水,他和夏十榆之間的感情超越了上下級,混合著很複雜的感情,彼此間的信任也是牢不可破的,藍熙書明白這點兒,他知道夏十榆的眼神另有所指。

“我就擔心你!”夏十榆毫不客氣,瞪藍熙書的眼神更淩厲了,那眼神把藍熙書的靈魂開腸破肚了,藍熙書滿不在乎的有點較勁的就這樣與其對視。

“就是小聰明多!喜歡別出心裁!”夏十榆重重的屈指擊了一下桌麵,藍熙書抹搭下眼皮,心裏不服氣表現出來了,但不強嘴。

“白話文的事我都不著急,你急什麽急?陳五福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你給我離徐三元遠點兒!不要打他的主意,他正等著你上鉤呢!”夏十榆壓低了聲音卻加重了語氣:“小書!這廝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到時候你利用不了他卻會著了他的道兒!”

“這個我早有防備!”藍熙書不知道夏十榆從何發現陳五福之死有異的,參與的哥幾個是不會走漏風聲的,與韃子的戰事來的這麽緊湊,怎麽會有蛛絲馬跡的漏洞呢?

不管他了,反正死無對證,再說,即使夏十榆知道是他們所為也隻是暗裏訓斥一頓,還是會替他們遮掩的。

“你不會懷疑我會被徐三元收買拉攏投靠東廠吧!”藍熙書有點兒委屈,任何人質疑他都不在乎,唯獨夏十榆不能質疑他,夏十榆一個質疑的眼神藍熙書都會覺得遍體鱗傷。

夏十榆話狠,卻是掏心掏費的愛護,能在夏十榆手下,藍熙書一直覺得自己何其有幸。

“我是怕你不知深淺到時候拔不出腿來,一旦不屈從東廠與徐三元反目,我位小職卑保不了你!”夏十榆又連扣了兩下桌麵,震動在桌麵傳過來,藍熙書坐直了身子。

好像藍熙書思路正泥足深陷,夏十榆要拚盡了力氣把他敲醒了。

“不被徐三元注意才是最安全的!”夏十榆揉揉眼角:“徐三元剛才再三對你盛讚,連鄭大腦袋那個大老粗都看出來了,抽空子提醒我看好了你,趕緊想辦法送走這個瘟神為妙!”

其實夏十榆知道鄭大腦袋也頂討厭東廠的人,更何況徐娘不老的人馬一來這同折騰,好吃好喝都拿出來了,他拍拍屁股走人了,龍門所的將士吃糠咽菜啊!

誰有閑心奉陪他啊!

藍熙書才不怕呢,引不起徐娘不老的注意他才擔心呢!

“我知道兄弟們跟著我難見前程,非夏某狹隘,隻是東廠這條賊船上不得啊!”夏十榆忽然話鋒一轉暗啞了聲音,不在看著藍熙書的眼神落在了門邊。

藍熙書隻覺得喉頭一陣哽堵難製,急急說道:“大人!藍熙書絕非急功近利之輩!藍熙書隻是想盡一切可能對付白話文,我們不作為這樣下去太被動了,徐三元利用我們我們何不利用他牽製白話文!大人一定要相信藍熙書的所作所為,再怎麽樣,藍熙書也斷然不會投靠東廠閹黨辱沒藍家門楣!”

“我知道我沒有看錯人!我不想你們攪進來!”

“大人周全,才會有藍熙書周全!”藍熙書抱拳不動,他一向機智此時卻不知該怎樣表達心裏的這一番熱血忠心。

“我知道!”夏十榆拍拍藍熙書的肩膀,感覺藍熙書的整個身軀繃得硬硬的,鋼鑄的一樣,彼此心交默契,但從未講過如此推心置腹的話,夏十榆又重重的拍拍藍熙書的肩膀,頻頻含笑頜首,藍熙書的肩膀鬆弛下來,眼睛裏氤氳淡淡。

“我已呈文請奏你升任百戶一職!”沒有任命之前夏十榆本不想說,現在卻不知為何說出口了。

“謝大人!”藍熙書又一陣熱血沸騰,終於能和井運水比肩了,激動地藍熙書聲音發顫,又怕被夏十榆發現自己的心思,不敢再說第二句,一顆心大力撞擊胸腔。

“剛才怎麽回事?我看見井貌安和一個番子往東去了。”夏十榆想起這檔子事,他知道沒藍熙書授意井貌安沒膽量和東廠的人攙和。

藍熙書把藍熙文的事簡明扼要的敘述一遍:“純粹是誤會!”

“記住!千萬不要有把柄讓他逮著,你妹子的事待會兒吃飯的時候我會出麵澄清,事情到此為止,你不要沾徐三元的邊兒!”

看藍熙書鄭重點頭了,夏十榆才緩了口氣:“鄭大人安排了給徐三元壓驚洗塵的宴席,我得趕過去!”

藍熙書鬆了口氣。

“目前各掃門前雪!把你線上的人仔細排查一遍,重點在繁華重鎮,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表現特別殷勤賣力的。”夏十榆起身,緊了緊袍帶,夏十榆很少穿正式的錦衣衛官服,為了給徐娘不老接風特意換上的,紫袍圓領腰束寬帶,夏十榆穿著有些拘謹,整了整圓領袖身華服正步的往外走:“各線上都在暗中清查,我最不希望這兩個人在你和井運水的線上。”

藍熙書也是這麽想的!

藍熙書忽然想起了孫不二的失蹤,巧合嗎?啥事一覺得巧合那就不正常了。

藍熙書送夏十榆出門的時候走神了,一股冷氣順著後脊椎來回竄,孫不二是整個虎牙口的鏈接口,他出事,虎牙口的這趟線就等於癱了,自己近一年來的心血就白費了,自己就負責鷹鎮和虎牙口一帶,如果自己這趟線出了紕漏情報不經夏十榆就直接上報京師,夏十榆被架空,白話文就會失了顧忌,扯上個由頭就會置夏十榆於死地。

張開望瞻前顧後,他是不會為了夏十榆而樹敵白話文的!

“小書!誰去了虎牙口?”夏十榆一腳踏下青石條階,忽然擰身回首問藍熙書。

“丁啞!”藍熙書差點兒撞到夏十榆的後腦勺上,夏十榆的須發讓藍熙書有想打噴嚏的衝動,夏十榆這句問讓他心裏更覺得發虛:“我會過晌趕過去。”

天色微明,黑夜白晝的交替很短,眼見得天光大亮,雪不知何時停了,連日陰霾密布被稀釋成多雲的天色,盡管不見日頭,但天空看上去高遠了很多,雲團撕扯開來,有了層次感,看來晴空不遠了。

“徐三元剛來就沒閑著!有幾個番子就急著活動了。”夏十榆不疾不徐,在藍熙書麵前豪不掩飾倦意的伸了個懶腰,把嘴邊的哈欠捂住,搖搖頭扭扭臂膀,舒筋活血了一番。

錯落的屋頂雪蓋,遠望城垛上有士兵撤掉燈籠火把,打掃積雪,夥房炊煙連成一片,急馬扣在青石上的蹄音格外清晰。

沒有往日鄭大腦袋出操集訓整齊劃一的口令聲聲震龍門所,稍稍的嘈雜忙亂。

這讓藍熙書覺得不習慣!

藍熙書等著老大的下文,但夏十榆沒在說話,龍形闊步而去。

胡大疙瘩跟著藍熙書屁股後麵進了屋。

藍熙書指頭劃眉,一言不發低著頭來回的走,路過桌子就屈指扣一下桌麵,胡大疙瘩老實的呆在一旁,不著急也不說話。

他知道過不多一會兒,藍熙書的餿主意出爐了,他就開始一溜兒小跑的準備這準備那了。

藍熙書騷著後腦勺,眉頭擰著,咬著上唇還在來來回回的走,胡大疙瘩坐到了椅子上,藍熙書扣一下桌麵他就直一下脊椎,屋裏暖哄哄的他忍不住要瞌睡了。

終於藍熙書走煩了,抱臂站在當央,看著屋角掛著的一個破鬥笠出神。

“三少!”胡大疙瘩忍不住了,藍熙書的餿主意沒今兒個這麽費勁的:“我能幹啥?”

“吃飯!睡覺!”藍熙書的眉頭一展,一撩袍角坐到胡大疙瘩對麵拿起藍熙文吃剩的一塊蔥花餅就往嘴裏送,胡大疙瘩趕緊從懷裏掏出一包臘肉遞到藍熙書眼皮底下,本來是跟夥房的同鄉討來討好藍熙文的,藍熙文一看就卜楞腦袋,他知道藍熙書好這口。

“耗子把四少帶哪兒去了?”藍熙書接過胡大疙瘩遞過來的水咕咕幾口。

“一準兒是看馬去了!”胡大疙瘩等著藍熙書給他下達任務,藍熙書卻隻顧低頭吃飯。

“我幹啥?”

“眯會兒去!說不準行動就是急的!”藍熙書看了看今個忽然機靈了的胡大疙瘩,雙下巴都笑微微的。

“過晌我跟三少跑一趟虎牙口吧!”胡大疙瘩威武,找著錦衣衛的感覺了,夏十榆和藍熙書的對話他聽到了,他覺得不能老做後勤,前台也得混個臉兒熟。

“把出門該準備的準備好了,過晌說吧!”

“都準備好了。”

胡大疙瘩真機靈了,每回都是耗子掰著手指頭囑咐他。

“胡大疙瘩!”藍熙書細嚼慢咽著忽然端著杯子看著胡大疙瘩:“你會做孔明燈嗎?”

“太會了三少!”胡大疙瘩一聽這個來精神了,剛想顯擺一番,一想會做孔明燈也沒什麽好顯擺的,就憨憨的搓著手笑了:“小時候就會!”

“很好!”

“幹啥?三少!”胡大疙瘩把大腦袋探到了桌子上,這個時候藍熙書是沒心思玩的。

“有用,大用!胡大疙瘩有你的!”

哎哎!

胡大疙瘩像被上司肯定重用一樣興奮啊!

倒浴桶,收拾床鋪,在裏屋忙活開了,就差給藍熙書暖被窩了。

倒在**的時候,藍熙書看著纏枝蓮的藍底床幔,藍熙書還在想著徐娘不老那邊開席了,推杯換盞,虛情假意呷酒布菜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