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溝西南長約二裏的大緩坡雖然在積雪覆蓋下路況不明,但過了這個緩坡,就錯過了雞頭山的屏障,整個的幾十裏丘陵地帶視野開闊,對斧頭坡而來的敵情一目了然,迂回進退有據,不至於太被動。

雪有一搭沒一搭的下著,落在臉上,若有若無。雪色撐不住,有些暗了,估摸著天色不早了,風向和地勢的關係,這裏的積雪讓人覺得格外厚,紅柳荊棘低矮的灌木叢一窩一窩的,雪把地勢找平了,**在積雪外的荊棘枝紅柳條枝椏錚錚,如同一簇簇的雕翎箭,枯草大多被埋沒無幾,稀稀拉拉的草尖焚香一般死寂。

雪煙貼著山包順風飄渺而來,霧霾昭昭。

喊殺聲,驚馬聲夾雜著號角的混亂忽然近了,緩坡阻擋,看不到具體情況,這讓哥幾個的心徒然揪緊了。

徐娘不老!你可撐住嘍!再不濟,也幾百號人啊!撐不到鄭大腦袋你也要撐到我們哥幾個,我可真心實意的不希望你死啊!

積雪的下麵有輕微的冰凍,馬蹄每踏一步都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深一腳淺一腳的,馬兒爬坡有點吃力,對藍熙書提韁加速的命令置之不理,有勁兒使不上,藍熙書暗暗罵娘,回頭,看哥幾個的臉色,都在跟自己的馬使暗勁兒呢,要不是隊伍裏多了藍熙文,早暴粗口了。

藍熙文一點兒不急不躁,看藍熙書看她,俏皮的歪帶著狗皮帽子衝藍熙書呲呲牙,緊抓住棗紅馬橫腰的皮帶,翹起屁股抖韁繩超越呼哧大喘的胡大疙瘩同耗子並列,與藍熙書來了個馬頭碰馬尾。

“注意!這裏的雪窩子多,不慎別了馬腿挨摔是次要的,要是馬腿折了,沒馬可騎,那就慘了。”藍熙書打手勢示意藍熙文靠左點,並扭身蹬蹬離鞍招呼最後麵的丁啞:“沒草尖的地方不要走,注意雪”

藍熙書話還未說完,井貌安沒控製好,黑馬前蹄一虛,撲通一聲,馬身前傾,半個馬頭戳到積雪裏,來不及驚叫的井貌安一猛子紮到雪窩子裏,甩蹬不利索,差點沒把腳脖子擰麻花嘍!

“貌安!”緊跟其後的丁啞見勢一個旱地拔蔥式一把把井貌安從雪窩子裏給拎了出來,萬幸,這個雪窩子裏隻有枯草沒有荊棘叢生,要不然,自詡潘安再世的井貌安準的滿臉煙花浪漫。

黑馬揚首嘶鳴,奮力奔蹄,長鬃飄逸的一躍,沒等胡大疙瘩靠岸就自己瀟灑的奔出雪窩子,搖頭甩尾連打響鼻自動歸隊,看情形比井貌安麻利多了。

胡大疙瘩劃拉著一臉的馬口水,被馬韁繩絆倒,一屁股坐出個大雪坑,噗楞半天才起來。

井貌安劃拉幹淨臉上頭上的雪,這個氣啊!抬眼藍熙文關切的眼神,牙都要咬碎了還斯文的微笑,嘴裏說著:“不給我爭氣!”心裏咬牙切齒:你奶奶的,回頭看我不收拾你!

藍熙書鼻孔裏重重的出了一口氣,兩眼冰霜的掃射井貌安,井貌安皮笑肉不笑的呲了一下牙,麻溜兒的上了馬,不好意思明地裏打馬泄氣,隻得狠狠的揪住馬鬃使暗勁兒泄泄私恨。

藍熙書略微改變了方向,斜裏繞著上爬,馬行進的速度明顯快了。

馬蹄打滑,如履薄冰。

耳聽得斧頭坡方向的亂馬奔蹄混合著揚鞭叫囂如滾雷切近,哥幾個幹著急使不上勁,都憋著一言不發。

藍熙書呼喝一聲猛的揚鞭打馬,不再上行,縱馬轉向北,在同高度的梯田半坡腰繼而向西。

後麵的馬上領會了藍熙書的意圖,緊跟其後,馬鞭起落,人喊馬嘶,一改剛才的憋氣沉悶的無奈氣氛。

頂風一灌,眼前豁然,藍熙書躍馬轉過緩坡,迎麵一口寒風透心涼。

眼前豁然開朗,北邊的雞頭山如一堵綿延而去的屏風,南麵和西麵平展展鋪開去,十餘裏外的斧頭坡地勢向西南開始抬頭,遠遠的韃子人馬順勢而來,氣勢孩人。

有禿鷲低低的盤旋數遭,呱噪向南掉頭。

積雪冰封,滿眼素裹,灌木和沒人的蒿草叢裏騰的竄出兩隻灰不溜秋的野狼,朝著藍熙書他們所在的高坡亡命奔來,藍熙書一等轉上坡頂,兩隻野狼冷不丁刹車,豎起耳朵一個愣神抹頭往南神竄,那速度快的跟雪上飛一樣。

真走運,哥幾個這時候沒工夫打野味。

一陣雪煙貌似鋪天蓋地,錐型隊列的韃靼精騎凶神惡煞般的嗷嗷怪叫著,那馬雪上飛一樣,呼嘯著頂錐而來,二裏之遙連馬刀大環刀,狼牙棒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數杆狼旗獵獵迎風居前,一個虎皮斑紋帽的彪形大漢手持一把五環刀衝鋒在前。

那氣勢,一眼就分辨出他是頭狼。

這個大家夥藍熙書不認識,但對狼旗有所耳聞,莫不是安察兒不花,據說是韃靼的殺人狂,和龍門所的鄭大腦袋差不多是一個級別的,據說是阿魯台的嫡係部隊,不對吧,阿魯台的嫡係怎會就這幾百匹馬扛著這幾百顆腦袋,阿魯台一直自吹自擂有十多萬精銳狼兵啊!

再轉眼雞頭山腳下,藍熙書倒吸了一口涼氣,鮮衣怒馬的隊列此時正**不止,高粱地般的錦旗已歪扭拖拉了七七八八,活像一群麵對狼群驚恐無知的羊群,有錦衣校尉不停的穿梭揮旗指揮調動,但是整個死蛇一樣萎靡的隊伍還是不停靠邊萎縮,不停的向居中徐三元的車攆靠攏,車攆裏鑽出兩個禦奉揮灑著拂塵尖聲尖調的亂指著,七八個身手不錯的檔頭蹭蹭攀上了木質的車攆角簷手握繡春刀擺出了舍命護主的架勢,一時間,人喊馬嘶,繡春刀叢立,兵刃相較出金戈銳響,幾百號人亂成了一鍋粥。

別說殺敵,戰馬和人擁擠的連兵刃都亮不開,胳膊掄圓了都會造成誤傷。

藍熙書失望至極,憤怒至極,這幫丟人現眼的家夥,把腦袋別褲襠裏溺死算了。

把大明的臉把錦衣衛的臉都丟盡了!

藍熙書看見車簾被拂塵挑起一角,一個禦奉貓腰鑽進去。

自始至終沒見徐娘不老露麵!

車窗簾撩起又放下,呼呼搭搭的不時有人頭攢動。

“這幫龜孫子!”

丁啞低沉的發聲,有藍熙文在,丁啞盡量罵的斯文些,平日裏口無遮攔罵罵咧咧的哥幾個,現在在藍熙文跟前兒表現的無比斯文,隻是每個人臉上因不能暢快發泄而一臉猙獰。

哥幾個圍在藍熙書左右,看著馬上就要對壘的這兩隊氣勢迥然的隊伍,一打眼,勝敗已分。

說不出的窩囊,說不出的憋氣。

我們拚了命要救這幫龜孫子?

耗子質疑!

哥幾個沉默,等藍熙書發話。

“務必確保徐三元不死!能拖多久是多久,必須的!”藍熙書表情平靜,語氣平靜,藍熙書不會被任何情緒幹擾思路,他不回答也不解釋,隻下命令,藍熙書俯身緊馬鞍肚帶,大家跟著一陣叮當忙活,各自收拾妥當,耗子連鍋碗等後勤保障的家夥什都丟下馬。

除了丁啞其餘的根本無法領悟藍熙書的政治理念,反正是藍熙書指那兒哥幾個打那兒,你讓打狗我們不攆雞,在哥幾個心目中藍熙書的想法一貫正確不容置疑。